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无奈道:“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
“那就别说了,哥哥,我带你去二楼看荷花去。”
季桓被他拉着上楼,看着荷花鼓出一个个尖尖的花苞,大叶子蓬蓬地舒展着,齐云若道:“等花开了不要去摘,以后可以吃莲蓬。”
季桓道:“怪不得叫‘观荷汀洲’呢,从这里看花风景是最好的。”
“哥哥喜欢,以后就常来,夏天原来越热,我屋里里最凉快了。”
“好。”
千秋节那日,齐霓裙一大早大妆起来,穿着层层诰命霞帔,带着贺礼进宫,这差不多是一年最热的时候,齐霓裙刚出屋子,就感觉热浪袭来。她咬咬牙,道:“把小轿抬来。”
进宫后,她周旋在贵妇中间,皇后怜惜,叫她进景阳宫内殿坐着,齐霓裙心下感激,谢过皇后后也没有推辞。
她的母亲是一品的贵妇,身份不低,陪着她坐下,笑道:“皇后娘娘心疼你呢。”
齐霓裙轻轻叹息道:“皇后娘娘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对我从来没有多亲密,对我们王爷也是平平,倒是听说,皇后最心疼四皇子。”
赵夫人道:“再怎么平平,淳王殿下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还是第一个儿子,身份尊贵。淳王长在太后身前,与皇后不亲是真的,不过心里怎么都会更记挂,皇后娘娘多年的名声在那儿呢,对庶出皇子平等慈和,天下人都赞誉有加,没有道理不喜欢自己亲儿子,只要你孝顺,早晚会显出来。”
齐霓裙点点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而不语。
命妇到齐之后,齐霓裙出去跟着佘王妃一起领着众人行李,而后沅贵妃带着后宫妃妾来给皇后磕头,皇后端坐,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诸位妹妹快起来吧。”
静嫔怀了孩子,早早地站起来,其余人倒是行完了大礼才起来的。
齐霓裙冷眼看着,北昌侯夫人带着女儿给沅贵妃请安,沅贵妃带着未来的庆王妃来见皇后,笑道:“娘娘看看这女孩儿,真是标致可爱。”
皇后笑笑,拉着小姑娘说了句话。
未来的庆王妃张姑娘年纪并不大,身子小小的,沅贵妃不知满意与否,一直在称赞齐霓裙有福。
张姑娘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情,不一会儿脸就挂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借更衣出去了,走之前还瞪了齐霓裙一眼。
齐霓裙丝毫不动声色,坐在皇后下首微笑。
一行人移驾御花园的时候,张姑娘就离得齐霓裙远远的,反而和佘王妃走得很近,拉着佘王妃的手不知道再说什么。
在御花园,皇后接受了朝臣远远地叩拜,几个皇子上前给她磕头,皇后脸上的笑意很明显,她的目光在停到李琛身上时,不由一顿。
太后娘娘年纪越大,已经很久不出来热闹了,也少叫人去,皇后带着命妇们在慈安宫外磕了头,就退下准备午膳了。
一道道程序下来,齐霓裙疲惫非常,他忍不住看了看李琛,却发现李琛看向慈安宫的眼光十分复杂。
满满的怀念,感激,还有愧疚。
蓝太后是足以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她青年丧夫,带着独子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后来,她又养大了当今的大公主李瑶和二皇子李琛,到了晚年,却深居简出,等闲人都不见,连齐霓裙这个新媳妇,都只是在宫外磕的头。
李琛在离开慈安宫后,心里蓦然一阵哀痛。
祖母……
第13章:莲子粥
千秋节后,就是庆王大婚了。
齐云若管家第二个月,就要经手这件事,府里还没有此等旧例,齐云若就找出李琛大婚时景王送的贺礼来比对,增增减减,把单子改了几遍,便准备去拿给李琛看。
