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怔住了,她看着庄栖风,忽然间使出全身的力气冲他的背影喊道,“你看着,我现在就去死!”这句话一喊完,她挣脱开虞晓澜,发狂似地朝海边跑去。
虞晓澜简直惊呆了,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会急转直下,还转变至此。
她慢一拍地追过去,却见到安娜已一头栽进海水里。
摄制组的人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国外开机找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外国人,谁也没听明白方才安娜喊的那句中文究竟是什么。
虞晓澜是个旱鸭子,她只好随手拉了一个工作人员道,“快下去救她!”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另外一条人影倏地跳了下去,虞晓澜一看,是栖梧!
海潮一波一波不停地在海面上翻涌,两个人一下子都失去了踪影,虞晓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偏偏这时就连一秒钟都显得特别漫长,过了简直不知多久,突然间有一个人冒出了海面,随即另外一颗脑袋也被他拉了出来。
就见栖梧拖着安娜慢慢游回岸边,虞晓澜连忙跑近一看,幸好两个人都没事。
栖梧一上岸就放开安娜,谁都能轻易看出他浑身上下的怒气,安娜不知是被他的怒气煞到还是因为刚才吞了好几口海水还没回过神来,栖梧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语调低沉有力地道,“你以为轻生我就会多看你一眼吗?连自己都不珍惜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去珍惜你?你自己都要放弃自己,那么置你喜欢的人于何地?你根本没有一直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喜欢一个人就要为那个人负责到底,你记着,如果你没有抱着喜欢一个人一辈子的决心,就不要去喜欢他,免得给他添麻烦!”
说完,他也不顾一身湿意,压根不愿再多看安娜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Chapter 17
因为还要上班的缘故,郑宜翎赶了个大早,七点就到达医院,经过走廊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微妙的气氛在护士们之间流动,她们明明在工作,却总是不时抬起头望一眼某间病房,有些护士经过那间病房时还会悄悄停下脚步往里偷瞄一眼,然后再快速走开,去到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护士们中间,郑宜翎经过时依稀听她们小声说,“……是吧……肯定是他……”
她不由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向那间被成为话题的病房,越往前走越觉得,她们注意的好像就是商郅郁所在的那间。
然后当她推开门一进去,看见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墨镜和帽子的人的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就见那人抱臂静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面对着仍未转醒的商郅郁,由于戴着墨镜的缘故看不清楚表情,但他嘴角轻抿,似是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有所不满,又或是觉得商郅郁不该躺在这儿。
“栖梧?是栖梧吧!”郑宜翎讶异地出声道,她太“熟悉”这个人了,因为工作需要对他研究得极为透彻不说,而且也抗拒不了栖梧在荧幕上的巨大魅力,基本上已成为他实实在在的影迷之一了。
栖梧没吭声,只是抬起头来,同时伸出食指搁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人不是在澳洲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拍摄已经结束了?”郑宜翎对他的行踪也颇有掌握,她简直惊讶得不行,还真没想过一早来到医院竟有这样的好福利。
栖梧闻言低头看了下腕表,这才开口说,“我还有十分钟就要离开,你是商郅郁的朋友吧?我知道你们在同一家报社,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麻烦你多照看他一点。”他的嗓音略显沙哑,低沉得不像话。
郑宜翎禁不住暗暗吃惊,她竟然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好到她要被这个大明星拜托“多照看他一点”这样的事。
“……这当然没问题。”郑宜翎说着又忍不住问,“你来多久了?不等他醒来吗?”
“不了。”栖梧摇摇头说,“我还要赶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
“悉尼。”
“咦、咦……难道你是在拍片中途……”郑宜翎持续吃惊,“你就是专程为了赶来看他……”就算是直航也起码有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路程,再加上等班机周转等等,这还只是单程……
“有什么问题吗?”栖梧淡淡道。
“没……没什么。”只是,这实在是……郑宜翎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此时心里的震惊程度,用“情深意重”总也觉得怪怪的,很可能又要被商郅郁说她用词不当了。
不过,这家伙怎么可以还不醒过来?
一时再也无话,说好的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栖梧起来对郑宜翎说,“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他丢下这样一句,又转头看了商郅郁一眼,就离开了病房。
郑宜翎又是一愣,为什么不能告诉商郅郁?这样想着,她不禁转头看向仍在好眠的人,不由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幸运,栖梧那样的人,远到谁都攀不着,像是遥远星辰的存在,却会为了他如此辗转而来,被这般执着对待,怎么可能让人不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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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醒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这期间郑宜翎暗中纠结不已,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越想越苦恼,等商郅郁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郑宜翎生闷气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对谁。
“怎么那么早?早饭吃了吗?”
