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对小伙一抖眉毛，捋起袖子，扬手一指，大骂，“你这个小贱人！”小伙子抬手按下快门。

杜明觉得自己被他们二人给搞坏了，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照片，转头盯着江面。小伙子可惜道，“丈夫的表情太过僵硬，要笑不笑的，旁观两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却袖手旁观，显然活脱脱是一个负心汉。”“呃”，杜明黑线。于飞和温庭哈哈大笑，于飞看着照片笑得不能自抑，温庭转头看着杜明，沉默下来，叹了口气。

晚上睡觉时，于飞边说“老公”，边闷笑，杜明忍无可忍，终于怒了，“你给我安静点。”

“哟，看我明儿走了，你这会可神气可威风了啊！该不会我前秒刚走”，于飞接着演，便一把揪住杜明的衣领，凑在他耳畔说，“你就跟你老婆在这……颠龙倒凤？”

耳根被热气一呼，杜明硬了，于飞僵硬了。

“呃”，于飞放开手，尴尬笑道，“你的反应好大。”杜明恼羞成怒地转过身，憋着气不喘息，于飞悻悻地躺平整，半晌后踹他一脚，“要去卫生间就去，害羞什么？”

杜明翻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闭上眼后有点疲惫地说，“不用了。”

隔天，于飞还有点尴尬，杜明却像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该怎样就怎样。于飞想了想觉得发生这种事对男生而言挺正常，便也将它抛到脑后。杜明拎着他的行李送他到火车站，陪他坐在候车室直到检票时间到了，才挥手告别。

11.追求

为了修满学分，杜明选修了一门由管理学院开设的物流管理课程，一听任课老师的口音时就惊喜地发现居然是老乡。老师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授课，讲解资金链、物流链和库存管理，还专门空出一堂课来玩一档游戏，叫做“beer game”。老师将他与某某人、某某人等等的合照放出来，全班“哇”的一声，老师笑得自得，说，“原本高中毕业后想着不用再与数学打交道，结果现在天天得演算，真真是没想到。”

端午节到了，杜明早起后先溜到食堂买了两个蛋黄肉粽，再散步到小公园内，温庭从书本中抬起头跟他打招呼。清晨露水重，长椅上湿漉漉一片，温庭自带两个坐垫扑在长椅上，杜明坐下，递给他一枚肉粽，说，“端午节到了。往年我都会和我妈一起包肉粽吃，今年随便应付一下。唔，食堂做的还行！”

杜明说道，“我又想要转专业了。”

“转到什么专业？”温庭边吃边问。

“管理学院”，杜明说，“这学期又是马哲，又是有机化学，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有特地查管院的课，发现他们大一的课程就有意思得多。”

温庭想了想，建议道，“大三的课程全部是专业课，要不你跟我去上几堂课看看？或许你就不想转了。”

杜明跟温庭对了下课表，发现只有周三晚上的时间是没有任何冲突的，温庭说，“肿瘤的发生与发展，这门选修课专业性比较强，不怎么适合现在的你，你应该会觉得枯燥乏味。”

“没事，听听也无妨”，杜明说。

周三下午下课后，杜明约温庭一起吃晚饭，两人端着餐盘选了个位子面对面坐下，一个女生恰好走来跟温庭打招呼，杜明认出她是陈薇，便道，“学姐”。

陈薇笑着对杜明点了点头，把餐盘放在温庭那侧，坐在他旁边。今天学姐穿着一条深蓝色雪纺裙，乌黑的头发散下来卷了个梨花烫，走的是温婉淑女范。

陈薇侧头问，“温庭，你们实验室最近招不招人？”

温庭想了一下，说，“应该不招人，现在的人手刚刚好，再多的话，实验室的空间就嫌挤了。”

“哦”，陈薇拨弄着面条，有点失望。

“你想加入什么样的实验室，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温庭道。

“不不”，陈薇忙摇头，笑道，“不急，等什么时候你们实验室要招人了，通知我一声，好不好？”

“这……我们导师会筛人的，到时候看看再说吧”，温庭有点迟疑地说。

陈薇弯着眼睛笑看他，“那我岂不是得多加把劲才行？”

“多下点功夫总没坏处”，温庭模棱两可地说，他也不确定她加把劲后能不能达到导师的要求，所以无法给她保证。

因为陈薇的加入，杜明被晾到一边，心里微微有点不爽，但抬眼时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便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很正常。

将餐盘放回回收处，杜明走在道路外侧，温庭走在中间，陈薇则在另一侧跟温庭说他们这学期做的一项社会调查，温庭给她提了几点建议，陈薇便抓着他的手臂摇啊摇表示感谢，温庭笑得温和也没有把手臂抽出来。

眼见陈薇要跟温庭一起走进103教室，杜明走在末尾不解地问，“学姐不是大二的吗？”陈薇笑笑，等温庭走远几步才悄声说，“你没看出来我在追他吗？”

“哦”，杜明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女生追男生的场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薇也无所谓，走到温庭身边的座位坐下。

