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中——天涯
天涯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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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梓郎沉默半响。)

我回了香港后,以为威胁的事告一段落,就放松了警戒心……我暗地里一直和上海的线人保持联系,可惜线人交给我的后续信息却没多大利用价值。我决定再次前往上海,亲自搜寻情报……在前天的夜晚,我加班回来的路上,我,我竟然发现我被几个人跟踪了……(他的交握的双手有些抖)我故意绕远路,那几个人一直跟着我,从搭小巴到搭地铁,跟得很紧,我甩不开……惊慌失措打算跑向警局……那些人突然消失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我匆匆赶回家……我在电梯里接到了一个电话,明显是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对方警告我,诋毁我,命令我不得去上海,否则我不会像今晚这样好运气……

(画面再次全黑。几分钟后,高梓郎出现。他显得坦然平静。)

绮绮,我会按照原定计划,乘坐今天下午的飞机飞去上海。我不甘心,不服气。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恶心。绮绮,我会小心行事的……我留下这个视频,是以防万一。

(高梓郎拿起一旁的记事本和一本书。)

绮绮,这本记事本,里面记录所有线人的联系方式和我惯常付给的报酬。万一……万一我出了事,你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查探出我遭遇了什么。现在,我教你怎么看这本子里的数字。

(高梓郎举起手中的书,是《雪国》的繁体中译本旧版。)

这本《雪国》,是我大学时候在旧书店里淘的,就放在我的书架上。你翻开记事本,打个比方,第一行,头三个数字是页数,接下来三个数字意味着第几行,最后三个数字意味着这一行的第几个字。后面跟着的数字,就是线人的手机号码和每一次提供情报的费用。

(高梓郎的手机响了。他暂停了录像,接了电话,而后继续摄录。)

绮绮,我……只能先录到这里了。我得要好好收拾,下午出发去机场。

(高梓郎露出温柔的笑。)

我爱你,绮绮。

(视频结束。)

高梓郎从上海归来后的第二日。

年轻人连撕带扯地取下黑布面罩,喘了几大口气。疾劲的风吹乱了他的薄薄短发。在骤然来临的强烈日光照耀下,他眯起眼睛,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

头顶是万里晴空,四周空荡,水泥地面——某幢大厦的天台。

前方,五六步距离,有三个男的,一股流氓模样地站着,身材粗壮高大,脖子和手臂上露出虎图案和龙图案的狰狞刺青,目光轻蔑,手里拿着铁棍和刀。中间的那男人个子最高,站得靠前,竟然是——

高梓郎站起身,拍拍衣裤上的灰尘。劲风呼啸着刮过大厦天台,额前刘海凌乱飘摆。他定了心神,朗声道:“荣哥,好久不见。”

阿荣叼着烟,冲着高梓郎挑了一挑下巴,“你小子还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高梓郎答道,“荣哥,这次你带我来……是有情报想卖给我?”

“哼,到底是搞商业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生意。”阿荣喷着一口一口的烟,“不是卖,是买!有人想买一条命——你的命。”

高梓郎心底惊骇。这是他回到香港的第二天,还在休假期内,但他惦记着在上海收集到的重要消息,于是一大早出门,打了个的士,准备前往公司。不料却被载到一个陌生地方,打晕,强行蒙上面罩,又带来这里。

会有别人发现自己失踪了吗?——绮绮?经理?同事?不过,他们即使及时发现,自己的绑架过程换了几个地点,恐怕也没那么快追查到这大厦……

“喂,吓哑巴了?”阿荣催问道。

“荣哥,你别开玩笑了。”高梓郎强作镇静,“我不过是做点收购情报的小生意,怎么可能会有人要买我的命呢?”