低哑的嗓音将陷入自己思绪的郑宜翎拉了回来,商郅郁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过分温和的表情加上不经意间关怀的问话,又是用如此温醇的语调,让郑宜翎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她本来就已认识商郅郁好久,知道他的好,要不是深深觉得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掌握不住,做朋友比做恋人好,恐怕早就对他采取行动了。
栖梧的出现无疑挑拨起了她很久以前就动过的小小心思,但当思绪一定之后,又觉得眼前的状况已是不错。
虽然很想说“还有人比我更早”的话,但说出口的却是同样关切的句子,“感觉好点了吗?”
说起商郅郁住院的事,又让郑宜翎想都想不到,要不是他突然胃出血,她还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住院史,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商郅郁自己说胃病很久都没犯过了,这次突然发作是因为之前工作的关系,报社时间本就不固定,一有新闻就往外赶,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故,刚好社会部其他摄影记者都排不出空,他带着笔记本和摄影器材一路跟拍连续出报道,整整三十小时没有好好睡觉吃饭,也难怪要犯病。
“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工作到吐血,标准的工作狂。”郑宜翎打趣道。
这种说法是后来同事跟郑宜翎渲染的,不过事实并没那么夸张,而且还是商郅郁自己来到医院办好手续住进来的,完全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也是让郑宜翎在意的一件事,都到了要住院的程度,为什么他仍然不联系家里人?是不愿联系、不能联系、不方便联系,还是没有人可以联系?但她不能问,商郅郁不提,她就不能轻易问。
“麻烦你了,每天跑医院。”商郅郁说。
“说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有点被吓到而已。”郑宜翎说,“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的胃,知道吗?”否则要是他再出什么问题,她就没法跟人交代了。
“知道了。”商郅郁微笑答。
最终郑宜翎还是没有提到栖梧来过这件事,但事实上她又想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堵墙有太多人想去戳破,就在郑宜翎离开后不久,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商郅郁就被问道,“商先生,你跟栖梧认识吗?早上来的人是他吧?”
这话问得商郅郁不知从何说起,他前思后想,回答说,“我没见到他,他来过?”
“咦?没见到,但我们去确认过,应该是他没错,后来不是有一位女士又来看你了,她肯定遇上了,也没跟你说起吗?”
“的确没有。”
“这样啊,本来我们还想让商先生帮我们讨个签名呢。”
“你们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商郅郁不由问。
“他六点不到就来了,坐了一小时左右离开的。”
商郅郁愣了好一会儿,如果真的是庄栖风,来了却不等他醒来,又匆忙离开,然后他又是从哪里赶来?据他估计拍片应该远没有结束才是,那么难道是从澳大利亚……估计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但以他对工作敬业的程度,又会怎么处理?所以才逗留一个小时连忙赶回去?因为反正没见到所以不想让自己知道?
越想越觉得一定是他不会错,但也真是好傻,傻得让他无话可说。
商郅郁联系到虞晓澜的同事,那位因摄影展的缘故一直帮忙的经纪人,对方很快就告知他昨天虞晓澜有打电话问过他的情况,那时他刚好在医院接受检查,因此没联系上本人,于是问了报社,知道住院的事,便这样告知给了虞晓澜。
商郅郁随后问到了虞晓澜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很快拨了过去。
对方接通后,商郅郁报上姓名。
“商郅郁,你见到栖梧了?”虞晓澜一听是他脱口就问。
“见到就不用打电话给你了,他已经离开了,大约是早晨七点左右。”商郅郁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他耽误拍戏的进度,这种事可从没发生过。”
商郅郁不由沉默,随后说,“等你见到他,麻烦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先挂了。”
“等等。”
“嗯?”
“你说没见到是怎么回事?”
“我醒过来之前他就在了,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不是护士认出他来,我完全被瞒在鼓里。”
虞晓澜微微一愣,不由叹一口气道,“说实话,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对栖梧改观。”
听虞晓澜忽然冒出如此古怪的一句话来,商郅郁不禁问,“怎么说?”
“虽然仍是栖梧的做派,但他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往往让人惊叹,这让我看到了栖梧人性的一面,而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发脾气耍大牌的栖梧。”虞晓澜在电话里非常真切地说。
“哦?”
