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上校——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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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子过来,暧昧地飞眼,想请我喝一杯,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酒保耸耸肩:“为什么不答应呢,你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夜晚。别像海萨少尉,至死寂寞。”

“他没有恋人吗?”

“我猜没有。”

至死寂寞,多么伤感,死时仍与出生一样,那来人世的意义又是什么?我浑身不舒服,喧嚣的音乐令人烦躁。我放下酒杯,迅速离开,走进蔓藤植物丛生的林子,从肺部呼出污浊的空气,再吸进带着草木的清新的味道,才舒服了一点。

03.

在草木的气息中,我的记忆回到了16岁。

作为从星际战警军校毕业的标志,每个学生都必须缉拿到一名D级以上的星际罪犯。就在我轻轻松松拿下囊中之物时,好友A兴奋地告诉我:他单枪匹马逮住了一名B级罪犯。

A的成功有巧合的因素。

但这个消息严重刺激了我的好胜心,于是,我迅速将追捕目标提升到B级。在夜以继日的疯狂努力后,我如愿以偿,追踪到了一名B级罪犯的行踪:骨骼仪器定位中,显示他有独特的鹰钩鼻。

当鹰钩鼻的飞船靠近卢诺森星球时,我正要发起攻击,忽然,星际风暴流席卷而来,我的飞船顿时陷入了漩涡的威胁中。我不得不中断计划,迫降到卢诺森。更不幸的是,飞船侧翼被严重破坏,我不得不请求星际援助。

在援助战舰来临之前,我得等三天。

卢诺森是一颗资源被人类掠夺完毕的小星球,遍布丛林树木。被遗弃的建筑爬满了青藤,青藤垂下小溪流,溪流清浅冰凉。干等就太无趣了,我沿着溪流而上,想看看有没有不同的风景,这时,我的智能警报器出现了提示。

「追踪的罪犯就在附近」

我的血液沸腾起来,这是绝佳的机会。我沿着警报的提示走过去,临近晚上,天空变得暗淡,智能警报忽然变得紊乱了——我可能被反侦察了。

我果断关闭警报,凭着直觉找过去。

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也没能让我激动的血冷静一分,正是太专注了,当那只狐狸窜下来时,我才会以为是背后袭击,本能地伏地,往旁边一滚,将旁边的树撞得哗啦啦地响,也将自己的肩膀撞得快脱臼了。

狐狸与我对视一下,嗖的一声钻进了深林。

除了狐狸肯定还有别的猛兽吧?拓荒者们一般会带着一整条生物链占领新星球,掠夺完资源后,就无情离开了,留下这些生物自生自灭。我忍住疼痛爬起来,想找个地方疗伤,雨更大了,劈头盖脸打下来,树叶发出可怖的簌簌声。

天色更黑了,我头皮发麻。

在抉择该不该继续前行时,我无意中往山下一看,黑色森林中有一簇灯光。

雨中,徒步的跋涉不那么顺利,滑了好几跤,蹭了一身泥浆。等看清“山林酒吧”的字样,并听到酒吧独有的喧嚣时,我还很疑惑,这里不该有生机的。紧闭的木门挡不住喧天的音乐声,听上去有十几个人在里面。带着一身雨,我用手使劲拍着木门,自言自语:“搞错没有,太原始了吧,就没有门铃之类的吗?”

轰的一声,门开了。

一个黑塔一样的壮汉出现在面前,黝黑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我吓一跳:“对不起,我的飞船出故障了,我可以在酒吧呆一会儿吗?”

