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穆夜拍拍胸脯，“苏阮，怎么样，和我混吧？”

“好。”

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反正陵一是不知道，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这只泰迪熊上。小熊湿答答的，怎么办呢？看院长阿姨的样子，应该是……晾起来？

陵一看了看这个小房间中唯一的窗，很高，就算他拉直了手臂也够不到窗户的边，陵一想了想，搬来了小板凳踩了上去，勉强够到了窗户，然后陵一对着窗户比划了半天……咦？夹子呢？

这里不是应该有夹子的吗？

陵一想不通，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地抱着小熊，使劲地想办法。

想了半天，没哟都没有想到，反倒是肚子饿了。这样大的孩子都是容易饿的，而且他下午还跑到那个小广场去洗了泰迪熊，用掉了大量的体力，就更饿了，刚刚还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那种饥饿感又上来了。

平时吃饭的时候院长阿姨会摇铃的……可是今天为什么没有？

陵一又等了一小会，还是没有听到铃声，只能继续想办法。他抱着泰迪熊踩在小凳子上，比划了半天，发现这个窗户是带着一个小台子的。陵一将小熊放在这个位置，以为会看见小熊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可是小熊太软了，坐不住，一放上去便软了下来，大大的头向前垂去，身体也跟着掉下来，陵一用手去扶，又给小熊换了好几个姿势，才让他坐住。

大大的泰迪熊刚好遮住了光，不过陵一没有在意这些。在忙完了这一切后，陵一终于听到了迟到了的铃声，这个时候他已经饥肠辘辘了，连忙推开了门向吃饭的地方跑去。

因为陵一的房间是背光的，阳光照不到，所以就算泰迪熊晾了一天，也没有晾干。陵一每天抱着泰迪熊跑去那个有喷泉的小广场，如果遇到了喷泉的日子，就洗一洗泰迪熊。

虽然泰迪熊的身上的脏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是还是在陵一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一点一点变干净了，那些脏脏的东西在水里化开，显出了原本的那种明亮的粉色。

黑黑的塑料做的眼睛，布绣的鼻子和嘴巴，虽然泰迪熊只会笑，也没法和他说话，但是陵一还是很高兴。

终于，泰迪熊终于被洗干净了，陵一满怀希望地将泰迪熊晾在了小台子上，等着泰迪熊慢慢边干。陵一等了好几天，泰迪熊终于是干透了，摸上去一点水的感觉都没有了，陵一开心地踩上小凳子，将泰迪熊拿了下来。

‘是你把我弄干净的？’

陵一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他连忙环顾四周，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用找了，我就是这只泰迪熊。’

陵一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他只能用动作表达他想要说的，连比划带蒙，那个声音像是终于明白了。

‘哦，你不会说话？’

陵一使劲点头。

‘好吧，那我就教会你写字吧，当作你把我洗干净的报酬。’

番外（中）

孤儿院中没有教孩子识字的老师，虽然也不是没有纸笔，但是是不可能给孩子们用的。

自称诀明的泰迪熊让陵一去找块小的砖头，就在他的房间的水泥地上教他写字。

虽然泰迪熊会说话，但是却不会动，只能口头地教陵一写字。陵一虽然不是不聪明，但是就仅仅是靠诀明口述来写字，实在是很难。

不过诀明很有耐心，就算是陵一老是写不好，他也没有说他什么，而是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他。

从最简单的字开始，泰迪熊说，陵一做，一笔一划地，竟然也慢慢地学会了一点。虽然歪歪斜斜的一点也不好看，但总归是写出来了。

陵一低下头看向抱着的泰迪熊，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泰迪熊好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虽然他什么都没有，但是泰迪熊什么都知道。

‘写得很好。’

虽然泰迪熊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陵一可以从他的口气中听出来，他是真的为自己高兴。

陵一捏了捏小熊的脸，然后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虽然孤儿院比他大的哥哥姐姐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诀明的声音，但是陵一相信，他一定是存在的。

……一定是存在的对吧。

陵一不敢想那么多，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他幻想出来的，这个梦也请再长一点吧。

泰迪熊会的东西很多，不管是读书还是打架，都会一些。这样的泰迪熊在陵一眼中就更神秘了，但是不管陵一怎么说，泰迪熊的嘴巴都是紧紧的，一点也没有透露出关于他的曾经。

小孩子好奇心总是多得要命，就算是从小生长在孤儿院，被硬生生地磨掉了很多孩子的天性的陵一也是一样的，诀明越不说，陵一便越好奇。虽然他不会再直白地问了，但是拐着弯问可不少。

陵一是越挫越勇，他很少有这样一定要知道真相的执着，但偏偏这个时候全爆发出来了，诀明也被他弄得没办法，勉强是透露了一点点消息。

‘我以前还有一个名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

陵一歪歪头看着泰迪熊。

‘嗯……具体叫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名字中有个轩字。再以前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泰迪熊有些迟疑地说，稍微想想便能猜出是在说谎，不过陵一是相信了，并且非常高兴，因为他也知道他的秘密了。

