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着锦——字元慧
字元慧  发于:201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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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知他说什么,也不是矫情的非要闭口不提,一样都是故人,问候一句他回去也好交差:“陛下可好?”

“皇后很贤惠,上个月还有了身孕。”

“上个月?”我好奇,都三年了,怎么如今才有动静?

“宫里的事……”,阮竹声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说道,“陛下和太后这几年越来越不对付,陛下几次三番请太后搬去天心观为国祈福,太后自然不肯,还说陛下不孝,母子两个闹得很僵,这一次陛下不知用了什么说辞,太后总算答应了,却有一个条件……”

我听得兴起,等着下文,阮竹声尴尬的继续说:“要帝后圆房。”

我记得前一世里,云川登基后很爱重这位贤太后的,一向母慈子孝,怎么今生母子关系的走向有些跑偏?

“皇帝怎么能没有子嗣?”我想想,笑道,“从前孝哀太子不被大人您看好,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因为若他做皇帝于国祚无益么?如今皇帝要是也这么着,大人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你不必拿话来刺我,”他自嘲的一笑,“其实……如今我和陛下也几乎无话可说……”

我换了个姿势歪着,侧对着他,看边儿上挂着的鹦鹉发呆,不打算接话。

“陛下总觉得我是故意不告诉他你的下落,”阮竹声的声音渐渐低沉,“他恨我……还恨你。”

恨……云川恨过谁?这一点我倒真的没有好好想过。

前世他没有可恨的人:我百依百顺,太子也如他所愿死翘翘,云坚云宛……都不算有让他恨的分量,也真是活得轻松极了;

这一世,云定构陷他时,我看到他那眼神……呵呵,那才是恨。

虽然病太子还是死了,可是不管怎样,他再也不是死得不食人间烟火……我略带快意的敛去目光。

我收回思绪,看向阮竹声:“那你这次来……”

“有命在身。”

“豫亲王?”

“与其让他在府中暗地里做手脚,不如将他摆到明面上来,放在眼皮子底下,让他自己折腾出个谋乱的罪证,方才干净。”

我心下还是乱,终是说道:“这里的事太复杂,别让他过来。”

“你在这里,即便不是为了云坚,他也要来的,你明知道。”阮竹声神情复杂。

“他不能来,云坚勾结了江湖势力,他是皇帝,不可以身犯险,你身为臣子该知道轻重。”我攥紧了手,心里又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焦灼。

“十二楼?”阮竹声很快问道。

“是,我托酒老头告诉你的事你都弄清楚了吗?”

阮竹声摇摇头:“没什么头绪,我一到淮苏就来你这里了,待会儿回去也只能暗查。”

我心知急不得,只好暂且作罢。

第六十章

当天晚上我睡得不安稳,我梦到玉佩一案中云川望着云定的眼神,然后渐渐的……我感觉自己走进了他的眼睛,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其实我当日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有意忽略了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

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那哭声啜泣起来,然后面前伸来一只手,我毫不犹豫的,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那样的一把抓住,那手于是带我走了出来,走出那双眼睛,跟着哭声停止,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说:“回头看。”

我依言回头,然后看清了——那双眼睛哪里是云川的?分明是我。

“明明舍不得我,还要离开……”

——“我没有!”

……

一片黑暗中,没有回应。

我皱起眉,才想重新睡下,房门却突然被敲响。

“谁?”

“公子爷,”是轻柳的声音,“外边儿有人找,说是上回那位姓阮的公子派来送信的。”

阮竹声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难道是有了十二楼的消息了?

我心里总有些不安,说起来他住的地方和我这里离得并不远,为什么非得这么晚过来?

“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打开门,轻柳她们前院儿都还热闹着,此时正是园子里生意正好的时候。

“一个年轻人,黑黑瘦瘦的,看起来很急呢,”轻柳道,“人在问水阁,您看是带过来呢还是……”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便说:“让他回去,就说我出门了,不在。”

“是。”轻柳答应着便要走。

“等等,”我拉住她,“让你姐姐去说,你把我的衣裳拿一件轻便的过来,我要出门。”

“公子要不再等等?”轻柳露出难色。

“怎么了?”

“柏牙还没回来,这大晚上出去,多不安全哪?”

