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候鸟——依米_小花
依米_小花  发于:2015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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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章

顾以辉在家电超市仓库上班的一周以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套合身的工作服。

因为仓库里太热,他后来又去剪短了头发,熟悉了工作环境之后,藏青色的工作服使得顾以辉整个人的气质稳重而又干净。

不像起初那几天,像一个一夜之间蹿高的孩子,还穿着小时候的衣服,说话没准儿,办事没溜儿,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整天在仓库里横冲直撞,可爱又可笑。

唯一让于洋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儿是,顾以辉到现在还是没去领一条自己的毛巾,总是蹭他的毛巾使,对此,顾以辉的解释是,“这样我就不用自己洗毛巾了呀。”脸上没有意思不好意思,态度蛮横而且理所应当。

于洋只好摇着头,无可奈何的笑笑。

“洋哥,你多大?”

“我,25。”

“这么大?”顾以辉算了算,说,“我今年休学一年,毕业才23,你几岁大一?”

“我上学晚,高中复读了一年。”于洋解释说。

第一年应届的时候,文化分数不到四百分,他只考了南方的一所美院,对此,一直心高气傲的于洋很不甘心,原想考中央美院的。

所以于洋选择了复读,接着就在集训学校遇到了郑邵峰。

后来高三父母的去世,耽误了于洋的考试,因为没了经济来源,还有就是当时舍不得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男人,骄傲如于洋也不得不放弃了复读,在北京读了一所只知道收钱的专科学校。

25岁的成年男人,现在自己孤身一个,没学历没亲人,没爱人,可以说几乎什么都没剩下,想来自己应该后悔的。后悔没复读,后悔当时选择了郑邵峰。

可惜没有这些,于洋捂着心口微微弯了腰,心里除了撕心裂肺的难受,也是什么都没剩下。

“洋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发觉了自己又愣神,于洋对着顾以辉尴尬的笑笑,从衣兜里找出一块儿糖,“没事,可能有点血糖低。”于洋含着糖,勉强找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出来打工?”

“在家无聊咯。”顾以辉看了一眼他明显廉价的糖纸,摊摊手,“跟我爸打赌出来上班。”

于洋笑笑,果然还是孩子。

顾以辉解释说,“我爸怕我养活不了自己,我就出来上班了。”

于洋看着他交叠在一起的两条大长腿,“那你为什么不做搬运工?”

“开玩笑,我要是做搬运工我妈还不得吓死。”顾以辉忽然住了口,“那你呢,为什么做搬运工?”

“搬运工……”因为搬运工累,自己一回到家躺在床上就会睡着,不用胡思乱想,这是于洋的本意。

“因为……搬运工工资高。”于洋的回答心口不一。

“你很缺钱?你低血糖还做这个?”顾以辉问,“要钱干什么?”

于洋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有些刺痛,“不缺。”

“那为什么?”

“攒钱养老。”于洋说。这回的答案是对的,他要自己养老的。

“什么话,”顾以辉锤他一拳,“不是攒钱去媳妇儿?还养老,好像你很老一样。”

“是很老了。”于洋有些自嘲的笑了。

或许因为经历过很多事,于洋的举止言谈尤为沧桑,即使一直淡漠的他没有做出很大反应,但是在内心,已经疯狂的哭过喊过。

于洋又一次沉沉的陷入回忆。

“我来帮你吧。”郑邵峰坏坏的笑着说,张嘴叼住于洋的耳垂,一手在他胸口划拉,四处作乱,却不伸手帮他做家务。嘴上说着,手上不动,这是懒惰成性的郑邵峰惯用的招数。

但是于洋每次都中招,即使知道男人不用他拒绝,也根本不会帮他做家务,还是心软的说,“不用,你的手是画画的手,不是干活的手。”

于洋怕那双手粗,每次都这么说。

“那你呢,你不是也要画画么。”郑邵峰这次有些忍不住了,忽然问出这样不知分寸的话,两人都陷入尴尬。

“我?”其实于洋已经快一个月没画画了,他张了张嘴,没说话,郑邵峰也就没再问。

等饭端上了桌子,郑邵峰嘴里塞得满满全是饭,他闷声问,“那你以后呢?”言语含糊不清。

于洋眼神闪了闪,低声说,“什么以后?”他不太确定郑邵峰的话里的意思。

“你以后怎么办,你的学历……又不太高……”

于洋笑着,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还能怎么办,你是工业设计高材生,以后工资高,待遇又好,当然是你养着你洋哥,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哈哈……”

