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万宁路——陌生的墙体
陌生的墙体  发于:2015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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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个关于暗恋的冗长的故事

孙杨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说——

你丫别跟我这儿犯贱。

依旧尾音刻意咬重,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什么都和以前一样。所以苏远从没想过,这会是最后一次。

有些东西离你太近会懒得伸手,等终于懂得却不可能回得去了。就像那条正在死去的万宁路,还有路上那两个曾经靠的如此之近的人。

(一)

求爱,是件傻逼又牛逼的事儿。更多时候我们甚至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苏远现在才彻底明白这一点,但似乎太迟了,孙杨正站在他的对面看着自己。他也去回望孙杨,却没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小说总是赋予每双眼睛这样或那样的情愫,可很显然,这些跟告白桥段一样——都是屁话。

苏远听见自己说:“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手头有几张电影票,改天你把小雅叫出来一起吃个饭,然后看电影儿。听说那片子不错。”说完苏远就被自己恶心着了,cAo!小雅?去他大爷的吧。

孙杨歪了歪一边嘴角“小雅要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这段时间得好好准备一下儿,腾不出时间。我代表她就行了”苏远本来就没打算着约罗立雅,孙杨这么说他应该高兴的,却因为那亲昵的口吻而烦躁,像被已经不锋利的针尖在身上生磨。

“你俩谈个恋爱别弄得跟老夫老妻似的,还代表呢。”苏远嘴上调笑着,心里跟自己咆哮:你丫真够伪善的,装孙子装的还挺像。

最后定好了周六十点五道口电影院见。孙杨却不知道,苏远无疾而终的告白计划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周六,苏远穿着宽松的白色大背心儿,纯黑短裤儿,脚上踩着一双拖拉板儿,右腿弯曲搭在左腿上面。孙杨准点儿到的,看见苏远这幅谁能比我还流氓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我都纳闷儿咱是怎么成兄弟的。”苏远听过后只是一径的笑,正点着地面的右脚尖下了狠劲儿捻了捻,拍拍孙杨的背就往电影院里面儿走。两人路过食品柜的时候都没停顿,孙杨从不吃零食,苏远从不在孙杨面前吃零食。

两个人进去之后直接上了二层看台,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看起电影来既不会声音太大也不会有人挡着。今儿也不知道怎了,只有几对儿小情侣,显得还挺冷清。

“孙杨。”灯关了,屏幕亮起来,很轻的一声从左边传来,孙杨随口嗯了一句,还琢磨呢,苏远什么时候学会轻声细语了?

“我害怕。”还是很轻的一句,却猛然把孙杨震的头皮都发麻,操啊,这种混不吝的人还会害怕?并没当回事儿,自当是苏远故意拿话恶心他玩儿。

他们看的,是一部恐怖片。

电影经过片头,正式开始了。

孙杨这才知道,原来苏远是真的害怕。

起初还好,苏远说完也没执意要孙杨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大屏幕,呈放空状态。但等渲染恐怖气氛的音乐响起,剧情推向一个小高朝的时候,苏远突然死死抓住孙杨搭在座子上的左手,死劲儿的抠,抠的孙杨和女主角一起尖叫的心都有了。他连忙用右手去扳苏远的手指,却没有用。最后只能一个劲儿的安抚,把手掌盖在苏远的眼睛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苏远的眼睫毛似乎还挺长,在他的掌心下不停地小幅度煽动,挠的他心里直痒痒。过了好一阵,女主角早就不叫了,苏远才不再抓的那么狠,可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孙杨的注意力转移到屏幕上,也没抽回来。

苏远手心里全是汗,他怕孙杨会因为这个把手缩回去,但越是这样手心里的汗越多。就像对孙杨的感情,一直小心翼翼的守着护着,却因为太拼命而没有抽出点时间抬头看看,等到志得意满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早早退出他的视线,抱在自己手里的只不过是一团幻想。苏远突然感觉有点儿可笑,事情永远都是这样儿,跟场闹剧似的没完没了。越在乎,越出岔子。

“苏远?苏远?”

