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晟不满地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地开始回答肖蛰的问题。

为了探究“新世界”，肖蛰不得不忍受着文言文的洗礼，在把脑筋打了一千九百九十九给结后，终于把对方的家世来历全部给撸清了。

说起闻晟的身份，那还真是吓死人。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帝，也难怪穿了这么一身高大上的衣服，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浑身会散发着那么一种威严劲儿。

但是他生活的朝代，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头。

也就是说，他不仅是个穿越的古人，还是个异世界穿越的古人。

肖蛰觉得自己打开了又一扇新世界大门。

至于闻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自己也不清楚，正如他一开始就说的，他只不过是在寝宫睡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了，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肖蛰。

好吧，于是问题就来了——要怎么给一个古人，还是一位异世界的古人，做好科普的工作呢？

肖蛰在说一句话，被问十个词的情况下，脑筋彻底打成了死结，到最后他也被问得不耐烦了，索性一耸肩一摆手，“干脆等我们出去，你去我那儿，我把家里那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大部头……也就是书，给你看吧。”不等闻晟发问，他又解释道，“上下五千年说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历史，你看了，应该就对这个世界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可。”

“那我们先想办法出去。”肖蛰说着，转身面对着坑壁，试图能不能徒手爬。可惜这里泥土疏松，一拨拉就掉，这方法压根就行不通。

“要不试试叠罗汉吧，试试看能不能够着边。”肖蛰随口吐槽，“真不知道是哪个人那么无聊，没事挖这么个大坑，是要捕猎什么怪物？”

“叠罗汉？”

“就是一个人站在底下，另一个人踩着他的肩膀上去……”他忽然说不下去，“你那是什么嫌弃的眼神？”

闻晟挑挑眉，“你……在下？”和肖蛰说了这么会话，基本的“你”和“我”他也学会了，立刻就应用起来，只为不要再看到某人茫然发呆的表情。

“我闪到腰了，要是在底下，不小心摔到你不就糟了嘛。”肖蛰的借口张嘴就来。

“既是有伤，又如何拉我上去？你已失手一次。”

肖蛰张了张口，半天憋出一句，“我有朋友在这附近啊，你没有。”

“麻烦。”他鄙夷地说。

“算了算了，你先上去吧。”肖蛰撇撇嘴，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

“起来。”

“你改变主意了？”他立马站了起来。

闻晟抿紧嘴，直接拽住他，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肖蛰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脚踏实地地在坑外头了。

“你怎么做到的？”他睁大了眼睛，看了一下确实存在、明晃晃的大坑，又踩了踩自己脚下的土地，不可置信，“难道这就是轻功？”

“嗯。”

“哦，开眼界了。”他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会轻功，怎么还会摔到坑里去？故意的？”

闻晟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肖蛰，你小子，我找你老半天，在那里干嘛呢？”原来是拍完戏的王桂找过来了，他瞅到气度不凡的闻晟，有一瞬被他的气势煞住，半晌才说出话来，“咦，这位是……哪个剧组的？”

“反正不是我们剧组的。”肖蛰含糊地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我一个朋友，他叫闻晟。”

闻晟也没开口，就是不动声色地把王桂打量了一遍，这人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上身露着毛毛的胳膊，下身是条紧紧的裤子，把他两条腿都包起来了，痞子味倒是比肖蛰少很多，就是眼里太有内容。

“哦。”王桂觉得闻晟让他很不舒服，但也没追问，礼貌地笑笑，把沾了土的手拍了拍，这才伸了出去，“你好啊，我叫王桂，是肖蛰的朋友。”

“嗯。”闻晟轻轻地点了下头。

对他来说，有这种回应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王桂来说，他伸出去的手没人搭理，真是尴尬得要命。

第三章

黑色的大众捷达在一处外观残破的小公寓前停下，从里面出来了三个人——尴尬的肖蛰，面无表情的闻晟，以及充当了一路司机的王桂。

“我的使命达成了，先走拉。”王桂出来和肖蛰客套了几句，快速地钻回车子，开启发动机，扬尘而去。

肖蛰也不好说什么，如果放在平时，估计他会招呼王桂上去喝点小酒什么的，但是今天嘛……

他瞅了闻晟一眼，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可真是个气氛杀手，忽略王桂握手导致他尴尬得要命也就算了，这一路都是一副木头人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偏偏气场摆在那里，于是车里的气氛也就不知不觉变得沉默而诡异起来。

