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笔录没有多久,公司里的师父打电话来关心曾父曾母的情形,并且回报小货车的毁损情形,上面还有载客人的用料,目前都已经送回工厂来清点。
陈师父:「俊瑛啊,你们还是得有人去警察局一趟签名,有些东西我们没办法过手。」
「好,我会的。」
最后电话中,曾俊瑛要求两位师父星期一照常上班,至于所有料用安排以及工作进度,他会很快地给师父们安排好。通完电话,曾俊瑛站在玻璃窗前仰望,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生死是注定的,过程却充满偶然与因果。
如今,历史在重蹈覆辙,这次曾父不是因为他的关系中风入院,而是经历一场车祸,与上辈子相去不远的时间点倒下,身为历史的过来人,这次他依然无能为力。
曾经他以为控制健康就能防止中风发生,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悲剧,然而命运用更加霸道的姿态嘲弄他的无知与天真。
痛苦的将额头顶在墙上,强忍不为人知的感受与疯狂咆哮的悲伤,一想到发生在不久将来的悲剧,巨大的绝望如玩弄猎物般,缓慢且残忍地慢慢笼罩住他。
不——他绝不会就此认命!
将心情收拾收拾,佯装不知情的愚人,他只想倾尽最大的能力去挽救,去试图改变。
「妈,我要去跑一趟昆山分局,顺便准备东西给爸住院要用的。」
「好。」曾母六神无主的点头,她根本不知道要做哪些事情,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害怕错失任何消息,失魂落魄地也只能在这儿等待,将所有的杂事先放给曾家大儿子去处理。
「你们两个就在这儿陪妈,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说完,曾俊瑛从皮夹子抽出三张大钞分别给弟妹各放一张,另外一张就塞在曾母的外衣口袋里,再叮嘱几句才离开。
先去警察局办手续留案,再去工厂了解小货车的毁损情形,工厂两位师父还没下班,见到曾俊瑛出现,立刻关切的询问医院的情形。
「老王啊,不然我们下班一起去看头家和头家娘。」
「好啊好啊,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两位人情味十足的师父频频摇头叹息,平常曾父对他们极好,没想到却碰上这种横祸。
「师父,你们都别急着去医院探望,爸现在还在手术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完刀,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再跟你们说。」
两位师父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的点头。
「俊瑛啊,你是男孩子,就要多辛苦点,有什么消息就跟我们说。」
「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跟我们说,能帮忙我们一定帮忙。」
「好,谢谢两位师父。」
从工厂离去后,曾俊瑛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楼至祖先牌位前上香,祈求保佑。
当曾俊瑛正在四处奔走时,苏芳接到高力的电话。
「学弟,你现在在哪里呢?都没有看到你。」
一下午都在大学里社团好好活动的苏芳,满脸清爽道:「我刚结束社团要回家,今天没有要去参加圣诞舞会。」
「怎么变卦了?不是都说好了吗?」
「对不起喔学长,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苏芳决定回家后洗完澡就去找曾俊瑛。
「等等,学弟啊,我都跟朋友说好你会过来,你就算不来参加舞会,起码露个脸嘛~」
「啊,可是……」
「露个脸很快的,打声招呼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好不好?」
「……」
「给学长点面子,成不成?」明明是苏芳爽约在先,偏偏高力绝口不提也不指责,又是央求又是摆低姿态,搞得苏芳都不好拒绝。
「好吧,我去去就回喔,晚上我还有事情。」
「恩,你快来吧!」
苏芳不得已,只好按照之前说好的圣诞舞会的地点前去。
这个圣诞舞会是由几个闲散社团联合举办,舞会地点就在学校西区的大礼堂内。原本想在去之前给曾俊瑛打个电话报备,但是想想只是去一趟而已就离开,还是不要给对方添堵。
这一犹豫,天色已经暗下,大礼堂外两株圣诞树上围着七彩亮丽的灯泡。
第25章
大礼堂门口拉着黑色幕帘,轰隆震耳的音乐声,宣示舞会已经开始。门边有几个收费同学管制,一张票价很便宜,进去里头管吃馆玩管唱歌跳舞,非常划得来。交了钱,苏芳从黑色幕帘穿进去,熟悉的大礼堂经过一番装潢布置,成了妖魔鬼怪。
没有参加圣诞舞会过的苏芳,对每个摆设每个热闹的角落都感到新奇不已,看看大家穿得新潮美丽,他这一身正式的学生服倒显得俗气。音乐声隆隆,好多人聚到中央处开始跳起舞来。
「真是,太热闹了。」被亢奋的音乐振得耳膜隐隐作痛,平常没有过这类的活动,苏芳连走路都显得拘谨。
「学长,你在哪里?」苏芳掏出电话跟对方联络。
「学弟,你终于来啦,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苏芳左看右看,就见圣诞树下摆满各种包装的礼物,估计是最显眼的地方。
「我在圣诞树这里。」
