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炉(瓶邪 同人)下——梦里说往昔
梦里说往昔  发于:2015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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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便是他不说,吴邪心里也有数。将张起灵带回临安本就是权宜之计,倘若那人肯乖乖地安分一些,他自有办法护其平安周全,然而经过方才一番交谈,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心烦意乱之余,吴邪更是倍感伤怀。他们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走到这一步,十年前纵然立场不明,他们仍能把酒言欢,十年后纵然他还愿舍身相救,却只能落得个壁垒分明。从此以后,张起灵不再是他生死与共的朋友,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意中人,只能是他的阶下囚。

那些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一杯接着一杯,那一壶烧酒倒有大半都进了吴邪的肚子。他本就不是胖子那样的海量,更兼心绪郁结难以纾解,不一会儿就喝了个满脸通红。

胖子实在看不过去,劈手夺了酒壶,厉声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但求仰俯无愧。你和张道长之间过去的恩情乃是私交,如今你是国朝重臣,一举一动皆牵连数以万计的中原子民。你是个读书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等道理应当比我更清楚,此间事体要如何处置,想必也不用我一个大老粗来教你。他当初就决定站在那一边,以他心思缜密的性格,如今种种定也是有所考量,必然不会对你心怀怨恨。”

吴邪长叹一声,放下酒杯抹了抹嘴,说道:“按如今的情形万奴王必败无疑,就算他武功通天能够逃得性命,手下爪牙恐怕难逃生天。我自是不能放小哥前去送死,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他拘禁起来,日后再做去处。”

那胖子心思灵巧,听他如此说便猜到了八九分,立时笑道:“想不到你家也有这样的地方。”

吴邪苦笑道:“我家原先好歹是武林中人,少多也要修个地道、密室以防不测。我那三叔当年也算得上是个绿林魁首,总得有个关人的所在。”

二人相交多年,彼此都最明白对方的脾性。胖子知晓吴邪最为重情,要下这个决心实属不易。眼下看他想通了此节,心中也是一宽。便又允他喝了几杯酒,说了一阵闲话也就散了。

却说吴邪进得屋来,一眼便看到张起灵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而王盟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吴邪心说这还真是拿这人当了重犯了,如若当真能挣脱这幅镣铐,以张起灵的武功修为,又哪里是王盟能拦得住的呢?他上前拍了拍王盟的肩膀,柔声道:“我回来了,你去歇息吧。”

王盟背对着门本没有注意到自家少爷,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竟然弹跳而起,没留意绊住了凳子,整个人“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也不知磕在了哪里,再站起时脸都疼得白了,捂着屁股不住地“哎哟”,口中抱怨:“少爷,你都多少年不这么吓人了,今天怎么这样有雅兴?”

吴邪又好气又好笑,连推带搡地把他推出门外,笑道:“滚吧,你个猴崽子,你不累老子还困呢。”

看着王盟嘟嘟囔囔地走了,吴邪关上门,回头一瞧却见张起灵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若有所思。他猛然想起在胖子屋里说的那些话,适才因王盟出糗而生起的那一丝轻快情绪立刻消散于无形,心口沉甸甸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张起灵似对他的心思一无所觉,只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吴邪无奈,走过去替他盖上被子,自己也和衣躺在他身侧。

这一夜两人抵足而眠,却是各怀心思,辗转难安。

如是一路晓行夜宿,不过十来日光景便离了西南地界。中原腹地不曾沾染兵锋,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加之冬雪初融春回大地,一路走来人面桃花相映红,倒让众人久经沙场的心也都敞亮了不少。

张起灵一直保持着惯常的沉默,看起来倒是相当乖顺听话的样子,既没有要逃跑的举动,也不曾想办法传递消息,镇日里不是睁着眼睛发呆就是闭着眼睛养神。见他这样,吴邪越发不敢松懈了心思,就连出恭解手都和他一起,吃饭睡觉更是寸步不离。他虽对那副“鲲刺”制成的镣铐信心十足,却也明白此人心思莫测城府极深,说不好正在谋划着什么也未可知。