泰迪熊遵守了他的承诺，教陵一写字，不过陵一偶尔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诀明教他写的字和平时他看到的字不一样？泰迪熊教的字要更加复杂，而平时看到的字，虽然不至于让他看不懂，但大多也是连蒙带猜的。

不过，这点事很快便被陵一忘到了脑后，诀明说的都是对的，既然诀明教他字这么写，就是这么写。

陵一就是这样抱着泰迪熊，然后在它的教导下，一点一点地长大。

可是有一天，泰迪熊突然不会说话了。陵一整个人都快疯了，泰迪熊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可是现在不管他怎么做，泰迪熊都没有在说话，他甚至以为之前的那些陪伴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毕竟在别人的眼中便是如此，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泰迪熊说话。

可是陵一从泰迪熊那学到的字和知识，都在告诉他这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陵一想了很久很久，在关于泰迪熊的事上，他的所有的聪明都不管用，然后他突然想到了。

当初不便是因为他将泰迪熊洗干净了，它才会说话么，泰迪熊确实是有些脏了……那么是不是要再洗干净一次？

突然想了起来的陵一已经等不及了，抱着泰迪熊就冲了出去，路上连撞到了穆夜和苏阮都没有注意到，一路快跑跑到了小广场。

也许是因为太久梅玉来过了，所以他忘了，喷泉是傍晚才有的，这个时候还是日上三竿，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没有到喷水的时候呢。

陵一发现自己来早了，想了想，就找了棵大树，将泰迪熊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头一歪，竟然是睡着了。

他是被冻醒的。

这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余晖撒播在大地上，然后沉了下去。这个时候是冬天，天黑得早。虽着太阳的光辉消失，寒冷也悄悄地凝聚了。

他发现这个时候早就过了平时喷水的时刻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先回去。

这么晚才回去……院长阿姨要关他小黑屋了。那里又黑又冷，陵一只要想想，便开始打哆嗦。要是泰迪熊还在的话，他或许还不那么害怕，但是现在连泰迪熊也不在了，只剩下他自己了，以前容易面对的事，也变得难以承受了。

可是没办法啊，泰迪熊是真的不见了，真的是要自己面对了。

陵一在小广场拖了很久，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去了，便意味着要被关小黑屋，他宁愿在这没有人经过的小广场忍受着饥饿和寒冷，望着远处的灯光，也不想到那个又黑又冷的小黑屋。

陵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灯火辉煌，又将怀中的泰迪熊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不得不……回去了。

十月的晚上并不算太冷，但是对于一个还不算大的孩子而言还是无法忍受，陵一已经开始觉得有点头疼，手指开始被风吹得僵硬了。

陵一几乎是挪着回去孤儿院的，这个时候都已经八点多了，院长自然是大发雷霆，然后在别的孩子的看笑话的眼神中，他被院长关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很冷，肚子也好饿。虽然是早就猜想到了的，但是真的被关进了小黑屋后，才知道，这个地方，比想像中的还要冷。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还好，毕竟小黑屋陵一也不是没有进去过，但是更多的是寂寞。

明明在有泰迪熊之前已经习惯了寂寞的，为什么现在却觉得难以忍受？

陵一想不明白。

院长的小黑屋通常是关上一晚上的，第二天，院长便差人将他放了出来。这个时候，陵一已经开始发烧了。

孩子的身体就是弱，院长在接到了她派去的孩子的通知后，连忙赶到了小黑屋，将陵一抱了起来。那只泰迪熊就随着院长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院长将陵一抱了起来，然后突然发现，她能做什么呢？

医院的药是一种比一种贵，一点小小的病也能花去一大半钱，虽然是可以在药店买点便宜的药，但是现在天这么冷，这孤儿院中却也没有什么比较暖和的被子，想来这高烧要持续要几天的。她能拿他怎么办？

院长抱着陵一叹了口气，就像她曾经和孤儿院的孩子们说过的，孤儿院的孩子是越少越好。所以如果他们自己找死，她是不会管他们的。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呢？院长看着发烧难受的陵一，最终还是迈开脚步将陵一带到了她的房间。喂他吃了点药，然后盖上了被子。

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这个时候直接抛弃他不是最好的么。

院长又叹了口气，手抚上了陵一的额头。

陵一一觉醒来，烧已经退了，头也没那么晕了，等醒来最初的不清醒过去，他突然发现一直抱着的泰迪熊不见了。

他一惊，连忙在四周找了起来，可是怎么都找不到。陵一没法说话，就算是和旁边的人比划他们也无法理解。陵一急了，他干脆地翻身下床，然后跑回了小黑屋。

算是幸运，泰迪熊没有被别的孩子抢走，还在那里，陵一将趴在地上的泰迪熊抱了起来，没有在意泰迪熊身上的灰尘，向窗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小心地从一条小路跑出了孤儿院，一路跑到了小广场上。

