梁小霖看了一眼就沉下了脸，耐着性子回答：“……「爱」。”

齐念笑得很满意，又指着最后一个字问：“那这个呢？”

梁小霖冷眼相待，特可爱的把椅子挪动到离他更远的一侧。

齐念有够无聊的，瞬间觉得梁小霖特别特别可爱，比美国那些女孩子都可爱太多。

就是性格稍微内向一点而已。

齐念对他帅气一笑，线条完美的脸庞迷人俊美。

梁小霖都懒得理他了，冷淡的把头偏到一边不言不语。

「我爱你」三个字是齐念最先认识的。

他那时候问这几个字除了捉弄真的没别的意思，可是命运多奇怪，这几个字就概括日后他对梁小霖所有想说的话。

因为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焦点，长相英俊家世好受人欢迎，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彻底的距离，自然对梁小霖格外上心。

他是那种在哪里都会耀眼的人，来到中国刚一个月就收了一大堆情书。

可是心高气傲的齐念并不珍惜这种暧昧的仰视，反倒很反感的发表言论：“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算是什么喜欢啊，用一张纸来体现你的矜持吗？”

然后梁小霖就会看见他拿着几封粉红色信封扔进垃圾桶。

梁小霖又不爱管人家闲事，只不过齐念当着那女生的面冷冷的把情书攒成团时他有些为女孩儿感到不值。

他语气里带着刺：“你就那么高贵傲气吗？”

齐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与骄傲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不扔难道还留着？”

“你干嘛一点不给人留面子啊，就算象征性的收起来又能浪费你什么时间，你这样的人真是不近人情。”

齐念的汉语仅限于日常交流，还没有好到能听懂“不进人情”这样的词。

而且他完美的曲解了梁小霖不满的缘由，罕见的笑得温柔：“我也不是不喜欢情书，如果是你写的情书我一定会看。”

梁小霖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搞得郁结，觉得跟他交谈就完完全全是个错误，进而重新投入书海不理他。

人似乎都有些冒险精神，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越是忙着追寻。

面对连自己都不自知的萌动，少年总是莽撞的笨拙的，其间受过多少伤痕也是苦乐自知的。

高傲的大少爷也不可能预料到，某一天他会为了这个男孩儿，褪去所有的张狂和骄矜。

齐念最近觉得一个人在中国没人管也挺好，可是他姐姐明显不那么想。

当地周末财经报纸上大张旗鼓的登着头条：全美知名跨国公司SEP投资五星级豪华酒店，江南第一旋转餐厅crally对外开放。

齐念自然是不看报的，只不过礼拜一一大早就听见同学在谈论不休。

“听说了么，咱们这里要开高级旋转餐厅了，还是SEP投资的，规模媲美任何一家国际城市的水准！”

“为什么啊，咱们这里哪有那么高的消费水平？”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这里是许多退休官员养老的地方，周边又没有这么大型的酒店，又有市场又没竞争。”

“再说人家是SEP耶，美国西欧才是市场，又不指着这一家赚钱。”

“哎呀你激动什么啊，反正那种高消费场所你也去不了！”

他本身不关心这个，只是不耐烦姐姐竟然这么不放心自己。

有一条经典的定律，当你的资产已经达到一定数额时，新增资产的多少已经不能直接影响你的生活。

家里多了多少股份，又在哪里新投资了产业，这些东西在当时的齐念脑海里只不过是些没什么意义的数值。

不自觉的哼了一声，旁边梁小霖来到学校，把上午用的书一本本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然后安安静静捧着豆浆充当早饭。

他大概每天都会学到很晚，眼眶上有深深的黑眼圈，窄窄的肩膀缩着，整个人越发纤细。

齐念觉得梁小霖是他见过最用功的人了，虽然他挺看不起死读书的人，但是无可否认他喜欢梁小霖努力认真的模样。

齐念跟他没话找话，超级无聊的凑过去说：“Size zero。”

梁小霖显然理解错了“零号”的内涵，又诧异又警戒的目光瞬间搞得齐念也有点莫名。

“你已经这么瘦了干嘛还不好好吃早饭？”

梁小霖瞥了他一眼，很罕见的回答了如此没营养的话：“那你说应该吃什么？”

齐念热情的推荐：“我知道一家西餐厅，里面供应的早餐很地道，尤其培根很不错，明天咱们一起去怎么样？”

“西餐”在梁小霖的脑海里意味着红酒刀叉钢琴曲的浪漫格调，并且严重脱离普通生活。

金钱或许是很世俗的东西，可是我们都活在世俗里。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本来就浅淡微薄，有太多平常的东西就可以轻易将其摧毁。

金钱地位，以最粗暴有力的方式将我们划割了立场，把彼此不堪一击的情感碾压得七零八落。

喝着一块钱一杯豆浆的梁小霖咬着吸管，微微别扭的说：“谢谢啦，等以后有机会吧。”

