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再来追究当初为什么不顾原配脸面,没必要了。”王见权说。“我现在说两件事,只要这女人做到了,她顾家太太的身份我认,如果没有做到,她的身份我就不认,顾家也必须给王家一个交代。只要世家还在一天,世家的规矩和风骨就不能变。”
“当初没有告知王家,确实是我们失礼。”二婶见爷们都不开口,只能开口说,“舅老爷直说是哪两件吧?”
“第一。”王见权等着顾兴邦说,“你续娶的礼堂上,她有没有给霜儿的灵牌磕头斟茶?”
顾兴邦神色迷茫陷入回忆,苏青照身子一抖,二婶和二叔交换一个眼神,苏青照当初别说给灵牌磕头斟茶了,就是连灵牌都没请出来过。当初有人提醒过,苏青照把那人关到柴房关了三天,其余人就再没不说了。
王见权见苏青照的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二太太,这太太不接侍妾的敬茶,这侍妾的身份就不被承认,是不是有这个规矩。”
“这个是有。”二婶说。
“那扶正的太太不给先太太的灵牌磕头斟茶,她又该不该被承认?”王见权问。
二婶看一眼顾兴邦,见他显然也想起当初没有请灵牌的事,面有不虞的瞪一眼苏青照,难怪都传他是薄幸郎,原来源头出在这。这世家子气死原配绝不是一件两件,但私底下再怎么龌龊,明面上都得装好样子,必须尊重原配的娘家,续娶也绝对要在原配的灵牌下进行,表示不忘旧人。
他心大,扶正的仪式也搞的不大,他也知道丑呢,一开始就和人喝酒去了,怎么记着还要把原配的灵牌请出来。
“大多是不认的。”二婶回答道。
“第二个。”王见权说,“自扶正后,每年霜儿生辰,年节,这位太太可有过给我那可怜的妹妹祭祀上香。”
苏青照仇恨的眼睛瞪着王见权,“凭什么我要给那个女人上香,她活着压我一头,死了还要压我一头不成。”
此言一出,其余人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王见权问顾兴邦,“你就说怎么处置吧?”
顾兴邦脸色灰败,“大兄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这事他本就不占理,现在还无情到这份上。顾兴邦并非什么都不懂,王家和苏青照,显而易见的选择。况且王见权今天来这么一出,让他久违的想起那个女人,他的原配,新婚之夜盈盈的眼波。当初,他也是极喜欢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顾心钺出生的时候那么高兴。
想到她死后竟然没有享受到祭祀和香火,他难得心疼起来,对苏青照也有些怨愤。(他想多了,别人不祭祀,顾心钺逢生辰年纪也是必祭祀的。)
“废弃她的继室身份,她的子女在族谱上也要降为庶子女。念在她为了你生儿育女的份上,就让她留在顾家养老。”王见权说,“已经成婚的儿子必须搬出顾家。”
苏青照激动的就要大喊,幸好这次仆妇及时,捂住她的嘴,按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多说一句。大势已经去了,太太,不,苏姨娘已经回天乏力了。
顾兴邦答应的干脆,王见权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良久后长长的叹息一声,起身走了,顾心钺送他出去。
顾兴邦对弟弟说,“这事就叫给你了。”说罢就匆匆出去了。仆妇不放手,苏青照在她手上狠咬一口,淬毒的眼光瞪一眼留在堂上的人,匆匆跟出去找顾兴邦去了。
顾心守疑惑的看着他娘,“大伯母怎么了?为什么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没事了,跟二伯二伯母,心慨哥哥告别我们就回去吧。”三姑母说。
不一会堂上就只留顾二一家,顾心慨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爹,“大哥不是说族谱上不能轻易改动吗?苏青照那女人生了一窝子,全改了也是大手笔。”
“改什么?”顾二吊儿郎当的说,他不在乎这不是在自家的堂上,或者说他就是故意说给苏青照听的,“当初你大伯非要扶正苏青照,你小爷爷虽然同意了,但是族谱上面只肯写妾侍苏氏生子某某,生女某某。压根族谱就没承认她的顾家太太身份,至于顾心诚他们的嫡子嫡女身份,自然也是假的咯。”
“这样也行?”顾心慨喃喃道,那个曾经在顾家耀武扬威的女人,竟然从头到尾都没赢过,话说她也是精明的女人,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看一下族谱吗?(这个时代,女人哪有看族谱的权利。)
顾心钺送王见权直到车上,王见权对他欣慰的笑笑,“舅舅今天的表现好吧?”
