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万宁路——陌生的墙体
陌生的墙体  发于:2015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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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不知道陆彬心里这些有的没的,满脑子都是那张唱片,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上了一天课,晚上苏远把车棚里那辆许久没动的山地车给拖了出来,打上气、擦得锃亮。

生日很快就到了,苏远是被电话给叫醒的,他迷不噔噔把手机举到眼前,胳膊一软手机正好砸在脸上,这一下儿下去立马儿就吓得清醒了。

“喂……”

“你先别起,在被窝里等着,千万别出来,等我到你们宿舍的。”

苏远懒得吭声儿,挂断后一看点儿差点儿骂出声儿来:现在才六点半,就算用爬的从这儿到食堂二十分钟也足够了,不是约的七点半么你丫那么早折腾我干嘛。

翻个身儿又眯瞪了一会儿,苏远突然想上厕所。尿意这种东西,说来就来,来了还挥之不去。他本来还打算赖床,最后实在忍不住便想起身。被子掀到一半,冷不丁想起孙杨的叮嘱。

“操。”苏远天人交战半天,还是老老实实躺了回去,这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直到他都做好尿在床上的准备了,孙杨才推门进来。

“你个傻逼,我他妈快憋死了。”因为还有别人在睡觉,苏远只能小声嘟囔。

“20岁头一天就嘴里不干净,你别欠揍。”孙杨往他枕头边儿上垫了张纸,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煮鸡蛋放上去

“快点儿把鸡蛋滚了,滚的越碎越好。”

注①:King Crimson摇滚乐队,第一张专辑1969年《In the Court of the Crimson King》

(三十七)

苏远一看马上就明白过味儿来了,以前崔景丽也总在他生日这天没起床前让他滚鸡蛋,寓意着把所有晦气都赶走,后来大了因为学业繁重因为父母工作出差渐渐就把这个习惯给淡忘了。

孙杨的声音很温和、很温和,他从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陷在一汪深潭里。

苏远抬起小半个身子,把右手附在鸡蛋上,很认真的往自己的方向滚了一下儿。

“操!你丫傻逼吧!谁他妈让你这么使劲儿了。”才一下儿而已,孙杨脸差点儿绿了。

“今天我生日你还骂我!不是你说越碎越好的么!”

“那我也没让你给摁成泥吧,我就带了一个。”

“没事儿,不算泥,还能吃。”

两个人都压着嗓子,眼睛看向那个清儿黄儿和壳儿全混在一起的鸡蛋。

等折腾完了坐到食堂的四方桌儿旁时正好七点半。

苏远特别喜欢贸大的素包子,香菇油菜馅儿,二两一个他能吃仨、再配上热的烫口的小米粥和酱菜,高兴的时候儿还能填进去一夹肉的鸡蛋灌饼儿。

“你都快成猪了。”孙杨面前就一碗八宝粥俩油饼儿,最后还剩下半张进了苏远的肚子。

两人吃饱喝足骑上车,也没什么目的,沿着马路向南。

“你快点儿,咱比比。”苏远站起身蹬了几下儿,回头朝孙杨吼。

他骑起车时浑身充满爆发力。

他的声音很清亮。

阳光充裕,照在他线条不够明朗的侧脸上、照在他微弓起的背部上,然后直线传播到地面拉扯成一个比例夸张的影子。

孙杨突然觉得别的什么都黯淡了。

这条挤满了上班的车辆的马路上,两辆山地被骑得飞快,尤其是黑色那辆,快速的超过去然后一个歪把后车轮正好别着白蓝色的前轱辘。

“车那么多你给我悠着点儿!”苏远骑车的时候儿向来缺脑仁儿,明明没那技术还净玩儿花儿。

“今天我是寿星,别叨叨我。”他放慢速度,笑嘻嘻的勺了孙杨一下儿,见孙杨不还手就又踹人家车子,最后干脆拿手去拽孙杨短袖儿卫衣胸前的带子。

“来,我拉着你,我怎么骑你就怎么骑。”

