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冰封之湖中的鲛人歪了歪头，然后笑得一脸天真地对两人说道，“如果不说的话，杀了你哟。”

第十章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鲛人是美丽而强大的生物，他们居住在深海之中，极少踏足人类的领地。然而他们的领地意识极强，一旦有任何生物闯入他们的领地，他们就会疯狂地攻击外来者，直到将他们撕成碎片。

眼前的这只鲛人并没有成年，这点可以从他尚还稚嫩的面容看出，纵使这个不成年的小鲛人也早已有了几百岁的年龄。然而，鲛人的领地意识不会因为年幼而减少，这是他们血液中的本能。面前的鲛人已经开始微微眯住眼，那条巨大的鱼尾开始无意识地摇摆，诀明真人知道，这是鲛人要攻击的预兆。

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最近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啊。若是没有受伤，要杀一只鲛人并不难，但是现在自己的状况并不好，还要带着两个拖油瓶，只能尝试着交涉了。诀明真人收起了剑，以免刺激了鲛人。他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在下无意打扰这片湖的安宁，我们只是来寻找同伴的。”

鲛人眨眨眼，看向诀明真人手中托着的陵二，“同伴？”他歪了歪头，看起来天真可爱极了，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鲛人所拥有的强大的战斗力与他们的外表不符。

“……同伴是什么意思啊？”鲛人游到诀明真人身边，低下头，收起了手上尖锐的指甲，戳了戳陵二，“是这种东西吗？”

诀明真人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努力描述道，“就是能和你一起并肩战斗，陪伴你的人。”

“这种东西？”鲛人重复了一遍，再戳了戳昏迷的陵二，然后好奇地看向诀明真人，“这种没有丝毫灵力的东西？”

“陵二只是受伤太重了。”诀明真人也就摊开手，放任陵二被鲛人用手指戳，反正也没被怎么样，被戳一下又不会掉块肉。牺牲他一个，造福两人，真是赚了。

“哦……”鲛人似懂非懂地说，然后继续戳寒鸦毛茸茸的肚子，他似乎对这种手感爱不释手。

‘这种鲛人似乎与南海的鲛人不同。可能是没有在族中被教育过吧，所以虽然有对擅闯者的敌意，但没有南海的那群的疯狂。’站在身后的陵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是这只鲛人太过年幼了，不可能是我们在湖面上的那股灵力的主人。恐怕在这湖水之下，还有另一只强大的妖兽。’

诀明真人不会化蛇特有的交流方式，为了不引起鲛人的注意，只能微微点头，示意他听到了。

陵一继续分析，‘而且我们一进入这座城，那水中的寒气便消失了。估计这寒气便是在保护这只年幼的鲛人。但是有一点，对方为什么要保护这只鲛人？若是真的想要保护他的话，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沉睡？’

陵一除了在遇上关于诀明真人的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鲛人有一种特殊的法术。当父母无法再保护年幼的子嗣，他们会让他们陷入沉睡，将子嗣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有当有同为鲛人的族人或者他们在漫长的沉睡中度过了千年——也就是鲛人们成年的年龄，他们才会苏醒。但是这只鲛人被施展的法术似乎不太一样。’

诀明真人对妖兽的法术了解不多，现下也便是一边分神应对鲛人的各种问题，然后一边悄悄地给陵一打手势。

陵一心领会神，继续说道，‘我们并不是鲛人，但是这只鲛人在我们到来的时候也苏醒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给这只鲛人下法术的也是人类。但是鲛人的法术不会轻易传给别人，给别说是人类的。在他们的认知中，人类都是阴险狡诈的生物，不可信。大概是偷学的吧。’

偷学的么……诀明真人和南海鲛人也打过交道。那群鲛人自视甚高，对人类不屑一顾，而且对他们警戒心极强，想要从他们那偷学法术可不容易。不过，这只鲛人在此处长眠，应该也了解一些关于千山秘境的事吧。

想着，诀明真人低下头对着鲛人露出一个微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我们从哪里可以离开千山秘境吗？”

早就被诀明真人哄得特别听话，差不多无话不说的鲛人疑惑道，“千山秘境？我们这叫毓仙秘境啊，千山秘境是哪？”

毓仙秘境？诀明真人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便是这千山秘境的原名，“你知道如何离开？”

“知道呀。”鲛人说，“你们只要从这里下去就可以顺着水流离开了。不过，”鲛人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们要离开了吗？和那个以前常常来看我的大哥哥一样？”

诀明真人一愣，但是他的注意却不是在鲛人的挽留上，而是他口中提到的人。以前……鲛人说的以前怕是几百年前了。诀明真人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一直在保护这只鲛人的，正是那传说中的一手创建千山城的千山城第一任城主？而且他从传言中听来，那千山城主平日便住在这千山秘境之中。