壮汉像猎人审视猎物一样打量着我,而后侧了侧身。

走进昏暗的酒吧,一股烟熏烤肉的微焦香味迎面扑过来,将变凉的嗅觉包裹。我挑了最靠近门的座位坐下,蹭了蹭鼻子。壮汉把一大杯啤酒往桌子上一顿,粗声粗气地:“喝吧,这里没有年龄限制。”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坐了下来。

壮汉,是酒保也是烤肉师,很快忙得再也顾不上我。酒吧的舞台上,三个状若癫狂的人在嘶吼;靠近舞台,有五个人在扭动腰肢,舞姿狂野;中间的大桌子,有六个人裸着上身,大口大口吃着烤肉,大声地聊天。我的目标又高又壮,有着引人瞩目的鹰钩鼻——就是正往嘴里塞肉的那一个。

鹰钩鼻,明明是一个人驾驶飞船。

现在忽然多了这么多同伴,我恐怕得改变作战方式了。看他们交谈的样子,我认为他们不是同伴而是交易对象,在这个酒吧相会。每个人都很轻松的样子,应该交易完毕。

忽然,我发现竟然漏看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黑风衣,独自坐在无人的角落,沉思的模样完全融入黑暗。三十岁的样子,头发浓密乌黑,面容朗毅,鼻子高挺,嘴唇紧薄,一副禁欲冷静的模样,与热闹绝缘。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人物,比其他人的级别都高。

这时,鹰钩鼻和一个瘦高个儿端着盘子来取烤肉,路过我身边时,瘦高个儿大声说:“真美好,星际风暴要延续三天,我早就想这么放纵一下了,可惜,少一些刺激。”

鹰钩鼻只顾看烤肉:“多亏S能想到这里,既顺利完成了交易,又躲过了该死的战警。”

“当然,S什么风暴没有经历过。”瘦高个儿转向酒保,“要一个最干净盘子,挑最干净的烤肉,再来一瓶冰拉尔梅果汁——S喜欢这种搭配,我猜他以前只吃最高档的食物。”

两人同时看了看黑风衣,做出不可理喻的表情。

那个黑风衣男子叫S,直觉再一次告诉我:他是比我的目标鹰钩鼻还厉害的角色。

好胜心与好奇心一起点燃,我下定决心:接近S。

这时S起身,走向卫生间,我大喜,不紧不慢地跟过去。从卫生间的镜子,我慢慢地冲洗着脸,拜那只狐狸所赐,我的衣服脏了,脸颊还有干了的泥浆。不久,厕门开了,S悠悠地出来,走到我旁边洗手。

我盯着镜子里的S。

S当然察觉了,侧脸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洗手,三秒之后,又看了我一眼。我将视线从镜中移到他身上,大胆地直视他。S忽然伸手在我的头发上抹了一下,拿下一片树叶子,就像老朋友一样。这个动作可把我搞懵了,我连忙低下头使劲搔了搔头发,以掩饰不镇定的心情。

“飞船坏了?”S这样说着,望着我。因为眼窝很深,令他的眼神看上去很深邃很认真,很有压迫感,像一个不苟言笑的教官一样。不认真回答,就会被盯住不放。

“是的,遇上了风暴。”

“你一个人吗?为什么没有跟父母或同学在一起?”

我机智地撒个谎,说瞒着父母偷跑出来的。

“你多大了?”

“16岁。”

“这里不适合你来,我去帮你修好。”

真是太意外了,我除了点头,都不能再有别的表情了。不知道S跟那些人说了什么,鹰钩鼻和高个儿那群人看了我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狂欢作乐。S拎起一个轻薄的方箱子,对我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这么晚的天……”

“你难道想呆在酒吧?你的飞船才是最安全的。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S是那样的严肃,我只好乖乖地闭上嘴,跟在他的身后。雨越下越大,下得很大,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穿着防雨服的身体则因为疾步而发热。S携带的探路仪很先进,他走得也很快,步伐矫健。我得很费劲才能赶上他,一个侧坡上,我后脚踢到前脚,滑了一下,全身骨碌碌地滚下坡去。

S把我拽了起来,大手抹了一把我的脸。

视线一下子清晰,我看清S紧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像在笑。雨不停地砸进眼睛,视线又再度模糊,我嘟囔一声:“我受伤了。”

我以为他会说:我背你。

S却质疑地看着我。我只好握着肩膀:“我遇到一只狐狸,被吓了一下,撞在树上。”

“狐狸吗?”S薄薄的嘴唇弯起弧度,大手覆盖在我的肩膀捏了一下,又顺着脊背摸下去,不适一下子就消失了,“坚持一下,到了飞船,我给你看看。”

“你叫什么名字?”

