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习惯地皱了皱眉头，诚实地摇了摇头，说：“想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觉得是你一直在追赶我？”

“我在美国……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顾希咳嗽了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童沫说。“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心理医生，我去跟他聊过，后来慢慢地也算是朋友吧。……我跟他说了我们，主要是我……然后空下来会自己想想，很多事情，我们认识也有七年了。很多事当时不会注意，后期想想……会有新的认识。”

“你去看心理医生了？”童沫对这件事万分意外，因为司机在，没有把“因为同性恋的事”给问出来。

“我只是去找了一些适当的合理的专业的帮助。”显然顾希也知道童沫会往哪方面想。“他说你是一个非常早熟的孩子，但这不是什么我应该去羡慕的事情。当然我也没有因为这个羡慕过，对于我来说，你身上有很多很多让人……好奇的东西。他说我可能弄错了一些感觉，因为……我还小。我的心智什么的都还没有成熟，还没有形成系统的观念之类的。……尽管我不怎么同意，但还是有些道理。”

“哪里有道理？”

“我还是太小，虽然我比我爸高了。”顾希垂下头。“但我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是说，我只是因为天生性别如此，而不是我真正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有一天我会的，肯定的。”

童沫认真地打量着顾希，然后和他对视，表情都很严肃，慢慢地才移开视线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这表情就像之前很多次，数落我和祁开幼稚时……差不多。”

“差很多。”童沫长呼出一口气。“我觉得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哪句？”顾希盯着童沫，那眼神又回到了很早之前。好像顾希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童沫，那么全神贯注。所有的注意力都交给了自己的眼睛，只投注在眼前人的身上。

“You’ll be a man one day， my pal”童沫拍拍了顾希的肩膀，然后指指自己。“So am I”

“Get”顾希点着头，点着点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每次跟你这样聊天，都觉得挺可乐。”

“是啊，怎么不可乐？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神情严肃地，就跟舞台上演话剧一样。”

“这会儿还是西洋剧了。”

之后童沫听顾希说了他在学校里的事，两个人的话题又开始正常和零散起来，分开的好朋友各自的新学习生活。顾希还教了童沫几句俚语和年轻人之间的简语，童沫很认真地跟着学，这是第一次顾希教童沫英语发音和句式，却绝不是顾希第一次教童沫什么。到两人下车，看着祁开拎着包在对他们挥手，就跟三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回家，祁开总是第一个跳下车，然后在站台等他们的场景差不多。

“我还以为恋爱了，祁开会跟以前不一样。”

“会吗？”童沫反问。

“我猜想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我们不会因为恋爱改变自己的，不是吗？”

顾希看了眼童沫，撇了下嘴角，道：“也许……是这样没错。”

44、无标题一

祁开带着孙亦潼见顾希那顿饭，是顾希执意请的，祁开也没客气。四人座，还靠窗，位置是童沫提前预定好的。一人一份的小火锅，童沫顾希一边，祁开孙亦潼一边。孙亦潼刚见顾希还有些拘谨，坐下聊了会儿待到火锅热起来，就已经放开了，还很自然地拿出手机给菜“验毒”，然后准备发到了自己主页上去。

“顾希你账号什么？”孙亦潼问道。“我能加你好友吗？”

“当然可以啊。”顾希笑着报了自己的账号名。“不过我跟童沫一样不怎么发状态。”

“正常啦。”孙亦潼笑眯眯编辑着内容。“我们一起吃饭，祉媛要吃醋啦。”

“小媛也知道？”童沫随口问道，第一个动筷。“不过如果小媛在，我们得点6人份的。”

“哈哈哈，童小沫你不厚道了。”祁开乐呵地说。“怎么可以点6人份？明明应该点7人份的，小气。”

“哪有你们那么说人女孩子的？”孙亦潼刚放下手机，就收到了一条评论。“祉媛在线呢。”

“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童沫说完拿出手机，嗖一条信息过去。“上课玩手机，暑假没礼物。”

“应该快下课了。”孙亦潼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只是他们午饭吃早了，于是对祁开吐了下舌头，低头在自己的小锅里烫菜。祁开嘻嘻笑了笑，也拿出手机加入到远程“恐吓”躺枪小侄女的队伍里。

祁开有女朋友的事，三家家长都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一传回去，很快就全知道了，也就是一星期前的事情。祁爸受祁妈的意来问过童沫关于孙亦潼的事，祁妈还嚷着要童沫给他们拍张小姑娘的照片。后来祁开自己跟父母打了电话，就在童沫的寝室里，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祁开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女生，祁开父母不可能会反对，就是多了些额外的叮嘱。然后问了孙亦潼老家在哪，家里有哪些人，祁开支支吾吾地很快跟结束了对话，话语里对孙亦潼还是有本能维护的。