“他去哪儿了?”我更奇怪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前边儿院子里帮忙看着才是。

“下午就去了绸缎庄,现在还没回来。”轻柳说着,进屋帮我拿了件儿衣裳出来。

我心中的忐忑愈发强烈,顾不上那许多,便向轻柳吩咐:“回去告诉你姐姐,说我往绸缎庄找柏牙去了,要她即刻派两个去一趟阮竹声落脚的会馆,你们今晚早些收场,嘱咐给各处小心火烛,加紧戒防!”

“公子,出事了吗?!”轻柳见我疾言厉色,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

我顾不上安慰她,换好衣裳就出门了。

果然我住的地方虽安静,但这条街上还是莺声燕语的时候,此时穿梭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我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了,压低了帽檐,又紧了紧缠在面上的长纱。

绸缎庄的人也不少,多是姑娘家,我直接向柜上的伙计说要做笔大生意,希望能和老板细谈。

“我们掌柜的在后头陪客人瞧货呢,要不您先在我们雅室略等等?”伙计陪笑道。

我犹豫了会儿,只好先等着。

这里的雅室是给那些来买绸缎的小姐贵妇准备的,正在靠近后院的地方,从窗口望去,隐约还能瞧见后头染坊里晾布匹的竹竿。

听阮竹声提起过,这个地方正筑在淮江岸边,原本就是染坊,后来此地渐渐热闹繁华起来,这才将铺子也挪了过来,正好两家绸缎庄,连运费都省了……

我这样想着,心里有关那股子茜草香的猜测更强烈了几分。

横竖我来此就是为了一探究竟,不如趁现在没人去瞧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偷摸着过去之后才发现除了值夜的地方,目光所及皆黑灯瞎火。

染布在暗中就像倒垂的夜幕,颜色深沉,几个高高的木杆上风干着长长的布匹,过往的风都带着湿气,还有各种染料的味道,我在其中分辨出茜草、槐米、榛槲……

我偏了偏头,又下意识的往里走了些,余光却瞥见一个飞快掠过的影子!

“柏牙?”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不料身后一阵风动,我来不及回头嘴却突然被捂住——

“你怎么来了?”

是柏牙的声音,我心下一松,皱眉用力一甩:“找你来了!你干什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你听我说,我们都猜错了,这里没有十二楼的人,但是春晓园有!”他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我们得立刻离开春晓园!”

“你胡说八道什么?”

十二楼的人……在春晓园?

“我们现在就得走!”他不欲与我多言,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我的后衣襟子向上一跃,轻巧落在屋顶上,高处的风有些大,我不得不跟紧了他,借着月光,我这才看清了他背后有血迹。

“你今天到底遇见什么事儿了?!”

“十二楼的人,”柏牙咬牙道,“老头儿说的那个人找过来了。”

“是谁?”

“不清楚,挡得严严实实的,身材略小……是个女人。”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狼狈的方式离开街市,踉踉跄跄地被他扯回地面,这里正离阮竹声所在的会馆不远,但是我更担心春晓园……不能不说,柏牙的话真的让我惊了一身汗出来。

“女人?女人就非得是园子里的?”我急道,“到底为什么?”

“你亲自埋的千里蝶香,不会有错。”

千里蝶香……的确,不会有错。

自从淮苏这地界开始不太平,我暗中在每日用水的越人渠化了这药,就是为怕有人伤害园子里的人。

此香淡极,一旦身上见血,香气便会附着伤人的凶器上,我没有告诉她们是怕人心不安,没想到……

“她伤了我,我也伤了她,因此她似乎也发现了千里蝶香的事,忙不迭跑了,我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柏牙的步子没停,看这意思像是立刻就要出城,我心下还记挂着春晓园,于是拉住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你还想怎样?”

“回春晓园,人犯我到这一步,我若还躲避,那我就真的是好欺负了。”我心下打定了主意,柏牙也无可奈何,只是他仍旧迟疑:“你行吗?”

我不说话,只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解决了十二楼的人,我们立刻就撤。”

“当然。”

就这样,我们回到之前的巷口,我看见阮家商队歇脚的会馆。

“先进去瞧瞧。”

第六十一章

柏牙不解,我便告诉他今夜我去绸缎庄找他的起因,正说着,迎面走来的不是阮竹声却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敲定了我今夜的直觉是对的。

果然,他听我说毕,脸色一变,推开房门:“进来说话。”

外头人多嘴杂,我想了想还是拉着柏牙一起走进屋子。

可接下来他的反应竟和柏牙这小子方才一模一样:“你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我没有离开过吗?”我气极反笑,“我从京都跑到这里,过了没几年太平日子,又让你们给我搅和了!不趁着云坚那个贱人被圈的时候一罐药毒死他,倒还留着贻害千年!我离开?该离开的是你们!”