“安安分分做小生意,自然不会有人买你的命。”阿荣晃一晃手里惯用的匕首,利刃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可惜啊,你不安分,搜集到了那么一丁点不应该搜集的情报,惹恼了某些人。”

高梓郎退了一步,侧头往身后瞥去。高空的风呼呼刮过,废旧电线被吹得胡乱摆晃,天线摇摇欲坠。三十多层的大厦,一望到底,地面的树木犹如模型般矮小。

“荣哥,你真的要我性命?”

阿荣流里流气地笑了一下,左右各瞅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你觉得我这架势,是骗你的?”

高梓郎抿嘴不答,浑身冒冷汗。

阿荣的其中一个手下不耐烦地说:“荣哥,干吗和他啰嗦?”

另一个手下接过话头:“看样子这小子都吓得差点跪地求饶。”

“跪?”第一个出声的手下猥琐地笑了,“是跪下来求饶,还是躺下来求饶?”

“躺着顶个屁用?”另一手下也心领神悟地露出了下流的笑,“我们老大又不好这口。”

阿荣啧了一声,眼神一寒。

第一个手下以为阿荣也等得烦躁了,便直言道:“荣哥,干脆直接捅他一刀,然后收钱完事吧!”说完,甩了甩手里的西瓜刀,往高梓郎走去。

高梓郎惊慌地再退一步,发觉已是退到天台边缘——再往后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荣哥,你、你真要杀我?”高梓郎喊道,一边注视着渐渐向自己逼近的阿荣手下,一边以眼角余光观察阿荣的表情变化,“荣哥!难道……难道你一点旧情都不顾吗?”

阿荣发眼皮跳了一下。他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连同那根没抽完的烟也吐到了地上。“阿松!”阿荣喝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叫做阿松的男人停下脚步,犹豫几秒,退回阿荣身后,恭敬回答:“荣哥,当然你是老大了。”

阿荣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手下退开,“你们到后头等我,我有话要和他说。”

待到两个手下退到大厦天台的入口处后,阿荣玩弄着手里的匕首,慢慢走到高梓郎跟前,“人家明码标价,两百万拿你的命,你也不能怪我的兄弟们猴急。”

“……两百万?”高梓郎愕然。出得了这么高的价,看来幕后黑手对自己是铁了心要根除的。

“高梓郎,你倒是讲清楚,我和你究竟有什么旧情?”阿荣伸手掐住高梓郎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喷了一口混杂着廉价香烟气味的气在他脸上,恶狠狠道,“听说你娶了你公司的那个女人。她不但漂亮,而且还心甘情愿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你家庭美满婚姻幸福,羡慕死我了。”

高梓郎浑身发抖,“荣哥,我求求你别杀我,我会给两百万给你,只要别杀我……我今晚就会带我家人离开,逃去其他地方……逃去哪都好,我们绝对不会再回香港的……”

阿荣如饿狼般盯着高梓郎,“两百万?两百万让你和你婆娘跑路?然后逍遥快活?”

高梓郎的声线带颤,“荣哥,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阿荣斥道,“你认为我会放过你?”

高梓郎瞪大双眼,大气也不敢喘。

二人僵持着,直到被阿荣的手机响铃打破。

阿荣后退一步,一手拿刀,一手接了电话。“喂?……噢,在啊,我们逮到他了。什么?呵呵……你放心,我这人说得出做得到。不过,丑话抛在前头,这可是人命,你确定?”

霎时间手机里爆出一句:“我叫你杀就杀!他一死,剩下的一百万立即到你账上!”音量之大,足以让高梓郎也听见。

完了,高梓郎内心默念,原来荣哥已经收下了一百万的追杀定金,此事势在必行了。

阿荣骂了一句粗口,然后继续和通话那头的人交涉。

半分钟不到,通话结束。

可是对于高梓郎来说,这半分钟的每一秒,都如同耗过整整一个小时般的漫长。

高梓郎把心一横,趁阿荣低头揣手机入裤袋的时候,一掌劈下阿荣手里的匕首。

明晃晃的匕首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高梓郎迅速弯腰去抢,试图拿刀反过来挟持住阿荣,好让自己逼使阿荣和他的两个手下放人离开。