卫衣带儿还算长,孙杨也就由着他了,只是尽量注意两辆车之间的距离,不贴的太近避免蹭上。这么骑过几个红绿灯,对面不远处的转角处突然拐过来一辆电动三轮儿,直接朝他们冲过来了,那速度还不慢。

“你倒是放手啊!”孙杨在外侧、苏远在内侧,看见三轮儿苏远反射性朝里转了一下儿把,却忘了自己还扥着根儿带子,被孙杨这么一吼又急忙忙往孙杨那边掰把。

孙杨呢,正被牵着向苏远的方向,谁承想这笨蛋突然掉头,俩前轱辘撞到一起,苏远单手扶把一个不稳就连人带车摔了,他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呢,到摔都没松手。

“会不会骑车啊!”三轮急急刹在两人面前,三十来岁的男人漕着不知道哪儿的方言念叨了一句就从边儿上绕过去了。

“我操你妈!你他妈逆行还有理了!”苏远身上还有半辆车和被他扯下来的孙杨,只能大声骂两句。

“算了,你跟那种自己温饱都成问题的人较什么劲,他们要是急了连命都不要。”孙杨不喜欢苏远满嘴脏字儿,冷下脸来。

“好好好,不骂了。”

“说你是猪你还不服,刚才反应真够慢的,抓着衣服带儿死不放手。”他从地上起来,把车推到人行道上,帮苏远掸屁股上蹭的土。

“对不起啊,你没摔着哪儿吧。”

“没摔着。”孙杨看他一副怕自己生气的样儿觉得好笑,把他头扭回去,“别乱动,还没掸干净。”

苏远面朝马路,眼睛四处瞄,一辆印着广告的公交转进视线,他盯着瞧了一会儿猛不丁转过身握住孙杨的胳膊——

“咱去欢乐谷吧。”

那广告上交织着过山车和摩天轮,显眼处赫然欢乐谷三个字。

孙杨愣了几秒,点点头。

说来也挺逗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哪儿都溜达,但从来没去过游乐园。

把车撂在附近餐馆前,从芍药居这边儿过去倒也方便。公交车上孙杨习惯坐靠里的位置,他把手支在窗户上手腕内侧一道红印儿正好被苏远瞧见。

“你还说没摔着,都蹭破皮儿了。”苏远一把把他手给拽过来,嗓门儿倍儿大。

“这也能叫摔了?你当我宝哥哥还是林妹妹。”

“这就叫摔着了!”苏远自己皮糙肉厚的以前骨折都没反应,但看见孙杨那搓起来的皮和几个小红血珠子就牙酸,声音不自觉就又高了些。

全车一半儿人都偷偷用眼瞧这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

“哎,行了啊,别告诉我等下儿你还要掉两粒儿金豆豆儿。”孙杨拿苏远那是没辙没辙的,只能胡噜了一把他的刺头儿:“你看这不挺好的么,新一年头一天我就跟你同患难了。”

苏远被他一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含糊的嗯了一声儿。

鼓点声响起,他急忙掏出电话接起来:“喂。”

“生日快乐啊!晚上十二点我给你唱happy birthday。”陆彬说完就挂了,显然知道孙杨在他边儿上。

没一会儿,又一个。

“老大,生日快乐,明儿有空儿么。”这是文南。

“有。”

“那我去找你。”

“成。”

“那用不用我把陈珂伟他们叫上。”自从那次毕业聚会之后,他们几个就熟了。

“算了吧,大礼拜六的人家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那好吧……晚上我给你发短信。”

苏远收起手机,发现孙杨正拿眼瞧他就笑了笑:“陈珂伟你还记得吧,初中那会儿跟我一个班……”

人这玩意儿就是不经念叨,第三位打进来的就是陈珂伟。

“苏远礼物我都给你买好了,等下儿找你去啊。”

“可别——我外头呢。”