“亚萨·斯纳,可以叫我亚萨。”

“我叫景逸,来自地球,你来自哪颗星球?”我没话找话,地球人征服和改造着成千上万颗的星球,血缘撒播下,“来自什么国家”的问候演变成了“来自哪一颗星球”。

亚萨却没有接话,指着前方的飞船的残缺双翼:“不是什么问题,马上就能解决。”

我认为他在夸海口,不过,有什么关系,更多的相处时间能让我更了解他。他打开了薄薄的黑箱子,工具琳琅满目,看样子要大干一场。作为酬谢,我走进飞船煮了最拿手的咖啡,用最原始的方法,火候是最难掌控的。当我把咖啡端出来时,飞船的双翼竟然神奇般地恢复了。

亚萨若无其事地擦拭双手:“暴风过后,它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我惊呆了,能力惊人,如果是罪犯,他一定是A级罪犯。

「我要抓住亚萨,作为我的毕业礼。」

信念,越扎越深。

怎么攀谈起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这样开始的:

“亚萨,你不知道,今天的星际风暴有多可怕,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为什么不呆在地球,不会有危险。”

“又会很无聊啊,我喜欢探险,喜欢经历生死一刻,最要紧的,我能遇上让我很意外的人,比如,你。”

我猜到亚萨是个危险的人,但我不怕,因为他对我毫不怀疑也毫无防备,他以为我是普通的少年。而我,也把普通少年的“轻信、幼稚、张狂”时时刻刻表现出来,加上没有带武器,所以他认为我是安全的。

只能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04.

“嗨!寂寞吗?”

一个声音,将我从久远的回忆中唤醒。

我意识到自己在ZH919星球,而不是在那个荒芜的被废弃的地方。

黑影从黑暗中移出,是刚刚在瑙斯堡搭讪过我的那个男子,酒后微醉,他肆无忌惮打量我,举起手中的酒瓶,“饥渴吗?来一瓶怎么样!”

真是可笑,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呢?”

“你身后的那位可能不喜欢!”我笑了。

男子的身后,是龇牙咧嘴的海涵。男子刚回头,砰的一声,被海涵一拳打倒在地,没等抬起头,又被狠狠地踢了一脚。男子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等看清袭击他的人,立刻吓得连滚带爬跑远了。惨不忍睹,令人心生恻隐。

海涵从暗色中转出来,不满地双手叉着腰:“上校,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原住民都不敢深更半夜呆在这里,你竟然还敢来!如果我没在会被怎么样,你知道吗?你竟然还无所谓?!”

“……”

“怎么回事?你出门都不带任何防备或警示仪?你是不是没有带武器的习惯?”

“我只想出来喝杯酒,轻松一下。”

“你就是欠教训!”海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我一笑,海涵的气愤就像瘪气的气球一样消了,最终无奈地耸耸肩,嘟囔了一句哪天吃亏就知道了。不是危言耸听,星球的治安堪忧,即使被勒令禁止携带武器,依然有着远高于地球的犯罪率,似乎验证着野兽基因的恶劣性。

“我也喜欢半夜出来喝一杯,寂寞,每个人都有,上校,我可以安慰你今晚的寂寞。”

安静下来后,海涵暧昧地搭上我的肩膀,连呼吸都变热了,自然地倾身,想要吻上来。我躲开了。海涵扑了个空,他站定,一双眼睛无辜地谴责:我这么热情,你怎么能这么冷淡?

我理直气壮地瞪他一眼,他立刻泄气了,不甘心地说:“你对我父亲更感兴趣,为什么?”