这顿饭吃完，祁开三人先送了孙亦潼回学校，然后继续带着顾希在外头玩，随带说说第二天顾希要带顾爸爸陈阿姨去的景区。三人行的时间，还是童沫中间，左边顾希，右边祁开。

三个人出来吃饭的时候，顾爸和陈阿姨就在旅馆，并没有出去玩。主要店老板人很风趣好客，跟顾爸交谈甚欢，而陈阿姨很巧的遇到了自己的一个老乡。这些是顾希跟童沫和祁开说的，也都是带过的话。

“你是八月就要准备回去吗？”

“嗯，会提前三周过去，有些事情，还有打工的地方。”顾希答道。“暑假我妈和易叔叔也出去度假，那小孩本来要跟着，好像在家里还闹了一下午。我当时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回来听邻居说的。”

“老外邻居也很八卦啊。”祁开难得地边走边拿着手机发短信。

“全职太太，也热心，刚刚搬过去时她还送了自己做的蛋糕过来。我妈英语不好，现在在学，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交流的。不过说到厨房里的事，好像并不需要太多语言。”

“易叔叔的孩子，对你和顾阿姨，没有改变吗？”童沫关切地问道。“没嚷着要住一起？”

“过节周末什么的会，也就……那样吧。我们年龄相差大，不太说话。等我妈他们回来似乎商量着要养只狗。反正一直在变动，我尽量做到不打搅。”顾希轻叹了下。“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顾阿姨也……厉害。”祁开琢磨了会后评价道。“人生地不熟地。”

“有易叔叔，而且我也在。对我妈来说，她家就在那了。”

“那也是厉害地，除了你和你易叔叔，也没别人了。当然啦，每年那么多孩子一个人出国读书，也是人生地不熟一点点过来的，所以……相比来说你们算不错，至少有房子可以住着。”

“下半年我可能会外出租房子住，和我同学。”顾希忽然说道。“离工作和学校都方便，而且距离我预备去实习的地方也方便。我得给我妈一些时间去……她很想做一个好妈妈，和易叔叔一起，看着孩子长大。”

“真的不再生一个？”童沫试探地问了句，因为就这一年来说，最初说好的预计好的事，差不多都发生了变化。最开始为了最快地到达目的，很多人会做出一些妥协，一些次要的事可能会被放在一边。但当一切安定下来，那些被放下的，那些临时承诺的，慢慢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它们存在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不知道。”顾希诚实地摇了摇头。“也不干涉。”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父母也自有父母福。”童沫拍了拍顾希的肩。“话说你实习都想好了？”

“嗯，先去试试吧。”

“你才大一啊顾阿希同学。”祁开提醒道。“你和童小沫真是，都是捉急的人。”

“我在努力追赶啊。”顾希别有深意地看了童沫一眼，转而对祁开说。“你看，你都有女朋友了。”

“得了吧，洋妞儿看不上你？”祁开后退一步打量了下顾希。“审美不一样？那亚裔妹子也木有？”

“真的遇到我一定告诉你们。”

“那必须的啊。”祁开瞄了眼童沫，咳嗽了声，悄悄问顾希。“你到底喜欢妹子，还是……汉子？”

“没准都喜欢。”顾希玩笑地回了一句，也知道童沫能听到，本来祁开这个时候问，也没有要避开童沫的意思。“我参加的那种学生派对，确实会遇到火热的妹子，还有一些……男人。你们别多想，就只聊了几句互相说了个名字，并没有交往。其实哪里的大学生都差不多，开放度相比，我不认为国内低多少。”

“咦？有一种要十八禁的感觉，哈哈哈。”祁开挑眉。“顾阿希你……有没有被国际友人鄙视？”

“可以了哦。”童沫忍不住把祁开的话打断。“我们在大马路上，注意影响。”

“哈哈哈哈，好像你很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祁开摆摆手，往顾希那里挪了挪。“哎呀，我忽然好想很你聊聊了肿么办？童小沫虽然已经是少年，但还未成年，还是你比较靠谱。”

童沫无语地看着这会儿没皮没臊还来了兴致不打算跳过的祁开，又看了眼此刻不动声色嘴角微微翘起的顾希，不服气地说：“有什么我不能听啊？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祁开幼稚了呢。”顾希笑了笑，很自然地问道。“接下来你们预备带我去哪？”

