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沾衣——公子长歌
公子长歌  发于:201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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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长枢的脸色却沉了下去,说道:“她也对不住阿苏。”

明月忽然笑了起来,她本是极为恬静的一个人,此时映着窗外的月光笑起来倒是少有的绝色,这世间已极少有女子可以这样放肆地大笑了,所以墨长枢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直到明月自觉笑累了,才叹了口气。

明月侧过头去看他,说道:“墨公子为何叹气,此时你不是应该杀了我才痛快?”

墨长枢没有否定,而是看着窗边那一株曼陀罗华,说道:“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明月拢了拢耳边的长发,淡淡道:“墨公子问便是,只是有些事情明月无法说,便是死也要带进棺材里去的。”

“你迷晕我,是为了确定我身上是否已有那幅‘鬼丝’一直在找的画?”

明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本已告诉他们,这不可能,但他们仍是不死心,我便只好动手了。”

“进雷府搜查阿苏的房间的那些人,也是在找这幅画?”

明月说道:“没错。”

墨长枢沉吟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让你花钱请沾衣楼暗杀阿苏的人,是谁?”

明月笑了笑,说道:“墨公子如此聪明,难道竟看不出送给苏先生的曼陀罗华是假的吗?沾衣楼哪有那么好请,明月只是以假花警示苏先生少趟这趟浑水了,不曾真去请过沾衣楼出马。”

“那朵花自然是假的,因为你虽然请了沾衣楼,但是沾衣楼却没接。”

墨长枢眼眸中已不复笑意,带着些阴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明月,说道:“我再问一遍,让你以五万两黄金请沾衣楼暗杀阿苏的人,是谁?我不觉得你一个青楼舞女有能力拿出这么多的银子。”

明月瞬间抬眸,眼中有不可置信的光芒,她微微睁大了双眼,又看了看窗边的曼陀罗华,声线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你竟连这些都知道!我……我不能说!”

墨长枢闭了闭眼,眼中的神情平复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既不能说,那我便知道该是谁了。他既然敢在南阳开这么大的一盘棋只为寻一幅画,便该想到不能收盘的绝望了。”

“墨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长枢站起身,微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沾衣楼不肯接阿苏的生意吗?”

明月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只知道沾衣楼从不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却不知这次为何五万两黄金都打动不了这个江湖第一杀手组织。

墨长枢笑了笑,目光划过窗台上的曼陀罗华,慢慢地说道:“这朵花,并不是假的,是我自沾衣第一楼中新摘下来的,今日的第一朵曼陀罗华。”

明月瞬间就呆住了。

墨长枢笑了笑,转身已开了房门,明月听到了他最后留下的话,然后便绝望地瘫在了椅子上。 “沾衣楼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有人想悬赏追杀苏九离,此人必死无疑。”

第二十四章

降香楼的老鸨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她见墨长枢走了之后便叩响了明月的房门。

明月当然还活着。

她披上了一件披风,侧过身子看着窗外的天。

“墨公子可说了什么?可有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要知道,他从不来楼里,我只怕若惹他不如意了,顾堡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明月轻轻地笑了几声,说道:“妈妈放心,墨公子并非来查看楼里生意的,他只是闲得闷了,来找我说说话。”

“那便好了,那便好了……”

“妈妈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好,你呆着,呆着……”

门被从外面带上了,楼梯上传来老鸨下楼的声音,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阁下既然来了,便不要隐藏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断然是逃不过沾衣楼杀手的,我现在苦闷得很,你若不急着交差,不如出来陪我聊聊天。”

房间的角落里闪出了一个墨黑色的人影,他渐渐走到了烛火下,昏暗的烛光照出了一张尤显稚气的娃娃脸。

墨白。

他一身墨黑色的夜行衣,神情已不复白天做店小二时的单纯可爱,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勾出了冷漠和深沉,紧抿着的嘴唇,收紧的下巴,这一切都使他这看上去天真无邪的一张脸变得异常的诡异。

明月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怔,继而弯唇笑了笑,说道:“原来除了那墨长枢,沾衣楼还有这样俊的人,我还以为你们做杀手的都应该长得凶神恶煞一些,你这张脸若是走在外面,该惹多少闺中少女暗动芳心。”

墨白浅浅地皱了眉,声音有些冰冷的僵硬,说道:“不要说我的脸。”

明月楞了一下,转而发现自己是戳到对方的痛处了,便肆无忌惮地笑道:“绝了!沾衣楼果然不俗,能养出墨长枢那样的怪胎,也不少你这样的——”

“你若是只想说这些废话,我不奉陪。”