“你不感兴趣吗?毕竟他是你的父亲。”

“还好吧,他只是血缘的来源。”

人类为什么总有延续血缘的冲动?是数千年民俗的习惯,还是基因里的渴求?因为人终究会死去,所以寄希望于血缘延续,仿佛自己也活下来。以前,抚养加深了情感与伦理的羁绊,而现在,脱离了抚养过程,情感与伦理就淡薄了。

海涵的反应很正常。

“从地球到这里的漫长旅行中,上校坐在飞船里,没有一个人,看着渺远的星河,寂寞吗?害怕吗?担心会被星际暴风吞噬吗?”海涵同情地问。

“我认为星际不比大海更恐怖。你没在星河上旅行过?”

“没有。”

“会有机会的。”轮到我同情他了。

“上校不要露出这种怜悯的眼神,太让人想依恋了!”海涵眼中一亮,手要揽过来,被拍开后又无所谓地咋咋舌,“上校想安慰我吗?我们海豚最喜欢被人抚摸了,上校摸我一下吧!对于我来说,抚摸就像握手一样!”

……无论恳求多少遍也绝不答应。

……如果真的有血缘的话,那一只也是海豚吗?有那么严肃的海豚吗?

当晚,我辗转难眠。

怎么也睡不着,想联络一下好友解解闷,没想到通讯器中传来机质的声音:「对不起,ZH919星球还未开通与外星球通讯的业务,如有需要,可通过星际总通讯站预约联络。」

虽然星际间的自由通讯代价高昂,但至少应该有。

「由于ZH919在星系的特殊位置,建立通讯系统需穿越Ta-213界线,星际风暴频发地带,跳跃型磁场辐射强,只有等阻隔线变幻到合适位置时才能实现。」

好吧,什么时候能到合适位置?

「十年后。」

岂有此理,通讯是最基本的要求,以为这里全是原始人吗?就算是拥有动物血缘,大部分基因不还是人类吗?再说,罪魁祸首还不是国家当初决策失误!

我决定,在这“度假”的一年里提高ZH919星球的生存质量。

第一件事:搞定星际通讯。

第二件事:争取更多的国家资源支持。

军队培养了我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我立刻洒开了关系网,在不知辗转了多少关系、驳斥了无数个借口之后,终于得到了上面一个正式回复:「争取在三年内建立星际通讯设备」——看!明明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三年太长,半年还差不多,我继续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第二件事则复杂一点,国家摆明要压制ZH919的发展,不会给任何支持,所以我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私下跟别的星球的指挥官联络,将一部分先进的仪器截留了下来——不是自夸,这种事我非常擅长,进展顺利。

这些成果让少尉们刮目相看,当然对我恭敬了很多。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当然,也没有太得意,因为正职之外,我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我要搞清,海萨是不是亚萨。

最直接的方式:见亚萨。

一天早晨预约的通讯器提示,来自号称“牢狱之星”的诺斯星球最高指挥官的留言:“景逸,你的要求我没法满足,因为A级罪犯S,于入狱的两年后逃狱了。”

S,亚萨,早就逃狱了?

号称最牢不可破的监狱星球都没能圈住他?简直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半天后,我回复说:“周末,我会去诺斯星球一趟。”

于是,我又失眠了。

夹杂着嘈杂雨声的记忆再度苏醒。

记忆里。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在亚萨帮我修好飞船后,我花言巧语,骗得亚萨在我的飞船过了一晚上。睡前我问了许多问题,可惜他很狡猾,到最后我也没搞清他的真实身份。虽然智能系统就在手边,担心他会起疑,我只好忍住了。

很快亚萨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考虑到身边的危险性,我拼命撑住想不睡着,眼皮一下又一下黏在一起,“眯一会会也不要紧吧,亚萨肯定没有起疑,不然怎么会熟睡成这样”,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眼皮彻底撑不住了,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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