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着锦——字元慧
字元慧  发于:201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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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帝号为武,前世就是如此,我虽是文庄公后人,但对于文官那些酸腐讲究,我并不能苟同。

我一手侧撑着脑袋,似笑非笑:“陛下心中丘壑,重武无可厚非。”

重武轻文怎么了?难不成开疆扩土还要靠手不能缚鸡的书生?

“可是前朝老臣,后宫势力,怎容我如此?”他的嘴角随后又泛起苦意,“再者,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清静,可是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我也需要你回来帮我,可太后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和皇后圆房,你回来,终是下一个孝哀太子。”

我心下一顿:“什么意思?孝哀太子……他……?”

“那枚玉佩。”他深深地看着我。

“那水是……”

“我说过,是我做过的事我会承认,”他似乎要用目光将我钉在眼前,“我没有那么穷凶极恶……江山我势在必得,可只要我爱的人真心待我,我必以命报之。”

我曾向阮竹声说过类似的话,还是在第一次见他时。

“这是他最后一次向我诚实的转述你们的话,”他看出我的错愕,随即自嘲的笑道,“此后,你和他之间的对话,他也不愿对我直言。”

“所以你这几年来一直和太后闹得这么僵。”我咬了咬下唇。

“也不全是,”他面上现出疲倦,垂落的直发和鬓间颜色灰白,我不知道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抽痛从何而来,更不愿细究,“我倚重武臣,太后也不同意,我不可能和他们妥协。”

“那假如当日你没想杀孝哀太子……”,我迟疑地问道,总有些莫名的紧张,“你该如何夺来皇位?”

“他没有子嗣,有体弱多病,朝中担忧国祚的臣子亦非竹声一人,我欲逼他自己退步,至于他后半生,我自然会小心照料周全……”

“可是比起你,东宫之位,九五之尊,山河万里才是他真正梦寐以求的,”我心头一酸,恨不能狠狠地嘲笑他,“你看见东宫那满庭榴树了吗?石榴多子……这是他的希望,他想要个孩子,想要这江山,你答应吗?”

“你想说什么?”

我很意外云川竟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难堪,不由一愣。

云川抿着嘴角,显得有些激动:“我是错爱过一个人,可这次呢?我爱你,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我笑,笑得前仰后合:“我求你爱我了吗?”

“是我求你,我求你别拒绝我的好意,我求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可是你呢?你一走了之!”

霎那间眼前事物翻转,我被他压在座位上,他眼里一滴泪直直地落在我脸上,滑进嘴里,太酸涩,酸涩到要用更多的眼泪平复。

云川:“那如果我再问你一次,求你留在我身边,求你允许我爱你,你可愿意?”

我一手抚在他脸上,眼前这个男人已然褪去了年少青涩,伟岸而英俊,是我前世最后记忆里梦中也念念不忘的轮廓,我微微笑着,有些茫然:“你给我的爱是痛苦,折磨,悲凉,以及一切一切的不幸,我从来只知道人间的爱,是这样的难过。”

“情能伤心,终是我负你太多,若我以真心相待,”云川揽我入怀,不顾我满眼泪水吻上我眼角,“公子可愿教我?”

朝华宫紧邻皇帝的寝宫瑞霄宫,宫中古籍珍本无数,午后春日绵丽晃眼,从窗纱透过来,我勾出最后一笔挑尾时,宫人来报,说国公府世子来了。

南柯游是我回京之后的第一位客人,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

一个眉目都还未长开的孩子跟在南柯游身边,我有些意外,向他伸出手:“阿洌?是不是阿洌?”

“快叫三哥。”

“三哥。”两岁的孩子还是有些怯怯的,但目光却落在我手上,似乎想伸手,可伸到一半又将手一收转而抓住南柯游的衣袖。

我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心下很喜欢这孩子。

“你害怕我?”我有意逗他,掀起面纱一角,坏笑道。

果然他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小嘴,然后……一崴一崴地走了过来,伸出双手?

我不解:“不怕么?”

小孩儿想了想,摇头,依然举着双手:“我给你吹吹。”

心里莫名地一甜,我抱起他,觉得手中的小人儿软乎乎的,真是戳心。

他真的靠近我给我吹吹,我被吹得痒极了,笑着问南柯游:“弱衾姑娘怎么样了?”

“外头风言风语地说父亲克妻……父亲又病得这样,不好再纳妾,免得惹人议论,”南柯游说着就叹了口气,“陛下偏亲武臣,连国丈林相都吃了下马威,我们还是少生是非得好。”

“陛下若是真的重武轻文,又何必修建这朝华宫,还把我接回来,住在这里带一众学士编纂《天造大典》?”

