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齐齐沉默了,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个如此悲伤的故事。
安静之中,猛地传来了啜泣声。
秦继见众人看他,有些茫然,直到又听到一声抽泣,才发现竟然是自己怀中的若思哭了!
哎哟娘啊!
只见若思双眼发红,咬着牙努力止住声音,晶莹的眼泪满脸,脸色也有些发白。
秦继顿时揪了心,赶紧给他擦眼泪,“怎么哭了啊?别哭别哭,小心小宝贝出生的时候变成苦瓜脸啊!”
若思闷闷地躲到他怀中,扒着他的衣领挡住自己的脸。
哎哟喂,真是的,哭到我心都疼了啊!什么破故事啊,竟然让我们家的小面瘫都哭了!
秦继又心急又担心,除了第一次那啥的时候疼得哭了,平常时候从没碰上若思哭,现在完全手足无措。
“别担心,抒发出来就好了。”顾非文小声对秦继说,秦继对他点点头,也唯有如此。
齐凯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为了轻松气氛,用嘻笑地语气说道:“哈哈,这后来还有一件趣事呢,听说太祖为达维验尸的时候,竟然说他怀有身孕了,你说奇不奇怪……”
说着,齐凯自己也觉得不对劲,顿时愣住了。
越江在惊讶过后,有些不满,“老人家啊,什么奇怪不奇怪的,你面前不是有两个吗?”
刚说完,越江就被顾非文用手肘撞了一下。
“这么说,神之子,他也是……”秦继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怀里的和越江怀里的,越江这才明白这深意,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不会吧?
其实也正因为神之子被验出有孕,才有一个说法说这神之子其实是神女。
当年朗木尔带着胜利和荣誉而归,本以为能和达维相宿相栖,却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让他心如刀割的噩耗。
他质问自己的父亲,父亲的理直气壮和自以为是更是让他绝望。他跑到达维的墓前,挖出了他的尸首,用华丽的步帛包裹着,带回自己的帐篷。
达维的尸首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只是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曾经有过的美好的幻想全都湮灭了。
他看到了达维手腕和喉咙上的伤口,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达维是自刎而死的。
明明,他们对彼此承诺过的,不是吗?
于是朗木尔找来了巫医验尸,却没想到,得到的结果更是让他生不如死。
临别前的一晚,他们确实是把自己献给了彼此,他当然是得知了神之子的秘密,只是一切都错过了。
他曾经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此时也是灰飞烟灭。
连着他们二人血脉的,那个还没来得及来到世上,看看世间万物的孩子,没有了。
悲痛已经融入了骨血之中,永远存在,永久流动,每时每刻都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懦弱畏怯的人。
原来无法挽救的痛苦,竟然是那么痛……
“但是,太祖还是做了皇帝不是吗?”越江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屑,无论是多爱那个人,他还是当了皇帝。既然那样,他那所谓的爱,又有多深?
齐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男人的责任不仅是只有爱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族群,还有很多等着他带领族群的人,难道一定要他随着达维去死才算是真男人?不过,达维永远不会在他心中消失,不然也不会义无反顾改了汉姓,要知道,他可是放弃了”温格萨“这个伟大的姓氏,当初应该和他家族的人狠狠闹过一顿。”
说着,齐凯也有些感慨万千,“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这些,也许就是人生之中的无可奈何。
痛苦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命还在,为珍惜的人活得更精彩的信念还在,如果选择了死,不是更像一个懦夫的行为吗?
夜已深,越江盯着夜空上那些不停跳跃的星光,眼睛发涩,但还是毫无睡意。
听完齐凯的故事还有他的话,越江感觉自己开始有些明白太祖了。
他感觉,太祖是在惩罚自己。
失去挚爱的痛,永远都不会消失,死是一种解脱方法,但是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以为是可以用生命把罪赎完,但其实不过是不想接受精神痛苦的懦弱行径罢了。
活着,才是惩罚。
每天想着那人,想着那人死前的恐惧和决然,想着以往共同拥有的美好的时光,一切一切,对于现在的自己,只会是更加痛苦。
独自承受失去的悲痛,还要强装欢笑,还要装着强势无畏,其实都只是伪装,为了包裹起自己的无用。
那样的痛那样的伤不会因为时间流逝消减半分,只会日积月累,直到这辈子完了,才会是真正的尽头。
越江自问自己做不到太祖的隐忍坚决,若是将那样的场景放置在他身上,大概那个时候他就随非文去了。
这样想着,越江又搂紧了顾非文。
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还能抱着他,他还好好的窝在自己怀中酣睡。
人这一辈子,珍惜为重。
第41章
隔日的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浅薄的灰云密密地遮挡了天空,唯有阳光不畏惧,穿过云层射向大地。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不到午时,就看到了一处美妙的盆地,远远望去,能看到盆地那里有几间挺大的房屋,还有些袅袅升起的炊烟。
再向北眺望,龙脊山的山脉蜿蜒往下,能看到山脉末端和大地相接的地方。嶙峋的峭壁形成一个半圆,正好把盆地围住。往西看,是一片偌大的草原,延绵伸展到天边,与天空交接。
越江往身后看,龙脊山的主峰已经远离了他们,眼前的,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传说这里藏着前朝至宝,那些觊觎宝藏的人,害死很多人,包括他的爹娘。
如今,他就要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凯看到了越江复杂的脸色,问道:“没事吧?”