“啪嗒!”郑邵峰手里的筷子掉了,声音尖锐而突兀。

于洋的笑声戛然而止,桌子那边的郑邵峰的脸色很不好看。

“哈哈,”于洋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说着拍拍郑邵峰白净的脸,低下身子去捡掉在他脚边的筷子,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自己居然愚蠢幼稚的用这种话去试探他,想想还真是可笑,亏得自己还一直自持冷静。

“洋哥。”郑邵峰很久没这么叫过他,这时候这么叫显得尤为突兀。

于洋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些,“怎么了?“

“没事。”郑邵峰闭上了嘴巴,右手微微有些抖,“我今儿住在家里吧,我头疼,洋哥你给我揉揉吧。”

“好。”

那天晚上郑邵峰扶着额头,面对赤,裸着身子百般讨好他的于洋,顾以辉只是说,“洋哥,我今儿太累了,明天吧。”

于洋顿时觉得自己很丑,很难堪,甚至是下,贱。

“没事啊,”于洋笑着说,“你在下面。”

郑邵峰皱着眉毛,“什么?”

“我是说,你躺好就行,我坐你身上自己动。”于洋笑着说。

那时候,于洋想,一定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当时谄媚的笑更面目可憎了。

当于洋趴在郑邵峰腿上含着他的时候,郑邵峰显得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抓住他的头发,揪得于洋头皮生疼生疼的,“洋哥……”郑邵峰声音嘶哑,“洋哥,洋哥,你这几天为什么这么主动?”

于洋没说话,只是拼命地含得更深,严重的生理不适让他想吐,眼泪也被逼出来,却始终没回答。他说不出求男人留下的话,只能这样做,希望男人走的时候那怕贪恋一些他床上的表现,那怕多犹豫一会儿。

直到一个多月后,郑邵峰走,于洋也没回答他。那几晚,他究竟是为何那样主动。

因为,于洋知道,这其中缘由,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说破了反而使两人更加难堪。

第陆章

于洋把几百件大小家电重新统计货号,又整理了位置。

其实这实在没什么必要,只是于洋不想自己闲下来。把最后一件家电从车上搬下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顾以辉强烈抗议着要回家。

“你自己先回去好了。”

顾以辉摇摇头,固执的跟着,又不帮忙,偶尔帮于洋扶一下车子,或者拿一下毛巾,大多时候都是在一边地观察着于洋,有时盯着他的手,有时盯着他的脸,不然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像一只跟着主人撒欢的小狗崽儿,碍手碍脚,又让人狠不下心踢开他。

“洋哥,我觉得,你很眼熟。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从哪见过你。”顾以辉看着于洋的眼睛,表情认真,又透着几分严肃。

“是么。”于洋咧了一下嘴,完全不以为意。

“我说真的,刚开始我以为你是和谁长得像,后来觉得,咱们很久以前一定认识。”

“为什么?”于洋的语气没有一丝好奇。

“因为,你的很多习惯和我记忆之中很吻合,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顾以辉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随机释然的笑了,“也或许是,咱俩有缘分,我就是看着你面熟。”

于洋没时间陪孩子玩儿这种无聊的“面熟”游戏,大大咧咧的脱了工作服,随手一扔,也不顾及身后的顾以辉。

“洋哥,你身材很好啊。”

于洋没吱声,几下套上了外套。

“我回去了。”

“洋哥,我送你回去吧。”顾以辉说。

“不用。”

“忽然很想到你家看看,我觉得……”顾以辉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回身接了电话,“喂,妈?”

于洋正准备出去,顾以辉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

“洋哥,我得回家了,我妈不放心,叫我回家。”顾以辉一脸不情愿。

“嗯。”不用跟着他正好,但是看到小孩儿撅着嘴,于洋觉得有点好笑,“你都多大了,这么大小伙子家里还担心你回家晚。“

顾以辉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解释,“那我回去了,洋哥明天见。”

于洋双手插着裤兜,点了一下头,抬腿要走。

“洋哥。”

“恩?”于洋回过头看着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顾以辉忽然问。

“怎样?”于洋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的不确定。

“这么……寡言?”

于洋转身走了,这个问题,不想回答。

他从小就话少,喜欢通过颜色来表现自己。有朋友曾经说他为人冷淡,对谁,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于这话,于洋认真的想了一下。

不对,他说的不对。

自己的确对很多事物都很淡,但是并不冷,他就像他的画一样,淡淡的色彩,几乎没有浓重热烈的颜色,色调却是暖暖的,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

他不会说出自己的感受,就像他和郑邵峰,相处五年,他也没对郑邵峰说过喜欢,那种字眼,他就是……说不出口。

自己心里的几笔重色似乎都画在了郑邵峰身上,他在时,画面稳定而又美好,重色一旦消失,剩下的颜色都失去了指引,轻飘飘的色彩忽忽悠悠不知道都飞去了哪里,只剩下画者于洋,一个人傻愣愣的面对着巨大的灰白色画布,举着沉重的空盘,愣头愣脑的不知所措。

