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们自愿。”顾心钺说,“若还是想留下做事,便按行当的价给他们开工钱就是。”
中秋过后,沈鹤立多了许多应酬,舞会上认识的人需要加紧联络几回加深印象,还有个别需要深层次交往。于是喝醉回家就成了常事。
沈鹤立喝醉回家并不会去锦绣园,还是回自己的院子,沈李氏放心不下儿子,偶尔也会过来看看,等再一次看到喝的烂醉的沈鹤立孤单单的睡在床上,身边只有发财一个人照顾时,心疼之余不免发了狠。“娶个媳妇干什么用的?你在这难受,他倒是落个自在。发财,赶明儿起,要是老爷再喝醉了回来,你就给我送到太太那去。都成了亲的人,自然要媳妇照顾他。”
发财看着刚吐完后睡的呼呼的沈鹤立,心里不免发愁,真把这样的老爷送到太太那去,老太太,你就该没儿子了。
可惜沈李氏执拗起来,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发财再一次扛着喝醉的沈鹤立回来时,在江海河面前碰到威武而立的老太太,“看什么看,不知道锦绣园怎么走,要我给你带路吗?”沈李氏喝道
发财无奈只能带着烂醉的沈鹤立往锦绣园走,期间还偷偷的大逆不道的掐沈鹤立,想让他清醒一下发出指示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好在发财预想中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发生,沈李氏全副武装的准备和媳妇大战三百回合的爱的教育也落空了。顾心钺见着烂醉的沈鹤立,没说其他,只让石青搭把手,和发财一起架住沈鹤立去浴室清洗一下,吩咐紫葛去让丁香煮解酒汤来。
黛眉奉上茶点,顾心钺才和沈李氏说话,“母亲难得到这来,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沈李氏也没料到顾心钺会这么痛快,短暂的失态后摆手道,“我不坐了,就走了,待会你照顾大儿也要受累。大儿听你的话,你让他以后少喝些酒。这么个喝酒法,怎么得了。”
“我会的。”顾心钺说,见沈李氏转身,他也从位置上站起往前走两步,目送她出了房门后,自然有曾妈她们去送,顾心钺又回去坐好。
黛眉来请示老爷今晚睡哪?
“这么大张旗鼓的送过来,我让他睡西厢房,得说我不厚道了。”顾心钺说,“给他拿一套新的寝具,洗干净灌了醒酒汤,在嘴巴里塞一块香舌兰。把房里的熏香换了。”
沈鹤立睡到半夜后惯性的醒过来,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头疼欲裂,但是现在除了口渴没有觉得其他不适。鼻尖闻到的也是淡淡的清香,不似往常的酒臭味。沈鹤立有一瞬间的不知今夕何夕的不确定。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现在在顾心钺的卧房里,身边的温热是顾心钺。虽然有些奇怪发财怎么会自作主张把他送到这来,但这个时候,这个状况,身边有人,让他的内心无比安宁,虽然隔着两床被子,沈鹤立还是连被子带人把顾心钺搂入怀里。
“一大早就想挨骂?”顾心钺带着淡淡疲惫的声音响起,他这一夜并无熟睡,“床边的几上有水。”
沈鹤立笑,凑过来在顾心钺脸上吻了一下,才翻身过来,拉亮台灯,端起水杯,咕噜噜的一口喝干净。“这水真香。”
沈鹤立喝完又躺回去了,因为觉得自己身上并无恶臭,麻着胆子,钻到顾心钺的被子里,顾心钺推拒一下后还是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沈鹤立只觉得心软的新棉被似的,热乎乎的。抱着顾心钺,自己先保证了,“以后一定不喝那么多酒了。”
顾心钺嗯了一声后问道,“做的到吗?”