“哎……”明月止了笑意,叹道,“我都快死了,你也不肯听我唠叨几句吗?我这一辈子本就不是活给自己的,处处受人牵制,早些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污了清白,又被卖到这窑子里,想着或许这样多少能摆脱他们了,可他们仍然找上门来,我心知此事做了定然瞒不过墨公子那样聪明的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明月停了一会儿,手指荡过窗前盛放的曼陀罗华,苦笑道:“我也就只剩下一条命了,本想着自己了结了,却不想此事竟惊动了沾衣楼,那位大人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一步吧,我若是见到他,必然要告诉他,‘你在和一个很聪明又很恐怖的人博弈,这场棋你虽布了局,赢家却未必是你’。”

墨白目光闪动,半晌才说道:“你若不是请沾衣楼去杀苏九离,他不会让你死。”

明月拨动着手中的花,说道:“原来苏先生竟是动不得的。”

“五年前江陵云中坊乐师‘林芝’,三年前洛阳富商‘李同达’,两年前洛阳木叶坊琴师‘尤江惭’,一年前‘孤帆一剑’独孤帆。”

明月听着墨白机械地报出的一系列人名和时间,微微发怔,说道:“这些都是死在沾衣楼手里的人。难道他们都曾买凶要苏先生的命?”

墨白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这些人都是他亲自出手料理的。”

明月苦笑了几声,说道:“我竟当不起他亲自动手。”

墨白盯着明月的笑,然后缓缓说道:“真正想要苏九离的命的人,也不是你。”

明月叹了口气,转而望向窗外的明月,她眼神明亮,竟似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已很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说过话了。”

墨白没有动。

明月便吟唱了起来,声音婉转凄楚,也不知在吟谁的相思,唱谁的痴情。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方未白孤灯灭。”

“你动手吧。”

清晨。

雷府。

苏九离提着在早市上买到的早点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结果一开门便看见那个每次都让他头疼不已的人正霸占着他的床。

苏九离将早点放到了桌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调侃几句,而是倒了杯茶水,缓缓说道:“我听说,降香楼的明月姑娘昨晚死了。”

墨长枢双臂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似在养神,听到苏九离的话之后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说道:“我走的时候,她可还好端端地活着,阿苏你可莫要将这辣手摧花的罪责怪到我头上,我冤枉极了。”

苏九离转着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据说,尸体旁边有一株盛放的白色曼陀罗华,很多人说是有人看不惯降香楼生意这么红火,买凶杀了明月。”

墨长枢笑了笑,说道:“这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可惜那明月姑娘了,沐子兮本想让她来套我的话,却不想她却死在沾衣楼手里了,沐姑娘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墨长枢缓缓睁开了双眼,盯着床顶的纱幔,半晌才说道:“阿苏何出此言?”

苏九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漫步走到了床边,然后在床檐处坐下,盯着墨长枢似笑非笑地脸,说道:“因为你是沾衣楼主。”

因为你是沾衣楼主。

墨长枢缓缓地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上,笑着看向苏九离,说道:“你几时开始怀疑的?”

苏九离说道:“我还不算太笨,从江湖盛传你自沾衣楼手下全身而退时,我就已开始怀疑了。沾衣楼成立三十五年还未见失败过一次,而你仅凭我这把埋骨刀和‘陌上花开’就击退五位杀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除了在沈白衣面前死了的那一位杀手,其他四位也只是江湖上有传言,却并未有谁亲眼目睹过你和他们的厮杀,我不得不觉得这从一开始就是你放出来的烟雾弹了。”

墨长枢笑着听完苏九离的话,然后猛然上身前倾吻上了苏九离的嘴唇,只轻轻一咬没有深入,苏九离急忙退开,墨长枢却在他逃离前舔了一下他的薄唇,笑道:“阿苏,你实在是太聪明,太合我口味了,我真想现在就马上‘吃’了你。”

苏九离退开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脸上已漫上了一丝潮红,他抹了一下嘴唇,叹道:“原来堂堂的沾衣楼主竟是个无赖流氓,这要让那些死在沾衣楼手里的人情何以堪。”

“他们早已作古了,我们如何又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苏九离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明月呢,是不是那日在柳树下和你说话的店小二杀的?我记得他应该叫做——”

“墨白。”墨长枢懒懒地靠在床栏上,伸手拉过苏九离的手,借机揩了不少油,“沾衣楼左护法,司楼内人员调动,任务调度,还有楼主安全。你以后会经常看见他出现在我身边的。”

苏九离嘴角抽了抽,说道:“这可当真是苦了他了。”

墨长枢摸着苏九离手上的肌肤,眯着眼笑道:“他乐意着呢,跟着这么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楼主,他指不定平时躲在哪里偷乐呢。”

是偷着哭吧,苏九离心里暗道。

苏九离抽回了自己的手,屋里静了半晌,苏九离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那批镖银!鬼丝劫走的那批镖银应该是要请沾衣楼杀杜明吧?”