在近期一年里,郑邵峰对他态度明显变了,从最早的大发脾气,到后来冷淡,直至离开,不到一年。

可是一直到现在,于洋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或许哭出来自己会稍微好受一点,但是等到想要大哭一场的时候,发觉自己的眼睛干燥的出奇,内心却是天崩地陷的绝望。

或许自己天生就不具有表达自己情绪的天赋,特别是当他不再拿起笔。于洋觉得自己还能说出话已经很不错了。

华灯初上,于洋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踱着步,路边有一对中年夫妇搭着棚子,锅里呼呼的冒着热气,自己正好饿了。

“老板,拿一瓶啤酒。”于洋坐在麻辣烫摊子上。

“哎,好嘞。”老板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麻利的放下手里的活,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瓶啤酒,熟练地开了瓶。

一口气喝干了酒,于洋才觉得呼吸稍微顺畅一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老板娘,再给我拿一瓶。”

三瓶酒下肚,于洋觉得自己已经饱了,但是一串麻辣烫还没吃,只好拿起了一串牙签肉,“您再给我开一瓶酒吧。”

于洋酒量不是很好,没什么朋友,又很少买醉,只是今天异常的难受,酒一瓶接着一瓶,手脚虽然不太灵活,但是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大排档挤挤挨挨的二三十人,于洋一个都不认识。

斜着身子从裤兜里翻出手机,里面的联系人少的可怜。

“喂?”

“洋哥?怎么了?”顾以辉的声音有些激动,“我没想到你给我打电话!”

“没事,干嘛呢?”于洋喝了一口酒,舌根有些硬了。

“洋哥,你在哪呢?你那边怎么这么乱?”

“吃饭呢。”于洋微微眯着眼睛,“你说话吧,想听你说话。”耳朵紧紧贴着手机,像是一只阳光下翻着肚皮的懒猫。

那边低低的笑了,“洋哥,你在哪呢,我去找你吧。”

于洋伸了伸在下面屈着的双腿,又伸了个懒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哼哼两声,“行啊,你出的来么。”

“你叫我出去我就能出去,洋哥,你等我。”

于洋乐了,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来吧,我等你。”

那边重重的“恩!”然后匆匆挂上了电话。

于洋扶着酒瓶子,像是吃肉串一样直接把麻辣烫撸着吃,弄了一脸汤汁,样子异常滑稽。

顾以辉从老远就看见了这样的于洋,斜着身子趴在酒瓶子上,像是一只吃饱了窝在主人腿上打盹儿的猫。

“洋哥。”顾以辉笑着请几位姑娘向边上靠靠,硬生生挤着坐在了于洋身边,“你喝多了吧?”

于洋微微张开眼睛,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吹了吹气,“你妈让你出来?”

顾以辉托起他快掉进锅里的脸,“跳墙出来出来的,我住二层,跳出来还好我家狗没叫,不过我开门时候差点跟我出来。”

一向笑点很高的于洋颤着肩膀笑起来。

“洋哥,你别喝这么多酒,对胃不好。老了以后看你怎么办。”

“以后?”于洋抬起头,一双醉意朦胧的双眼瞬间闪闪发亮,“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于洋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记忆之中,也曾有人问过他以后怎么办,怎么办?能怎么办。

于洋笑得停不住,他不用担心以后。

因为,他没有以后。

第柒章

早上阳光有些刺眼,于洋下意识用手挡了,半眯着眼,扫了一圈这个陌生的房间,是个还算不错的酒店。

“洋哥,你醒了啊。”

于洋抬起头,是顾以辉。

“昨晚你睡着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就带你来这了。”顾以辉解释说。

“嗯,”于洋点了一下头,“几点了?“

“刚七点,我给部长打电话了,部长说你连续加班了很久,不用请假的,今天可以休息。”

“嗯。”于洋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我衣服呢?”

“啊,你昨晚上吐了一身,我给你洗了。”

“你给我洗了?”于洋语气有一丝起伏。

“送去干洗店了,现在太早,等一会儿我给你去拿。”顾以辉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洋哥想让我洗衣服?”

于洋脸部肌肉动了动,转身躺下了,“衣服拿回来叫我。”

身后的顾以辉的笑声传过来,于洋不太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还有些困,闭上了眼。

刚才的确是希望顾以辉亲自给自己洗衣服的。

小学就在寄宿学校上学,在记忆之中,衣服一直是自己洗的。

后来有了郑邵峰也是,郑邵峰除了学习和画画都很懒,于洋对于他的邋遢经常是看不下去,强行扒掉他的衣服洗干净了再扔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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