“那……明儿我们给你补一生日聚会得了。”

“切,还你们。”

“嘿,你甭不信,曹新宇、冯肆、董泽然还有薛渊本来都跟我商量好了贸大碰头。”

“擦,我就纳闷儿了你们都怎凑到一块儿去的。”曹新宇是初中同班也就算了、那仨冯肆和薛渊是分班后认识的一个是高一同学。

(三十八)

“加个Q儿打个游戏,凑着凑着就一块儿了呗。说正经的,明儿正好儿大家热闹热闹。”

“嗯,刚才文南还给我电话来着,你们给他发个短信,商量好了告诉我,哪儿都行。”

挂掉电话,孙杨把看向窗外的头转回来,状似不经的瞄了眼苏远恨不得露出牙豁儿的笑容。“你人缘够好的。”

“那是!”某人得瑟了几下儿腿,又补充道:“别看我刚才装得挺不耐烦,那是因为他们都记得我生日,要哪个把我给忘了,丫就等着吧。”

不要脸还倍儿理直气壮,孙杨向来只认识苏远这么一个。

因为是周五,欢乐谷里人不是特别多,通票一百多一张里面儿除了碰碰车卡丁车这样儿的其他无限玩儿。苏远进去后就跟兔子似的到处乱窜,“咱就近开始行么?”孙杨不由分说拉着苏远往里走,停在过山车前。

他俩坐的是头排,孙杨睁大眼睛看着旋转倒挂的车尾,五脏六腑仿佛要随着急转的速度移位。他拿胳膊肘儿戳了戳旁边沉默的苏远:“人家都叫,你怎么那么安静,怕了?”

苏远大声吼回来,又被尖叫声遮掩的模糊:“怕你大爷!那你怎不叫。”

孙杨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我叫不出来。”

“我也是!”

说话的功夫儿,已经结束了。

下来后苏远倍儿兴奋:“刚才在上面儿我就看见那边那变态项目了,速度速度。”

这大概是孙杨最痛快的一次了,他除了小时候被妈妈带着去过几次北京游乐园剩下的就是跟罗立雅了。至于其他同学,那也只是同学而已,他跟谁都那么回事儿,碰见打个招呼而已,苏远是唯一的例外。

他妈是个温柔内向的人,对这类机械怪物敬谢不敏,虽然她可以为孙杨排队为孙杨去买冷饮和甜筒,但却无法和他一起享受血液冲上头顶的刺激和快感。对于一个男孩儿来说,母亲笑着目送他一个人坐上过山车根本唤不起他的任何激情。

而罗立雅,去游乐园都是按步骤走的。首先在各类玩具摊儿前逛一逛,其次花三四十块钱在脸上画个手绘图案,然后买棉花糖上旋转木马,每次还要举着棉花糖让他拍几张照片,虽然从没拍出过韩剧的效果吧,但仍旧坚持不懈着。接着带着还没吃几口的棉花糖坐摩天轮,到顶端的时候儿会亲他一下儿,说我爱你孙杨。最后则是去买游戏币打枪投篮儿什么的以换她喜欢的礼物。这种氛围他怎么才能开口提出:“小雅,我去坐海盗船,你等一下儿我。”

所以摸索出经验来的孙杨后来一直带她去石景山游乐园,北京游乐园和欢乐谷只卖通票,她一共玩儿俩项目还没自费那部分花的多,傻逼才算不明白这帐。

因为人少,两个多钟头的功夫儿,项目基本上都玩儿遍了,而且还都是双倍双倍的干,下来了直接翻过栏杆儿排队重来。

奥德赛之旅他们坐了四次,那道理跟激流勇进一样,只不过一共五排、一排能做四个人。一人就说一百斤,这四五二十还两千斤呢,水花自然也不是激流勇进湿个后背那么简单。孙杨强行给苏远穿了雨衣,结果第三次的时候儿裤裆那位置破了一洞,下来了非要拉着孙杨再来。“不行,你瞧我哪儿都干的就这儿湿了,看着跟尿了似的。”

