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木丰跟学生的关系很好，也喜欢童沫这样聪明上进的学生。同学们和他聊天时，童沫会插几句话，然后听他讲自己读书时的一些事。钦木丰完全换了一个专业和学校，所以他不认识其他童沫还记得的人。那种感觉对童沫来说非常不可思议，好像永远也不会习惯。童沫随意问过钦木丰英语学得怎么样，他很坦言说自己读书时英语最烂了，擦着边过的英语四级。然后童沫没再说什么，听着他和别的同学聊天。

“童小沫，你在想什么？”祁开抱着作业本蹭过来。“这个单词怎么念？”

童沫就转过头，眼睛盯着祁开，还没从回忆上辈子的事情中回过神，忽然想起一件关于祁开的事。

童茉最后一次见到祁开是在街上，差不多16岁的祁开，和自己的女朋友走一起。祁开看到童茉还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怕她告状，拉着女友跑了。童沫努力回忆了下，还是想不起那女生的长相。那时的祁开和眼前这个人差别很多，五官硬朗，人也瘦。现在就是一个圆圆的小胖子，而且一点也不可爱，非常地烦人。

“童小沫，你是被外星人召唤走了吗？”

“'laibrri 'laibrri 'laibrri。”童沫很耐心地念了三遍。祁开的舌头跟打结了一下，听着很有意思。

巷子正式接到拆迁通知前一个月，那位阿婆病逝，居委会带头给阿婆办理了后事，像是也在终结这个老巷生活的时代。比起上辈子来说，这位阿婆多活了几个月，童沫并不知道这几个月对阿婆有什么意义。童沫没有多想，也没有资格评定什么，乖乖地帮童奶奶收拾东西。童奶奶会先搬去和他们一起住。

三十多位住户被分在两个不同的小区，祁开他们家和童奶奶分到的房子在相邻两个单元里，黄珊他们在另外一个小区。那套房子两室一厅，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比在老巷里的房子要小，不过采光很好。小区边上有个公园，还有完善的老年活动中心。这房子属于童奶奶一个人，说等童沫大了给他。

童沫的伯伯姑姑对童奶奶的这个想法还是有些微词，不过童沫还小，童奶奶身体也硬朗，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会怎么样，就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童奶奶带过几个孙子孙女，最喜欢的还是童沫。童沫出生前两年，童爸童妈和他走得最近，关照得也最大，因为童奶奶最大的儿子跟自己的儿子去了另外的城市。

至于童沫的爷爷，是在童沫出生前三年因病去世。而童茉的爷爷是在她四年级时病因离世的，不仅时间上没有发生改变，连夺走老人生命的疾病也完全一样。只不过这一世，童爷爷是由童奶奶陪着走完人生。

3、竹马出没

小学毕业的这个夏天，上辈子，21岁的童茉第一次带程修回家，童爸童妈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挺是满意。而这辈子，9岁的童沫遇到12岁的来自己外公家过暑假的顾希，一样刚小学毕业的小朋友。

顾希的外公外婆，童沫是记得的，上辈子他们也住在他家楼下，只不过那世这对老夫妻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都是教师。老先生的妻子离世早，后来续的弦。这世他们年轻时就一起出去了，退休后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养老，顾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外孙。童沫在楼梯上见过那对老夫妻，和记忆中长得一样。

他们的这个外孙，童沫完全没有印象，至少在童茉在这里住的几个假期，这个外孙都没有出现过。

12岁的顾希看着比同龄人岁数大，可能因为个子高。剪着小平头，穿着T恤和迷彩中裤。五官长得不错，是个帅哥模子。那天童沫被童爸送到小区口，自己进来，在楼梯上看到了坐着玩手机游戏的顾希。