这千山秘境到底有多少秘密？

诀明真人不想想那么多。毕竟他此行只为寻找华晶石，进入千山秘境也是被迫的。现在华晶石已经找到了，当务之急便是离开千山秘境。至于眼前的鲛人，虽然有些让人怜悯，但是诀明真人早就学会狠下心来了。

“多谢。”诀明真人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妖兽到底是妖兽，与人类不同。妖兽无法信任人类，因为人类狡诈多变。而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将妖兽降服，定下灵契，作为宠物，亦或者是将其杀死，有的修道之人正是以猎杀灵兽为乐，更何况妖兽的内丹对于修真者而言是大补的东西。

若是真的对这只鲛人好，那么便是不要带他出去。因为未成年的鲛人太过弱小，而且这只鲛人对人类丝毫没有防备之心，要是带他出去，恐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那么陵一呢？陵二已经和他签订了血契，无法背叛他，只能留在他身边。但是陵一是强大的化蛇，不同于寒鸦。化蛇是极其高傲的妖兽，纵使是全身灵力尽失，他们也不会让人随意宰割。

那鲛人与陵一又有何不同呢？诀明真人仔细想想，却惊恐地发现，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第十一章

鲛人无法离开那个房间。所以在诀明真人带着陵一和陵二离开后，鲛人便因为法术再次进入了沉睡。等他下一次醒来，若不是再有人闯入这片湖下世界，便是几百年后了。

一踏出这座城，那股寒气便再次出现了。这次诀明真人早有准备，在城门之前便让陵一化为原形，然后自己抱着陵二坐在他身上。

再向下的水流比来时的水流要急得多，而且越往下那股寒气越重。诀明真人和来时一样，最终抵不过寒气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千山秘境。

眼前是千山城前的那条小道，还能看见两名守卫，不过今天的守卫与他来的那天不同。诀明真人没有打算再进去，便让陵一化为人形，随着他一起御剑离开。

来时安澜便告诉他，想要到达位于边缘的雾沼，只能穿过凶险无比的云隐之地的中部。那里是魔修和妖修的领地，想要从那里过无异于找死。纵使是在诀明真人的鼎盛时期也无法对抗一城的修者。

道修与魔修并非天生的死对头。道修虽也有不同的路，但皆是以自制与清心寡欲为信条；魔修则是随心所欲，纵使放纵却不堕落，与道修完全不同。但是却两者皆是追寻本心，殊途同归，皆是追寻大道的方法。然而现在存在的魔修却并非真正的魔修，更多的是放纵自我，这些魔修的使用的最多的便是炉鼎与丹药这类外物来强行提升修为，而提倡道法自然，不应借助外物的道修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

这云隐之地中的魔修则是真正的魔修。修魔心，炼魔体，他们虽然不会去招惹道修，但是一旦有道修闯入他们的领地，他们也不会放任其离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绕开蛮荒鬼城，魔魅之森这两个地方。然而那条横贯云隐之地南北的阴河却是无论如何无法绕过了。

他早在刚来的那两天打听过了，那条阴河方圆五百里寸草不生，而且在这个范围内任何法术都无法使用，这也是为何千百年来云隐之地北端的妖修与魔修不敢侵犯千山城的原因，他们根本无法渡过阴河。

诀明真人带着陵二飞过了千山城到阴河前的一段距离，然后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从这个地方可以隐隐看见那河的样子，诀明真人拍拍已经醒了的陵二，让他先去探路。虽然这个范围内无法使用法术，但是陵二是鸟，天生会飞，加上因为使用了本命法术而毫无灵力，正是探查的最佳人选。

诀明真人脚下踩的这一片地长满了各种灵草，然而这片草地蔓延到那河周身的五百里出，便像是被人硬生生削去了。一株长得巨大的灵草刚好位于交界之处，靠近阴河的那半边已经枯萎了，然而另一边却是生长得异常茂盛。

诀明真人才靠在化为原形的陵一的羽翼上休息了一下，陵二就飞了回来。他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陵二便停在了上面，“和千山城北端的那海很像。”

“哦？怎么像了？”

“都是像是死海一般啊。”陵二解释道，“没有一丝波动，而且水面都是极其清澈却望不到底。方圆五百里内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然而那条河却是充满了灵气。像是……像是这里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了那条河上。不，也许那条本身就是灵力？”

“水的形态的灵力？”诀明真人挑挑眉，站起了身，然后手指一挥，陵二扑扇着翅膀再次飞起来，最终停在诀明真人的肩上。

他拍了拍衣服，然后伸出手对了化为人形的陵一说道，“去看看吧。”

陵一凝视着他，发现他真的和记忆中不同了，然后笑了，‘好。’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无比温柔。