顾非文闻言也回头看他,越江回神,摇摇头说没事。
但是齐凯可不相信这句没事,他明白仇恨的滋味,只是他不明白越江的意图,明明是应该报仇雪恨,但如今竟然要来找这害人的宝藏,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种虚实难辨的态度……总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越江见齐凯满脸的担忧,那眼里的不解和怀疑全都写在了脸上。
两人对视了几眼,齐凯才道,“小子,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妨把事情都摊开来说吧,你来找宝藏,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凯的语调犹如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
对于暗卫来说,主人的决定就确定了他们的行动,对于主人的一切都是不能持有怀疑的态度,虽然,他们也有好奇主人的意思。
秦继扭转马头,看看齐凯又看看越江,忽然嘿嘿笑道:“不就是寻宝吗?老头你放心,越江绝对不会拿一分一毫,他已经答应全都交给我处理了。”
齐凯气急败坏,“我们刘家的东西怎么能落入外人手中!”
这话刚说完,齐凯就一副心虚的表情。
“说漏嘴了。”若思平静地戳破了齐凯的心虚,顾非文也笑道:“是呀,说漏嘴了。”
“我……”齐凯一时间语塞,越江脸上也有笑意,“老头不是姓齐吗?怎么又突然说是姓刘的了?”
此时的齐凯是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么现在坏在一个年轻人手里了!都怪这个黑嘴唇的人!想着,还狠狠瞪了一眼秦继。
秦继无辜地抬起手示意清白,但随即又贼笑起来,“我们打赌吧,猜猜这齐老头到底是谁?”
“我赌一两银子,他绝对不是宫里的侍卫。”越江边说边下马,双手抱拳看齐凯。
越一此时也斗胆发言,“属下也来猜猜,齐老爷子应该是当官的。”
“哟,越一,挺绝的呀!”秦继摸着下巴,侧脸问怀中的若思,“若思,要不你来替我下注?”
齐凯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这帮不识抬举的年轻人!竟然拿老头子当笑料!
若思平静地思考了一下,双唇开合几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他是皇帝。”
所有人都齐齐倒吸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子猜?老头哪里有当皇帝的样子啊?
秦继可不想又输给越江他们,毕竟这一路关于自己的笑料已经不少了,就着急道:“若思啊,你这么说我们就输定了啊!换个答案吧。”
若思回头看他,笃定地说:“我们赢了。”
“啊?”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到齐凯身上,左看右望,都看不出着齐凯哪里像是皇帝了。
“不会是……”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顾非文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越江问他,“怎么了?”
顾非文低头看他,艰难开口,“当年不是说夫人是假死的吗?那么皇上有办法安排夫人假死,也有可能安排自己的假死吧?”
所有人都呆住了,唯独齐凯脸色刷白,还隐隐有些紧张。
越江感觉非文的话引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若是这齐凯是娘亲的叔父,那么他不就是自己的叔公了吗?
这几日与齐凯的谈话不断涌现出来,他熟知前朝密事,他能看懂明月玉佩上的纹路秘密,他在自己喊他叔的时候辈分不对……
越江张着嘴巴,许久才开口,“你真的是……”
没等越江把话问完,齐凯就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前朝末代皇帝已经自缢身亡,这世上只有齐凯。”
这样的话,就等于是间接承认了众人心中的猜测,大家都没有想到,那个原本该是烂肉白骨的人,竟然安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活泼、爱发脾气的人,况且初见面的时候,这人还是一个脏兮兮邋邋遢遢的乞丐!
一个皇帝,竟然沦为乞丐?
越江首先打破沉默,“皇上确实是已然身亡,我们不要过问太多了。”
其他人都点点头,怯怯地看着老头,被齐凯一瞪,立刻恢复常态。
齐凯无奈地摇头,对越江说:“那你的目的是?”
