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优雅,不疾不徐,靠近大门时漫不经心的把视线扫过戚风敛,然后定在面色微白的保安身上,只见他冲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马上把车挪开,耽误了您的时间很抱歉。”
戚简仪板着脸,微微颔首,然后才看向戚风敛,口气慵懒,听着漫不经心:
“你名字里有个“敛”字,是家里人希望你收敛的意思,这车的颜色,实在太招摇了。”
戚风敛脸上青白交加,垂着头不吭一声。
“戚家门口也会堵车,见识了。”戚言堂索性也下了车,就这么施施然站着,轻呵一声,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是你运气好,碰着相当偶然的情况。”戚简仪神色微融,看向戚言堂打趣道。
“这是二少爷。”他扬了扬下颌,对保安还有另一个人说道。
“二少!”保安立即行了一礼。
“这是谁?”戚言堂看向戚风敛,眉梢一挑,问戚简仪。
戚简仪沉默半晌,才淡声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以算我们的三弟。”
某种程度上来说……戚言堂收回视线,这人眉目间和戚繁秦有几分神似,却更加青涩稚嫩,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他眉头一皱:
“你有驾照了?”
戚风敛脸蓦得涨红,本想怒骂:关你屁事!结果所有声音堵在喉咙,连一个屁都蹦不出来,只能恨恨的瞪戚言堂一眼,然后别开脸一声不吭。
戚言堂了然,看着戚简仪:
“无照驾驶是刑事犯罪,按南华法律要交罚金一万并刑拘一个月。”
戚简仪含笑点点头。
“谁他妈敢拘老子!”戚风敛暴跳如雷,下意识怒喝,扬起下巴鼻孔扇合。
闻言,戚简仪和戚言堂都冷下脸,戚简仪指了指保安,冷声道:
“扣了他的车。”
他话音一落,车里忙不迭跑出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扯着嗓子刚想骂,最后还是哆嗦着憋了回去,死死瞪了戚风敛半晌,最后还是扭着腰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骂娘,声音传了很远。
看着那少年蓦然惨白的脸色,戚言堂笑叹一声:
“我本来想说我们也不是交警,你倒好,这车可不只一万吧。”
少年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着戚言堂看着像是想冲上去撕了他。
戚言堂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迈开脚步往回走,淡然道:
“让他上车,一起进去吧。”
戚简仪微微皱起眉,看了看戚言堂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戚风敛却像呆住一样站在原地,直到戚简仪略带严厉的视线扫到自己身上,他才犹犹豫豫的迈开脚步跟上。
戚风敛的出身并不光彩,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有过一两段灰色的情权交易并不稀罕,但一般都很注意不会留下孩子,起码不会留下给人的把柄。戚风敛的母亲是很有手腕的一个女人,那时候楚纤已经加入戚家,戚简仪和戚言堂相继出世,她曾和戚繁秦在学校时有过一段朦胧的爱情。戚繁秦虽然不是特别念旧的人,但初恋在每个男人心里总有那么点特别的意味,于是就有了一丝疏忽。
戚风敛就是在这样老套的故事里出生的,他的出生不光彩,更在于他是他母亲向戚繁秦下药后得到的种。戚家自然不肯认,可那霸道强硬了一辈子的女人却没有与她能力相配的寿数,走得太早,母亲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孩子流落街头或者孤零零呆在孤儿院,她在戚家老爷子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病发吐血还不肯罢休……戚言堂当时刚被人偷走,楚纤看着年幼的戚风敛一时心软,恨恨的没管这桩破事,戚风敛便这么不尴不尬的在戚家生活了十几年。
戚家虽然不曾短了他的吃食,但也从来没有当众承认过他的身份,除了年节,他甚至不允许踏入戚家大门。陪伴着戚风敛度过童年的是一个又一个保姆,他心里堆积了不少愤怒,像是从他那从不肯服软的母亲那继承来的,他母亲没能挨到他长大为自己母家谋取利益,没能名正言顺嫁入戚家,直到临死前眼里都是怒火,小小的戚风敛记得的只是这些。
他沉默的坐在车上石头一样僵硬,从小到大戚简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哪怕现在他坐在他身边他也没有把视线投向他一丁点。可论相处时间他再怎么也比这突然窜出来的二少爷长多了,他紧攥着拳头听着戚言堂没半点顾忌的和戚简仪说笑调侃,他们天生是兄弟,不像他,陪了十几年也不过就是个脸熟的陌生人,眼底浮起酸楚的怒意,他的呼吸声不觉重了两分。
戚言堂淡淡扫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没有理会他心里的波澜起伏,自顾自拿着手机和古离阙发信息。
戚简仪简直快看不下去,甚至想把面前这人塞进行李箱看看能不能直接快递回去。
戚风敛把他的行为收进眼里,不禁多了丝不屑,看模样是个撑得起大局的主,没想到还是个不着调的。他和古离阙的事情在圈子里已经传开了,玩明星玩到台面上来的戚言堂不是第一个,但玩到家主面前的他还真是头一个,兴许是家里觉得亏欠他了忍着不计较,不过他倒想看看戚家能不计较到什么时候。
第33章
古离阙提着大包小包,揣着满心忐忑,按响了古家大门的门铃。
开门的是家里的佣人,古离阙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但那人面上满是诧异,下意识朝屋里张望,古离阙心提起来了:他爸是忘记跟人说他要回来吗?