“先过马路吧。”童沫左右看了看，祁开还是一副意犹未尽，想跟顾希好好进一步聊聊的样子。其实童沫也挺好奇地，但是在大马路上说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得胜你看路。”

“哦，哦。”祁开嘿嘿应下，又凑近跟顾希嘀咕了一句，顾希憋着笑，没回话。

童沫他们后来也没有聊成某个话题，时机一过似乎就提不起话茬，何况又不是半夜寝室卧谈时机。顾希下午还要回旅馆，毕竟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顾爸和陈阿姨。再者，顾希和祁开，也都认为童沫还小。唯一和之前不一样的是，祁开也不会老把童沫是儿童要避开某些话题挂在嘴上。任何人，不管是从什么时间重新开始，终归是在一点点长大，再一点点老去，谁都不可能永远在孩童时期，哪怕他姓童。

祁开和顾希已经是大学生了，祁开还交了女朋友，顾希在国外，本身也是种外形不错的人。不管是看个头，看身形，还有内在散发的自信，都具有着某种吸引力。这个吸引力与审美观，与种族差异无关。而顾希和祁开长大了，就小了三岁的童沫也再小不到哪里去。有些事自然而然地，早晚都会发生，而在朋友之间，特别是如他们三人这般亲近的关系，私下交流也是无可厚非。

送行的那天，还是童沫和顾希一辆车。顾希说他等童沫放暑假了他就去外公那里住一两个礼拜，两位老人也是很挂念这个外孙的。童沫走了会儿神，毕竟这个暑假对他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

“你爸妈怎么样了？”车到一半，顾希忽然问道。

“我爸妈？”童沫眨了眨眼睛，老实地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而且现在我在外读书，更不清楚了。”

“童叔叔跟我爸关系还是不错的，但也不是什么都会说的。很多事，估计只能看你了。”

“我？”

“是啊，除了你还有谁？”顾希很认真地看着童沫。“你是他们的孩子，粘合剂，不是吗？”

童沫愣愣地看着顾希，没有明白过来。

“我只是希望你父母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然后回家都可以看到。”顾希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很羡慕祁开，真的。不管是他的家庭还有……他的恋爱。都是在很合适的时间，有很合适的人。”

“顾希。”童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叫了声顾希的名字。

“我爸其实很爱我妈，他为她做了很多事。是我听外公外婆说的，所以我知道那没有夸张。”

“但也因为有我们，即使他们在地球两边，也依旧还会联系。”童沫垮下嘴角。“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过让自己幸福的生活，我……没有关系，他们已经给了我生命。……顾希，我们不可能跟得胜一样，所以我现在到想我父母可以跟你父母一样。真的，我很早就是那么想的。没必要……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我还有奶奶，还有奶奶家可以住，就跟你有徐爷爷他们。……他们是好榜样。”

“你呀。”顾希无奈地看着童沫。“该像小孩子的时候不像，不该像小孩子时就一股孩子气。”

“好像你很长辈了一样。”童沫不服气地哼了声，末了又关切地说。“在外好好混，以后我来找你。”

“嗯，没问题。”顾希笑着伸出拳头，童沫瞄了眼，笑着也握了拳头过去撞了下。“力气不小。”

“那是。”童沫又用拳头在顾希肩头撞击了一下。“我也会赶上你们的。”

度假结束再次回到机场，陈阿姨还是跟之前来时笑得那么亲切，她和顾希对彼此都很礼貌，而陈阿姨作为长辈，多了一份关心。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却也真的不像母子。顾爸中途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在边上说了很久，进安检前有跟童沫和祁开说要好好期末考，暑假了去他那里玩。

“哎呀，马上要迎接大一的期末考啦。”祁开一边挥手一边感概。“原来我已经自力更生一年了，想当初你们两个小老师在，害得我天天头悬梁锥刺股。话说陈阿姨人挺好的，顾希妈妈有些……不像。”

“不像什么？”童沫也跟着对忽然转身又朝他们摇了摇手拜拜的陈阿姨挥了挥手。

“就是那种我们这个年龄孩子的妈妈的样子。没有。”

“那我妈有吗？”

“童阿姨啊……”祁开盯着童沫想了下。“好像也缺点，但不知道缺点什么。”

“是什么样的？”童沫追问。“你说的那个样子，描述下。”

“就是……感觉啦感觉。我最讨厌描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作文很差。”

“如果你也感觉到了，那就是真的不像。”

“嗯？感觉不像是在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