最后杜明的座位就挤在温庭与王佳佳之间，王佳佳看见杜明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听了原由后，似笑非笑地比了个大拇指。

杜明发现陈薇真的是一名很认真很好学的女孩，她备了笔记本，一整堂课上都在记笔记。下课铃敲响，课间的时候她便拿着笔记本问温庭问题，那些专业名词杜明上课听了也不走心，她提的问题自己根本连想都没想到过，瞬间自卑得无地自容。

大学的课程大多数都是两节课连在一起的，第二节课上老师开始讲解结直肠癌的发病机理，屏幕上先是一系列的实体标本照片以及显微镜下的切片观察。杜明突然察觉到旁边有压抑的哭声，转头看到王佳佳一手撑着额头眼泪啪嗒掉到书页上，便递给他一包面巾纸。

王佳佳哭得涕泗横流，最终忍不住“呜”地大哭了一声，老师和同学纷纷看过来，李劼把王佳佳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说，“接着上课，不用管我们。”王佳佳压抑着哭声，但仍有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两个女生口中小声“哇哇”着并拿手机偷拍，李劼看到后很生气，咬肌崩起，大手却轻轻拍打着王佳佳的背。

回宿舍的路上，温庭说，“佳佳的外公上个月刚刚去世，就是因为结肠癌。”

杜明叹息，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

杜明在温庭的宿舍楼前停下脚步，温庭抬眉看他，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杜明说，“学姐说她在追你。”

“是吗？”温庭的语气波澜不惊。

“她在追你！”杜明重复道。

“那又怎么样？”温庭假装奇怪地问。

杜明不能理解，反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庭眨眼，走近一步，低声笑道，“我喜欢你。”

杜明惊骇地退了一步，“什么？！”

“呐，我只不过说了句话，又不期望你给我什么反应，你这么恐惧做什么？”温庭在夜色里冷笑，静了一秒后说，“这不过打了个比方而已，就像你一直喜欢一个人，可你不敢告诉他，怕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所以爱他却不告诉他，也是很美好的。我只不过是珍惜和对方的友谊，才像个蜗牛一样隐藏起触角，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她在努力，我……可能也在努力，尝试着看能不能接受她，只要她能够晚一天开口，就能让我有多一天的时间想想清楚。这样，你懂吗？”

“我……懂”，其实杜明心里乱糟糟的，压根还不懂，低头道，“我错了”。

温庭说，“那我上楼去了，明早见。”

杜明看他刷卡进了宿舍楼后，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觉得心潮澎湃有什么冲动叫嚣着想要挣脱出来，摸到手机想要打个电话，最终理智到底还是战胜了情感，对自己说，“或许，我只是把两种感情搞混了。”

实际上温庭一直站在大门的另一侧，透过栅栏缝隙看到杜明的一举一动，见他最终转身走了，动动腮帮子笑了一下，摇摇头走楼道，一口气爬到11层。温庭倚着墙壁气喘吁吁，爬11层楼梯累得他够呛，以往他都是乘电梯的，他无奈地说，“看来还是得好好锻炼身体了，体质下降咯。”

最后杜明还是转了专业，他觉得读医学不适合他。至于管理专业究竟合不合适，他也无法打包票，但既然选择了一个方向，就不应该再后悔。

12.懂不懂

暑假里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高雅怀孕了。

杜明坐在于飞面前，看他烦躁地拨弄着脑袋上一头乱发，问，“你们怎么没做点安全措施？”

六月底暑假刚开始，于飞和高雅相约跑到厦门旅游。小情侣相处总喜欢腻歪在一起，坐轮船登上鼓浪屿，陆陆续续看见很多对新婚夫妇摆着姿势在拍婚纱照，难免羡慕而憧憬他们的未来。夜晚两人坐在微湿的海滩泥沙上，浪潮一波一波卷来淹过脚踝漫上小腿，再倏尔褪下，恋人心中的欲望似乎随之攀高又降落，当晚他们有了二人之间的第一次。情急之下，于飞没有带套，事后，高雅羞涩难掩地问，“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卖避孕药？”于飞满脸通红，嗓音些微低哑，说，“我担心避孕药对你的身体不利。”这事稀里糊涂地就这么揭了过去，双方都没想到一次就能中标。

两个月后，大学都要开学了，高雅忧心忡忡打电话告诉于飞她怀孕的消息，“我好害怕，我们自己还那么年轻，要如何带小孩？”

于飞连忙安抚她别慌，说，“让我想想。”

如今，杜明又问，“你打算怎么办？还没到结婚年龄。”

于飞打定了一个主意，对杜明说了一通，杜明道，“也得看村长一家同不同意了。”

于飞先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告知无法按时回学校报道注册，然后跟高雅说了他的决定，高雅又哭又笑地同意了。

于飞笑，“你就这么信我，连个法律上的保证都没有，如果我以后抛妻弃子成了陈世美，你该怎么告发我？”