当他到了的时候，小广场上的喷泉刚好开始喷水，陵一一看见那水，来不及激动和高兴，连忙跑到了那旁边，将泰迪熊浸到水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洗干净。

水很冷，但是陵一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用力地洗着。

泰迪熊本就不是特别脏，只是因为很久没有洗了，还有掉在地上落了灰，很快便洗干净了。洗泰迪熊的时候溅出的水把陵一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然后被风一吹，刺骨的寒冷。

将泰迪熊洗干净后，陵一就呆在小喷泉旁边，等着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可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他的心也渐渐地凉了。

……什么都没有。

陵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就算是没有泰迪熊也是没关系。以前不也是自己一个人么？

对了！之前泰迪熊说话不也是在晾干了之后吗？一定、一定是这样的！陵一的眼睛突然亮了，虽然知道可能性并不大，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连忙抱着泰迪熊跑回了孤儿院，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进了房间，踩上了小凳子，将它放在窗台上。

然后他抬起了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了那只软软的，坐不稳的泰迪熊。

……一定要回来啊。

番外（下）

没有泰迪熊的日子过得很慢，每一天都像是度日如年。

陵一等着泰迪熊身上的水干。孤儿院的生活本就是极其枯燥的，陵一平日没有事做，便看着泰迪熊发呆。

这样过了好几天，陵一突然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一瞬间，他几乎热泪盈眶。

‘真是的……脏了就没法说话呢。’

陵一连忙伸出手去拿那个小台子上的泰迪熊，可是他太激动了，竟然忘了已自己的身高是抓不到的。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连忙去搬来了小凳子踩了上去，将泰迪熊拿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陵一抱着泰迪熊，低下了头，歪了歪脑袋，张了张嘴，可是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泰迪熊却好像是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

‘不用担心，虽然我会因为脏了而无法说话，但是只要是我没有被弄坏，那就会一直在。’

泰迪熊安慰陵一道。

陵一点点头，然后将泰迪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溜走。自那次以后，陵一便会隔一段时间便去洗一次泰迪熊。因为只剩下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他几乎无法忍受。

陵一渐渐地长大了，那稚嫩的面容也长开了。他凭着一手从泰迪熊那学来的好字，在街上给人卖字画。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从泰迪熊那学来的字和平时用的字不一样了。他平时看到的是简体字，而泰迪熊教给他的这种字体更加古老。

虽然陵一还是对泰迪熊充满了各种好奇心，但是他已经学会了控制着不去问。因为他知道泰迪熊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这一手好字和他天生的无法说话，以及还不大的年龄，这些都是他的资本。凭借这些，他可以轻易地从客人那收到多一点的钱。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院长的。陵一也是有一点私心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一旦让院长知道，她一定会将这些钱拿走，充作孤儿院的钱，一分也不会留给他，可是他想上学。那些孩子每天从孤儿院门前走过，拉着父母的手，脸上是幸福的笑，他……很羡慕啊。

孤儿院中有的的孩子会被来收养孩子的家庭领走，但是他们挑的多半是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再不济也是健康健全的孩子。陵一这样的哑巴是不可能的。孤儿院中偶尔也会有人贩子过来，但是院长阿姨一般是不会让他们进来的，除了孤儿院实在是拮据的那几个月，陵一没有见过人贩子来过。

不过就算是人贩子，也挑不上他这样瘦弱的哑巴吧。

陵一每次看见人贩子过来的时候，都躲在墙角后面，抱着泰迪熊偷看他们。

……就算是人贩子，也就是把他卖到另一个家庭吧，那那个家庭会不会对他好？

陵一曾经这样问过泰迪熊。不过泰迪熊打消了他的念头，泰迪熊认真地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

陵一不能理解人贩子是什么职业，泰迪熊可是比他知道的要清楚得多。

人贩子这职业是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的历史了的，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会买孩子的多半是家里生不出男孩，或者是买来有些特殊用途的，总而言之，被人贩子卖了，还能遇到一个好人家是几乎不可能的。

泰迪熊明明白白地将人贩子是什么解释给了陵一听，陵一也算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原本是在渴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将泰迪熊又抱紧了一些，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

泰迪熊知道他在害怕，可是他动不了，什么也什么都没法做，唯一能显示他存在的只有他的声音。

‘陵一，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也离不开你，就再多陪你一会好了。’

泰迪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冷静，可是陵一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这孤儿院的一切不值得他留恋，而且他也不需要别的人了，只要有泰迪熊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不管是为什么。

陵一识字，攒下的一点小钱便被他全部拿来买各种的教科书了。他没有上过小学和中学，也没有人能教他，他便只能努力自学。

有关历史和语文的还有泰迪熊可以帮忙，但是数学和英语，还有科学，便是只能自己学了。特别是英语，陵一从来没有学过这些东西，现在从零开始，又没有人教他，便只能自己去书店买一些便宜的资料，从音标开始，记各种单词和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