“走吧。”多想无益，肖蛰头疼地叹了口气，谁叫他一时嘴快，跟人家说要带他回家看上下五千年的。

闻晟默默跟在肖蛰身后。

在剧组那边还好，毕竟为了拍戏，那里找的全是古宅。但是出了那块地，来到市内，现代建筑星罗密布，处处耸立，让表面平静的闻晟内心分外震撼。

这个世界的宅子实在奇怪，四四方方的，跟豆腐块一样，而且大同小异的，又建造得密密麻麻，也不讲究个风水，半点美感也没有。

更别提那跟流水一样来来回回的汽车，肖蛰换上去的诡异衣服，还有其它各种他从未见过的物事。

幸亏遇见了这个叫肖蛰的男人，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做。

闻晟用盯着猎物的眼神看着肖蛰的背影，无论如何，在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之前，绝不能让他跑了。

肖蛰背后没长眼睛，自然不知道闻晟已经打起了他的主意，毫不自觉地把他带到电梯前面，按了上升键。

现在时候还早，电梯也没几个人用，几乎是他刚按了键，电梯门就打开了。

肖蛰一脚跨进去，看着在外头拧眉的闻晟，招呼着说：“进来啊。”

他嫌弃地看了这狭小的空间一眼，到底还是跨了进去，“你的房间？”

“当然不是，这叫电梯。”肖蛰按了“8”，“我家在楼上。”

闻晟看着这笼子一样的地方，抿唇不语。

蓦地，电梯上升，也带来了失重的感觉。

以为笼子出了问题的闻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下意识地要抓住什么东西，然而电梯四壁一片光滑，根本就没有支撑之物。

见他手抬起，拍在电梯壁上，又无奈地滑下，尽管表情变化不大，眼睛里头也有惊慌一闪而过，肖蛰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很没良心地大笑起来。

闻晟皱了眉，一手抵到壁上，一手掐住肖蛰的脖子，“说！如何脱困！”

“喂……咳咳……”笑一半被人掐脖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偏偏肖蛰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一招，也没一点防备的，无奈之下，只能一边拍他的手，一边指着电梯门。

门上有机关？

闻晟拖着肖蛰，狐疑地往前一步，正要好好研究，电梯忽然蹭地往下坠。

这回的失重感可要比上回厉害得多，闻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重心不稳，更别提肖蛰还在挣扎，一拉一扯的，两人就摔成了一团。

伴着哐当一声，电梯蓦地停住了。

“靠！老子的头啊……”肖蛰又是惊又是痛，既恨自己倒霉透顶，又庆幸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正当他那一声“啊”因为痛苦而被拉长时，电梯门猛地开出来。

门外一老头哼着小曲，正要往里走，冷不丁抬眼瞧到他们俩——上头那个穿了一身古装，好像是全身重量都压在一只胳膊上一样，姿势有些倾斜。

而底下的穿着倒是正常了，就是有点侧着身，下半部分被掩盖在上面那个的长裳底下，也瞧不清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更像是有个什么情况。

更何况他刚才好像还听到了一声销魂的“啊”？

老头是个与时俱进的老头，于是乎他恍然，难怪电梯费了那么久才下来，原来是里头有人做了手脚。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啊！

老头颤巍巍的，老泪纵横，思绪万千，再也不敢踏进电梯一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把老头意味深长的目光给隔断在了外面。

“此人目光为何如此……诡异？”

“因为他误会了。”肖蛰深吸一口气。

闻晟细细审视，发现肖蛰脸色不自然了好多，“误会？”

“误会啊。在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这种状态……”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略略点出了几个关键词语。

听说在古代，龙阳之癖好像没有现代这么普遍？也没有现代这么光明正大？

不过也听说古代帝王口味比较重，啥都喜欢试一试？

但是无论怎么样，懂的，一听这几个关键词，也就该懂了吧。

很明显，闻晟属于后者。

他回过神来，看着底下尴尬得肖蛰，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见他的反应，肖蛰试探地说：“你懂？”

“嗯？”

懂了就他妈给我起来啊！他在心里咆哮了一句，不过鉴于目前自己状态不佳，总算还是把这句话给委婉化一下，“所以你得起来，不然我也快误会了。”

他又是一声嗤笑，“你？”说着故意把头压低些，“误会？”

浅浅的呼吸，带来了人体特有的热度。

肖蛰咽了口唾沫。

懂也好，不懂也好，误会也好，不误会也罢，他自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同性恋，还是带点颜控的那一种。

像闻晟这种长相的，还离得他这么近，没点想法他就不叫肖蛰。

“快滚起来！重得跟猪一样！信不信老子废了你。”他心虚地嚷嚷，边用手推开对方。

“不信。”闻晟倒是在肖蛰推他之前就起开了，一脸的玩味，还盯着他扭过的腰，脱过臼的手。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靠！”肖蛰腾地一下站起来，“别看老子受过伤，惹毛了，不要命也要拉你在棺材里垫背！”