与他们两人相比,胖子便显得轻松愉快多了,或是称赞沿途风光,或是与吴邪拌拌嘴,竟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连日来左近无甚景观可看,三人闷坐马车之中,胖子见气氛沉闷,本欲扯些闲篇,一想这过去十年三人各自一方无甚可说,如今又各为其主,也不方便谈论军机密事,只得把十余年前结伴同游江湖时的旧事回忆了一番。这一开口便如江河春汛滔滔不绝,从盈川县城外的初遇说到诸葛八卦村夺宝,从婺州城内捉氵壬贼说到榆庄小村战马匪,一路口沫横飞地说到了扬州新月楼。

吴邪正听得出神,忽见他止住话头砸了砸嘴,转了转眼珠子又摸了摸下巴,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怎地不说了?”

胖子“嘿嘿”一笑,又道:“当日在新月楼上我就说那昆仑剑神徒有虚名,你看这都过去十年了,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吴邪闻言只是摇头:“你道那昆仑剑神不堪一击,可是人家毕竟练成了‘剑域’。之前你在大名府城下冲杀之时,真气成域也不过偶尔一现,不似他那般收放自如。”

胖子想了一想,似有所思般答道:“此事却也作怪,若论功夫胖爷我如今自信不输于那老儿,当时在大名府城下贼寇中冲杀之时,我也几度体会到了真气成域的法门,可终究是觉得哪里不妥,最终没将这法度修成。你看那左判武功如此之高,不也没有用这等功夫嘛。”

听他如此说来虽是有几分道理,可吴邪既有心要笑话他,自不会与他讲理,仍是抓住话柄不放。

胖子被说得急了,便转头向张起灵讨起救兵来:“我说张道长,那左判可是你的师父,个中原因你倒是替我分说一下。”

张起灵原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他们说话,吴邪本以为他不会理会,谁知听此一问他竟转过头来,看了胖子一眼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剑域也罢,刀域也罢,不过是真气外放的手段而已。如果用来感知周围变化自是替代耳目的绝佳手段,但用来杀伤对手却是只有恃强凌弱之时方才有用。当日在湖面之上,那昆仑掌门以十数道气剑攻向师父手眼不及之处,却不曾想过力分则弱,护身气劲既能远放成域,也可贴身为罩,师父只需花费不到昆仑掌门所用的一半内劲就可将这些气剑尽数挡下,此消彼长,焉有不败之理?何况师父本身内力就远胜于他。”

胖子一听便面有得色,冲着吴邪挤眉弄眼道:“我说的没错吧?那老儿不以自己擅长的剑术与对手一搏,反与对方相较内力,正是以己之短搏彼之长,岂能不败?想来他自出道以来就鲜少遇过与自己相当的对手,才会练成‘剑域’这样恃强凌弱的功夫。胖爷我别的不敢自夸,前后在军前效用七八载,又当过五六年的游侠,与人生死相搏多不可数,难怪会觉得这门功夫走茬了。原来这真气外放只堪做得耳目,如此一来若非本钱雄厚,气力消耗过甚,是十足的亏本生意。”

吴邪被他一顿抢白,又听了张起灵那些话,也不好再出言讥讽,便只是但笑不语。

三人这一番有问有答,倒像是又找回些当年结伴同游的默契,车厢内的气氛也不似初时那般沉闷。吴邪偷眼去看张起灵,见那人神情自若,眼中似也多了些光彩,顿时心中的郁结少多消散了一点。他暗自想到:万奴王这一脉的武功倒也有趣,别人真气外放都是力求杀伤敌手,倒不曾想万奴王如此凶悍绝伦的一个魔头,却会将外放的真气用来护体。

忽听胖子拍着大腿笑道:“真气护体这倒是个好主意,胖爷我若学会了这门功夫,莫说是寻常刀剑,便是神臂弓也伤不得我。到时候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便似探囊取物一般。”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哎呀”一声,望向张起灵道,“当年首阳山一战,最后整个山峰都炸塌了,那万奴王莫不是就仗着真气护体才逃出生天?连山崩地裂这样的手段都杀不死他,他若要一个人杀入皇城,那皇帝老儿全家不都得上西天见佛祖?”