诀明真人招出了剑，走在了前面。虽然这阴河五百里内没有灵气，但是剑本身便是凶器，纵使没有灵力加持，他的寒凝剑也是不俗的武器了。

一踏入这个范围内，身体里的灵力便被压制到了最小，但是不妨碍诀明真人的洞察能力。或许是因为这片地区的没有灵力，纵使是最弱小的妖兽也不愿栖息在此地，反而是一些普通的没有灵力的生物在此地茂盛繁殖。诀明真人已经是将被惊醒的第五条蛇杀死了。这些蛇类的毒液虽然对于诀明真人和陵一陵二两只妖兽没有作用，但是它们速度极快，纵使察觉到了它们在附近，当它们一旦在它们认为最适合的时候攻击的时候攻击，还是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最麻烦的还是那阴河。诀明真人站在岸边，看着那平静的河水犯了难。若说是游过去吧，且不说陵二能不能游泳，方才他随意地丢了一件物品进去，却是直接地沉了下去，甚至没有一丝摇荡。这样的河水真的能游？更何况他们也无法确认这河水到底是什么东西，贸然游过去绝对不是什么好方法。但是又无法使用法术……还真是难办啊。

诀明真人此时无比怀念哈雅一族的法术。纵使那法术用得他头昏眼胀的，也是比想办法渡过这条阴河要容易多了。

正当诀明真人对着这河冥思苦想过河的办法的时候，身后竟穿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诀明真人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深绿色衣服的黑发小女孩抱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绿色兔子玩偶，头上扎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小女孩摇头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们是谁啊，是来陪小玲玩的吗？”小女孩脆生生地说道，用她好奇的目光看着诀明真人。看了几眼，突然小嘴一撇，不高兴地说，“不过，小玲不喜欢你。小玲要哥哥，哥哥去哪了？”

小女孩抱着绿色兔子玩偶在诀明真人身边转了几圈，然后突然丢开玩偶扑了上去。诀明真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女孩扑倒在地上，小女孩一手抓向诀明真人肩上的陵二，陵二现在没有灵力，被这小女孩的动作惊呆了，没有躲过去，就被小女孩抓在了手上。小女孩抓到了陵二，然后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抓到了抓到了！白色的小小鸟~小玲从来没有见过呢！”

诀明真人头疼地抱着小女孩坐起身来，想要将她抱走，但是小女孩手里抓着陵二，又怕伤到他。最终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偷笑的陵一，“真是的，还不来帮我？”

‘我看你分明是乐在其中啊。’陵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诀明真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别再一旁笑了，来帮我把这孩子抱起来啊。”

“快过来帮忙啊！她快把我勒死了！”陵二扑腾了几下，还是没有挣开小女孩的手。这小女孩看着不大，力气却不小。

陵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走上前抱起了小姑娘。小姑娘看着这个抱着她的人好久，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你的身上有好好闻的香味啊，小玲喜欢你！”

说完，小女孩歪着头，好像是听到了陵一的声音。她向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人，然后伸出小手主动抱上了陵一的脖子，“刚刚是你在说话吗？大哥哥的声音真好听呢！”

陵一笑了笑，小女孩继续歪着脑袋听他在脑海里说的话，然后用力点点头，“虽然哥哥说过不能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不过小玲喜欢你，而且小玲也知道了你的名字，那小玲就把名字告诉你吧。我叫任玲哦！这是辰姐姐取的名字！”

陵一好像说了什么话，任玲开心地笑了出来，“是吧！小玲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呢！偷偷告诉你哦，哥哥的名字是任靖，好听吧！”

好像是听到了陵一说的话，任玲撅撅嘴，说道，“当然知道了。不就是玄都大神和明廉大神的故事吗？小玲每天晚上都要听他们的故事睡觉呢。”

“想要小玲讲给你听？”任玲拍着手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小玲最喜欢讲故事了。”

任玲想了想，然后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听辰姐姐说，玄都大神和明廉大神互相喜欢……”她的话突然被打断了，认真地听了听什么，“哦。玄都大神就是天上所有星宿的神明哦，明廉大神是……是……”任玲突然卡壳了，她支支吾吾几声，“反、反正就是很厉害的大神啦！我接着讲了哦。嗯，玄都大神和明廉大神互相喜欢。但是天帝古来大神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古来大神可坏了！他故意让明廉大神去完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明廉大神被对方杀死了，玄都大神非常非常伤心，他流了好多好多泪。哥哥说，这条河就是玄都大神流的泪呢。玄都大神流了这么多泪，要有多伤心呢……呜呜呜……”

小女孩还没说完，就开始抹起眼泪来，“玄都大神好可怜啊呜呜呜呜呜……”

这下子，可是让诀明真人手无足措了，“你，你别哭啊。”

诀明真人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任玲，好不容易小姑娘不哭了，一抽一抽地擤着鼻涕，开始喊哥哥，“我想要哥哥……”

“这让我上哪找你哥哥啊。”诀明真人无奈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脸颊，小姑娘作势又要哭起来了，“我要哥哥，我就要哥哥嘛……”

诀明真人叹了口气，转头向陵一陵二说道，“算了，既然她要找哥哥就陪她找吧。反正现在也没有渡过阴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