9岁的童沫还是很小一只，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短裤，背着双肩包，童妈带他去剪的是个蘑菇头。蘑菇头的童沫非常可爱，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脸蛋，嵌着一对大大的杏仁眼。因为年纪小的缘故，黑眼珠特别大特别黑。童沫长得更像童妈，童茉则像童爸多些，都是好卖相的孩子。祁开他们于是又给童沫取了个新外号叫点点，就是那个可爱的蘑菇表情。说比之前那个“阿童木”要可爱，虽然很多孩子还是喜欢叫童沫阿童木。童沫是觉得这个新外号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协商后允许他们喊自己蘑菇。

“那小蘑菇不就是叫点点吗？”祁开指指表情里跳啊跳的黄色蘑菇。“你像粉色那只。”

“我又不是女的。而且我又不是那只蘑菇。”

“点点也可以是男生的名字。”

“我不要。”童沫扯过课本背书，不打算和祁开继续这种异常无聊的话题。祁开咬着笔头看看那个跌倒了又笑嘻嘻跳起来的蘑菇，再看看童沫，耸了下肩，伸手拿过童沫的作业本要抄，被童沫直接打了手。

祁开后来还是没叫童沫蘑菇，也不是人气高的阿童木，还是喜欢叫他童小沫，还不许别人跟他叫一样。

这个小区左侧一片的住宅楼最高到六层，都没有安装电梯。童奶奶家在三楼，顾希外公外婆在二楼。蘑菇头童沫站在坐在台阶正中间玩游戏玩得很投入的顾希面前，两个人隔开四级台阶，差不多直视。

童沫等了半分钟，见对方没抬头，往前走了两步，预备从边上侧着上去。顾希终于注意到了人，整个人往左边侧了侧，留了个空挡出来，但没抬头。童沫也不说话，就那么绕过顾希上去了。刚过顾希坐的那级台阶，就听到边上的人一声咒骂。童沫愣了下，低头看一看，原来是Game over了。

童奶奶在家给童沫煮绿豆汤，中途下了次楼去买冰糖，结果回来时身后多了个人。童沫插着耳机很惬意地在听德语看书，整个人缩在躺椅里，已经换了身衣服。白色的小背心和到大腿根的休闲黑色短裤，颜色倒是没有变。那躺椅就正对着门口放着，顾希一进门，就先看到童沫那两条细细的白腿，然后是黑乎乎的发顶，再是一张看着有些冷淡的小脸。顾希本来不想上来，童奶奶太热情，而且他确实有些渴了。

“这个是楼下徐爷爷家的外孙顾希。徐爷爷他们出去了还没回来，我给领上来坐坐，外头热。”童奶奶说着转向顾希。“这是我孙子童沫。小沫，招呼下客人，等下就有绿豆汤喝了。”

“你好。”顾希双手垂着裤腿两侧，很礼貌地跟童沫打招呼。

“你好。”童沫扯下耳机，站了起来，悲剧地发现自己到顾希的肩头高。

“你在听什么？”顾希这次显得挺自然熟，童沫手一指，没多推脱就在童沫身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我听外婆说过你，小学就跳了三级，你是天才儿童吗？……这个好像不是英语。”

“我没听说过你。”童沫一把扯过耳机线直接给拔了下来。“那就是英语。”

“我保证不是。”顾希对童沫刚刚明显有些粗暴的动作没放在心上。

“我说是就是。”童沫将iPod收起，连同自己的书一起搁在身后，有些戒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那肯定不是。你在自学其它外语？”顾希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莫名地有些惹恼童沫。童沫看着依旧笑得欠扁的顾希，并不打算和他交谈什么。顾希进门那一瞬间，童沫想到了程修，这个已经一年没怎么想起的人。就那画面一闪，然后被眼前的人代替了。顾希和程修长得并不像，其实也不好说，毕竟这时的顾希才12岁，还是个小屁孩。童沫依稀记得自己看过程修小时候的照片，只是记忆太模糊了。

“小天才，你怎么不说话？”顾希伸手在童沫眼前挥了挥。

童沫转了下眼珠，问：“要喝水吗？”

“要。谢谢。”

童沫起身准备去拿水杯，立马回头指指自己座位上的书，命令道：“不许乱动。”