这句话在英语里面等同于拒绝，齐念明白。

齐念的十几年过得太顺利，他所有被拒绝的经历几乎都发生梁小霖身上。

不觉有些气闷。

拿着一张每月进账两万的银行卡随便摆弄，不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卡面折成两段。

梁小霖看着那张金卡，实在不能想像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多钱，他和妈妈过得将是怎样的生活。

别人很惜求的东西，往往会被自己不经意间忽略，正如我们追求某个人，常常会忘记自己也是谁远在天涯的谜题。

章5

齐念径直穿过规划美观的校园，人家混血型男就是不一样，同样的制服衬衫穿在身上立刻就有了模特的效果，三三两两的女生驻足在校园内。

美国多开放，齐念早就习惯了这种暧昧的眼神，脸上也酷酷得波澜不惊。

突然有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男生上前攀谈：“齐念，你来中国也有一个月了，咱们班的同学都觉得和你相处挺融洽，给你办个欢迎聚会有没有兴趣参加？”

齐念还没开口拒绝这男生就继续说下去：“哎呀哥们儿，这不是后面一群女生看着呢吗，她们也希望你来就是不好意思说，咱们一个班的就给个面子嘛！”

齐念淡漠的眨了眨长睫，看了他好几眼才道：“咱们一个班的？”

青春痘男生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我离班长两个座位。”

“班级组织的？所有人都会去？”

“应该吧，刚开学两个月，你就当交个朋友嘛。”

齐念点了点头，问过时间地点后又不满的皱皱眉头，他一贯不喜欢没卫生保障的路边火锅。

于是他想了想道：“去crally，我出钱，但是你必须保证全班同学到场。”

crally这个名字让男生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梁小霖从后面走来，瘦瘦的肩膀背着帆布包步履匆匆。

混血大少爷的注意力仿佛霎时间被吸引，只当刚才讨论的价格高昂的聚会都是小事不存在似的，撇下男生直接追了上去。

齐念十六年里遇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的人，包括他本身在内，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有高贵的优越感。

梁小霖是很不寻常的人，他总是对人拐着淡淡的微笑，但是那微笑却生生将人阻隔在外，远远地增添的是疏离感。他会笑，却是那种不带快乐的笑。

这本是一种虚伪的表现，但是怎么说呢，梁小霖给他的感觉和别人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齐念也说不清楚。

他叫：“梁小霖你等等！”

梁小霖加快脚步，恨不得化作火箭发射回家。

齐念追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喂，叫你呢你怎么连头都不回一下，这是给你的。”

他的手上拎着两小盒精致的甜点，包装都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碰，小巧的西点装饰着工艺一般的巧克力动物造型，奢侈又可爱。

“什么啊……干嘛无缘无故给我买东西，我不要。”他本能的推拒，估计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也买不了这两块小小的蛋糕。

“不是无缘无故的啊，下回你给我尝尝你做的三明治不就好了。”

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为了便宜才自备午饭，特别无语的继续摇头。

齐念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拉下脸说：“我可是特意为你订的，你不要就扔垃圾桶吧，反正跟我没关系了。”

这么精美的东西他都没有勇气拿，太奢侈搞得离自己太遥远。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你尝尝看，我买的都是巧克力的。”

梁小霖皱着眉头束手无策，耗了片刻只得接过蛋糕道了声谢谢。

随后生怕齐念少爷又冒出什么奇怪念头，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齐念觉得初有成效，心满意足露出很纯粹的笑容。

可惜此刻梁小霖脑子里想的是完全相反的东西。

很奇怪的，齐念就是那种看着会让别人产生自卑心理的人，绝对帅气的混血面庞，质地考究的穿着和举手投足间的贵气都让梁小霖觉得格格不入。

他们是相隔两个世界的人。

梁小霖把精致的甜品拿回自己家，一进门就看见潮湿的墙角又掉了大块墙皮。

他有些无奈的清理了一遍屋子，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平房只有用“干净”这样一个正面形容词。

妈妈三翻五次提过要自己住宿舍，可是他怎么可能同意，身体很差的妈妈谁来照顾？

他急急忙忙的跑到厨房蒸了一碗米饭，做了一盘鸡蛋炒黄瓜就算是主菜了。

破损的桌子上同样摆着昂贵的欧式甜品，和盛着黄瓜片的青花碗对比起来，漂亮的包装几乎刺伤梁小霖的眼睛。

廉价的餐具刷得再干净，也比不过本来就昂贵的物品。

他也只有十五岁，也只是个孩子，面对财富不可自制的诞生出一种莫名的自卑。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他的母亲带病拼命维持温饱，就有人把几千块钱的东西随意丢弃在地上。

他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只是本能的想拉开距离，不想在窥视后更加明白自己的贫穷。

妈妈下班回来后满脸倦容，梁小霖把妈妈扶到椅子是坐下，很懂事的倒了杯水。

想了想才说：“妈妈，今天很累吗，怎么比平时晚了这么久？”

“没有，今天下午美术馆有开发活动，来得人多了介绍活动自然也多，大家都耗到挺晚才回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把泛着青白色的手腕挪到后面，当然不会告诉乖巧的儿子自己是因为工作时昏倒被送进医院。

