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什么罪？”林炎看了顾迦南一眼，“要犯罪也是我对你犯罪。”

“……”顾迦南一时语塞，不再答话，又专心抽起烟来。

一根烟抽完，顾迦南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倒是林炎蹲得有点脚麻，正想着要不要站起来缓缓，顾迦南轻声开口了。

“我和那个人吵了一架。”顾迦南顿了顿又极不情愿地补充道，“我爸。”

“他出狱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个屁。”顾迦南恶狠狠地道，“我们家就是被他毁掉的。”

林炎没说话，等着顾迦南自己往下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就是顾迦南已经想好了要开口，所以他不用说什么，仔细听就可以了。

“他当年能追到我妈，甚至让我妈为了他放弃前途结婚生下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那个年代出去创业的人不算太多，他肯往外闯，又长得还不错，我妈死心塌地跟着他。我妈和他在一起没多久就瞒着家里偷了户口本去领了证，然后生下我。他创业也算小有成就，养活我妈和我绰绰有余。”

林炎心说顾迦南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但是我妈没两年就后悔了，她那个人我和你说过，太理想主义，真的结婚了就发现婚姻生活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连大学都没上完，在家里带了我几年，之后想要回去重新拾起来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她没有埋怨我，她对我很好，只是和他关系渐渐冷淡了下来。”

“只不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在表面上一直都表现得很恩爱，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后来有了外遇，那段时间大概是昏了头，还挪用了公司一大笔款项。虽说是他和几个兄弟一起创立起来的公司，但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到了法律，而且在利益前面是亲人都要翻脸，更何况只是半路相识的兄弟，最后被抓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警察来抓他的时候，我妈和我都在家，我特别不能接受，但是我妈很冷静。现在想想，她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我爸被抓进去之后没多久，我妈就出车祸了。”

“林炎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妈是自杀的。”顾迦南很痛苦地回忆着这些，“我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她前一天还说要和我好好地活下去，第二天就走了。那段时间我不骗我自己我就活不下去，骗得久了就像是真的一样。”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她已经后悔已经不爱他，为什么在这个家垮了之后还要自寻短见，我搞不清楚她是太爱他，还是由爱生恨，恨得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

林炎忽然想起那天在墓园，顾迦南曾经说过，活着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死了也许是种解脱。

“我们家的事就是一摊烂账，算都算不清，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弄明白了。但是我不想看见那个人，我好不容易撑到了现在，不想再认那个人，没有他我也能活得很好。”

顾迦南的语气恨恨的，但是异常坚定，“我没有家人，我不需要家人。”

“那我做你的家人呢？”林炎耐心地询问。

顾迦南惊讶地看向林炎，大概是觉得这话可笑，反问道：“弟弟？还是什么？”

“恋人，爱你的人，最后一定会变成家人。”

听完林炎的话，顾迦南轻笑起来，越笑越放肆，到最后索性笑到肚子疼。等到笑完了，他再一次朝林炎看过去，林炎还是那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就在那一瞬间，顾迦南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被击溃了。

他的眼眶渐渐发热，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湿漉漉的。

妈的，居然哭了。

艹，老子是欠他的吗。

心里这样咒骂着，顾迦南开始手忙脚乱地抹眼泪。

第二十九章

那天顾迦南在林炎把面子里子全部丢光了，又哭又笑狼狈不堪，好在林炎没做出什么怜惜心疼的表情，否则顾迦南肯定当场和他翻脸。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也不怕再丢人一点。

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乱七八糟的，结果和林炎这种毛头小子就扯不清，那就更是乱七八糟中的乱七八糟。

将心比心一下，林炎很能体会顾迦南情绪发泄完毕之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窘迫心境，所以他很识相地找了个借口，趁门禁时间还没到，赶回学校去了。

事实上他自己心里也开始乱了，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一晚是大进展，然而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两人的关系会突飞猛进，尽管顾迦南打死都不承认已经处于萌芽状态的感情，但林炎不是没有感受到。

本来还以为这是一场拉锯战，没想到顾迦南这么快就弃城投降，只有最后一点死要面子的自尊撑在那里。林炎忽然不敢向前了，发展太迅速，他有点不知所措。

按照谈恋爱的一般步骤，接下去应该做什么？直接进入热恋期，时不时约出来吃个饭看个电影再散个步聊聊天？还是两情相悦干柴｀烈火相拥着滚上床？

搭公车回学校的时候，林炎想得出神，差点坐过站。

好不容易在门禁时间赶回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洗澡的时候故意兑了很大比例的冷水，三月天里硬是有一种洗冷水澡的快感。冰凉的水接触到皮肤上，像无数根针在往上扎，不过也因为这样，林炎终于清醒了。