顾希双手一举，表示OK。

童奶奶端出加了冰块的绿豆汤时，顾希刚刚喝下一杯水。童沫端着自己的碗坐在桌子边，自顾自一声不响地吃着。顾希笑着看了眼童沫，在他边上坐下，礼貌地对童奶奶道了谢，三个人一道吃。

“好吃。”顾希说着又勺了一勺灌进嘴巴里，含糊地说。“比我外婆烧的好吃。”

童沫撇了下嘴，握着勺子定了定，张嘴含住，依旧没有抬头。

“听你外婆说，你可能要来这里念书，是今年吗？”

“还没定，不过高中一定会过来。我爸说这的高中好。”顾希转向童沫。“你不会还跳级吧？”

“难说。”童沫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甜滋滋凉飕飕地，心情又好了些。还要不要再跳级，童沫确实有自己考虑过，他有些担心自己的数理化，怕基础如果打得不扎实后头跟着会累。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除了感情问题曾经狠狠折磨过童茉的，那就一定是数理化无疑了。这辈子不想是童沫的自己也在上头栽跟头。

童奶奶见童沫的话把顾希噎了回去，打圆场道：“应该不会跳了，往后学习越来越难，还是踏实地把基础打好。听你外婆说，你父母在外地有自己的店，不会搬回来，那你以后是住这里吗？”

“嗯，目前是那么计划的。”顾希见童沫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很快吃了东西，再次对童奶奶道了谢后就告辞了。童沫就最后说了句“再见”，回到自己的宝座上继续听德语看书。

“我看顾希这孩子挺好的，本想你们认识下。小沫你不喜欢他？”童奶奶很少在童沫交朋友的问题上发表直接的看法，对于祁开就一句“这孩子挺实诚的，会对人真心”，不过这话，评价已经非常高了。

“我还不认识他。”

“奶奶看得出，你不太高兴。”童奶奶道。“没关系，这人得相处了，才知道。”

之后童沫就会常常在小区和楼道里遇到顾希，最离谱的是，第三次遇到时，顾希和祁开，还有王鹌鹑在一起玩。祁开和王鹌鹑围着顾希坐在，看顾希玩手机游戏，看得不亦乐乎。童沫拎着他的小提琴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无趣地走开，然后被永远会在任何状态下发现他的祁开给叫住。

王鹌鹑不是他们小区的，住得不远，两站路。童沫他们来这小区后就经常过来玩。离开老巷后，童沫发现祁开反而更加如鱼得水。小区里同龄孩子多了不少，时不时见他们闹成一片，还有外面店铺里的孩子。

“小天才你回来了？”顾希和童沫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酸溜溜地。

“嗯。”童沫老气地点了下头。“你们玩吧，我上去了。”

“童小沫，等等我。”祁开颠颠地追过去，一把抓住琴盒的拎手。“我帮你拿上去吧。”

顾希依旧坐在花坛边上，驾着腿，眯着眼睛看着两人。童沫没松手，祁开也没松，很热情地看着童沫傻笑，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王鹌鹑的注意力在顾希的手机屏幕上，就差没伸手上去。

“没事，不重，你们继续玩吧。”童沫道。“我得马上回去，渴死了。”

“我帮你拎上去，我也渴了，想蹭你家水喝。”祁开笑嘻嘻地说着，又伸出只手把琴盒整个抱怀里。童沫无奈只好松手随祁开，转身自己就往楼里去。祁开回头向顾希他们挥挥手追着童沫跑了。

“久了你就习惯了。”王鹌鹑对顾希道。“阿童木和胖开打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着呢。”

“青梅竹马说的是一男一女吧。”

“那……两小无猜呢？”

“管它呢。”顾希不耐烦道。“玩吗？我教你。”

“好！”

顾希在开学前三个礼拜离开，童沫没有和他再单独相处过。八月中童妈带童沫去外婆家住了一星期，到童沫回来时，顾希已经回家了。顾希家所在的城市离这里不算太远，上高速的话开两个小时就到。童沫的外婆住在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古镇上，童沫每年过去两三次，春节，暑假，还有一次机动。童爸就过年的时候会跟着一起过去，关系并不太好，也不僵硬，该出的钱该尽的责任一点都没有少。