“你竟连这层都想到了。”

苏九离说道:“我却不明白,你为何不接?据我所知,沾衣楼可是一向嗜钱如命,只要给得起银子,一切都好说。”

墨长枢抬眼看向苏九离,眼中深藏着算计的笑意,说道:“沾衣楼做得是人命的买卖,只能赚不能赔。鬼丝拿着我的钱来请我去杀人,这赔本的买卖我为什么要做?”

苏九离微微睁大了双眼,惊道:“福威镖局那批镖银,是沾衣楼的?”

“不错。银子要运到洛阳,我自然不能自己驾着马车运过去。”

苏九离目光闪了闪,说道:“沾衣楼成立已三十五年,前一任楼主是谁?”

“顾千秋。”

墨长枢看着苏九离有些愕然的表情,笑着去捏了捏他的脸,继续说道:“没错,就是顾千秋,顾长桢的爹,枕云堡的上一任堡主,是他一手创立了沾衣楼,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

“银子。”苏九离接了口,说道,“他当然是为了银子。枕云堡不缺明面上的银子,以枕云堡和皇家的关系,这批暗中的银子恐怕是给当时还没当上皇帝的太子司鸿杉准备的。而如今只怕是要给他充入国库的吧。”

墨长枢盯着苏九离笑了笑,说道:“阿苏果然聪明。只是这沾衣楼与顾长桢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顾千秋扔到我手里,就是想将沾衣楼和枕云堡的关系撇清,免得日后生变,连累了顾家百年基业。”

苏九离哼了一声,说道:“枕云堡可是有先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在手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不谋反叛逆,司鸿杉都奈何不了的,顾长桢这堡主注定会当得极为顺遂,又有什么可怕的。”

墨长枢眼睛亮了亮,笑道:“阿苏,你莫不是在为我鸣不平?”

“你想多了。”苏九离哼笑了一声,转而问道,“我只有最后一问,那明月却是谁出的钱请得沾衣楼?”

墨长枢摇了摇头,说道:“没人要她的命,是她自己作茧自缚。”

苏九离疑道:“这从何说起?”

墨长枢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床沿上,说道:“日前墨白告诉我,降香楼的明月姑娘出五万两黄金要你的性命,我没答应。”

苏九离楞了一下,继而挪揄道:“五万两黄金?我这条命倒是够贵的。只是沾衣楼向来嗜钱如命,这么一大笔黄金摆在眼前,难道沾衣楼主竟全然不为所动?”

墨长枢忽而深深地望向苏九离,说道:“你想听真话?”

苏九离没有接话,墨长枢便笑了,他凑到了苏九离的身边,一手揽过他的腰,在他耳边说道:“若放在平时,五万两黄金自然足够让我亲自出马去取那倒霉蛋的首级了,但是墨白知道,若有人出钱要你的命,这价钱便是开得再高我也不会接,甚至我会亲手去了结了这敢出价的人。”

“五万两黄金固然是好,但若与你比起来,那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谁敢动你,我定会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第二十五章

“谁敢动你,我定会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苏九离怔住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想到了很多事,比如踏入江湖以来过于顺遂的生活,比如自己尖酸刻薄的语言却并未换来任何一个人的仇杀,比如……

原来一直有那么一个人在为他善后,为他奔波,为他平坦顺遂的生活染上满手鲜血,在所不惜。

而当苏九离正沉浸在回忆中时,墨长枢却倏然舔了一下他的耳垂,笑道:“怎么,阿苏你是不是被我感动的一塌糊涂两眼含泪,就差准备宽衣解带以身相许了?”

苏九离感觉心里猛然抽了一下,连带着嘴角也抽了抽,说道:“墨长枢,你好厚的脸皮!”

墨长枢的手却已经攀上了苏九离的衣带,他笑得满面春风,说道:“我看今天日子不错,大清早也不会有人吵到我们,不如就把正事儿办了吧?”

苏九离猛然抓住了墨长枢在自己身前乱动的手,怒道:“你敢!”

“我不敢了,你松手成不?”

“不松!”

“松手。”

“不松!”

“那你就这么握着吧,别说我吃你豆腐。”

所以当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苏九离闹了个大红脸从床边退到了桌边,捡起了桌上的早点就往嘴里塞,还是墨长枢喊了声‘进来吧’。

进门的小厮见两人都在屋里,不禁红了红脸,说道:“我们老爷请两位贵客到前厅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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