影片演到一个废柴桥段,苏远的手湿嗒嗒攥着自己,想不注意都难。孙杨转头看苏远,发现苏远有些不对劲,眼睛盯着屏幕发直。

“苏远?”他晃了晃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又轻轻叫了一声儿。

“恩……恩?”苏远反射性将视线从屏幕移向他,一双眼微微眯起,留下条不大不小的缝儿。

孙杨突然觉得这样看着自己的苏远似乎有点儿哀伤。

孙杨皱了皱眉,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都不对劲。哀伤、这不是个可以随便用的字眼,既矫情又做作。把这个词用在苏远身上,那就是极其矫情做作,而想到这个词的自己简直是二逼加傻逼。

“你手上汗多的、赶紧松开,这段儿没什么好害怕的,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孙杨撇开头,话不经大脑就往外蹦。

“抱歉。”苏远在裤子上蹭了蹭右手心的汗,规规矩矩放回腿上。

——男主角本来往医院走着,一瞬镜头转到那所医院里某间房内……苏远无法忍耐的低下头。

撞击声、古怪的笑声、东西拖过地面的声音、衣服被撕裂的声音、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他两只手神经质的绞着衣角,眼睁大去看裤子的纹路。

——好像有什么溅在了窗户上,有人拿布去擦。继而是故意放大的舔舐声,还有吸允。

他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他告诉自己你没有狗尿可流。

皮肉下的五脏六腑被挖出来了,汤汤水水撒了一地。那古怪的笑声笑的变了调,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么怂。

——有谁正在靠近房间,脚步声越来越大。屋里一阵悉悉索索,没了声响。

苏远,你现在抬起手抹把脸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别混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咣啷”门被打开了

有水滴到衣服上。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力,手就跟断了一样耷拉在那儿。他不明白,这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

(二)

苏远和孙杨不是一个小区,父辈也没有什么交情,但事情就这么巧,他们小学同班,上同一所中学同一所高中,在高二分文理后再次混进了同一个班。

这种情况下两个男孩儿早应该铁的不分彼此了,再不济也算是不错的朋友,他俩却不然。初中时在走廊里碰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甚至有次,苏远和某个同学与孙杨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同学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苏远歪头儿看了眼孙杨,嗤笑“嘁,那个傻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对方听到。孙杨呢,压根儿没搭理他们,直愣愣往前走。

若说他们结下过梁子那倒也谈不上,只能算是苏远单方面挑衅、孙杨则一味漠视。具体还要追溯到小学。

苏远有点儿小聪明,喜欢挑战各种极限,比如父母的、老师的、同学的等等。脾气也不大好,点火就着。但有一点,不怎么记仇。吵个架动个手都是家常便饭,输了自认倒霉,赢了也不会成天当光荣历史炫耀。昨儿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呢、 今天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再者,像每个既热血又幼稚的男孩儿一样,苏远很讲义气。他在班里是孩子王,看到那些受他庇护的同学一脸崇拜叫着老大,苏远的虚荣心便以飞速膨胀着。

小学四年级上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他穿着有点儿肥大的校服,细碎的刘海刚好到眉骨的位置,一双眼跟没睡醒似的半阖着。

站在讲台的左边,他说:“大家好,我叫孙杨。”

孙杨被分到了苏远前座,因为就在上周苏远把蜗牛放在前桌的长辫子里害的女孩儿哭到放学,老师没有办法只能把她调到别的位置。陈老师一脸严肃的警告苏远不要欺负新同学,苏远撇撇嘴埋下头继续看夹在两腿间的漫画书,露琪亚被带回尸魂界,一护为了夺回死神的力量去救人而差点虚化。(注①)