他把和顾迦南认识以来的事情从头理了一遍，赫然发现自己跌入情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他更愿意相信后者。所以这一次的恋爱是完完全全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不想也不愿意临阵退缩，在还没出社会的林炎眼里，顾迦南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林炎真是万分庆幸，自己遇到他喜欢上他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什么男朋友女朋友，自己也就不需要做抢走别人所爱这样不道德的事。

恋爱既然来了，那就没必要再退缩，更何况是自己主动才有今天的局面。这比单相思苦苦追求好多了，顾迦南只不过是嘴硬不愿意说而已，知道他的心情，自己就算追得再怎么辛苦也是心甘情愿乐此不疲的。

被冷水淋了一通，林炎想明白透彻了，神清气爽地拿着浴巾擦头发，然后晃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手机给顾迦南发微信。

“老板你到家了吗？”

“到了。”

“那早点休息，么么哒。”最后三个字林炎都打上去了，又删掉，想着换个表情发过去就好了，但翻了翻表情要么太可爱要么太难看，实在没有什么适合的，最后又换上了这三个字。

过了大概十分钟，顾迦南回了一条，“么么哒”。

于是满屏幕亲亲的表情掉落下来，林炎忍不住想笑，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第二天林炎白天有课，抽不开身就没去书店，傍晚下了班之后想过去找顾迦南吃饭，顺便再问问untruth什么时候还有演出，他有点想看，帅气迷人的顾迦南谁不想看。

去书店的时候林炎看见顾迦南趴在柜台上，戴着耳机一脸茫然呆滞的表情。书店里有人进来顾迦南都没察觉，林炎心说这老板当得实在太没有热情了，还好是给自己干活，不然肯定要被炒鱿鱼。

林炎放下书包，然后绕到狭窄的柜台后面，伸手碰了碰顾迦南的手臂。

“下午好。”

“啊。”顾迦南出走的神魄终于回来了，他觉得林炎是故意吓他的，有点不悦地摘下耳机皱眉，“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今天我白天有课。”林炎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课表截图截下来，然后在微信上发给顾迦南，“课表给你了，如果你看见没课我没过来，就说明我是偷懒，你可以督促我一下。”

顾迦南十分不屑地说，“谁要管你，再说你不上课也有其他事要忙。”

对顾迦南的善解人意林炎表示感动，不过下一秒顾迦南一句，“我还是再找一个空闲时间比较多的学生过来打工吧”直接把林炎心头那份暖意给逼下去。

“别啊，不是说好的吗？你不找其他人的。”

顾迦南别过脸没回答他，其实心里在偷笑，他最喜欢看林炎认真的表情了。

“去吃饭吗？”林炎问。

“不去，走了谁替我看店？”顾迦南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臭，林炎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但现在林炎很清楚，顾迦南就是脾气不太好，实际上心肠不硬。

“那我来看店吧，你去吃饭，或者回家休息也行。”林炎没强求，他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顾迦南来打工，他的首要之务就是照看好书店。

顾迦南没搭话，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炎弄不明白他了。

林炎当他还是心情不好，就没多问，放下书包去整理书架，将被人放乱的书重新整理整齐。其实林炎心里知道，书店每个月赚不了多少，顾迦南专心致志去搞乐队可能赚得还比较多。起初林炎觉得顾迦南是给自己留后路，毕竟地下乐队收入不稳定，保不准哪天就没饭吃了，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也不至于无路可走。不过现在林炎倒是觉得，顾迦南这个不爱看书的老板其实很爱这间书店，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里。

到了七点，顾迦南一拍大腿，“走，去吃饭。”

“啊？”林炎还以为顾迦南早就拒绝他了。

“关门了关门了，我说了算。”顾迦南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林炎背过来的双肩包，“今晚有演出。”

林炎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顾迦南是打算带他去酒吧，虽然嘴上不说明，但实际行动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林炎屁颠屁颠地跟在顾迦南身后离开书店，两人随意找了家小店随意吃了一点。然后顾迦南说要回家去拿吉他，林炎就理所当然地跟过去了。

“老板，有点口渴，可以喝水吗？”

“嗯。”顾迦南随口答道，“那个蓝色的杯子是我的，你可以用。我去换件衣服，你等一下。”

林炎去厨房找了找，果然找到一个深蓝色的马克杯，上面什么花纹图样都没有。林炎心想，这果然像是顾迦南的品位。顾迦南作为一个搞地下乐队的，一点杀马特的倾向都没有，穿着都是以简单为主，但这简单也简单得很帅气。当然有的时候如果他心情不怎么好或者不用上台表演的时候，就不太在意穿了什么这件事。

对于顾迦南让林炎用他的杯子这一点，林炎忍不住多想了一下，这么一想，连带着喝水的时候都喝出了甜味。猛然惊醒过来，林炎可算明白了一句话，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不正常，说的绝对是自己这种状况。

顾迦南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林炎捧着个马克杯出神，“在想什么？你喜欢这个杯子？”