“不，不会的。我相信你”，高雅微侧着头，不好意思道，“如果没领证，你休想我给你生孩子！”于飞大笑。

第二天，于飞和高雅带着礼物来到村长家，进门见到村长高凯之，于飞便热情地喊道，“爸！”，把年逾五十的高村长给喊愣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了几个回合后，不惊不慌地坐下泡茶斟茶，对于飞的称呼既不回应也不拒绝，淡淡地道，“坐下喝茶吧。”

高雅将老爸交给于飞去处理，进屋跟妈妈说，“妈，我怀孕了……明天你陪我去医院做人流，好吗？”

高妈妈都要哭了，被女儿这么淡定地说话语气给气到，怒了，“你被欺负了，是谁？！”

因为于飞的决定，高雅变得淡定，又因为是最亲的母亲，一时没注意措辞，顿时有点后悔，赶忙拉着妈妈的手臂，说，“他负责的，只是我们还太小，所以才决定不要这个孩子。等我们大学毕业后，他就回省内找工作，到时候我和他就会结婚。”

高妈妈摇摇头，“不，我不放心……那个人是不是于家小子，不行，现在我得找他谈谈。”

反正妈妈走出房门就能看到他，高雅索性放开手，尾随高妈妈往外走。高雅留心听着客厅传出的交谈声，不料高妈妈一个紧急刹车，自己一时不察就往上撞，差点朝后跌倒，高妈妈慌地转身抱住女儿的腰，担心道，“可别摔了哟！”

高雅朝妈妈安抚地笑了笑，悄声说，“妈，他来了，跟阿爸正在说话。咱们先别进去，在门外听听，好不好？”高雅拉着妈妈的手臂撒娇。

两人贴在客厅内门的墙壁上，侧耳倾听，高村长问，“所以你们这是打算先结婚，后领证了？”

“因为我们俩都未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办一场婚礼，虽然它没有法律效应，但它相当于是一种无形的契约，让父老乡亲来我们做个见证。”

高父沉吟，说，“可这算是非法同居。”

于飞笑，“同居算是罪吗？现在都有试婚的说法了。我和高雅以后领了结婚证，肯定会再办一场婚礼的。大叔，你还不同意吗？”

“可……我心疼我女儿”，高父吸了口烟，将半截香烟摁灭，再缓缓吐出。

于飞沉默了一会，“这是我的错，对不起”。于飞也不希望高雅承受人流的痛苦，可疏忽已经造成，他们不成熟的半大父母自认为现在并无法提供给嗷嗷待哺的婴儿最适宜的生长环境，与其这样，便也只剩下这一条唯一的出路。

高凯之深深皱眉，眼眶微湿，高雅从门外走来趴在爸爸肩头，说，“哎呀，这也不是谁的错，对不对？阿爸，你同意了吧？”

高父没好气地说，“你妈同意，我就同意。”

高妈妈甩了白眼，说，“行吧，那后天和亲家好好商量商量吧！”

于是，两家人便简单地办了场婚礼，宴请亲戚邻居到场给这对小新人做个见证，高父对于飞说，“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心态都很浮躁，你可不能让我……失望了。”于飞狂点头。

杜明穿着一身不怎么合体的西装给于飞做伴郎，宴席过后，杜明难受地拉扯着领结，深吸一口气，“乱糟糟地，感觉就像是扮装唱大戏一样！”

于飞看着远处，于奶奶拉着高雅的手，老泪纵横。于奶奶的双眼如今越发地浑浊了但勉强还能看见事物，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看着孙儿媳，怎么看都看不够。

于飞略微哽咽道，“你不懂。其实我……真的很高兴，真真很满足。我有了妻子，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家是我一直深深渴望的东西，现在它渐渐变得圆满了。还有我奶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今天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了吧。”

一番话，杜明留意的仅是“你不懂”三个字，纠结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我在想什么，你就那么清楚？”

于飞诧异地转头看他，杜明双手撑在身旁低着脑袋有点沉闷。于飞笑着揉他脑袋，说，“就你这小样，我能不懂？只消看一眼，就能把你给看透了！”

杜明勉强笑笑不答，于飞起身走了，还有得事情忙。

13.宿舍生活

大二，杜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转专业不光光是改变专业的问题，除了修满管理学院学生大一必修的课程学分外，还要换寝室、重新跟陌生的同学打交道。

葛均、阿吉和刘晟都来替杜明抗行李，杜明是大男生，买东西全部以实用为主，四个男生搬一趟竟然就搞定。葛均抱着杜明的被子床垫，说，“我有种寒门子弟抱草席的感觉。”

杜明感动得很，提议，“咱们去聚餐吧，叫上你们的女朋友。”

“不，今天是宿舍聚餐”，阿吉摇头，不舍地说，“感觉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怎么会？”杜明拍拍他的背。因为天色渐晚，他们就在学校旁边的鸡公煲餐馆小聚一番。刘晟成天沉迷游戏跟杜明交情不深，因此表情一直挺平淡。葛均和杜明倒是挺投缘，只是他周末几乎都回家，相处的时间没有阿吉和杜明来得久，所以整个饭桌上就阿吉最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