上午的四节课全部上完了,苏远手里的漫画也换了一册又一册。一护来到尸魂界,再一次对上挡道的恋次。随着铃声他把书扔在桌上,毫无疑问,一护赢了。没意思,主角永远都有打不败战不死的超能力,真没意思。他还挺喜欢蛇尾丸的,当然了,还有恋次张扬的发色。(注②)走了会儿神,他突然想起今天新来了一人,还就坐自己前头。

“喂,你叫什么来着?”苏远毫不客气用手指戳了戳前面那人的背。

“孙杨。”男孩缓慢的转过身,调子没什么起伏,一副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

苏远正打算再说点儿什么,有人把饭箱抬进来了。

他们小学是按月交饭费,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不锈钢饭盒,饭盒分上下两层,上面盛菜下面盛饭。每个班都有一个饭箱,早上大家把空饭盒放进饭箱抬到学校厨房,中午再从厨房取回各班。

这么多饭箱这么多饭盒儿,厨房的阿姨难免会因为粗心大意而没扣紧某个盖子。大家都一窝蜂冲到饭箱前,生怕别人拿的时候洒到自己饭盒上。

苏远也晃晃悠悠走了过去,不过只站在外围。不一会儿,一个矮个子男孩儿捧着两个饭盒钻了出来把其中之一递到他跟前儿“老大,你的。”

“嗯,放我桌上吧,我去厕所。”苏远摆摆手儿,晃了出去。

矮个子把两个饭盒放在自己桌上,乐颠儿乐颠儿跑到苏远座位上把苏远的桌套儿揭下来放进位兜儿,又乐颠儿乐颠儿跑回去拿来饭盒摆在正中央,打开最上面的盖子。变戏法儿似的从裤兜里拽出一张面巾纸把盖子和菜盒外围的菜汁儿擦干净。做完这一切矮个子就回去吃饭了。孙杨仍旧维持着侧身的动作,默默看他忙来忙去,本就半阖的眼睛又眯了眯。

所有同学都领了饭,饭箱惨目忍睹,甚至还有某个倒霉催的不小心掉出来的半份儿鱼丸。

就在这时,苏远晃了进来,从讲台走过时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今儿的菜还凑合,鱼丸和炒豇豆。他慢悠悠磨筷子上的倒刺儿,一抬头看见前面那人崭新的校服。

“你怎么不吃饭啊?”苏远又戳前桌儿的后背。

“我刚来,没饭盒。”孙杨转身速度依旧很慢,调子也依旧没什么起伏。

“那咱俩一起吃吧,你等会儿。”苏远不给孙杨答话的时间,站起来跑讲台那儿拿了筷子回来。

“不用了。”

“嗨,没事儿,吃没了还可以去打饭呢。”苏远以为孙杨是怕两个人不够吃。

“我不饿,不用。”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啊,你是新同学,又坐我前面,一起吃又没什么大不了。”

“谢谢,不用。”苏远本来笑的大咧,但却在孙杨的又一次拒绝里僵住了。

苏远有点儿下不来台,这摆明了不买他帐。虽然岁数还不大,但苏远对面子比谁看的都重。他耷拉下脸,闷头就吃,不再看孙杨。吃完了一抹嘴,扯开嗓子喊:“文南!”只见给他拿饭的那个矮个子边应声儿边往这边走。“帮我把这个收喽。”说完便看也不看对方,快步走出四年级三班。

往后一周苏远都不曾搭理孙杨,倒也没有找茬儿欠招儿之类的,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赌气等着人去哄。也许苏远像其他同学那样礼貌些客气点儿孙杨还能和他做个朋友,也许孙杨回头向苏远借个橡皮问个作业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了。

