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 上——子慕予兮
子慕予兮  发于:201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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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转身上楼,只是没走几步就接了个电话,一边说一边又折回去,往小区入口走,似乎还在不停地左右张望。

晏怀章没放松几秒,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张享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与张享并肩走,举止颇为亲密,张享手里的塑胶袋已经到了那个男人手里,脸上明显带着笑的,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走进了居民楼。

晏怀章的脸登时阴沉下来。

在资料上并没有这个男人的只言片语,而张享的交际圈很小,而且多半就是公司的人,他与以前的朋友基本没有往来,人际关系很单纯,那这个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他胡思乱想半天,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那个男人还没从张享家出来。晏怀章眯起眼,寻找张享所在的楼层,那个小小的窗口已经亮起了晕黄的灯,在秋日寒凉的夜晚分外有温暖的感觉,一旁的阳台上隐约有人在。

那个位置是厨房,里面有人,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晏怀章缩在车里,越寻思心里越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想要吃的一盘菜被人抢先拿走一样,非常不爽。怀着这样不平的心绪,他竟然有毅力一直等了下去。

期间吴省打电话来找他,说公司有活动要出席,他也以身体不适拒绝了。吴省哪能想到这个自称“浑身疼”的病人现在正精神抖擞地行偷窥之事。

这一等,就从黄昏等到深夜,晏怀章又饿又累,几乎坚持不下去,要不是憋着一口闷气撑着,他才不在这里受这鸟气。

终于,在他暗骂了那对狗男男无数次后,张享出现了。

就算隔得不近,也能感受到两个人之间很熟稔,男人似乎喝了酒,脚下略微不稳,张享便搀着他的手臂慢慢走到路口,招手找了一辆出租车。

男人上车前,忽然伸手揽住张享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不知做了什么。张享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反而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上车,然后挥手送他离开,一脸微笑地转身回家。

却不知有一个人暗地里看到了全过程,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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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一夜的后果就是,好不容易见起色的脸上又添了俩黑眼圈。更加不幸的是晏怀章接着要拍一支广告,造型师不敢对这位影帝有什么牢骚,只能拼命给他上粉底,打光师也拼命打光,企图拍出一个皮光水滑鲜嫩水灵的影帝。

对待工作,晏怀章一向认真谨慎,然而收工后他的脸立刻从晴天变了阴天,吴省哪里知道他现在的郁闷,还拿着笔记本一项项跟他讲最近的工作安排。

休假时耽误了太多进度,都要一一补上来。

“等等。”闭目养神的晏怀章忽然叫停。

“嗯?”吴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下周有在怡悦视频的活动?”

“对。”吴省翻了翻那天的日程,“最近咱们风翔与怡悦签了网络合作协议,下周有一个慈善晚会要出席。”

吴省看了看晏怀章的表情,补充道:“老总非常重视,说凡是一线艺人只要有空余时间一律出席,我安排了一下进度表,正好那天有时间,就决定去了。”

“慈善拍卖?”晏怀章接过助理递过来的茶杯。

吴省道:“所以,你要不要把你上部戏的戏服拿出去拍一拍?”

“好啊,拍哪件你定。”

吴省摸摸下巴,忽然笑了:“咦,说起来,你好像一听要去怡悦,立刻变得好说话了。”

“有吗?”晏怀章转着茶杯微微笑起来。

“你看你看,现在都开始笑了,不拉着一张死人脸了!”

“我一直都是笑着的。”晏怀章一本正经地答,的确他工作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微笑,无论是面对镜头还是面对工作人员,从来不会耍大牌。

到了那天慈善晚会,吴省果然挑选了两件晏怀章的戏服带过去。

这种场合,作为公司目前的顶梁柱,必要的应酬少不了,晏怀章好歹也在圈内混了这些年,多少棱角也被打磨光滑了,人情往来十分得体,寒暄过后的义卖,他的戏服被一位女性影迷高价拍走,今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不过他这次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失望地发现他找的人不在的时候,他忍不住赏了自己一个爆栗,也是,这种高端酒会,哪里能轮得到那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出现。

不过,他也不算毫无收获,因为那档访谈节目的制作人主动上来套近乎,晏怀章含笑,不动声色地与他周旋。

因为上一次上节目很顺利,加上今后晏怀章的网络宣传都会交由怡悦来做,制作人有意邀请他再来一次节目。

晏怀章却说:“才上过不久,太频繁不好,不如过一段时间新片宣传再打算。”

制作人大喜,晏怀章讲话痛快,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一定会排出时间来上节目,届时收视率绝对高涨。

“你们的访谈形式倒是蛮新颖,好像是模仿国外某节目?”晏怀章不经意问道。

“是的,而且放在网络平台播,要比在传统视媒上更灵活。”

“哦,上次节目里那个小演员有点意思。”晏怀章眯起眼,微笑道。

制作人一脸惊讶:“没想到小张给您印象这么深,他其实只是临时串场的演员,组里看他还蛮机灵,就一直用下来。”

“是很有灵气,台上台下完全不是一个人。”晏怀章道。

“晏先生果然专业,他啊,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过插科打诨有点意思,模仿虽然不像,可总能抓住点精髓……”

说着说着,制作人听出点不一样的意思来,毕竟是圈内混成人精了的,晏怀章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小人物上心,他不免多问了一句:“不知晏先生与张享是?”