「好,学弟就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等待高力到来的苏芳,站在圣诞树下静静地看着,在他右手边有摆上流水席,桌上放满各种糖果饼干和热食。许多学生就相邀在流水席上吃吃喝喝,也有些像是在相亲似,害羞的站在舞池外,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
当然这中间最显眼的,还是那些敢秀敢跳敢舞的发光体,舞技狂飙,不时引发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和附和声。
苏芳原本伫立在圣诞树下静静的笑容,在一波波人潮来去慢慢地消失,眼前光景有种莫名奇妙的似曾相识。不完全一样的角度,却是非常相近的氛园。他开始紧紧蹙眉,回想自己曾经去过哪些地方看过这类的光景——
「抱歉,让你久等了。」等待以久的人终于出现。
苏芳:「这里挺无聊,没什么趣味。」
「怎么会无聊,就因为我来得慢让你等久,所以你心情不好啊?」
苏芳:「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难伺候。」
「呵呵,来,我刚刚顺手为你带一杯香槟过来,喝喝看,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晶莹剔透的香槟酒杯装着金色液体,在灯光的反射下,香槟中的气泡都显得完美无瑕。
接过一口喝干,苏芳喳巴着嘴:「根本就是汽水,没特别。」
「里面有酒,后座力很强喔。」
「是吗?」刚说完,脑子一阵晕呼呼。
「看来你没喝过香槟酒,这点酒力你就不行了。」将援手伸出去扶助苏芳的腰搂着。
倔强的苏芳立刻反驳:「谁说我没有喝过!」可是刚反驳完,晕呼呼的脑袋也只能不能自己的靠在对方的肩头上,感觉全身的力气慢慢地褪去,几乎连站都无法直立。
「你醉了……」对方无奈的叹息。
「我没有醉!」苏芳觉得自己的意识碎得七分八裂,他舞着手,不愿意相信自己醉得如此快。
「大家都让让……」
「让我过一下,我朋友他喝醉了。」
吵嘈的声音让苏芳头痛得不得了,他难过地捂住耳朵,将脸埋在对方的肩头上埋得更深。
「要不要我也来帮忙?」
「好啊,你也来帮我,将他抬出去吹个风,也许会醒酒醒得快点。」
「我也来帮忙吧。」
一时场景有些热闹起来,四五个男人抬着喝醉酒的苏芳往大门口去。
圣诞舞会的喧闹被隔绝在黑幕帘内,苏芳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将他抬上车,可能是要把他送回家吧,他觉得自己醉得更沉了。
上上下下,苏芳就像一个货物被抱上车后又被抱下车,他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四周的景像,只有昏黄的灯光朦胧。他的听觉也像是醉了,所有的声音就像是浸泡在水中,闷哼得难以辨识。
身体很难过,有人在他耳边磨娑,这过份亲昵的动作令他抗拒的想推开,伸出的手却毫无力气。
终于他被放在床上,柔软的床让他恨不得马上睡去,只是空气中的潮味和床上陌生的凹凸感,他觉得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很多的声音在他四周,似乎在笑又在聊天,然后有人帮他解开衣服的束缚,有人的手摸进他赤裸的胸口,用力且粗鲁的摩娑,裤子也被褪下……
不对,不对……
意识浮浮沉沉的苏芳,神经反应迟钝得不能再迟钝的他,终于查觉到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不寻常的味道。他开始挣扎,想找自己的衣物,想推开在他身上来来去去的手。而他的挣扎非常无力,很快就换来更多的压制,他的手他的脚通通被压着,更多恶心的触碰在他身上残忍的揉捏。
「放开我……」苏芳惊惶的开口,原本以为是惊蛰呐喊,事实上却是虚弱的如蚊蚋。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脚,甩掉令他愤怒的箝制,事实上却软弱无力的扭动,柔弱的瞪大瞳孔与平时跋扈的反差模样,让围在四周的男人兴致勃勃,每个人都想狠狠地上前欺凌。
这种又黄又暴力的想法,被成功策划陷阱的主导者第一个落实。
「呜~」闷哼一声,苏芳发出悲鸣。
在这一刻,苏芳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恨不得昏过去不再感受到这些侮辱,偏偏他始终半醒半昏沉,所有作为他都清清楚楚,他成为一头母兽,被一群禽兽包围,无法拒绝。
第26章
匡啷!
才喝一口的香槟酒,被失手打破在地上,泊泊液体在碎裂的玻璃片上冒泡。
「学弟?」高力诧异的唤着,急忙到旁边去拿扫把跟畚箕。
刚刚那是什么?
苏芳漂亮的眼睛确认四周,他还在大礼堂内,还在圣诞舞会里,还站在圣诞树下。高力来找到他的同时,顺便给他带来一杯香槟酒,他才喝一口之际,恐怖的画面从他大脑间如雷电般窜流过。
刚刚那是什么?
苏芳那张美丽过人的容颜,此时渗满冷汗,苍白如纸。他双手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面,倏地睁大的眼眸是惊人的风采。
情绪过于震惊,使苏芳全身僵硬无比,一向灵活的眼球,此时正机械式地转动,用着惊骸的目光,看着高力和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学长,正在帮忙收拾碎片。
刚刚画面里面是他!虽然画面中他的发色和现在不同,连气质和神韵都差异甚大,尽管如此,苏芳还是分辨出来刚刚所看到的惨剧,受害者确实是他。
「学弟,你先退开点。」高力清理这些倒是很仔细。
苏芳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向后退一步,美丽的眼眸慢慢地犀利起来。
画面中那位拿香槟酒给他喝的学长,他不认识,但是那个学长现在正跟高力蹲在一起清玻璃碎片。
这意味着甚么?