“舅舅的表现太好了,帮了我很大的忙。”顾心钺说。
“傻孩子,为什么当初不来找舅舅说这个事呢,这个事怎么论都是他们理亏,占不到便宜。”王见权说。
“当初。”顾心钺停顿一下,“我爹对苏青照正是情浓,舅舅来说这个事,他可以道歉,但其余的也就别想了。舅舅逼的急了,也许我爹能直接让你把我带回王家去。而且那时我年幼力薄,对上苏青照并无十全把握。”
“可是你受了多少苦。”王见权感慨道,“舅舅对不起你。”
“舅舅待我极好了。”顾心钺说,“我爹对我都没有愧疚之心,舅舅又何必自责。”
王见权摇摇头。“好在你现在都撑过来了,也过的很好。舅舅会在京都等你小表哥从欧罗巴回来再一起回去,你忙碌时就不用惦记我。”
“是。”顾心钺说,“舅舅记得回去让人发消息。”苏青照不是顾府太太,顾心诚也不是顾府嫡子,世家嫡庶分明,顾心诚又怎么会有机会去偷听顾心钺和顾承肇的对话,这一切都是谎言,是顾心诚想害嫡子的罪证。
但这话从顾家流传出不成,得十几年没上京的原配娘家来人才能流出这样的消息。
“我知道。”王见权笑着点头,车子慢慢驶出。顾心钺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走,回首望一下顾家的牌匾。
他少年时最大的阴霾,到此刻总算要消散了吗?
第83章:慎儿要去沈府啦
号外号外,世家惊爆内宅风云,顾承肇的儿子竟是鳏夫,苏氏以妾侍身份盘踞继室十余年终被掀翻落马,顾心钺或将成为顾兴邦唯一嫡子。
报童挥舞着报纸在街头巷尾窜动,有兴趣的人会叫住他,花上一两个铜板,买份报纸了解一下。
“这不可能。”顾心诚狠狠的把报纸砸向桌子,如今他住在一个幽静的巷子里的民宅,考虑了好几天,才慎重的做了这个决定把火继续烧到顾心钺身上去,他自然没有偷听过顾心钺和顾承肇的对话,但他是顾家的嫡子,他的身份就是他话语最佳的见证人。
而现在报纸上说什么?说他知道自己假嫡子的身份朝夕不保,所以才刻意引火烧顾心钺,顾心钺趴下了,顾家趴下了,他正好可以李代桃僵,摇身一变成为新顾家的家主,心思不可谓不毒。殊不知嫡庶有别,即使顾心诚如愿兴盛新顾家,这个顾家也和百年京都顾家没什么关联。
“顾兄何必在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英雄不问出身,等你把顾心钺踩在脚下,整个顾家你让他生他就生,你让他死他就死,谁还在意顾兄是不是嫡子。”有人劝说道。
顾心诚眼睛淬毒的看着他,“我母亲是顾家的太太,我是顾家的嫡子。”一字一顿。
那人见状不再劝说,识相的走出去,让顾心诚独处。“少爷,这可怎么办啊?”说话的是顾心诚的小厮。
“我不相信娘会这样轻易的认命。你偷偷回去,问太太,如果需要我在外面做些什么的,就马上回来告诉我。”顾心诚眼底一片阴霾。
苏青照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服输,那天她跟着去找顾兴邦,顾兴邦避而不见,苏青照就在他院子门口站着,直到深夜,顾兴邦出来见她,“你不是这样不识时务的人。事情已经订了,你这样胁迫我是什么意思?”