这回苏远把雨衣直接脱下来扔垃圾桶,船都启动了,孙杨突然骂了一句:“妈的我要下车。”

上坡挺慢的,毕竟人多也沉,苏远转头问怎么了。

“帽子破了。”这雨衣本来帽子就小,再加上是一次性的不结实,能撑到第四次其实已经不错了。

他手忙脚乱把帽子尽量系紧,船也到最高处了,一个转弯开始下滑。

滑到一半儿的时候孙杨发现头顶儿突然一凉,再摸,帽子被风兜到后面儿去了。

“我操!”他话才说完水就从上面儿浇下来了,这还不算完,到桥下的时候儿水帘把人淋的更彻底。说起来欢乐谷这设计挺缺德的,桥上还立了几个投硬币就可以打水枪的机器,这口儿还正好对着他们,几个孩子吃饱了撑的一个劲儿冲他们,孙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还不是八九月份儿艳阳高照的日子呢,从上面儿下来两人去旁边商店买了两双拖拉板儿,又要了个俩袋子把鞋放进去,小风儿一吹才感觉冷。

沿路溜达了一圈儿,苏远又来了精神,“孙杨孙杨,你看。”孙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立着俩倍儿苗条的塔,围着塔的是一排座椅,项目名儿叫天地双雄。

没人排队,就他俩,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就开了。

音乐声乍起,随着电子乐风格的“I wanna hold them like they do in Texas please,Fold them like let them hit me raise it baby stay with me.”座椅稍微往上升了一点儿,孙杨转头儿问苏远:“谁唱的啊,前几天班里还有一二百五在班里哼这歌儿。”

“我想想啊,好像是lady gaga,今年挺火的。”09年gaga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儿。

“我怎没听说过,怎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没听的多了——”

机器半天没动静儿,俩人就把这茬儿给忘了,聊的正美呢,座椅突然以比过山车还快的速度,蹭的就窜上去了。

“——我操”

到了顶端,苏远气儿还没顺呢孙杨喊他:“抬头儿!”

高高矮矮的房屋、公路、还有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都在目及之内,要不然古人总说站高处心胸会宽广、会看开呢,连钢筋水泥都小的那么脆弱了,人心中那点儿斤斤计较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人一边朝远处瞧一边坐着急速下降的心理准备,结果又没后续了,苏远放松下来转头跟孙杨说:“我饿了,等下咱们去吃肯德——”

座椅毫无预警的开始直下,巨大的失重感让苏远的嘴根本不受控制,随着返回地面儿,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基吧”

最后两个人就这么在工作人员还有正排队的俩姑娘探究的眼光下离开了。

(三十九)

“说你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呗,他们想歪了我管的了么。”苏远挠挠头,指着孙杨的鼻子:“今儿我生日,别叨叨我。”

欢乐谷比北京游乐园少了俩很重要的项目,其一海盗船其二就是摩天轮,但优势在于园里开了肯德基,吃饭比较方便。

玩儿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儿,苏远单点了俩劲脆鸡腿堡,一嫩牛五方。孙杨买的墨西哥鸡肉卷套餐加换成大可大薯。

坐下后苏远打开包装纸双手握着汉堡使劲儿捏了捏,一口下去就没了三分之一。

“你这么吃不噎的慌啊?”

“不啊,薯条儿可乐不顶饱,吃了也是白花钱。”

“……”

三点半有一场4D短片儿可以看,吃完饭眼瞅着也就三十来分钟就到点儿了,所以俩人商量着休息会儿。孙杨站起身用餐巾纸擦了遍桌子,又把餐盘儿放回收台上,坐到苏远的内侧。

“你往下出溜点儿。”

苏远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照做了。

“再往下,好了好了。”孙杨脑袋一歪就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半阖上眼。

“嘿,你干嘛呢,要睡趴桌儿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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