“越江他知道,那些人动不得。”顾非文替越江开口,“他担心牵连自己关心的人,也担心若是自己的鲁莽造成了局势动荡,会不会害死无辜的百姓。老人家,越江绝对不是一个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之人,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找出明月玉佩背后的秘密,他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害死了他的爹娘。”
越江拉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心里溢出一阵阵甜蜜,果然非文是懂他的。
“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杀不了那些人,总可以干掉一些他们的爪牙吧?”秦继笑道,“况且,咱们背后跟着的那些,说不定也有大人物呢。”
齐凯没有说话,心中的阴鸷和矛盾不停回转,他自然是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当年即便是明知青荷安然无恙,他还是觉得心如刀割。而如今青荷已经香消玉损,他这个该死的却还苟活在世上,这世界,谈何公平。
千思百绪凌乱轮回,最后齐凯点点头,“那,我们就出发吧。”
几人翻身上马,驱马向着那个盆地奔去。
狂乱的马蹄声早已惊动了喜爱平静的人,盆地上的这几间大屋的人全都走了出来,仔细一看,这小村落还不足二十人,看着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中年。
村民们跑到了盆地的入口,神情慌张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来者。
越江他们在入口前勒停了马,殷切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那些村民却面面相觑,越江等人这才想起,他们应该听不懂中原话。
结果,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行人心中都惊讶,说话的人是一个高壮的青年男人,他的身上穿着的服侍与之前呆过的龙脊村村民穿的相差无几,只是他的肤色却和龙脊村的不同。在龙脊村,几乎全部人都是黝黑的肤色,而眼前的村民们,却全是漂亮健康的蜜色,而且不论男女,差不多都是眉眼深邃的五官,十分好看。
先且放下对他们能说出字正腔圆中原话的惊愕,越江礼貌打招呼,“各位,叨扰了,我们是想要来借宿的。”
那位年青的男人面露疑色,似乎是不相信越江的这般说辞。
当然也不难理解,他们这个地方许久没有生人到来,没有人知道路,甚至这个地方也没有人知道。
齐凯忽然往前走,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亚桑纳!”
年青男人浑身震了一下,双目圆瞪紧紧盯着齐凯,最后竟然大步向他走过去。
越一要护着老爷子,却看到齐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越一迟疑地收了招式。
只见那年青男人竟然伸出健壮的双臂把齐凯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男人才把齐凯放下。
严肃的面容忽然变得欢乐,年青男人哈哈大笑,拍着齐凯的肩膀笑道:“原来是刘熙!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
越江等人心中的疑惑更甚,这老头子竟然认识他们?
而且,他们还知道老头子叫刘熙?
那个被老头子叫做亚桑纳的年青男人扫视其他人,问齐凯道:“这是刘熙你的好友?”
“都是亲友,而且……”齐凯过去找顾非文要了那块明月玉佩,交到亚桑纳手中,指着越江道:“现在,他是玉佩的主人。”
亚桑纳细细抚摸玉佩上面的纹路,露出一种带着怀念和恭敬的表情,他上前,把玉佩交到越江手上,忽然举起双手,表情郑重地双腿下跪,对着越江跪拜。
越江伸手想要请他起来,却没想到亚桑纳身后的村民,无论幼小,竟然都和亚桑纳一样,对着他跪拜。
“老人家,这……”越江感到不解和茫然,赶紧向齐凯求救。
齐凯却摆摆手,小声说,“这是瓦依纳族的礼仪,代表尊敬和祝福。”
等这些传统的礼仪结束,亚桑纳等人就把越江他们迎进了小小的村子。这村子中间有一处圆形的大空地,这地板还不是泥土地,而是像他们半月堡以前的一样,是砖砌的。仔细看看,上面还有淡淡的纹路,大概是被风雪或者人脚踏步侵蚀磨损。
更奇怪的是,这圆形空地并不脏,只是看着有些灰败,其实半点泥尘都没有,十分神奇。
亚桑纳带着十几个村民坐在越江等人对面,越江他们也不矫情,直接坐下。
两个年青的女子为他们奉上了茶,连日日夜颠簸,如今能喝上一口好茶,实在是舒畅不少。
“真是多年不见了,这位是现今的皇上吗?”亚桑纳问齐凯,又看看刚才受到越江仔细呵护的顾非文,“这是皇后?”
啊?众人都是目瞪口呆,齐齐望向齐凯,怎么回事?
齐凯有些脸红,“这样的亚桑纳,如今已经不是温格萨的朝代了。”
亚桑纳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似乎是早就预知了这样的结局,他反问道:“那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
越江举着玉佩,道:“我们是想来看看这玉佩的秘密,传说它带有一个宝藏的秘密。”
“朗木尔的秘密,朗木尔的宝藏。”亚桑纳笑道,“我以为刘熙已经跟你们说过了真相。”
齐凯再次成为众人目光的聚集点,秦继问老头,“老头,原来你早就知道宝藏?”
“知道是知道,但是你们不是想看吗?”齐凯狡黠地对他们眨眨眼,“你们想来,老头子就带你们来咯。”
越江等人忽然觉得拳头发痒,就像把齐凯脸上的女干笑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