晏怀章挑挑眉头:“没有接触,只不过印象比较深刻,问一问罢了。”

制作人心里了然,就算是他们俩没有交集,恐怕其中的缘由也比轻描淡写的“印象深刻”更深刻得多。

于是,过几日张享按时上工时,素来不苟言笑的制作人忽然对他灿烂微笑,搞得他莫名其妙,以为领导吃错药了,尤其当录制结束,他还没换掉身上的古装长袍,制作人便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更令他受宠若惊。

“我……我不太会喝酒。”他的舌头有点打结,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热情。

制作人笑说:“没关系,就咱们两个,喝一杯,我的面子,你总是要给的吧?”

张享当然不是没眼色的人,言尽于此,自然是乖乖舍命陪领导。

9

领导之所以能成为领导,必须要有不同于下属的酒量,酒过三巡,张享自觉已经快到极限,制作人却还没事人一样。

他连忙捂住酒杯,摇头道:“真的不行了真的不能……”两眼已经对不准焦,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制作人看他神态不似作伪,才放心问:“小张,你跟晏怀章什么关系?”

“谁?”张享努力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清。

“你跟晏怀章。”制作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张享想了半天,茫然地摇摇头:“晏怀章是谁?”

“小张,这可不对了,他可是影帝,你怎么会不认识?”

“不认识。”张享转向制作人,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制作人无奈,又另外套了他几句话,发现张享的确是不认得晏怀章,心里的狐疑反而更重。娱乐圈这种利益至上的地方,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话题。

难不成……晏怀章看上这小子了?

制作人仔细看了一眼张享,浑身恶寒。

把张享扔马路上或许是长得周正那类,可要是搁在演艺圈,那真是太过普通,除了面部表情在上节目的时候格外灵动外,没有任何特色,加上他又是插科打诨的丑角角色,更没有魅力可言。

如果晏怀章看上他,那影帝的品味也太成问题了吧?

制作人自动打消了这个猜测,认命地把醉瘫在座位上的张享背回公司。

至于晏怀章,更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起制作人无端的猜测,随着年关临近,他的工作日益繁忙,就算有张享这个疙瘩搁在心里,也不得不先放在角落。拍年历,接代言,参与后期制作,然后便是赶贺岁档的紧锣密鼓宣传,马不停蹄地跑遍了国内各大城市。

好不容易得了半天空闲,还要抽时间录制给怡悦的群星贺岁寄语。

这天他到公司,就被告知怡悦的人已经来了。

录制这种几句话的东西,不用仔细打扮,所以他穿着私服,脸上只带了淡妆,掩饰住略显倦意的面容,便到了会客厅。

来人让他又惊又喜,正是他心里的那个疙瘩。

“晏先生。”张享站起身,殷勤而主动地伸出右手,礼仪无可挑剔,见到张享的那一刻,晏怀章就把心里的那点小惊喜都藏了起来,矜持地握了握,便道:“我们抓紧时间。”

张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台本递过去,晏怀章默念几遍,说可以了,摄影师开了机器,对准他,一次成功,皆大欢喜。

完成任务,张享告辞要走,晏怀章却道:“张先生,关于那部……我有些地方想跟你探讨下。”

当着别人的面,张享不想把自己可能参演栾导作品的事情广而告之。

到底八字有没有那一撇还另说,他拿到这个机会也非常偶然,缘由也有点拿不出手,被别人知晓了,闲话肯定多得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迅速权衡了几秒,决定留下来。

在公司,晏怀章有自己的私人工作室,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布置,以供休息健身,偶尔记者采访也会在这里进行。

晏怀章叫助理送来咖啡,亲手把咖啡放到张享面前,自己坐到他对面。

“张享,我……”

“晏先生,您很忙,长话短说可以吗?”张享平静地说。

晏怀章张了张口,满肚子话头,可看到张享的样子,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享抿了抿唇,站起身道:“没事那我走了。”

“等下。”晏怀章忙扬起声音,张享看他一眼,颇有不解。

“我现在道歉,你能……你能接受我的补偿吗?”