“让他进来吧。”一个穿着贴身长裙,挽着发,画着浓妆的女人靠在门廊墙壁上,看见门口僵持的人,仰着脖子对女佣说道。
古离阙抿了抿嘴,客气的叫了句:
“阿姨。”
女人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走回了屋里。
沉默和尴尬啃噬着骨肉,古离阙默默忍受着,一直走到客厅。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年,见他到来,少年摘下眼镜放下膝盖上的书,抬起那张冷冰冰的脸,随意指了一张椅子道:
“你来了,坐吧,ferry已经去叫爸了,咱待会开饭。”他说着“咱”,可古离阙一点没觉得这个字里包括自己,撇撇嘴,他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沙发上,在衣摆上抹了抹手汗,他看向古绰:
“呃……我带了点东西。”
古绰打量了一下那些包装精贵的营养品,还有些首饰书籍,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不菲,张口就像讽刺:戚少给了你多少钱?却眨眼撞见古离阙眼里努力掩饰的局促不安后,应侍没能出口,僵硬的笑笑,他口气生冷:
“谢谢。”
见他回应自己,古离阙微微舒了口气,笑容自然多了,他坐下来偏头问古绰:
“你,呃……学习还好吧?”刚说完他就想吞了自己的舌头,这种尴尬的像从不见面的亲戚第一次到家里问人家孩子的话。
见他满脸恨不得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吞下去的表情,古绰嘴角牵出一抹笑意,却马上收敛,他骄矜的点头:
“我是优等生。”
古离阙哈哈一笑,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嘴,沉默又一次漫开,闷得有些让人疲累。他抹了抹脸,看向走道,眉头微蹙,又收回视线,空落落的手指不停敲击着膝盖骨,古绰注意到了,他皱起眉:
“你的戒指呢?”
“嗯?”古离阙茫然看了看他,然后回过神来他说的是什么,揉着自己的中指笑道:
“有一次拍卖会卖出去了。”
“又是那群冲着你流口水的神经病?”古绰了然,眼里飞过一丝不屑。
“……不是。”古离阙揉了揉眉心,他不想和弟弟争吵这些,尤其是在他们难得团圆的时刻。
“戚二少。”古绰眼神倏地锋利起来,但也在刹那间收敛,那些刮骨的锋芒像寒冰溶水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离阙唇角含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你没见过他吗?”古离阙歪了下头问他。
古绰生硬的扯着嘴角,没有回答他。在他听到戚言堂这个名字没多久他人就从学校里消失了,他能见过才有鬼。不过他有个小跟班到对戚言堂挺熟悉,可他口中描述的人和现实中的人简直是两个模样,古绰能相信他那也能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往地上踩。
他没有搭理自己,古离阙有些尴尬的别开眼,脑子飞速转动着,想着什么事情来打破着恼人的尴尬。
“你和戚少怎么认识的?”古绰的声音突兀响起。
思绪下意识回到桃源村的那时候,唇线软和下来,其实说起来有点丢人,他咳嗽一声含混道:
“那个,他救了我一命。”
老套的英雄救美,这就让你心甘情愿躺在他床上了?嘴角的讽刺冰人刺骨,古绰看着他的视线冷冽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朋友是怎么谈论他的,带着氵壬亵的口气,轻蔑而不屑,他们拿他说着荤段子,让他羞于提起这个男人和他的关系,每当有人问道:
那家伙也姓古诶,有人说他和古家……
什么关系也没有!他每次都这样冷硬的打断,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冒犯。
好吧好吧,凶什么,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搞到两张签名照的……
他止不住冷笑,玩过那么多人,现在纯情的只想要一张签名,哼……
“离阙。”他们的父亲姗姗来迟,常年严肃的脸上有几道不轻不重的刻痕,他看着有些怔愣的大儿子,神色微松。
“爸……爸。”古离阙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古博点点头,看了看兄弟俩人道:
“到餐厅去。”然后率先走在前头。
“待会儿介意详细讲讲你如何认识戚二少的过程吗,大哥?”古绰走过古离阙身侧时低声问了句,这声大哥叫的古离阙心头一震,还没回答古绰就迈大步子从他身侧穿过,他母亲在前面喊着他:
“绰绰。”她没有回头,但古离阙能想象她面上嫌恶的表情。
他知道他这趟来他们一定会问,但没想到他们一直围着这个问。
“说说看,你和戚言堂认识的过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父亲和他弟弟的要求如出一辙,只是直接就用了命令的口吻。