阿荣毕竟混迹江湖多年,身手不俗,脑子转得也快,马上反应了过来,一脚扫开了那把匕首。

高梓郎立即扑向划往远处的匕首。

机会稍纵即逝,阿荣一把抱住高梓郎的腰,不让他去捡匕首。

高梓郎在慌乱之中,提膝狠狠顶了阿荣的前胸。

阿荣吃痛,呛出一口唾沫,登时勃然大怒。他掐着高梓郎的颈脖,满是肌肉的手臂一使劲,把高梓郎整个人拎了起来。

“看我怎么干死你!”阿荣怒骂。

高梓郎挣扎呼吸,双手死死抓着阿荣的手臂。他个头比阿荣矮,虽然被阿荣拎起来,但腿脚不停地乱蹬乱踹,恰好踹在阿荣的膝关节上。

这回阿荣嗷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没站稳,歪斜着一屁股摔倒在天台水泥地上,同时松开了紧揪高梓郎衣领的手。

电光石火间,高梓郎跌落在地,顾不上疼痛,迅速翻过身,爬向那柄匕首。

阿荣急于阻止高梓郎的行动,猛然一脚踹向了高梓郎的小腹。阿荣力气大,这一脚又踹得狠,高梓郎的整个身体都被这股力道踹得往后一倒。

高梓郎本来便处于大厦天台的边缘,但两人抢夺匕首,经过一番打斗,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身在高空边缘。他被阿荣这么一踹,没来得及抓住任何物体,瘦削身子便离了天台边缘,坠向下方毫无保护的虚空。

“高梓郎!!——”阿荣瞪大双眼,嘶吼着,伸手想去拉高梓郎,却没够着。

高梓郎睁大惊恐的双目,仰面朝上。

失重状态下,时间拉得极为漫长,一切宛如慢动作。

湛蓝的天空,淡金的阳光,一缕缕的洁白云朵。

阿荣趴在大厦天台边缘,张大嘴,神情慌张。朝自己伸出的手,越来越远。

耳畔是呼呼风声。听不见阿荣在喊什么。

高梓郎的身体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往下掉。

他绝望地阖上眼帘,眼角溢出一滴泪。

绮绮,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以后的人生路,我无法再陪伴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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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到了这个章节……前文提过的手表的伏线原本是准备会引出一个番外的,但现在那个番外坑了……所以我大致讲一下它的情节……

番外的名字叫《港岛故人》,分两部分,BG和BL都有。

第一部分是从白凌绮的视角去叙述的。

白凌绮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家人送了一只女装手表给她,她十分爱惜。她刚刚加入赛思克,任职女公关,与同公司的高梓郎见过一两面,但不大熟。

有一次公司派白凌绮去和某个富商谈生意,那个富商见她漂亮,故意约她去卡拉OK包厢,不停叫她喝酒,还对她毛手毛脚。那时高梓郎与同学们开生日聚会,就在隔壁包厢唱K。高梓郎出了包厢站在走廊打电话,恰好有个服务生开门送酒给富商,高梓郎从门缝里看见白凌绮被富商毛手毛脚,就冲进去踹了富商一脚,然后跟富商打了起来。场面混乱,白凌绮被撞了一下,手表跌在地面,被人踩坏。白凌绮眼泪汪汪,不敢上去捡,哭的样子被高梓郎看见了。

公司与富商的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白凌绮和高梓郎也一起挨罚了。高梓郎凭借记忆,买了一只外形差不多的女装手表送给她,并且很诚恳地向她道歉。两人因此熟络起来。

