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霍陇居然一点用也没有,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听说有这个酒宴,就求着央着,他总得再找找别的出路才行。霍陇当然也知道,他需要更广的人脉才能从这个诡异的败局里站起来。
白书涵第一个看中的当然是宴会的主角,戚家大少爷,没想到他根本油盐不进,对他精心装扮过的衣着发式,精修细剪的眉目妆容视而不见,如果不是旁人投来的惊艳的目光,他都快以为自己是毁容了。
没准他是个难得的纯直男,他暗暗安慰自己。就在他丧气的想要把目标转移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戚家二少,霍陇说那是个从民间来的孩子,戚大少很看重,据说戚家对他的态度也相当友好。白书涵心头大喜,然后暗地里不屑的看了看周围和他揣着同样心思的人,心里不住冷哼,比起高高在上施舍般的亲近,他这样邻家男孩一样亲切友好的靠近才更能赢得一个惶恐不安的孩子的心,满场的人包括霍陇,都太具有侵略性,他这样无害又惹人心怜的模样才能出奇制胜。
这帮没脑子的——白书涵勾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他拿着酒杯不停在门口徘徊,只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第一面,莽莽撞撞的美少年,一不小心弄洒了酒,人总得犯些无伤大雅的错误才让人感觉亲切。他抿起嘴,笑得无害纯洁,杯中的红酒轻轻旋着,丝绸一样柔软艳丽。
皮鞋与坚硬的地面敲击,哒——哒——哒——来了!
白书涵向门口走去,精心准备的慌张无措缓缓在眼底里浮出……走在第一个的肯定不是孙大少,他没那胆子。
看见一双陌生的皮鞋出现在视线范围里,白书涵大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哎呀!”他脚下一软,手中的酒杯摔出去,满脸惊慌失措——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没被人接住,和预期有点出入……
心里暗骂一声这不解风情的戚二少,却还是按照计划抬起那张出水芙蓉一样的小脸,纯洁无辜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沾着水意,然后他看见了——所有表情凝固在脸上。
戚言堂似笑非笑的看着趴在大门口的白书涵,偏头和古离阙对视一眼,然后扫了一眼满场同样呆愣的众人,最后对同样错愕的戚简仪嗤笑道:
“派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在门口行如此大礼?”
“我其实更好奇为何要让残疾人干这样的事情。”古离阙耸了下肩,狭促的看着仍摔在地上面色青白的白书涵。
戚简仪大步走来,看也没看地上狼狈的人,无奈一摊手:
“冤枉啊言堂,他的残障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估计深藏不露。”
戚言堂轻笑一下,然后眼睛眨也不眨直接从白书涵身上迈了过去,过去后才后知后觉回过头,戏笑一声:
“抱歉,我大概还没学会绕路。”
白书涵脸色更青,指甲深深抠进地板铺着的微晶石狭小的缝隙中。
“啧啧啧……”古离阙毫无顾忌蹲了下来,看着脸色难看的白书涵啧道:
“帝国饭店用的装饰材料价格高昂,你这小尖爪子抠坏了地板也不知要赔多少钱,你这么久没有通告了,还赔得出来吗?”他拖长尾音,虚着眼口气担忧,然后恍然大悟反应过来:
“啊,我忘了,这不还有霍少吗,他一向不吝啬为你花钱——你有个痴心的金主,虽然他现在一时忘了该怎么体贴,不过还是祝你们好基友一万年。”他拍了拍手,施施然站起来,学着戚言堂的样子大步跨过他的身体,他也没学会绕路。
“霍少,还不把你家这腿脚不利索的小明星带回家去?”孙少讽刺的看着白书涵,然后有嘲笑的看着霍陇。
在戚言堂走进来的那一刻霍陇就听不见一切声音了……戚言堂,戚二少……难怪了,他还道自己一直找不到真正的敌人,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难怪他突然性情大变……难怪……
被欺骗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霍陇喘息声渐粗,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冲到戚言堂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却听到孙大少凉薄讽刺的声音,怔了怔,像是终于发现地上难堪不已的白书涵,连忙三步迈作两步走过去。
他脸色发青,却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人群间似乎光芒万丈的戚言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没发现比起被欺骗的愤怒,他更愤怒的是戚言堂居然连一眼也没看他!