这些问题还算正常,古离阙挑挑拣拣,讲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本能的隐瞒了很多事情。
没得到什么和外界传闻区别特别大的东西,古博放下筷子,紧盯着古离阙问: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呲——勺子冰冷的金属面和磁盘剧烈摩擦过,古离阙看见他弟弟阴沉如水的脸,然后又看看目光深刻的近乎咄咄逼人的父亲。
“当然是因为戚二少英武的身躯及时出现在大哥危难的时候……”古绰不急不缓的口气像极了冷冷的讽刺,他意犹未尽的话语带着令人悚然的恶意。
古离阙觉得有一只手在捏着他的胃,明明没吃进去多少东西他却恶心欲呕。
“我问的是,戚言堂为何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古博斜了一眼小儿子以示警告。
古绰蓦地一堵,更用力的从碗里舀出一勺汤,又是一阵刺耳的噪声。
“绰绰,你的餐桌礼仪丢哪去了,是想让别人笑话你也是个没教养的吗?”他母亲严厉的声音响起。
古离阙脸色有些苍白,他既是别人,也是个“没教养”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他却突地挺直了腰板,笑的优雅得体,就像面前不是他的血亲父亲,也不是他的同根兄弟,而是一台台泛着冷光的摄影机:
“今天是年夜,咱先吃顿饭不谈这些,行吗?”出口的话却不由软了几分。
“饭桌上谈事情正好合适。”他父亲不给他丝毫退避的机会。
古离阙微微低头,掩住发苦的笑意:
“我也不知道,那下次我带他来看你,你直接问问他怎么样?”
古博神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他软下声,换了个问题:
“你去参加那场晚宴,见到……几位族长了?”
古离阙点头。
古博眼里飞快闪过一抹躁意,他抿了抿嘴:
“他们有说戚言堂什么事吗?”
“他们说他很好。”古离阙声音冷硬起来。
“好?怎么个好法?”古博不满意他的答案,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古离阙眼里的暖光彻底冷了下来,他放下筷子,目光利如寒兵: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然后他又僵硬的把视线偏开,涩声道:
“我都说了,你们真想知道,到时候我带言堂一起来,你可以当面问他。”
古博瞳孔猛地一缩,鼻翼浮动:
“你!”
“我们想知道你爬上戚二少床榻的靠的是什么魅力。”古绰碰一下拍下筷子,眼里的光几乎实质成钢针刺向古离阙。
“绰绰,别胡闹!”他父亲低喝道。
“爸!”古绰扭曲着脸面向他。
“绰绰,听你爸的!”他妈同样在呵斥他。
古离阙有些麻木的站起身,面上笑的得体,欠了欠身:
“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你们一家人慢慢吃。”你们一家人……古离阙自嘲一笑。
“你站住!”古绰在他身后大喊。
他没有站住脚步。
“你他妈的是我哥,走了有种别再来!”
他他妈的谁也不是!他加快了步子。
……
今天是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戚言堂正在参加那烦死人的皇家夜宴,不能打扰他。古离阙醉眼朦胧的画着手机屏幕,第四次路过戚言堂的名字,也是第四次提醒自己。
他们是血亲——断了骨头连着筋。
呃——他打了个酒嗝,咂咂嘴,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
“文哥!”他声音带着一样的轻快。
“!”文彬抬起手向家人示意自己回避一会儿,走到一边皱眉道:
“你在哪,你不是回家了吗?”
“回家?”古离阙眨眨眼,对了,今天是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除了他,郁闷的嘟了嘟嘴,他小声道:
“对了,你在家,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拜!”
“哎等等!你喝酒了!”文彬提高音调。
“嗯?唔一点点……”他点着指头数了数桌上的空瓶,一、二、三……把一只空瓶塞到桌下,没超过十,一点点,他满意地笑起来。
文彬气急败坏的揉着额头,低吼道:
“戚少呢?”
“不许告诉他,他在参加一个烦死人又很重要的晚宴!”这句话他一点没停顿。
“好好好,不告诉他,你现在在哪?”他对家人摆摆手表示抱歉,便夹着手机隆起外套。
“嗯,在家。”古离阙乖乖道。
“你呆着别动,我去找你。”文彬嘱咐道。
“你,你不用阖家团圆?”古离阙眨了眨亮得异常的眼睛。
“妈蛋,你个醉鬼在这团圆个屁!”文彬笑骂道。
“嘿嘿嘿。”古离阙傻笑着挂上电话。然后又伏下身,把眼睛凑近了屏幕在通话簿里画着,眯起眼,他按下一个名字:
“rio!morning!”
“噗!,我在南华,没有时差。”rio推开身边的辣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