室内静谧,仿佛都能听到晏怀章呼吸的粗重。

沉默了几分钟,晏怀章以为有一世纪那么长。

张享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补偿。如果可以,我能求你,离我远远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吗?”

离我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

两句话就像巨锤重重砸到晏怀章的心上,他的脸瞬间惨白,几乎承受不住打击,膝盖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张享反而不着急走,他走近几步,像那天晏怀章的姿态一般,居高临下俯视他。

那张以冷峻优雅著称的脸庞此刻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张享发觉,原来这个人的模样的确变了。

年轻时候的影帝在他印象中只是个貌不惊人的小胖子,目光似狼一般饥渴而嫉妒地窥视他,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与他厮混。

难怪张享入行几年,居然没有认出这个大红大紫的男人会是自己的老同学。

10

此时,晏怀章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张享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是平静的,可他却觉得又刺又痛。

曾经,他是被张享鄙夷的存在,如今,物是人非,他仍是被张享鄙夷的存在。

“晏怀章,你以为你是谁?”张享这样说。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这句话!”他几乎是有点可怜地看着晏怀章,嘴里却说着最冷酷的话,“真要道歉,会问我那种问题?你的诚意就是这样?当我是傻子吗?未免可笑!影帝的演技不过如此,连糊弄我都不够格!你啊你,你算什么东西!带着你的道歉和补偿,滚得越远越好!”

张享越说越激动,憋在心里十年的怨恨与辛酸尽数发泄出来,抬脚踹翻了眼前的玻璃茶几。

硕大的玻璃砸在大理石地上,发出轰然巨响。饶是隔音效果良好,门外也听到了动静,吴省得了嘱咐不让进,可现在也按捺不住,大力砸门才发现晏怀章已经反锁了门,只好大声叫:“怎么了?老晏?”

晏怀章却好像听不到吴省的呼喊,似乎刚刚从方才的软弱中苏醒过来,慢慢抚上胸口,定了定神。

“张享,在你心里,我是个混蛋。的确,我的确是个混蛋,混蛋有混蛋的原则。所以,你就不用想着我这个混蛋会乖乖滚开。”

张享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还想怎样?”

“让我补偿你。”晏怀章坚决地说:“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好不好?”

“我不需要!”张享再次重复。

“你需要。”晏怀章说,“你背的高利债,就凭你现在的收入,奋斗二十年也还不上,我可以帮你。”

张享呼吸一窒,闭上眼:“你调查我。”他背高利债的事,连自己的至亲都不知晓,也正因如此,他放弃了打工赚一份稳定工资的工作,转而投向据说来钱快的娱乐圈。

可他一没有夺人眼球的外貌,二没有强硬的后台,三不是正经科班出身,四没有过人的天赋,一切都是从头开始,窘迫了数年,才逐渐有了起色。

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偿还每年增长的利息罢了,想要还完全部贷款简直是个梦。

“我是关心……”晏怀章解释,然而张享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既然如此,你若是想补偿我,那就给我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张享忽然嘴角一弯,冷笑。

五十万在晏怀章这样的大牌眼中只是九牛一毛,可压在张享身上却是一座大山,曾经张享也是一个“清高”的年轻人,可在这社会大染缸中浸染后,他变成了最追求实际的人。

既然晏怀章执意补偿,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能顺他一次意?

果然,话一出口,晏怀章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张享微带嘲讽地笑了笑:“五十万换你的补偿,我们从此两清,怎么样?”

晏怀章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本意是想要帮张享偿还债务,可他并不想用直接给现金这样的形式。

他原本以为,张享这种性格,绝对不会直接收自己的钱,可他又确确实实有这种需要,自己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给铺铺路,帮一把,既不会显得急切,又不会太过刻意,张享绝对无法拒绝这种难得的机会。他在圈内有几分人脉,想要抬举一个小演员轻而易举。如此一来,天长日久,润物细无声,既能补偿了张享,又能体现自己的心意,或许还能就此与张享冰释前嫌,两全其美。

但张享竟然是要果决地斩断与自己的一切联系,怎能叫他如愿?

“怎么,堂堂影帝,五十万拿不出来?”嘲讽的意思明晃晃地暴露出来,张享好笑地看了一眼衣冠楚楚的男人,“还不起,就别说大话。”

晏怀章垂下眼皮,起身掸了掸溅到裤子上的玻璃碎片。

他从钱夹中拿出一张卡,抽出签字笔在背面写了几个数字,递给张享。

“这是我的信用卡,透支额度绝对能满足你。”

不愧是影帝,刚才的失态好像完全不存在,又是那样带着点淡漠,矜持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以拉出去拍时装大片。

张享没有犹豫地接了卡,开门走时才发觉这门是需要晏怀章的指纹才能打开的。

晏怀章走到他身后,伸手按了扫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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