沈鹤立闻言苦笑,“好像不能。在外应酬就是这样,不喝到人事不省不准下桌。你少喝了,别人觉得你不实诚,不是个合作的好对象。”
顾心钺挪动一下沈鹤立的手,让自己舒服点,沈鹤立抱着他,不知道怎么有了想倾诉的念头,“悦之,我好累。”
“嗯?”顾心钺发出一个疑问的嗯,之前担心沈鹤立睡的不好,他并未熟睡,现在沈鹤立好好的了,他就觉得困意上头,有些想睡了。
“少年时累,那是因为要养家糊口,累也不觉的累。现在,却是累都不敢累。当个大老板听着威风,但要管手下那么多人生活,又何尝是件容易的事。现在的时代瞬息万变,一刻都不能松懈。出外应酬喝到伤身,可有又有什么别的办法?”
顾心钺嗯嗯听着,他知道这个时候,沈鹤立并不要求他说些什么,只要听着就好。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以前觉得累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好在现在有你了。”沈鹤立爱怜的用脸碰一下顾心钺。“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这辈子老天爷才会把悦之送到我身边。”
“并不是我。”顾心钺凉凉说,“就算你现在娶的是别人,她肯定照顾你比我更好,你也会有这样情感脆弱的时候,然后觉得有她不错。”
“悦之比起旁人是不一样的。”沈鹤立说。
“嗯,比旁人更讨厌,更难以讨好。”顾心钺说,“你说你不是表现出的那么温柔体贴,我倒是一贯的挑剔难伺候,这我可比你实诚。”
“嗯,实诚。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悦之是什么人,但我还是一头扎进去,被吸引,喜欢,悦之一点点的善意,我就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你越亲近我,我越感激。”沈鹤立说,“反之如果以后我有一点点的不耐烦,悦之就会认为我变了。”
顾心钺沉默了一下,“我并不是如此不讲道理。”
沈鹤立抱着顾心钺就呵呵的笑,顾心钺能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累?赶紧睡吧。”顾心钺生硬的转换话题。
“抱着你,我就不累了。”沈鹤立说,“我还得再努力一点,现在还养不起悦之呢。”
顾心钺脸皮发热,“那你还有的累。”
两人的关系就此破冰,自自然然亲亲热热的相处。那晚上沈鹤立说累,虽然顾心钺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到底还是记在心上,自己调了缓解疲劳的香,还让丁香给他熬补品。手下原来有个会按摩的人,顾心钺不喜欢别人的手碰触自己,那人没了用武之地就在下面的庄子做些农活,如今也被顾心钺提溜出来,沈鹤立每晚回来后,就得躺在榻上,让人从头到脚的按一遍,顾心钺就坐在旁边听着他唉唉的叫唤。
沈鹤立察觉到顾心钺的心思,自然是欢欢喜喜。早前还说过自己不是脾气那么好的人,现在顾心钺让他喝就喝,让他躺就躺,还天天在外头搜罗好东西回来进贡。顾心钺让他别浪费那个钱,他就搜罗有意思的小物,不值钱,有个趣味,顾心钺倒没拒绝。
一日沈鹤立把旺财叫来,对顾心钺说,“你身边提溜两个人给我了,旺财就放在你身边吧,他笨手笨脚伺候不了你,就让他当个跑腿的,你要知道我什么事你就问他,有什么事找我我不在家,你就让他跑腿。”