“你知道栖梧来之前做了什么吗?”虞晓澜有意透露给商郅郁知道,她把栖梧救起安娜之后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说给商郅郁听,“我在一旁真的被震撼到了,我没想到如此唯我独尊的栖梧喜欢上一个人时会是如此的坚定和执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因此我从没见识过这样的他,可你知道吗?一旦知道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居然觉得他所有的缺点都好像变得可爱起来,令人完全能够包容,真的很不可思议。”
“那很正常,因为你看到了他的真,平常的他开心就是开心,无聊就是无聊,生气就是生气,演戏就专心演戏,若是喜欢一个人,他就会喜欢到底,用各种他能做到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行为就像是一条直线,这是庄栖风最真实的一面,而栖梧,是他化身为各个角色入戏的一面,他同样也带有庄栖风的影子,他入戏之深,就是把自己当成角色,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那是他完全忘我地进入了角色的生活。”
“你看得好透彻!”虞晓澜细细思索商郅郁的话,再对比以往的栖梧,发现商郅郁口中的那个栖梧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你跟他的接触真的还没几次吧?居然就那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是因为他太过简单。”商郅郁微笑说道,“但这样的他会得罪人,不过好在他足够大牌,而且他也有足够聪明的一面,至少在演艺圈里,这样就能让他混得开,而且仅演技一项,就有太多人要甘拜下风了。”
“你的口吻好像在夸自家人哦!”虞晓澜不禁调侃道。
“是又如何?”
见商郅郁承认,虞晓澜不由心中大喜,“看起来他的行为有感动到你哦?”
“换做任何人都会吧。”
“倒也是。”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你看我,连对病人该有的礼数都疏忽了,真是抱歉。”
“小事而已,没什么大碍。”
商郅郁简单地回道,对面虞晓澜又跟他寒暄了几句,两人便结束了通话。
Chapter 18
庄栖风在翌日凌晨两点左右抵达悉尼,三点不到回到住宿的酒店,四点跟随摄制组出发,仅离开了一天半的时间。
虞晓澜在当天一早给商郅郁消息,商郅郁回复一句:让他注意休息。
一周后,商郅郁出院,出院当天,他找了相对安全的时间拨通庄栖风的手机,号码是之前虞晓澜给他的。
虽然那时已是傍晚,但庄栖风仍在片场补拍,虞晓澜乍一看号码,不管三七二十一,嚷着“抱歉”就冲进去递给栖梧,“商郅郁,接不接?”
手机仍在响,栖梧几乎是吃了一惊,似乎从没想过会接到这通电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声“抱歉,麻烦暂停一下”,便立刻接起来。
“如果你在拍片的话,我过会儿再打来。”商郅郁第一句话便说。
“没有关系,只是补拍几个镜头,很快就结束了。”庄栖风道。
“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我今天出院,另外,多谢你之前来看我。”
“你知道了?”庄栖风微蹙眉。
“护士们都认出你来了,问我要签名呢。”商郅郁笑道。
“给她们就是了。”庄栖风大方道。
“既然你还在工作,那我先挂了。”商郅郁很快说。
“等一下。”庄栖风却道。
“嗯?”
“那天我问过护士,她说你要好好注意休息,不能喝酒,不能熬夜,刺激的饮料不能喝,辣的食物不能吃,三餐必须正常,你应该都能做到吧?”庄栖风不怎么放心地低低问道。
“通宵搭乘班机的人可没资格说我。”商郅郁一句话挡下,说。
“我都有睡觉。”庄栖风顶了回去。
“放心吧,我会注意。”商郅郁回答他说。
庄栖风这才满意,口中却说,“希望如此,谁让你是个工作狂。”
“彼此彼此。”
庄栖风一时舍不得挂,握着手机欲言又止,商郅郁见他不说话,便催促说,“导演在等你。”
庄栖风忽地沉沉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商郅郁?”
“嗯?”
庄栖风又停了片刻,才对着话筒低语道,“我现在可能还做不到,但我会努力去尝试,作为你,是否可以忽略我各种奇怪的情绪的困扰,接受我做你的朋友呢?”
商郅郁沉默片刻,回答他道,“等你回来,你回来之后,我给你答复,好吗?”
“好。”庄栖风干脆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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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郅郁恢复上班的第一天收到了一份快件,他打开一看,原来是摄影展展品的精装图册,图册收录的是摄影展里所有的照片,同时收到的还有两张《银莲花》首映式的贵宾席门票,和一张巨幅海报。
才一签收,商郅郁就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他暂代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