梁小霖心疼的咬了咬嘴唇，慢慢道：“妈妈，等我十六岁就可以出去打工了，您身体不好就把美术馆的工作辞了吧，以后我养这个家。”

梁妈妈摇摇头：“那怎么行，你还是个孩子还在上学，赚钱是妈妈的事，你别担心了。”

“可是……”

“小霖，有些事你不要操心了。”

妈妈在椅子上温柔的摸摸梁小霖的脸蛋，神情温柔却又太悲伤，眉眼中藏不住的辛酸。

“妈妈很欣慰你成长得这样懂事，可是有些时候我需要肩负起责任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你的苦受的够多了，妈妈只希望你做个普通的快乐孩子。”

其实这话谁都知道不可能，所谓的一系列变故，是母子俩人生的拐点。

贫穷自闭和痛苦，皆是因为那三年，要人怎么忘。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刻骨铭心的夏天里，烙印心底永恒的伤疤。

稚嫩的身体被压在床上，撕喊的声音和漫无边际的残酷记忆，冲刷着愈加沉重的思绪。

小心封闭在内心的回忆，总在不经意间土崩瓦解。

梁小霖垂下和母亲很相似的眉目，努力笑笑岔开话题，捧起桌子上的漂亮甜点：“来，妈，不谈这些了，期中考试我考了第一名呢，您尝尝这个当作庆贺吧。”

梁妈妈很诧异的看着精美的小蛋糕，“你从哪里买的，很贵吧？”

梁小霖小心翼翼的拆开，露出里面巧克力制成的可爱小熊和无脂奶酪，半晌才说：“……是同学送的。”

“同学？”妈妈露出几天以来最喜悦的神采，“你在高中交到朋友啦？”

梁小霖别扭的点点头，内心显然不赞成妈妈对齐念的定位。

“小霖，多和朋友聊聊天，慢慢的就会融入班级了。”

梁小霖轻轻点点头。

他明白学会和人打交道是门多艰难的学问，可是他从一个略有自闭的男孩儿成长为现在总挂着温和笑容的班长，真的很不容易了。

那晚他和妈妈分了两块精致的蛋糕，看着一个朋友就能换来妈妈如此奢侈喜悦，梁小霖有点悲伤。

孤单寂寞孤僻，融化在甜甜的奶油中。

他把漂亮的包装纸夹在书本里，眼神有些迷离的注视着桌面。

齐念的友谊是遥不可及的，富家孩子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导致了现在的垂青，但那毕竟不是友情。

梁小霖淡淡的勾画出一点点笑容。

齐念跟自己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偶尔上帝会打开一扇门，让自己窥视一下他人的世界。

可是有什么用呢，自己还是离不开原本注定的世界啊。

章6

一大早梁小霖像往常一样为母亲做好早餐出门，空气清新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气扑面而来。

他的人际关系简单，平常除了课业和母亲也只有经济问题要担心，今天却破天荒的想到了同学。

这个混血帅哥也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常常是一句话说出口就惹他不高兴老半天，阴沉着一张俊脸生人勿近。

这么想着快步走到车站，竟然意外的遇见出租车半路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的齐念。

他穿着质地良好的精品外衣，挺拔的身影立在原地跟明星一样耀眼，立体面庞精致帅气，只不过面色及其不耐烦，阴霾得要滴水。

两个人同在车站，只不过一个人等公交车一个人寻找出租车。

齐念琢磨着为什么山地车突然刹车失灵，不经意间突然发现挤在人群中纤细的同班的漂亮男孩儿。

于是眼前一亮，早晨起来的不顺心暂时搁置下来，心情舒畅的在梁小霖身上徘徊一会儿，欣赏一边背单词一边脸颊泛红的可爱样子。

他一定也看见了自己，知道自己盯着他才会害羞，齐念肯定。

可惜他想错了方向，梁小霖当然看见了他，可是他在想是要调头去下一个车站还是要先藏起来等他走了。

梁小霖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对齐念比一般人多一份排斥。

或许他的人生中一直太简单，人际关系也平淡得要命，齐念这样强势得突如其来闯进他的生活，他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不可否认的是他对齐念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平白无故的调戏一个陌生人，还是同性，在梁小霖眼里无疑贴上了轻浮的标签。

他能感觉到不远处齐念一直在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假装埋头背单词可还是面颊发烫。

十分难熬的八分钟过去，公交车姗姗来迟。

就在梁小霖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混血帅哥时，不幸的看到齐念也挤上了公交车。

梁小霖恼火，尽量往最后面走去，跟齐念打开距离。

齐念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他发誓自己从没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中呆上超过五秒钟，这次要不是为了跟梁小霖搭上话他也绝对不会考虑上车。

大少爷怎么甘心，修养极好的展示出完美笑容，硬是从人堆里挤出了一条路。

只是车上就像水果罐头，拥挤不堪连视线都被阻隔，一转眼就看不见梁小霖了。

然而对于梁小霖来说噩梦般的上学之旅刚开了个头而已，不仅碰上了唯恐避之不及的齐念，一头扎到最里面后竟然觉得有人若有若无的摩擦着自己的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