苏青照一肚子气站到现在,又累又饿,还要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问,“我不是要胁迫老爷,王见权才是胁迫老爷。老爷顾忌王家要处置我,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我今天只想问老爷一句话,这么些年的陪伴,举案齐眉,是不是在老爷心里,我就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人。”
“老爷,我当不当这太太无所谓。”苏青照眼角有泪,“我只可怜我为老爷生的五个子女,那也是老爷的亲骨肉,老爷当真舍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顾兴邦看着她说,“但凡你有一次恭恭敬敬的给霜妹上香,我都会为你说话,大兄也不会以此发难。”
“老爷自己都记不得,还指望我记得吗?”苏青照冷声道,十几年顺遂的生活让她的忍耐力下降。尤其是在生完最小的儿子后,她自觉已经无人可动摇她在顾家的地位,对顾兴邦也不再小意殷勤的讨好,任他花天胡地,只要把掌家权给她就好。
所以在她委曲求全后,顾兴邦的口风依旧不变时,她就忍耐不住嘲讽,“别说你死了的原配,就是你的大儿子,原配嫡子,何尝不是在你的默认下变成男妇,因为你嫉妒他被你爹看重。现在说什么顾忌王家,对原配情深不忘,岂不是可笑。顾兴邦,你可想清楚了,我若下堂,你就只有一个外嫁的男妇的嫡子。你不仅比不过你亲生儿子,还要把这家业交到远不如你的弟弟手上,你可甘愿。”
“疯妇,胡言乱语。莫不是想让我送你回娘家?还想在顾家待着,就管好你的嘴。”顾兴邦黑着脸甩下袖子进去,不再搭理苏青照。
苏青照呆在原地冷笑,她说的话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一旦顾兴邦认清顾心钺和他并不亲厚的感情,就会知道,保住他其余的嫡子有多重要。
顾心钺听完下人来学舌苏青照和顾兴邦的对话后神色并没有变化,挥挥手让人下去。曾妈心疼的看着他,“少爷——”
“曾妈放心,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顾心钺浅笑说。“现在也不错,遇见了沈鹤立,有了慎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苏氏实在可恶,少爷还留着她在家中膈应人。我看明天就会传出她病重的消息。”曾妈说,“好往外传少爷不仁义。”
“无妨。”顾心钺说,“既然今天已经说定了,明天去问二叔,等族谱改过来了,就让已经成亲的顾心诚,顾心嘉,顾心宏择日搬出去,为了她儿子的身家,她不会病,也不敢病。”
“哼,肯定还想着从顾家多分些家产出去,也不知道当初她怎么管的家,顾府早就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如果不是少爷你从私库里拿钱出来,如今他们倒是该先还一点钱给少爷才能离开。”曾妈说。
“去把慎儿叫来,明天以后怕是有好几天都不得安宁,慎儿又是个爱跑的性子,怕他被有心人盯上,我想让他先去沈府住几日。”顾心钺说。
第84章:顾思慎
沈鹤立来接顾思慎时,顾思慎还板着脸不高兴的站在大门处。虽然没说什么不去的话,但是揣着小手,二话没说自己上了车,然后还无声的幽怨的看着沈鹤立,怎么还不走!!
跟着顾思慎去的人自动的拎着行李找位置,沈鹤立笑着对顾心钺说,“他跟谁学的,还揣着手?”
“石青有时候带他上街去,大概是看到街上有人这么做就学着了,说这么揣着挺舒服。”顾心钺说。“他喜欢去外面,如果你愿意带他出去走走,他会很高兴。”
“只要他愿意跟我出去,当然没什么不可以。”沈鹤立说。在大门口也不好做些亲密的动作,只能靠近他站着,借着身体的阻挡,捏了捏顾心钺的手,“不要逞强,能用钱打发的事都不是事。”
“我知道。”顾心钺说。“快走吧。”
目送一行车队走远后,顾心钺往回走,“顾心诚还没回来?”