“人言可畏,若有人拿云坚做文章,他草率一死反而显得死无对证,云坚旧部还在,只能将计就计放虎归山才好一次斩草除根,否则被人诟病……”

“诟病?怕诟病做什么皇帝?!”

“南柯淇!你放肆了!”阮竹声正色厉声道。

“云川你也玩儿够了!”我不遗余力地吼了回去。

……

柏牙冲着我,微张着嘴,傻了似的一只手伸上前,不知想要做什么,我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回去找人!你伤的人,你该知道!”

柏牙看了看我,头僵硬地动了动,似乎想要看“阮竹声”,然而还未看过去就立刻摆正脑袋,目不旁视,立刻出门自去不提。

屋子里一时间死寂。

每每到这种时候都是我先开口……我自己也很混乱,但是有些事不能太被动,不然两个人这样要耗到什么时候?

谁知这次却是他先开口了,是我熟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你大婚那日我就怀疑了。”

“……什,什么?”

“皇七子迎亲去了,那在东宫和病太子吵了一架出来的是谁?”

云川不说话了,他看着我,透过那张面具……这次我才真切的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那种眼神……对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我再没有那种故作的情态,取而代之的是直白的情绪。

直白,但是也复杂。

“你那天不是病了,不能出门吗?”他冷笑,却僵硬无比,似乎是在忍着什么,“可笑我居然以为……”

他突然不说了,我不耐烦:“陛下,眼下的问题是……”

“我以为你是见我与他人成亲,难过,所以……”

我……

我不敢说他说的全然不对,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说出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表面谦和,实则高傲又自我的云川吗?

“原来如此,原来你根本没有生病,难怪那天你那么快就赶去了东宫……”

“怎么?你想我病吗?你就这么不愿见我好过,非要我像个弃妇一样难过得旧疾复发,然后一命呜呼了你才高兴?!”我真是搞不懂这人都在想什么,却见他双手捂住了脸,然后我看见他双手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凸出来,指甲嵌进那张几可乱真的面皮中,像是厉鬼的画皮一般,他用力地撕扯就好像在努力用撕扯压抑声音的发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

露出原本面貌的他显出和我记忆中全然不同的憔悴,双鬓灰白,满眼通红:“南柯淇,你以为我不想你死吗?!可是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你看!你看看我!”

他低吼着,双手箍住我的肩,将我扳正面对着他。

我被他这样子吓到,只能强自镇定,努力压制自己想要立刻跑掉的冲动,想让他先安静下来,毕竟现在还有很多事情一团糟,低声开口道:“原本相忘无事,对你我都好,何必为了一些过去的不愉快……你干,干什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用力抱住我:“你知道吗?我后来想过,幸好你只是离开京都,幸好你不是为了离开我而自戕,幸好我还……还有个盼头……”

“这张脸是为你毁的,我已经后悔了,又怎么会再为了你伤害我自己?”心里有什么抽痛了一下。

“对!”我感觉环着我的那双手微微地在颤抖,我听见他笑,像是释怀又像是安慰我,絮絮地在我耳边说话,“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再伤害你自己……”

你不值得我这么伤害我自己。

我面无表情却倏然泪下,心里似乎有根一直以来绷得很紧的弦终于渐渐松懈下来。

今生我做的事,我以为是值得的,可实际上,若不是我还在乎他,我又怎么会去做这些事?

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我有些恍惚。

他的手很大,常年用剑的厚茧有些粗糙,如今春夏相接,衣料不厚,手心的干燥温暖贴在我后背上,倒也不想推拒了。

这个人总是可以轻易的让人卸下防备,也罢,看他这样也许不会今晚就捅我刀子,可靠得一时也好,我累怕了。

其实这两年我分明有长高,可他还是高过我不少,靠在他怀里我竟又闻见他身上的梅香,只觉得奇怪,自己竟下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有闻到你身上有梅香?”

“我没有。”他似乎总算平静下来,伸手抬起我下颔,解开我面上的围纱:“我离宫多日,又易容成他人,怎么肯余有残香让你发现?”

我不解:“分明有的……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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