孙杨当然不可能哄苏远,他巴不得清净点儿,要是苏远真把他当成自己收编的小弟还不得把自己脊梁骨给戳断了。

一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苏远一上课就盯着前面的人,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搁平常按着他的霸王做派,看不顺眼动手儿发泄一下儿就顺眼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这样唧唧歪歪到底是为什么,注意力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孙杨身上怎么也扯不下来。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希望不久的将来孙杨可以和自己一起吃午饭、看漫画,分享一些男孩儿之间的秘密。这想法未免太过奇怪,所以才冒出个头就被苏远死死压住。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不久的将来代表着三天五天、一周半月。却不曾想过还要更长、且长的多。

注①&注②:漫画情节与人物均出自《死神》

(三)

这样忍耐了一周,苏远忍不住了。孙杨对其他同学都挺好的,虽然不见跟谁过于亲密。

眼下就是元旦,春节也离得不远,已经可以偶尔听到炮声儿。

文南的舅舅特爱鼓捣这些玩意儿,年年都从河北那边一堆一堆的买,给了文南家不少。文南趁父母不在带了苏远去他家挑,大到礼花弹子二踢脚小到摔炮儿窜天猴儿。苏远四处寻摸着突然眼睛一亮,其中一个袋子里都是些新鲜货,样子小巧新颖且一改以往的粗糙。小汽车模样儿的,点了火儿可以往前滑动。飞机外形的竟然还能飞一小段儿。苏远挑来拣去,终于选定一盒儿。

又是一个周一,早早到了学校。班里只有孙杨一个人,正在写老师留在黑板上的早题。苏远本来想的挺好,用文南的东西借花献佛一把,但看到孙杨因低头而露出的两个发旋却犹豫了。定定神,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远走过去勺了一下儿孙杨。笔尖不受控制的划出一道弧线,一个本漂亮的“远”字变得有点儿扭曲。

孙杨把作业本粗暴的合上,对方却没什么自觉,拉开书包链把某样东西放在他桌上。那是个漂亮的白蓝色盒子,表面用硬塑料封着,里面码放了六个花苞形状的小烟花。

“这……送你了。”

孙杨抬头看苏远,没什么表情。

“……这应该是今年新出的……”苏远心里有点儿没谱儿。

孙杨又把视线移到烟花上,确切的说应该是压在烟花下的作业本。

“我不要。”

去你大爷的!苏远把手里的漫画书扔到床上。越琢磨白天那事儿越恶心得慌。真给你丫脸了!他恨恨的想着。

第二天最后一节课做卷子,放的比较晚,再加上冬天太阳落的早,外面已经是墨黑色。值日排到了孙杨和苏远。等老师走了,文南跑去拿扫帚。

“放那儿!我自己来,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文南眨眨眼,笑的牙豁子都露出来了:“老大,没事儿,我来吧。”

苏远一听火儿了,语气也不大好“让你走就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我乐意自己做不行啊。”文南一瞅这架势,不敢再说什么。孙杨从头至尾没向这边看一眼,专心致志擦黑板。

谁都没言声儿,活干的倒也快,二十来分钟班里已经打扫干净,不过天儿也彻底黑下来了,从二楼窗户可以看见学校外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

背好书包锁了门孙杨就径自下楼了,苏远跟在他后面二十米左右的位置慢吞吞走。

出校门后孙杨要穿小道儿去隔壁那条马路坐公交车。小道儿不长,也就三四十米,仨男的并排走不成问题。道儿上没灯,只能隐约借着马路上的光亮。孙杨走到快一半的时候,苏远吼了一声儿。然后把从包里拿出来的二踢脚点了火儿扔了过去。

在二踢脚炸响的那一刹那,苏远后悔了。其实昨天晚上他把二踢脚塞进书包的时候怒火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可似乎是为赌一口气,谁让孙杨不拿正眼儿瞧自己。但这一切,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他大声叫他的名字,但没有人答应。四下昏暗,他看不清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在孩子过于丰富的想象力里,对方可能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可能被炸伤了、也可能……死了。这样瞎猜着苏远就更不敢靠近了,所以他只得更加急促的喊孙杨。“孙杨,你……你别吓我。你怎么样?回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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