宋嬷嬷对齐云若凡事不与她商量气愤不已,只是不管她怎么冷嘲热讽齐云若都像是没听懂,自顾自地做事,她又不能时刻回冬梅院告状,倒显得自己无能,给庆王送贺礼是大事,她真的不信齐云若一个人能做好。
被王爷训斥了,还不得来找自己,哼。
在观荷汀洲,在外跑事的是于知,在内当家的是绿岚,宋嬷嬷便想扶着流苏起来与绿岚抗衡,只是绿岚以往是宫中正六品的女官,不是一般宫女,宋嬷嬷自持年纪,也不敢随意与其争锋,更别说被绿岚狠狠打压着的流苏了。
流苏现在在观荷汀洲里,只负责管教小丫头的事情,齐云若一应起居,都是绿岚服侍,流苏对齐云若原本心有愧疚,做事也不如绿岚,越往后越没了与其争锋之心。宋嬷嬷劝道:“姑娘,你好容易到主子身前伺候一遭,在咱们府中的时候,你们八个流字姑娘哪一个放出去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你伺候三少爷本就委屈,现在做这些事哪有头等丫头的意思。”
流苏脸色为难道:“可嬷嬷不懂我的苦楚,主子不信我,这有什么法子,若是主子有一分的提携,我都能站起来跟绿岚扛起来,只是主子更喜欢绿岚,我就没有办法了。”
宋嬷嬷喃喃道:“这还得遇上事儿还行,等遇上事了,主子才知道哪个忠心呢……”
流苏一阵胆颤,之后却忍不住想,宋嬷嬷说的是有道理的,主子这些日子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惹了王爷烦心,绿岚对主子自不会尽心了,可是自己还在呢,自己会忠心地伺候他。
今日李琛休沐,齐云若捧着贺礼单子进去找他,宿葛道:“王爷正和几位先生在外书房呢,公子去王爷屋子等着吧。”
“好,谢谢公公。”齐云若笑笑。
北羌突起战端,朝中争议不断,李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机会都没有,休沐在家,也十分忙碌。
休息间隙,宿葛对李琛道:“小齐公子送庆王成亲的贺礼单子来了。”
“嗯……”李琛站起来,“诸位略等片刻,本王稍后回来。”
“王爷自去就是。”
李越站起来抻了抻腰,眼珠子转了转,在李琛出去后跟着走了,宿葛似笑非笑,也没有拦着。
李琛见了齐云若后,自然地坐在一边,接过单子来看,他看完之后问道:“你来说说看吧。”
齐云若道:“景王殿下的贺礼中,有狐皮、貂皮等各色皮毛各一箱各九件,我换成了苏绣、云锦、绫罗、雪缎、绡绢、呢子这些布料,其余像是瓷器、药品我拟得与景王礼相仿,另有珍宝八件,男子饰品六套,银仍是九千两,金是六百两。”
李琛留下单子道:“不错,把银减一千,金减半,叫库房去准备吧。”
宿葛忙接着单子走了。
宿葛在门口遇见鬼鬼祟祟的李越,无奈道:“越少爷,您又叫我为难了。”
李越笑笑,在门口喊道:“堂兄,我进来了。”
齐云若好奇地看过去,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体格健壮,身形高挑,他听见李越喊“堂兄”,却不知来人是谁,于是也不说话。
李越打量了齐云若一眼,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李琛斜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李越坦然道:“以往堂兄从不在议事时离开,您的院子也不叫妃妾过来,我自然好奇是什么事把您叫走的。”
齐云若有些局促地低着头,偷偷看李琛。
李琛叫李越坐下,冷笑道:“如果真是我的妃妾,你也这么大咧咧闯进来,我看你是年纪长了,脑子却不长。”
李越道:“就算是您的妃妾,我自然以嫂的礼节对待,这位少年郎是什么人呢?”他好奇地看着齐云若。
齐云若道:“王爷,我先回去了。”
李琛笑道:“好,近些时候府中忙碌,小齐要注意身子,要是觉得累了,可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齐云若没有看李越,对李琛微微俯首后离开了。
李越在他走后,问道:“这难道就是紫阳伯的小少爷,王妃的弟弟?”