“汝命，不值。”

鲜红的“8”终于跃上了液晶屏。

电梯门再次打开，肖蛰冲冲走出去，生怕再呆下去真的会和某个拽古文的人拼命。

肖蛰盯着他的背影，终于确认，此人是一名断袖。他瞥了一眼液晶屏上的数字，不疾不徐地走出了电梯。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肖蛰将背包随手往沙发一丢，顺带把怒气也丢一边去，不管怎么样，人都跟着走进家门了，他再不爽也只会给自己招罪受，还不如大度一点。

闻晟一言不发，仔细打量了这个房间。

各类奇怪的摆设就不说了，这一堆那一堆，看着又乱又挤，如果再撒上一层土，可能就和猪圈没什么两样了。

房间里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和你的房间应该差别挺大的吧？”没有想到对方把自己的房间比拟成猪圈，肖蛰还以为他只是震惊于那些现代的设备，“你先把衣服换了，看你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心累。要洗澡……沐浴的话就去那里头，回头安顿下来，我再和你介绍介绍这些新奇东西。”说着他塞给闻晟一套衣服，又把人拉到浴室里头，一二三四地说明淋浴设备的使用方法。

“应该不难吧？用不用我再讲一遍？”

闻晟摇头，翻着手里头的衣物，从里头拎出一块小小的黑色布料来，拿到肖蛰面前，“何物？”

看着被举在眼前的东西，肖蛰很无奈，也很头痛，他清了清嗓子，“内裤。”

“内裤？”

“就是穿在最里面的裤子。”好歹也是演过古人，肖蛰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想出了古代叫法，“和亵裤差不多，最贴身的衣服。”

“就这？”他脸色异常的平静。

“是啊。”

“如此之小。”闻晟这话说得半点起伏也没有，也听不出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质疑。

肖蛰用眼光打量他的腰围，“我保证穿得进。别墨迹了，你洗完我还要洗呢，今天摔得一身灰，不好受。”

到底是把他半推半劝地赶进了浴室，肖蛰回到客厅，陷到沙发里，拿遥控，开电视，调频道。忽然，他想到前阵子在剧组，休息的时候，一个喜欢考究的演员跟他们讲古代那些趣事儿。

他当时讲了些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古代人别看外面衣服一层一层的，其实长裳底下穿的是开裆裤，再古代一点，甚至连开裆裤都没有，只绑了两个裤腿。

当时他们还在笑，说那不是走路的时候下身凉嗖嗖的嘛。

不过看刚才闻晟的样子，也不像是无法接受的，应该可能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肖蛰耸了耸肩，不再管他，把脚架到茶几上，开始研究电视剧。

第四章

电视里播放的，无非就是俗套的警匪片。

正义化身的男主角，为了打击一个犯罪集团，成为卧底打入敌方内部，渐渐和大BOSS打上交道，得知对方的身世故事，惺惺相惜。但是作为一个立场坚定的人，男主角不改初衷，在时机成熟后，踢掉自己的伪装，向大BOSS宣战……

这就是目前肖蛰看到的剧情。

很狗血，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他之所以会跟着这部剧，完全是因为里头男主角和BOSS的对手戏演得很好，很劲道，一个眼神就足够将友情、无奈、敌意可惜等等的感情给表达到位。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要是给他自己来演，或许可以单独演出无奈、可惜、敌意这三者中的任意一种，但要是像这样糅杂在一起，仅仅通过眼神来表达，那就不行了。

肖蛰来来回回地播放这一段，又随手把手机调成录像状态，摆到老地方。不久，他就进入了状态，不知不觉地把台词念出来了。

“陈，这录音笔里的内容和你最后一笔交易相关。”他想象自己就是男主角，举起了一只圆珠笔，盯着手机，好像那就是受到了背叛的BOSS，“如果我交到上头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忽然减小了些。

肖蛰沉浸于剧情，也没去注意。

“你放了他吧，只要你肯放手，肯离开，我保证这些证据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只要你肯回头。”

能被轻易说服的BOSS就不是BOSS了。

得到了假想的拒绝，肖蛰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要那么固执！你明明也是那样过来的，为什么要一错再错！”

台词就只有这两句，接下来就该男主角和反派就该扭打在一起了。

肖蛰从剧情中剥离出来，拿起手机录像来看自己刚才的表现。

世上大概有那么一种人，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是能随随便便地挑出刺来，而肖蛰恰恰好就在其中。

所以当他看到手机里的录像时，他只有一个评价——狗屎一样。

“唉，究竟要怎么才能演出那种感觉。”他恼羞成怒地把手机拍回桌子上，一屁股坐回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