我看得出他有忿怨之情,像他这样循规蹈矩的臣子都有这样的反应,也就难怪云川的日子这么不好过了。

自打我回宫来,他几乎每夜都宿在朝华宫中,折子也从承央殿搬了过来供他批阅,几乎每天都有摔散的奏折。

他如今是皇帝,九五至尊,又是在我面前,很多时候想黑脸就黑脸,想骂人就骂人。

我看得很新奇:我从前很少见他这样,倒是这一世里为我俩的事见他失态过几回。

好在我摸清了他的脾性,不论他多烦躁,只我亲自给他换药疗伤的时候,他就能休息片刻,这么一来,他的伤倒也恢复得挺快,如今已大好了。

我神游了一圈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阿洌身上,想了想,向南柯游笑道:“大哥还记得豫亲王当日挑选伴读时没选咱们的旧事吗?”

“记得,”南柯游哼笑,“他说咱们家是迂腐酸儒。”

“他说的没错。”

“淇,你说什么呢?”南柯游不高兴,“你可是爷爷付以重托的人,怎么也说这种让士子寒心的话?”

“寒心?要这么容易寒心走什么仕途?”我笑着摇摇头,“此话大哥尽管说出去,我不怵那点儿名声,倒是有三件正经事儿要与大哥商议。”

“什么事儿?”

“我在淮苏还有些产业,不能让它置于危巢之下,我在宫中多有不便,还请大哥替我联系上淮苏的阮大人照拂一二,然后……务必帮我在京城打听到一个叫十二楼的地方。”此事我还拜托了酒老鬼,只是他最近全无消息,我又急得很,只能什么法子都用一用。

南柯游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得很爽快:“知道了……额,你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闻言,我心下松快了不少,并不急着说,倒是看着正坐在我身上玩儿我头发的阿洌一笑:“阿洌喜不喜欢三哥这里?”

“喜欢三哥。”阿洌其实是个活泼孩子,熟络后挺爱笑。

“跟三哥住好不好?”

“我……”阿洌愣住了。

南柯游也一愣:“淇你……”

我摆摆手,只看着阿洌微笑。我是真的喜欢这孩子,有灵性,可假使他不愿意,就是我们之间没那缘分,我不强求。

谁知这孩子竟点了点头,复又面带迟疑地皱起小脸:“呃……娘……我娘……”

“阿洌想念娘亲了就回去,”我懂他的意思了,“三哥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他点点头,又笑开了,无忧无虑的,看得我好生羡慕。

南柯游笑叹:“既然阿洌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回去我跟姨娘说你亲自教阿洌读书认字,她必会高兴的。”

“她一向是个明白人。”我微笑。

可是等云川晚上回来,一瞧见阿洌,他有些吃惊:“你喜欢孩子?”

“我喜欢这个孩子。”

阿洌听懂我的话,一扬头眼中含笑,亮晶晶的眼珠子灵巧可爱。

“说起来皇后有孕,”我收了几分笑容,“陛下该多多体恤照顾。”

“她不需要,”他陡然黑了脸,“皇后任性,怪朕责备她父亲,身怀龙裔便以龙裔为由,迫朕妥协,朕就是去了她也不见,哪有母仪天下顾全大局的风仪?”

“你要抱怨,就册封几个妃子给她们抱怨去,我不惯听这些话,”我让人带阿洌下去休息,转身向皇帝行礼,“夜深了,臣也要就寝了。”

他不说话,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表情,只在擦肩而过时,云川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看向他,只听他轻叹了口气:“朕头疼。”

我心里也是一叹:“臣为陛下宽衣?”

他不动,由我摆布,解得只剩里衣了便轻车熟路躺到我床上,闭上眼睛,表情安逸。

我好笑,也坐到床上去,将他的头摆到我腿上,然后给他揉太阳穴。

“你回来这么久,朕还像做梦一样,生怕一醒来你又不见了。”他闭着眼,唇角一丝苦涩。

“我答应帮你,当然不会食言。”

“你答应帮朕摆平那群文臣,朕虽感激,不过你身为人臣,又是朕的心腹,这原是你分内之事,可是另一件事……你既还未答应我,又并非分内之事,全看你我今生缘份,”他睁开眼握住我的双手,翻身坐起,揽我入怀,“如果你答应,朕至少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陛下的心事太多太复杂,恕我不能事事都为陛下分忧。”

“朕的心事虽多,心病却只有一个。”

我坐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转身躺下。

“每天这副样子躺在朕眼前,你想过朕吗?”云川的声音变低,还带了几分笑意。

我转过来,看着他:“陛下缺的是一位能帮你的臣子,并非暖床的人。”

云川俯身靠近我:“朕的确不缺暖床的人,朕只是缺你。”

说完,他吻上我的脖颈,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三年了……朕苦,你不苦么?”