“还没有。”曾妈说。
“还真沉得住气。”顾心钺冷笑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磨蹭,把心慨顾心嘉顾心宏二少奶奶都叫到大厅来,苏青照爱来不来,早点把这事了解了。”
车上沈鹤立并没有急着跟顾思慎亲近,顾思慎也没有和他亲近的意思,沈鹤立上车后他就别过头看窗外,摆明不想和他多说。沈鹤立介绍着自己家的情况,他知道顾思慎会听的。
“家里有你上次讲过的奶奶,她知道你要去,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如果她有些太过亲昵的举动让你不自在,我也希望你能忍忍。当然我也会和她说,尽量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沈鹤立说。
“家里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小姑姑,他们都没结婚,没有小孩可以陪你玩,但是叔叔和小姑都很乐意陪你玩。”沈鹤立说,“你老师的儿子这次也一起过来了,不用担心没玩伴。他住在客房,离的不远。”
“家里还有两匹大马,一匹小马,大马还是你爹买的,你可以让叔叔和小姑带你去看马。”沈鹤立说。“我工作忙,白天并不常在家。如果行程简单,你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上班。”
“你带了奶妈和丫头,我不会再另外派人来伺候你,赫青先前在你爹身前听命的,我让他跟着你,你有什么事或者要求都可以和他说。”沈鹤立说,“想来你爹也跟你说过为什么会让你跟着我一段时间,我想你一定会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度过这几天,不会让你爹担心。”
顾思慎这会才肯把脸从窗户边转过来,小小的人儿装着睥睨的样子冷哼一声。殊不知他圆滚滚的脸颊,湿润乌黑的大眼珠,完全走样的不屑。沈鹤立费了许多功夫才忍住不去揉他的脸颊。
这次车子直接开进沈家白楼前,顾思慎远远的就看到那个他应该叫做奶奶的人正站在白楼前面张望着。顾思慎从来没有这样被年长的人期待的等待过,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不过下车后,他对着看着他高兴又拘谨的不敢上前抱他的女人,抿抿嘴,把手交握在肚脐上,弯腰行礼,奶声奶气的“慎儿给奶奶请安。”
“好好好,乖孩子。”沈李氏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鹤立说顾思慎会来家住一段时间,她就高兴的不得了,但是沈鹤立再三和她强调了,孩子现在和他们还不熟,贸然亲近,怕吓着孩子。她才收敛自己。
现在一看,上次见她还满是别扭的小孩,现在会软糯着声音给自己问好。显然,他也开始接受他们的身份了吧。
“你就是慎儿,长的真漂亮,我是你的小姑姑,那个不爱说话的是你小叔叔。”沈雀鸣从后头跳出来,弯着腰和顾思慎说。
“小姑姑好,小叔叔好。”顾思慎一板一眼的问好道。
“你也好。”纵使是害羞寡言的沈雁飞,第一眼见也喜欢上这个奶娃子,虽然这个奶娃子浑身上下都弥漫一种我是大小孩,不要幼稚的对待我的气息。也很可爱。
“都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聊吧。”沈鹤立说,“慎儿的老师也跟着过来了,来招呼一下。”
第85章:分家
顾心钺端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喝茶,坐在堂下两边的是陈芳馨,顾心嘉,顾心宏,还有过来观战的顾心慨。顾心慨也无聊的往嘴巴里扔香酥花生。
陈芳馨,顾心嘉,顾心宏三个面色凝重的看着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顾家早几年前就入不敷出,最近两年都是顾心钺的肉脯厂负责顾家的开销。顾心钺用私产负担顾家生活,他乐意,但是要再用他的私产来分担庶弟们出去单过的家财,顾心钺也没圣人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