吴邪心下也是一凛,万奴王此人不除,于国于己终究是个莫大的祸害。若真如胖子所想的那般,岂不是糟糕至极?不过他细细思索,依稀记得在首阳山时,军中用的八牛弩曾伤过那魔头,可见他那护体真气也不是全无破绽。但八牛弩的威力到底还比不过山崩地裂,此间究竟有什么蹊跷,他一时也没有头绪,只得一同看向张起灵。

听他们说来说去把话题扯到了万奴王身上,张起灵又陷入沉默,再不开口,显然是在回避。

吴邪不由得一阵犯疑,适才言及左判他尚能如实相告,怎么一说起万奴王却又是噤口不言。若非在他心中师父不及义父亲厚,定是其中有什么关窍不能明说。看来若要在万奴王身上寻出破绽,恐怕还是得着落在张起灵身上。

这边厢吴邪正在冥思苦想,猛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车里坐的可是临安吴家的小公子?”

驾车的王盟长呼一声“吁——”,马车立即停下了下来。吴邪掀开车帘探头一瞧,前方不远处站着个人,但见他身材高大,风尘仆仆,背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铁剑。吴邪只觉得此人异常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那人看见吴邪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抱拳朗声道:“吴小公子,可还认得故人?”

吴邪定睛一看,眼前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扬州城里太平镖局的曹镖头,急忙跳下车来还礼道:“曹镖头,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又回头向车厢内招呼,“胖爷,快看是谁来了。”

胖子闻言也向外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却是喜上眉梢:“哎呀,原来是老曹!”便也纵身跳了下来,亲亲热热握住曹镖头双手,上上下下不住打量。

十年未见,那曹镖头虽还是站得笔直,但胖子看他天庭晦暗,两眼神光不聚,显是受过什么内伤,一身武功比之当年不进反退。又看他一身衣物虽是整齐,却有几个不显眼处都打了补丁,颜色也浆洗得有些发白,显是过得不怎么如意。

他也不点破,只是喜道:“多年未见,老曹你也不曾想着来探望兄弟,今日既然遇上,由我做东且先去喝几杯。兄弟如今已不是官身,你若要讨个官做自是晚了,倒是兄弟手头有一大笔活钱,正欲投到你们镖局去。你看我这身武功,可能在你镖局里做个副总镖头?”

曹镖头老于江湖,自是知道胖子不欲说破他窘境的好意,更也明了他欲襄助的盛情,拱手道:“曹某这些年虽然时运不济,却还有几个老兄弟相帮,尽可撑得下去,今日前来却是受人所托。”他将脸转向吴邪,深深一揖,“曹某受旧日恩主所托,欲请吴小公子往城中一叙。”

吴邪不明就里,说道:“吴某家逢不幸,祖母见背,丁忧在身,饮食起居多有不便,恐怕只能拂了贵主一番好意。”

曹镖头微微一笑道:“此事我早有听闻,这位主人也是吴小公子的通家旧友,只是不方便抛头露面,故而曹某有此一行。”

听他这么一说,吴邪自然明白是扬州霍家有人相请。他与霍玲当年曾有数面之缘,与霍秀秀也多年不见,霍吴两家情分不说,中间有个解雨臣不仅是霍秀秀的夫婿,更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异地相逢,吴邪心中也有几分欣喜,便请曹镖头一同上车。