第六十七章

——梦里,我被绑在石头上,手脚都被束缚着,海水打湿我的衣裳和头发,满身咸涩的味道,云川走近我,手里拿着一条黑色缎带,慢慢抬起手,为我绑上,眼前一片黑暗……

“云川……”

睁开眼,床帐上透着窗外的光,我身上干干净净的,里衣也换了新的,身边无人,想他应当上朝去了,我想起身,可一动就全身酸疼如同还跑了烟山两圈,所有关节皮肉都使不上劲。

突然床帐上映出一个小人影,又撩起了一小角,露出一张小脸:“三哥,你醒了?”

这副样子怎么好……我只好躺在床上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来多久了?”

“好久哟,”阿洌笑嘻嘻,“你生病?”

“……嗯。”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云川又胡诌了。

“吹吹。”

“好……”我心里一软,翻个身凑近他,又是疼的龇牙咧嘴。

这一大早的,事情还没完呢。

我让阿洌去背《千字文》,没半柱香的功夫,阿洌又“登登”地跑了回来,手里抱着一只滚圆的鸽子。

“它从哪儿飞进来的?”

“窗。”阿洌一指书案的方向。

我把鸽子腿上的竹管解下来,抽出其中的纸条。

是酒老鬼的消息:昨日才收到柏牙的消息,这才知道你们已经回京,你信中所说的那个名字的确已不在春晓园了,应该和你们是同一夜离开的。

另外,还有些十二楼的线索。

……

“十二楼?”心中玩味顿起。

“三哥……”

我一转脸,只见阿洌撅着嘴挑挑眉,“鸽子还我。”

等到中午,云川终于回来了,我一语不发,只看着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问他。

分明有了肌肤之亲,分明我还爱他……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你有话要说?”他坐在我身后,拿起台子上的梳子,一手拖住我的发,仔细地梳理,顺口问道。

“陛下怎可做这种事?”我皱眉,意欲起身,腰下隐隐酸痛。

“既是朕心之所系,梳发又值几何?”他白日里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与从前做皇子时的温和不同,皇帝最是要喜怒不形于色的,可现下也不知是午后阳光太盛,还是铜镜的影子温柔,他眼里的情意……我并非看不见,“还有那天见你梳头,掉了好几根在地上,以后梳头发不要扯。”

“人哪儿有不掉头发的?”我心里觉得好笑。

“有心事才会焦虑,焦虑就容易落发,朕不愿见你憔悴。”最后一句未完,却变作了叹息,

一股酸楚从心口涌上眼鼻,我略偏了偏头,眉目低垂,不想让他看见我控制不住的眼泪。

一条有力的胳膊横到我胸前,轻轻向后一压,我靠上他胸膛,听见身后那人低声道:“你家的小公子在那里看着朕呢,别是以为朕欺负你。”

“你欺负我少了?”我委屈,由着他给抹了眼泪,懒懒的不愿动。

“你早就欺负回来了,”云川挑眉,略有些怨怼地说道,“朕怕你冷言冷语,句句都戳在朕心里,也怕你柔顺安静,因为上一回你就是这样离开的……朕实在是怕了。”

“我有我的顾虑。”

“你就是不肯原谅朕,你就是还不肯相信朕。”云川重重的叹气。

“那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我心下稍定,似笑非笑转过身看着他。

云川不说话,只看着我,神情复杂。

“也罢,好歹你没信口雌黄。”我知足地点点头,然后用陈述的方式说道,“十二楼这个地方其实是存在的。”

“自然。”

“而且就在京都。”我坐直身子,边理思绪边慢慢道来,“我早该想到,云坚若真是和他们勾结,多的是私密的法子传递信息,何必多此一举地将那张写有我藏身之地和身份的纸条,钉在府衙外的柱子上,惹人怀疑?”

云川听着我的话,边听边微微颔首,双腿交叠,歪头看我,嘴角轻抿,眉目俊美眼神专注。

被他看着,我两手先是握在一起,又觉得太刻意,分开,还是不知该放在何处,左手攥着右手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动,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继续。”云川笑了笑。

看他老神在在那副样子,我心里有气。

“整件事原与我这平头百姓无关,”我咬牙道,“从头到尾只有两方人非要将我牵扯进来,一方是你,还有一方就是十二楼。”

云川移开目光,我看不出他喜怒,也懒得管他高兴不高兴,兀自接着说道:“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让我摘不开的借口,好带我回京,而且早在十二楼的人将消息钉在府衙门柱上时,那两个官差点著名见我,就是有人授意,大约是想催我赶在云坚去淮苏之前回京,不巧还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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