林炎下意识地点头。

顾迦南大手一挥，“赏你了。”

“真的？”林炎其实压根没想过会得到这个顾迦南用过的杯子，而且怎么说都好像有点变态。

顾迦南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哪里有送人自己用过的杯子的。

“算了，我用过了，下次买个新的送你。”顾迦南从林炎手里拿过杯子，放到桌子上，“喝完了吗？喝完了我们就走吧。”

杯子被拿走也就拿走了，林炎心里更挂念的是顾迦南唱歌的样子，所以没有多纠结。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炎运气不太好，这天晚上他没能听到顾迦南唱歌。顾迦南带着他到酒吧的时候还有点时间，两个人还坐下来喝了杯酒，后来戴天阳他们陆陆续续到了，几个人就去后台准备。

林炎坐在角落里，觉得这酒挺好喝，刚想再来一杯，就被身后的声音吓到了，人群也发出一声声尖叫。回头一看发现有几个男人纠缠着打起来了，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摔酒瓶子。

林炎刚想说这难道是拍电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影就朝他这个方向飞过来。林炎没有什么防备，被这个人砸得跌坐在地上。

再仔细一看，发现不远处一个脸上有疤的肌肉猛男正盯着自己这边看，眼神太过凛冽，杀气腾腾的，林炎当场愣住。而那个朝自己砸过来的人捂着腹部拼命咳嗽，头破血流。林炎第一反应是赶紧逃，但是那个人还躺在他的腿上，这种时候把腿抽出来然后躲起来是不是不太厚道？他好像伤得很重的样子……

林炎还在犹豫，那个肌肉男手里拎着刀子就捅过来了。好在林炎不是圣母，没有做出舍身救人的举动，惊慌之下赶紧把腿挪开，就势滚了一圈，离两个人远了一点。等回过神来，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已经被插了两刀，而肌肉男正准备捅第三刀。

这下酒吧里的人是落荒而逃，尖叫声此起彼伏，谁也顾不上寻欢作乐了，先逃命要紧。谁知道这是私人恩怨还是无差别杀人事件，已经活得这么苦逼了，去个酒吧还要遇上这种事，倒霉透顶。

“林炎？！”

顾迦南看到林炎的时候发现他倒在地上，又恐惧又茫然地看着行凶现场，而周围两三米内根本没有人，除了林炎这个傻×。所以顾迦南第一反应就是林炎被伤到了，他顿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当即就想往林炎身边跑，被戴天阳拉住。

“别去！等警察来了再说！”戴天阳也是不明状况，但是看到地上这么多血，他本能地不想让顾迦南去冒险。

顾迦南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艹！林炎身上有血你看见没有？！出事了怎么办？！”说完就不管不顾地扑到林炎身边去，身后的戴天阳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第三十章

走到林炎身边那短短几步距离，顾迦南的脑中闪过了无数想法。伤到哪里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怎么会被卷入这种事件？是不是这家伙又多管闲事了？

顾迦南又焦急又生气，酒吧斗殴这种事并不少见，但聪明点的躲开就是了，横竖自己没有招惹到他们，怎么会有林炎这么笨的人，旁边人都散开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在干什么？看傻了么？

顾迦南丝毫都没有察觉自己在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贸然冲到林炎身边有多么不明智。

“林炎？你怎么样？”顾迦南扑到林炎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伤到哪里了？啊？”

离他们不远处提着正在滴血的刀的男人眯起眼打量起顾迦南和林炎，顾迦南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林炎可是看得很清楚。眼神中透露出的那股子疯狂让人心颤，他已经捅了一个人了，再捅一个两个也只是顺手的事。

而与此同时，横肉满脸的男人朝他们那里跨了一步。

出于本能，林炎挣扎着反扑到顾迦南身上，将自己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在男人眼前。他什么没多想，他只是想要把顾迦南护在怀里。

从发生斗殴到见血在到现在林炎护着顾迦南，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事态发展太迅速，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他们的周围围了一圈酒吧的保安，却谁也不敢上前。其实也不敢惹，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如果惹了他们万一给酒吧惹麻烦了，那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炎将顾迦南圈在怀里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暖，让顾迦南几乎忘了他们正面对着巨大的危险。林炎还是那个林炎，待谁都那么好，好得没有原则又泛着傻气，让人哭笑不得的老好人一个。

被捅死了看找谁哭去。顾迦南在心里又气又笑地骂着林炎，眼眶都有些发热。他并没有给过林炎什么，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他值得林炎这么掏心掏肺吗？

戴天阳一直都蹙眉看着，手已经握住了身旁的一张高脚椅，如果那个人敢再往前一步，他就准备直接砸上去了。不就是打架吗，他以前可没少参与。

林越然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在戴天阳身后吼了一句，“警察来了！”

拿着刀的男人恶狠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静静站了几秒发现根本没有动静，酒吧里也只剩下了寥寥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