李琛“嗯”了一声,李越道:“早些年,我见紫阳伯身材魁梧,力能扛鼎,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细弱的儿子来?”
李琛道:“紫阳伯几个儿子都不是虎背熊腰的,小齐年纪小,还没有长开。”
“堂兄是在为庆王成亲准备贺礼?”
李琛看着李越,挑眉,“恐怕你的父兄也准备好贺礼准备运往京城了,这次不知道是李邕还是李耀来?”
李越笑了笑,“江南富庶,我的兄长们都被鱼米养得白白胖胖,唯独我在堂兄的府邸里骨瘦如柴,不知道兄长们见了多心疼呢。”
李琛白天一眼,懒得说什么了。
李越却笑嘻嘻道:“这样的小美人儿,竟然是堂兄的房里人,啧啧,真是,真是……唉。”
当今一向不是主和派,早年一个文臣认为保持盛世不易穷兵黩武,皇上冷笑道:“你是叫朕送财帛送美人送骏马去给西北虎狼?”
那大臣咬着牙道:“臣的意思是,我泱泱大国,就算少了这么些东西,却能在安定时期更好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商人往来商贸,一年之内,就可以把财物赚回来。”
皇上冷冷道:“既然爱卿有如此爱民之心,那朕就把你的女儿送去和亲,把你的财帛送给羌族单于挥霍,把你的爱马送给我们的敌军用来攻打我们的边境。”
后来朝中再无一人敢再提议和之事,距离羌族上次挑事,已经有六年了,六年……那一年的事,让皇族所有男子蒙羞,皇上在宗祠中整整跪了三日,年仅十四岁的李琛也曾许誓,自己有生之年,必把羌族大患彻底除去。
为了把自己最爱的长姐,长平公主李瑶,名正言顺地接回来。
九月,当今派遣老将司徒旭率兵上阵,带二十万精兵,开往边关,支援玉墅关守将司德,当今率诸皇子亲自在城门相送,皇上握着司徒旭的手道:“爱卿啊,朕今年能否过个好年,就全看你了。”
司徒旭再拜,泣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庆王神色恹恹,他第二次主动请缨,要带兵出关的时候,受到了父皇痛斥,甚至说他只思自身,不图国强。
李琛深深叹息一声,终究没有说出带兵的事情,只是他看着司徒旭远远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升起一股忧虑。
在一边的景王道:“二弟在担忧什么?”
李琛勉强笑了笑,“大哥。”
景王道:“若是司徒将军一鼓作气,踏平北羌,我们就再无忧虑了。”
“但愿如此。”
李琛回府后,静静坐了片刻,他想去找季桓说说话,月牙儿说季桓去了观荷汀洲看荷花。
李琛一愣,“这个时节还有荷花么?”
月牙儿一愣,道:“是,奴婢想起来了,公子说是要和小齐公子一起去吃莲蓬。”
荷花最好的时节他已经错过了,从桥上看去,湖中已然是灰色残荷一片。
齐云若和季桓正在喝今年刚下的莲子粥,粥是温热的,放了冰糖,天气还没有开始冷,两人就坐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齐云若并不得闲,一边喝粥,一边在看府中准备制秋衣的事情,好在季桓也是心中有事,并不受扰,自己在一边拿着汤匙默默搅动着莲子粥。
府中秋衣是主子先制的,冬梅院中齐霓裙有自己的针线房,其余妃妾都是由针线房的嬷嬷们去量尺寸,叫主子们选料子颜色,然后才去做,若是主子要求,打造处的匠人还要为主子们打制配套的钗环首饰,或是到外面采买,齐霓裙每年都有宫中赏赐,还有太府寺少府监打造的合规制的首饰,很少需要另外打造。而下人们简单,一切按照旧例来就是了。
齐云若把各院报上来的数字看过后,自己核对一遍,盖上了戳。
李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站在齐云若身后,看他一条一条看完,问道:“你自己呢?”