戚简仪瞥了一眼霍白二人,然后收回视线,看着旁若无人带着古离阙往海鲜自助区走的戚言堂,脸色微黑,干咳一声叫住戚言堂:
“言堂!”
两人停下脚步,转过来表情堪称无辜:怎么了?
戚简仪暗暗磨牙,面上却勾出得体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过来淡声对众人说:
“我弟弟,戚言堂。”骄傲溢于言表。
其余人纷纷端起酒杯,靠拢过来,赞辞不要钱一样脱口而出:
“戚二少真是一表人才。”
“大少优秀如斯,二少一点不逊色,不愧是皇家!”一溜烟拍了一串马。
……
挑挑眉,偏头看见古离阙郁闷的瘪瘪嘴,戚言堂抓起他的手,轻描淡写介绍道:
“我爱人,古离阙。”
然后偏眼看戚简仪,盯得他浑身发毛,一瞬间回想起那时候在车上跟他的谈话。
干咳了两声,顶不住他灼灼的目光,他含混道:
“我……阙哥。”他咬牙切齿,最后两个字低不可闻。
古离阙诧异的瞪圆了眼,颇有些无措的看了看戚言堂,见他笑的满意,然后回过头对着脸色发黑的戚简仪干笑道:
“戚大少。”
“你从来不叫我戚二少,何必叫他大少?反正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他强调着一家人。
古离阙嘴角一抽,眼珠子四处乱转,迟疑的嘟囔了句:
“简,简仪?”
戚简仪无奈一哂,对对对,一家人——谁管得了戚言堂?
“阙哥。”这次坦然多了,他当然不会叫古哥,这会让他有种错觉他叫的和古家那一帮小屁孩有什么关系,古离阙……自然是他戚家的人了。
众人愣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纷纷冲古离阙扬杯举着杯子遮住眼睛——乖乖,戚家都不管的吗,还是二少这一出不是玩的?
“是吧?我特别喜欢你演的那个《极地寒潮》,你在里面帅极了!”一个年轻人搜肠刮肚半天,腆着笑脸凑到古离阙面前,笑得真诚热切。
真的假的,古离阙暗暗翻白眼,你们还会喜欢这些?
“谢谢,《绝地寒潮》,其实我更喜欢别的,毕竟因为这部剧和一个恬不要脸的演员合作,没有想象中愉快。”古离阙假笑着。
那人笑容尴尬起来,目光游移,看见众人眼里的暗笑,不禁脸热。
古离阙叹了口气:
“真的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我很开心。”
“你下次可以做好功课再来,我家离阙相当宽容大度。”戚言堂睨了他一眼,轻笑道。
他侧身和戚简仪打了个眼神,然后面向众人,莞尔一笑:
“感谢大家的问候,但我们这次来得突然,也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你们完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说句实在的,我们只是嘴馋冲着这的海鲜大餐来的,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当他不存在,说得轻巧……带着一股灯泡一样亮丽的古离阙,自身气场又强的方圆几米不敢轻举妄动,能当他不存在的必须是瞎子。
可他说完就径直拽着古离阙坐到一个窗边的位置,一点不给旁人别的机会,大家扫到戚简仪脸上的无奈,心理平衡了不少——反正人还在这,交个朋友的机会多的是。
“咱说好的小隔间呢。”古离阙嘟着嘴低声道。
“要我在这加扇门?”戚言堂眉梢一挑。
古离阙瘪着嘴,看了看不远处桌上摆满的龙虾海蟹,眨了眨眼,还是走了过去。
戚言堂轻笑着,跟了上去。
“他们让你不自在了?”戚言堂问道。
古离阙挤了挤眉,叹道:
“还好,只是我觉得他们一定不会让我们安安生生吃顿饭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富豪名流,大咖巨星也见过不知凡几,所以特别有经验,凡是有这些人在的地方他都是吃不饱的,郁闷的嘟嘟嘴,他抓起一整只龙虾放进盘子里。
他真的只是来吃东西的。他泄愤一样撕扯着龙虾粗长的腿,直到戚言堂看不下去接手了他暴力的工作。
带戚言堂来一定是他最正确的决定,嘴里的龙虾肉鲜甜甘美,古离阙塞了满嘴,满心满眼都是幸福的泡泡。
他喜欢吃螃蟹,但战胜它那坚硬带刺的外壳从来都是一项艰苦的战役,但有戚言堂就不一样了。他那不知是何构造的手,那尖锐硬质的螃蟹壳在那双手里就像豆腐一样软,他轻巧的掰开蟹壳,捏碎钳子,剔出蟹肉……一切都那么完美。
直到煞风景的人来了。
那人穿着酒红色的外套,带着笑,殷切的走到他们这桌,拿着盘子,里面是烧的通红的九节虾,他自来熟的把盘子放下,道:
“这个季节的大虾味道格外好,蘸了这里大厨秘制的酱汁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说着,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碟酱料,笑容带了丝讨好。
古离阙拿餐巾擦了擦还在咀嚼的嘴,撇了下,然后从一旁拿起一个瓶子晃了晃,示意他们有了。
那人居然也不尴尬,兀自伸出手递到戚言堂面前:
“韩啸,幸会。”
古离阙继续嚼了嚼嘴里的龙虾,咽下,然后看向仍旧专心帮他拆蟹剔肉的戚言堂,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没有置声,又埋下头对付餐盘里鲍鱼。
手都伸得有些酸了,戚言堂仍旧没理会他,韩啸脸上的笑容不那么好看了。等戚言堂终于把那只大螃蟹肢解干净,他把剔好的蟹肉放入古离阙的餐盘里,这才在韩啸脸色彻底黑下来前转了过来,勾起唇看了看他还没放下的手,按下:
“我刚刚已经说了,吃饭就吃饭,不打扰你们什么……酒桌上交的朋友通常不够真心,我不喜欢。”
韩啸顺势放下手,看着戚言堂目光灼灼:
“那么改明儿邀戚二少到别的地方玩,不吃饭交个朋友,够真心?”
“不给吃的交什么朋友。”古离阙鼓着嘴,毫不客气拆台。
韩啸笑容一僵。
戚言堂莞尔一笑,看着古离阙的眼神满满的宠溺,轻咳一声,把目光放在韩啸脸上,温和却有力:
“我不开玩笑,起码从来不和陌生人开玩笑。”
韩啸脸上的笑终于彻底消失了,戚二少言出必行,说出口的话不是玩笑,起码从来不和陌生人开玩笑。
这是这些世家子弟在他身上第一个学到的规矩。
第30章
看着碰了个不软不硬钉子的韩啸僵硬离去,古离阙贼笑半晌,心情愉悦的把盘子里大鲍鱼切了一半放进戚言堂盘中,理所当然的受他“礼尚往来”回赠了一大块煎的金黄焦香的鳕鱼排。
戚简仪收回飘向那边的视线,摇着头满脸无奈,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心里生怯的一众公子哥,估摸着这帮人应该不敢再打戚言堂的主意了,目光移到缩在一角使得那个角落都变得有些阴郁沉闷的霍陇两人,戚简仪笑的有些高深莫测了。
他举起酒杯高声道,声音足够传到戚言堂那桌:
“承蒙各位热情相待,今儿难得我胞弟戚言堂也在场,各位想必也有听到风闻,我戚家将举办酒宴正式迎他回家,届时在场诸位如不嫌弃万请赏脸莅临,言堂骨头懒不愿挪窝,这酒宴就决定在蓬源市举行了,到时候还要多仰赖诸位相协。”
真是天上下馅饼雨,走哪都分得到一块。场内虽然不能说都是人精,但也在这种场合氵壬浸多年,知道能得到参加皇家宴会的机会有什么意义,惊讶也不过半秒钟,纷纷就拿出最优雅喜乐的笑容以掩饰心底不断翻涌的激动。
呼哧——古离阙吸干了一只龙虾腿,眨着眼看戚言堂,却见他眯着眼不住瞪向戚简仪……满场的人都能去,意思是那只小白花和霍陇也要去?