后来,高梓郎向白凌绮告白,两人成为了恋人。

后来,高梓郎觉得自己应该挣更多的钱,这样就可以让白凌绮不用当女公关,不用抛头露脸辛辛苦苦去应酬。于是他开始了窃取和私下买卖商业机密的行为。

后来,二人结婚,白凌绮辞职,做了家庭主妇。

再后来,高梓郎因为他掌握的某些秘密而丢掉了性命。白凌绮为了赡养两家老人,重新回到赛思克工作。

有一次公司派白凌绮去和某个华侨商人吃饭谈生意。华侨商人在饭席上喝多了,抓住她的手腕强摘了她的手表,对她说,你这手表太贱了,破铜烂铁一块,只要你跟我回家好生伺候我,以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随便买什么都行。华侨商人说完就把那手表扔进酒杯里。

白凌绮立即站起身,刮了那个华侨商人一耳光,踹了一高跟鞋,捡起手表,拂袖离去。

白凌绮离开酒店,走在深夜的空荡荡的大街上,手里握着她亡夫最初送给她的女装表。就像那些年,他还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第二部分是从阿荣的视角去叙述的。

阿荣是个小混混,打人特别狠,得到社团(帮派)老大的赏识,成为了老大的贴身保镖之一,在社团里的威望也不低。他因为经常跟着老大四处外出谈黑道生意,所以了解到不少商业上的内幕消息。

阿荣其实是个双的,但他没表露出来。他想搞女人的时候就去马栏(女支院),想搞男人的时候只能自己撸。他认为如果社团其他人知道他对男人有兴趣,会瞧不起他。

高梓郎找阿荣买消息,阿荣盯着高梓郎的脸,答应了。两人交易了几回,总算攀上点交情。阿荣有时会对高梓郎说一说社团里的事,高梓郎有时会对阿荣说一说公司里的事。但高梓郎从没有对阿荣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和女朋友白凌绮,因为他觉得阿荣始终是黑社会的人,万一以后翻脸,可能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不利。

后来阿荣把交易地点定在桑拿中心。高梓郎赴约。两个人待在湿热的桑拿房,全身脱光,只围了白毛巾。阿荣把高梓郎推倒,强了他。

高梓郎是个直男,认为阿荣是羞辱自己,决定不再找阿荣买卖消息。

阿荣去找高梓郎道歉,却远远见到高梓郎接女朋友白凌绮下班,小两口亲亲密密。

阿荣火大,觉得高梓郎存心欺骗他,于是找人撞了白凌绮的车。

白凌绮受伤了,没大碍,但留下了车祸的心理阴影。(正文的后面章节会提到白凌绮在北京不买车,就是因为过了很多年那次车祸留给她的心理阴影还在。)

高梓郎查到是阿荣找人撞了自己女朋友的车,怒气冲冲地去找阿荣。正巧遇上阿荣被仇家追着砍。仇家以为高梓郎也是阿荣的手下,也要砍高梓郎。阿荣一边拉着高梓郎逃跑,一边帮高梓郎挡了两三刀。两人逃到一间旧屋,是阿荣的临时落脚点之一。高梓郎看在阿荣帮自己挡刀的份上,为阿荣消毒和包扎伤口。包扎完伤口之后,阿荣用剩下的绷带把高梓郎的手绑在床头,第二次强了高梓郎。强完了,阿荣对着伤痕累累的高梓郎说,我跟你从此两清,我不去害你的小女朋友,你也别在我眼前出现。然后阿荣就走了。

阿荣为了养伤和躲避仇家追杀,东躲西藏,销声匿迹几个月之后才出现。但此时他在社团里的威望已经大跌,他以前的小喽啰们都不愿意跟随他。

阿荣过得穷困潦倒,很需要钱。

后来有一笔生意找上了他,给两百万,杀一个人。那个人叫高梓郎。

六十八

香港。

落日西沉,赤彤耀眼的夕阳被海平线横截了一半。

晶蓝的海水已被全部染得橙红,如同一海的沸腾铁水,又如一团烈烈火焰在海面燃烧。

白凌绮远眺天边的红彤彤的火烧云,“我在梓郎的遗物里翻出了那本《雪国》,对照着译出了记事本里的所有线人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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