齐云若吓了一跳,季桓也差点儿把手里的的粥打翻了。
李琛把齐云若手里的册子接过来看了,笑了笑,“想不到你做事情这么周到。”
齐云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看了看莲子粥,问道:“您也要来一碗么?”
“嗯?好。”
绿岚忙去盛粥,还问到:“奴婢看王爷脸色有些苍白,不如奴婢给您的粥里放些红糖吧。”
李琛点点头,“就这样吧。”说着,就在于知搬来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流苏见绿岚对李琛也这么熟稔,丝毫不惧,心中更加酸涩。
季桓看他脸上疲惫之色浓重,心下思索片刻,就想明白大约是对北羌出兵的事情,齐云若两边看看,道:“我看还有一个月就是王爷二十一岁生辰,不知道是不是跟往年一样过。”
李琛一愣,道:“减半吧。”王妃和韦妃都有孕,不宜大肆喧哗,更兼边关战事,他不好大过生日。
齐云若道:“那我知道了,宴请宾客呢?”
“就给本王几个兄弟下个帖子吧。”
“好。”
季桓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心里不由一阵感慨,就算王爷不宠幸小齐,小齐自己能独当一面起来,别人再不敢轻视,也是好的,过上几年,王爷把小齐的户籍迁出去让他自立门户,小齐不是能考官入官场的人,他能清闲富贵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秋衣、首饰慢慢被齐云若送到各院手上,季妃看着自己手中这些比以往差了许多的衣料、钗环,冷笑一声,把东西全扔到地上。
“自己姐姐怀着孩子,就不把本侧妃放在眼里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裴儿跪在一边,默默地把摔坏的东西捡了起来。
“上次他敢打霜秋院里的人,这次又敢这么糊弄我!当真以为我好欺呢!裴儿,你去把这些东西,扔到他脸上去。”
裴儿犹豫道:“主子……还有王妃呢。”
“王妃又如何?谁像王妃自己有一屋子针线丫头,一百二十八台嫁妆,绫罗绸缎用之不尽!”
“……奴婢看韦侧妃那里,东西大概差不多。”
“韦氏那个懦弱性子,除了敢跟我呛声,哪里敢在王妃面前说句不好的话,若我像他一样,早叫人吃了。”
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在季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季妃脸色更差,怒道:“我的东西竟然连韦妃都比不得了,韦妃这次里衣用料全是上好雪缎,外衫不是苏绣,就是云锦!”
裴儿这下也说不上什么来了,喃喃道:“许是因为韦妃有了身孕。”
“哼,我怀孕的时候,还管着家呢,你见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好的料子!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第14章:鬼蜮
衣料的事情,齐云若就是按着品级规制来的,只是齐霓裙主动说韦妃有孕,刻意跟齐云若说用最好的料子来,季妃则是不变。
季妃当家时,虽然从来没有刻意跟针线房要求提高自己的规格,但是那些主事的人都是人精子,自然知道怎么叫季妃满意,王妃进门后,他们怕叫人觉得两面三刀、势力太过,第一次春季制衣还是动用了上好的料子。而这一次制衣,府中正妃和韦侧妃都有了身孕,可能是两个少爷呢,而且齐云若管家一向雷厉风行,连王妃院子里的人也不给面子,针线房里的人这次给季妃的衣裳料子就一般了。
齐云若身份暧昧,倒没什么规矩限制着,他也自觉衣裳够穿就好,这次要了两件外衫,量身的时候倒没说料子,他也不太懂这些,针线房自作主张用了上好绣锦,一件宝蓝,一件淡黄。季妃手下带着人把衣裳首饰扔在齐云若面前的时候,齐云若愣怔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