十几年间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噩梦,与刚刚刹那重迭的画面,相似度极高,在梦境中曾经非常模糊的面容和场景,也清晰几分。
寒意爬上他的背脊,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正如噩梦里面的人一样,对他怀抱可怕的目的。
不,他要离开这里。
几秒间,苏芳已经做出决定,他想转身不告而别,没想到才一转身,晕眩感让他纤细的身躯摇晃两下,几乎要摔倒在地。
「学弟!」一直都在注意苏芳动静的高力,见苏芳情况有异,他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然后装成惊惶模样挑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苏芳。
「你不会是没喝过香槟吧?怎么才一点酒就醉了?」
高力温柔且关切的声音,让四周原本因为苏芳不寻常反应而诧异,经由高力嘴上的解释,人人露出原来是醉了的了然,而苏芳感觉却像是被扒光所有衣物丢在北极风雪中。
「不,我没醉……」苏芳虚弱的反驳,他用力地推开高力,警备地瞪着曾经他以为非常可靠的学长。就算他再笨,这时也非常肯定高力绝对不是他所以为的模样,因为那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因为刚刚闪过巨细靡遗的画面,因为空气依然仍然能闻得到打破的香槟酒甜味,他才喝一口,一口而已竟然就让他头晕目眩。
「哎呀,学弟醉了,醉得都站不稳,你们快来帮忙扶。」高力见苏芳摇摇晃晃的模样,他担心的叫着他身后几个男生帮忙。
几个男孩子得到讯号,立刻一窝蜂涌上,每个人嘴吧都是劝着,手脚暗暗施力制住苏芳已经力气渐弱的反抗。
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药效会这么强?
苏芳不放弃的挣扎,想开口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见了,他的姿势就像喝醉的人一样,摇摇晃晃,动作迟缓。旁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醉了的事,让大家帮忙让个路,好让他们把他带回家休息。
不!他不要跟他们走!
苏芳拼命的甩头,却绝望的发现自己被往大礼堂门口处架去。
无功用的挣扎,身边的人声都是模模糊糊,方才从入口处近来的黑色幕帘,再次从他脸上擦过,他的听觉唯一还能分辨,是大礼堂内刚好切换到另一首很适合圣诞节播放的歌曲,悠扬女声正动人地唱着: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d a wretch like me!
I once was lost, but now am found,
Was blind, but now I see。
’Twas grace that taught my heart to fear,
And grace my fears reliev‘d;
How precious did that grace appear,
The hour I first believ’d!
Thro‘ many dangers, toils and snares,
I have already come;
’Tis grace has brought me safe thus far,
And grace will lead me home。
The Lord has promis‘d good to me,
His word my hope secures;
He will my shield and portion be,
As long as life endures。
Yes, when this flesh and heart shall fail,
And mortal life shall cease;
I shall possess, within the veil,
A life of joy and peace。
The earth shall soon dissolve like snow,
The sun forbear to shine;
But God, who call’d me here below,
Will be forever mine。
身体被推上车时,苏芳眼皮无力的闭上。
谁?拜托谁都好,快阻止这一切,快来救救他……
「喂,俊瑛啊!」沈生握着手机懒洋洋地靠在礼堂门口处,见高力他们招呼一辆车子过来,准备要把苏芳带走。
「呃,阿生,什么事?」忙得昏头转向的曾俊瑛,早就不记得曾经拜托过沈生什么事情,他现在正在医疗行采购会用到的尿布、抽痰管、湿纸巾和一些民生必备品。
「拜托,你不会是忘了昨天还拜托我帮你看着小媳妇的事?」
「喔,抱歉,我还真忘了。啊,忘了跟你说,他已经答应我不会去圣诞舞会,所以……」
「他答应你?可是他不但有来,还喝醉酒,学长他们正要送他回家的样子。」
哗啦啦啦——
医疗店小姐见曾俊瑛拿着绷带盒子,手势一个倾斜,里头排放整齐的包装立刻全洒满地,她过来收拾。「先生,你有需要什么医疗用品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帮忙拿。」
沈生在电话另一头愣住:「你在哪?」
曾俊瑛急切的问:「他现在在哪里?」不管也不顾所有的东西,全部往旁一放,他转身就冲出医疗用品往学校的方向狂跑。
「还在礼堂这里,啊,刚上车,学长可能是要送他回去。」
曾俊瑛破口大吼:「快阻止他们!」
沈生莫名其妙:「是要阻止他们什么,车子都开走了,喂?喂喂喂!这家伙,怎么就把电话挂掉了?」电话传来盲音,让沈生实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形,不过就是学长送学弟回家,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有迹可寻的命运脉络,如此清晰又如此残忍,曾经将他们推进深渊万劫不复的那双手,如今人生重来一遍再次伸出来,将他们再一次往前推悬崖断壁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