童茉带程修去过两次，是以旅游的目的。小镇的旅游业发展不错，常常会在路上遇到游客。童沫喜欢搬着小板凳坐在河边看风景，或者看表姐写生。童茉曾经是童家最大的孩子，也是来家最大的。这次那些孩子都成了童沫的表哥表姐，被欺负的人开始欺负人。好在童沫长得乖巧聪明，且年龄相差有些大，最后都把童沫当作小宝贝供了起来。这也意味着，童沫是加入不了他们的游戏里，也进不了他们的生活了。

来家的人，就长得和童沫记忆里一样，剩下的，差不多全变了。一个本来存在的人消失后会带去多大的变化，童沫的脑袋再聪明也理解不了，何况童沫也不是真的有多聪明，他不过是只笨鸟，先飞了二十多年而已。给大表姐的儿子，即自己同龄的侄子辅导了分数题后，童沫做了一个决定，回去的路上他和童妈表示自己不打算再跳级。童妈对此到是赞同的，毕竟童沫年纪还小，班上的人岁数差多了怕孩子被隔离。

4、上初中啦

虽然童沫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但从小学部升到初中部还是要进行统一的模拟考试，连同在这一年转入初中部的其他小学的学生一起。分班是这次考试一个最明显目的，而总成绩排在全校第一的童沫，顺利地进入了实验班。其实童沫还是有些小挫败感，毕竟他已经读过一次书。排第二的女生只比童沫少了十分，在童沫看来这个根本不算差别。果然聪明的头脑是天生的，又肯努力的话真吓人。

钦木丰还是教童沫数学，不过不是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教语文的年长老师。童沫看到钦木丰站上讲台时还是有些钦佩的，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证明自己可以带初中部的实验班，很可能要带着他们中考。所以有能力的人，即使换了专业和人生走向，最后在自己选择的领域里一样可以出类拔萃。于是童沫老气横秋地在课后问钦木丰一道数学题后，随口聊到他那么年轻就挤掉老教师了，口气里多少还有点调侃。某些习惯不是轻易就可以去掉，何况两个人曾经真的很熟悉。钦木丰听出童沫口吻里调侃的意味，看着他那双黑溜溜有些狡黠的眼睛，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地说他小时候数学不好，被看不起自己的数学老师给狠狠刺激了，发誓将来一定也要当一个优秀的数学教师，而且绝对不歧视自己的学生。

“是吗？那为什么不是高中或大学数学老师？”

“小童沫你可真是会来拆老师台。别看不起我们这些给你们打基石的老师。”

童沫转念一想，很认真严肃地点了下头，道：“老师你说的是。谢谢你。”

钦木丰被童沫这个忽然的转变弄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还想再逗逗，这下也没了。

祁开还是课间来童沫这窜个门，周五放学一起回。搬迁的小区去学校需要坐车，五站路，也不算远。

上初中的童沫个头还不到一米三五，祁开已经快过一米五五了，当然他本来就比较高。王鹌鹑和童沫差不多高，但他比童沫大三岁。于是祁开拉着童沫去跟他们一起打篮球，童沫倒是没拒绝，还打得挺开心。

进入中学部后，童沫的课余活动似乎丰富了不少，那些还在继续的兴趣班不算，和祁开他们一起打球就是其中一项。虽然童沫个子小，弹跳力和平衡感都不差，到也没有拖后腿。

童爸对童沫的这个新兴趣表示了极大的赞同，还去买了个足球回来说假期陪童沫去踢球。童妈对这个事情有些意见，直到童沫有次打篮球伤到了左手小指后，开始正式反对童沫打球，原因是童沫还要按照童妈的要求去参加小提琴的等级考试，在高考前拿下十级。童爸自然不站在童妈那一边，在他看来童沫去学小提琴也好，去和同学打篮球也好，那不过是一个兴趣爱好，是丰富枯燥学习生活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