顾心钺没说不可以。旺财就要跪下磕头,顾心钺拦住了他,“我这也不兴磕头了。在我这有些规矩要注意,到时候会有丫头去跟你说。只现在有件事,旺财这个名字着实难听,要真在我这当值了,天天旺财旺财的叫着,我可听不了。”
旺财伶俐的接话,“小的谢太太赐名。”沈鹤立身边四个小厮,拼能力拼人心,他都排不上号,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他当然不满足于此,所以一直努力的学习表现,并且有意识的对太太那边很上心,果然被选中了当太太的小厮。
顾心钺笑着对沈鹤立说,“这么一个机灵人,你也舍得给我。”
“不机灵哪敢提到太太面前来。”沈鹤立说。
“石青,花青,你便叫赫青。赫,红如火烧,也算点到你本来名字财兴人旺的意思。”顾心钺说,
“赫青谢太太赐名。”赫青再一次弯腰作揖说。
第43章
好像才过了中秋没多久,京都就已经到了冬季,门口换上厚实挡风的布帘子,身上的袄子变厚,室内点起了炭盆,说话呵气间也带着白雾。
曾妈和黛眉在对账,顾心钺在一边听着,觉的有疑问的就会叫停,过问几句。不过他们的账本向来简单,顾心钺没有疑问的地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解决。
“年礼开始要准备了。”顾心钺说。
“单子已经拟好了,现在拿过来给你过目吗?”曾妈说。
“嗯。”顾心钺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年礼的事也解决了。顾心钺点着桌面,“还有其他事要解决的吗?好无聊。”
曾妈笑着看他,少爷现在心性变了,变的积极了,从前他是巴不得没事烦他,他拿着书就能过一天。“老爷的私库要不要整理一下,老爷的年礼也要准备了。”
“曾妈你带黛眉赫青去整理一下吧。”顾心钺想到什么突然笑道,“我怕我去了看到他库房里四面空空的,会忍不住帮他填满。”
“在庄子下面的库房近些日子里也带着石青过去整理一下,整理出来的东西带回来,给雀鸣和雁飞送过去,他们也该有自己的私库了。”顾心钺交代说。
“是。”曾妈说,“现在铺子里就只有当铺还在开,一直在收东西,几个库房都满了,你孝伯都说了几次要不要拿些东西过来。”
“先把册子给我送过来,我看了后要哪些,你再去整理。”顾心钺说。
“是。”曾妈说。
沈雀鸣让人通报了进来,她人生第一次举办的下午茶聚会很成功,交了许多新朋友。最近也跟花蝴蝶一样穿梭在朋友间,因为聚会就是在顾心钺的帮助下完成的,之后和新朋友相处,也是顾心钺给她打点的衣服首饰,甚至还把银朱放在她身边,碰到身份尊贵的朋友就在一边给她提醒。
原本就亲近顾心钺的沈雀鸣这下更黏着他了,好在这次沈李氏不会从头到脚事无巨细的过问,沈雀鸣会自己叽叽喳喳的把有意思的事说给她听。
“大嫂。”沈雀鸣叫人。
“雀鸣来了。”顾心钺说,“今天没出去玩。”
“天天出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沈雀鸣说,“她们都知道好多,明明大家在一起玩的,可是她们会琴棋书画,会骑马,会西洋乐器,还会跳舞。见识也很多,很会说话。”沈雀鸣的语气里有些失落,“我什么都不会。”
“你不是会跳舞吗?”顾心钺笑着问。
“只会一种舞步怎么能叫会跳舞。”沈雀鸣撅着嘴说。
“用不着羡慕,她们在你看不见的玩耍外的时间里加倍努力学习,所以在玩的时候才能举重若轻。”顾心钺说,“没有不学就会的。”
沈雀鸣用手指划着桌面,不太高兴。
“想学吗?”顾心钺问。
沈雀鸣眼睛发亮,“可以吗?”