戚言堂明显也想到了这茬,戚简仪是故意的,像是没看到戚言堂灼灼的目光,他施施然移步过来,微笑,压低声音:
“嘿,兄弟,我这可是帮你,不吓破他们的胆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安生。”
“我长得面目可憎能随便吓破人的胆?”戚言堂板着脸,眼里冷光一闪。
戚简仪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偏开眼看向古离阙,他终于知道小离阙的好了,比起眼神都快凝成冰刀的弟弟,这个专心鼓着脸颊一嚼一嚼的男人明显可爱多了,戚简仪笑容坦荡起来:
“你要是真的面目可憎,明天就叫离阙去找别人。”
戚言堂刷的黑下脸,古离阙却抓住了重点,他咽下嘴里的食物:
“明明半个小时前都还叫的阙哥。”
“我觉得离阙更可亲些,咱可是一家人啊。”他直起腰板,微笑着感叹道。
戚家人总有话说……嗷,他含住壳里的蚌肉,眯起眼认真想着。
……
日子逼近年关,蓬源市迎来第一场大雪,纷纷洒洒银练一般缠着整个蓬源市。在小年的前一天,戚家如约举办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酒宴,戚家家主,也就是如今南华的皇帝戚廉山乘专机到来,楚、王、初、古四家的长辈也不远万里特地从皇都赶来,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戚言堂再了得,也不过一个孙辈的小子,哪里来的分量能惊动上面这些大人物。
戚言堂骨子里虽然傲慢,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不够这分量,或者他们是看在戚廉山的面子上前来,但也说不通,毕竟就算是戚廉山自己的寿宴也不是每家家主都来捧场的。这样想的还有那些被家长耳提面命的戚言堂的同辈,虽然一个个都笑的仪态万千,心里却也在不住腹诽,他戚言堂凭什么!
尤其是其他四家的小辈们,他们到场无可厚非,可眼睁睁看着苍苍白首腿脚都不大利索的爷爷千里迢迢赶到戚家一座分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他们自己无论是取得了怎样的成就都得不到这样的殊遇,他一个十几年不曾接触过的小鬼,凭什么?
只是没有人知道,戚言堂这三个字对这五大家族的族长们来说到底是什么意义。
“爷爷。”戚简仪一身鸦青收腰西装,右手穿过腹部置于腰侧,微微一弓,行了个礼恭敬问候道。
“言堂呢?”戚廉山扫了全场一眼,没有发现戚言堂的影子。
“母亲还不肯放他下来……”他压抑笑容直至嘴角产生扭曲的颤抖,意识到自己即将失态,他赶紧咳嗽一声道:
“说是今天来的人太多,一定要把他打扮的……夺目万分。”他动了动舌头,终于把那个“艳压群芳”给换了下来。
戚廉山抿嘴沉吟,有时候也拿这个时不时不着调的儿媳没办法,她的原话一定更豪放。
索性领着大孙子走向落座的几大族长,简仪跟他们见面的机会毕竟不多,还有那些孙辈,现在都是家里的下一趟的顶梁柱,南华,到底还是在年轻人手里。
“陛下。”大厅前端的主座上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并没有各个都如戚廉山这样精神矍铄,但看着也还算硬朗,看见戚廉山走来,他们纷纷站起,右手轻触肩头,颔首行礼。
戚廉山眉目威仪,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戚简仪,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