曹镖头谢过他的好意,先令一名随从进城回报,只说自己骑马在前带路,请他们驾车在后跟随。

一听这话,胖子便借口车里太闷,将王盟赶入车厢,自己驾着马车与曹镖头并辔而行。

说话间便进入城中,这不过是一个小镇,城内只有一处庙宇可供行旅栖身。

方到庙门口,吴邪正欲下车,忽听胖子先喜后惊:“霍姑娘!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吴邪连忙挑开车帘跳了下来,却见两名妇人跪伏在尘埃之中,胖子在一旁一脸尴尬,一双手伸出去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惊疑间,那两名妇人抬起脸来,正是霍玲与霍秀秀。

只见霍秀秀满面泪沾尘土,颤声哀求:“吴邪哥哥,请你无论如何救救解家。”

鼠为拖肠离洞府,鱼因点额退江湖。使君本是神仙客,可有灵丹救也无?身怀六甲的霍秀秀半路求救,却是所为何事?

39、

霍秀秀含泪说完这句话,竟似气力不济,当场晕倒在地。

众人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七手八脚将她抬入庙中。吴邪此时方才发觉霍秀秀腹部高高隆起,思及解雨臣曾说她有孕在身,想来从潭州到此地一路奔波,又在庙门前跪了许久,怕是身心俱疲,早已吃不消了。也不知她家中发生何等大事,解雨臣又去了哪里,竟让一个孕妇操劳至此。

两个妇人住在庙里一个清静的跨院中,看霍秀秀晕倒,马上有随行的家仆去请郎中。吴邪看看横竖帮不上忙,便让胖子看着张起灵,自己将霍玲请至一间禅房中,细问详情。

如今的霍玲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新月楼主,只见她容颜憔悴,神情黯然,手中握着一方绣帕不时咳嗽几声,看来也是有恙在身。听得吴邪问她解家究竟发生何事,霍玲长叹一声道:“一个月前秀秀来扬州找我,说是有一黑衣老者闯入解家绑走了解雨臣。此人武功绝高,解家内外众多高手加在一起也不曾将他阻拦下来。他放出话来,指名让你亲自去张家楼会他才肯放人。秀秀依稀记得那人眉眼长相,正是十年前大闹新月楼杀人夺书的那个老者。”

吴邪听她形容便知那人必是左判,也只有他这样的高手才能如此轻易杀进解家擒走解雨臣。想来自己现在已无官身,对方再费力捉拿他对战局已是无益,且那“颜记”广有耳目,他私自扣下张起灵一事对方也必是知道的,左判此举十之八九是为了换回他家小王爷。

霍玲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以帕掩口咳了两声,又道:“我并不是要拿你去换我霍家的姑爷,只是时间紧迫,实在无奈,希望贤侄多拖延几日,能为我们两家争取些时间。若事出危险也千万不要逞强,莫要姑爷未曾救出,又再搭上一人。”

吴邪心中既有判断,也不再慌张,只说:“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那人和我有些纠葛,想是要与我做个交易,必然不会轻易杀人,小花现下应当安然无恙,楼主且宽心等候。张家楼此去路途遥远,事不宜迟,我们几人现在便出发,待秀秀醒来,还请楼主转告于她,让她安心养胎,切不要胡思乱想伤了心神。”

霍玲摇头道:“这话我说怕是无用,还得贤侄亲口说给她听。”

吴邪心里计较一番,觉得见霍秀秀一面也不会花费多少时光,便点头应允,静等她苏醒。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霍秀秀悠悠醒转,一见了吴邪又开始垂泪不已。

吴邪见她脸色苍白,满面愁容,一双水盈盈的妙目哭得通红,心中也是一阵恻然。他拖了张凳子在床头坐下,柔声说道:“这本是我的恩怨,拖累你和小花真是万分对不住。不过你尽可安心,那人本非嗜杀之人,又与我有所纠葛,断不会害小花性命。”

霍秀秀闻言只是哭泣,颤抖着嘴唇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吴邪任她哭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她隆起的腹部:“几个月了?”

霍秀秀哽咽道:“七个月了……”

吴邪点了点头:“等到小花回来,正好能看到你家孩儿出世。”

看他搜肠刮肚为自己宽心,霍秀秀便是心中再有忧虑,也只能勉强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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