“我从来都没学过,还学的会吗?我又笨,学也学不好。”沈雀鸣又泄气说。
“你要这样想的话,什么都学不好。”顾心钺说,“找一个你最感兴趣的学,学的好不好另说,因为想学就去学这么简单。如果是为了人际交往不露怯那就都粗略的了解一下,到以后碰到了不会无话可说就行。”
“那我想学骑马,可以吗。”沈雀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心钺。
顾心钺笑,虚点她,“特意在这等着我呢。”
沈雀鸣不好意思的笑,“娘,总觉得那些很粗鲁,明明之前也不是大家子,偏偏要我当个大家闺秀。不过大嫂让我学的话,娘应该没话说了。”
“家里没有可以遛马的庄子。”顾心钺说,“如果现在是在广市的家里,倒是可以让你尽情骑马了。”
“广市的房子很大吗?”沈雀鸣好奇的问。
“房子不大,草坪大。”顾心钺说。
“真好。”沈雀鸣有些向往的说,“大嫂带回来的广市的裙子也很漂亮,好多小姐妹都要我借裙子给她们,她们拿回去让裁缝照着样子做。”
“真的想学骑马?”顾心钺说。
“嗯。”沈雀鸣说,“大嫂有办法的吧。”
顾心钺只笑不点头。
晚上沈鹤立回来,顾心钺跟他说了他妹妹的心愿,“现在哪里还有能跑马的庄子卖?”沈鹤立有些为难,他是一个好大哥,对弟弟妹妹物质上的要求,只要他能满足的,他都竭力满足。
“前院能不能往边上扩展一下,前头现有的草坪再大一点,就在母亲眼皮子底下骑马,她也能放心一些。”顾心钺说。
“那我明天让管家去联系一下。”沈鹤立说。
“年末要忙碌了?”顾心钺问。
“嗯。过两天要去上江一趟,要跟我一起去吗?”沈鹤立说。
顾心钺摇摇头,“我不去了,你快去快回。”
“哎呦,那不是我又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沈鹤立装模作样叹道。
“少贫。”顾心钺说。
蒋承君在处理公文,因为不确定等肚子痛的时候还有没有精神处理公事,所有的事都要提前考虑好,把心腹提上来,得保证到时候公务处理的畅通。
所有事挤在一起,因为胎虫,一天吃五顿还是时时觉得饿,比平常更容易烦躁郁闷。偏偏出去一个月的陈兴汉,打下鲁平后也没说回来,这天前线发来电报,陈兴汉在鲁平稍作休整,带兵去打勾平,旗木桥。竟是想一下把关外三镇都收回来。
蒋承君看完电报,气的狠狠的把电报扔在地上,轻薄的纸悠悠转转的还没落地,蒋承君已经做了决定,先让后勤部的来,赶紧准备一些军需送到前线去,再把书记官叫来,让他向全国通报,京都已经打下被毛子占据的鲁平,现在正在攻破勾平,旗木桥,战况良好,预计在年前全部收回。
土地大了,没有种地的人也是白搭,蒋承君让书记官赶紧去拟出鼓励人们前去开荒的优惠条件,和通报一起发在报纸上。
收回被占据的土地,总归是一件高兴的事。一时间国内的目光都投到京都,各地军阀发来贺电,语气里总有些酸酸的,虽然官方语言好听,但是实际意思就是如果就在我屋门口有外人占据的地方,我也早就打回来落个清净,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好名声。
这些蒋承君并不在意,在目前所有的军阀中,陈兴汉是最年轻的,资历少,地盘和兵也是最少的,他还不是从国外读过书回来。但他的优势就是他天生的军事才能,还有就是运气挺好。实际上当初运气好的进驻京都,他们都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既然已经得了这天大的便宜,就要好好经营,不去想未来到底能到哪一步,至少现在该如何走的决定权在他们手里握着,而不是让别人决定。
顾心钺在广市养成的看报纸的习惯,回来后也开始会看报纸,大浪淘沙的选择了几份报纸后,每天门房会把当日的报纸送到锦绣园来。
顾心钺看到报纸上陈元帅已经拿下鲁平,现在正在和勾平,旗木桥的毛子作战,顾心钺放下报纸,对黛眉说,“等报纸传来元帅的捷报,记得提醒我让孝伯去旗木桥买地。”
“是。”黛眉应道。
沈鹤立从外头进来,一屁股坐到顾心钺旁边的位置上,端起顾心钺的茶杯,咕噜噜的就往嘴里倒。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顾心钺奇怪的问,拿起水壶给他倒茶,继续倒在自己的茶杯里。
沈鹤立端起来又一饮而尽,摆摆手道,“给我找点什么吃的来,饿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