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团圆(包子)下——辋川槿
辋川槿  发于:2015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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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凝失神地转眸来,看了他一眼,眼中倏然沁出泪来,哑声道,“小鱼,你快走吧……走到林间,躲到水里,别再来了……”

阿岳却摇摇头,一双大眼晶亮地盯着玉凝,一脸认真道,“不走,照顾、哥哥!”

玉凝闻言,直将他看作玉林,心神恍惚,泪如雨下。阿岳伸手摸摸玉凝的脸,擦干他的泪水,却将沾了泪珠的手指放在嘴里吃了吃,顿时小脸皱紧,叫道,“哥哥、难过!眼泪、苦!”

玉凝见他这样天真,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伸手摸摸阿岳的脑袋。阿岳抓住他的手,两手紧紧握住,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满是正经,道,“哥哥、不哭!爷爷、说玉林、玉林不死!玉林睡、睡觉!”

玉凝只以为他把死当作睡觉,两者分不清楚,却鬼使神差般,定定道,“玉林死了。”

阿岳急急摇起头来,道,“没有没有!玉林、睡、睡觉!”

玉凝这下心如死灰,又道,“玉林真的死了……”

阿岳急急摇头,连声道没有没有,又道,“爷爷!爷爷说!”

玉凝只心灰意冷,失神道,“你的爷爷,也死了吗?”

阿岳不停摇着头,嘴巴里说不清楚,憋了半晌,只道,“爷爷!白、白头发!”阿岳见他听不明白,心里很是着急,想了想,便匆匆跑进屋去。半晌才跑出屋来,手里捧着何物,一路捧到玉凝面前,又是叫道,“爷爷!爷爷!”

玉凝定睛一看,看见那竹简,忽地心下一沉,失声叫道,“师父……”

壹佰贰拾叁章: 强留不得意

兔儿扶着花花站在一旁,见那长生手持雪魄剑已对镇山石连砍数刀,但仅在刀刃砍击之时,山石表面会闪现几道光亮,便再没有其他异动。

她心中担忧小家生产在即,又见花花给那道士出谋划策,说什么要破坏阿岳设置的结界,定要先行破坏灵力来源,因而将这道士引到山上,还将雪魄剑给他,教他击碎镇山石。

此番举动,教兔儿这种脑瓜,是怎么也想不通透的。她心下又是十分着急,便屡屡忍不住去问花花,花花却不理不擦,不禁让她生了怒气,压着怒火低声骂了花花许多次,尽说花花背信弃义,关键时刻不去保护主人,反倒向敌人投降,倒打一耙,教授敌人破解之法,要害何支与小家。

花花听她越说越急,声音也愈来越大,生怕被长生听到,让他生疑,索性把心一横,强撑着一口气,道,“我若是不说,他定会杀了我们两个!再等玉佩灵力耗尽,进去抓了主人和主人娘子,岂不是半点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兔儿闻言,这才有些领悟他的“用意”,便闭起嘴巴不再说话。可心中微微思量,又觉着不太对劲,正要说话,却见花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彻底闭上三瓣嘴,老老实实待着。

花花看了看长生,见他此刻无力分神,便悄悄转过头来,找到躲在兔儿身后的一黑一白,口中轻声念咒,在两只兔崽子身上设了法术,避过长生,低声道,“你们快回去找我主人。找到机会,爬到……”

他才说至关键之处,忽听长生大喝一声,便立即转头回去,手中暗暗作势,示意两只快走。一白一黑两只兔崽子便溜进草丛之中,快速逃走。

便见长生愤愤丢下雪魄剑,快步走到花花面前,一把推开兔儿,将花花拎起,喝道,“你是不是骗我!这石头如此坚硬,我要是能砍得开,为何不直接去砍阿岳的结界!”

花花见他生疑,忙道,“山石不可再生,结界却是可以再生。即使你砍破结界,它即刻恢复,你还要再花力气去砍,如此生生不息,不也没有用处?可若是你破坏镇山石,使它失去灵力的来源,无论什么结界也都不在话下了。”

长生听罢,觉得有理,眯着眼睛,心中虽有疑虑,可仍将花花慢慢放下。花花正是松了一口气,却不料长生又攥紧他的领口,贴到他面前,面露质疑,道,“你和那妖精这般交好,居然也忍得下心来害他的儿子?”

花花闻言,皱了皱眉,道,“我不曾与小家爹爹交好。”

长生却立即喝道,“胡说!”

花花道,“我没有胡说。我知晓过去未来,通晓天地之事,但与小家爹爹,从来没有交集。”

长生眯了眯眼,却道,“玉林啊,你说胡话的本事,比起你小时候,可是好了不知几倍。”

花花却道,“我不是你说的玉林,而且我小时候和你也不曾认识。我自幼生长在坤山,那里不是你等凡人可以轻易靠近的地方。”

他话虽如此,可在听到长生唤自己玉林之时,心中总有一股深深的震惊与恐惧之意,可这种心慌的感觉却没有半点由头。

长生听罢,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神色如常,便道,“你不承认,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我只是讶异,好好的一个人,竟会变得不人不妖,成为人家的走狗与仆役。”

花花听他讽刺,却也不生气,被长生放下,脑中一阵晕眩,双腿一软,倒进兔儿怀中。

与此同时,何支与小家仍被保护在阿岳的结界之中,而长生留下的稻草人,还在一旁看守,只等结界被毁,长生便会发动指令,使稻草人杀了何支,带回小家。

小家躺在何支怀中,任由他将自己的双腿架起,听着何支的鼓励,一阵一阵地开始用力。犹是他痛得双唇失去血色,面上渐渐露出灰败之意,胎儿也不着急着出来,在产道之中不上不下地慢慢挪动着。

只听他口中呜声,又见他脖颈渐渐伸长,又有汗珠倏然自他颈间滑下,双手紧紧扣住双膝,关节个个发白,肚腹仍高高挺起,似是一个沉坠的圆球般牢牢卡在他两腿之间,而双腿更是因疼痛而剧烈发颤痉挛,几乎不受自己控制。

小家用力了几阵,便脱下力去,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何支将脸贴在他脸上,感受他一阵温热的汗水,摸摸他高隆的肚子,又伸手探到他身下,见胎头迟迟没有出来,心中也是着急,却只能亲亲小家的面庞,吻吻他的耳尖,不停擦着小家脸上的汗水,加油鼓气着,“小家再用力几次,宝宝就出来了。”

小家闭起眼来,身子不停在何支身上痛苦辗转,哑声叫道,“痛、好痛!”

何支只得道,“再忍一忍!马上就出来了!”

小家现在很是相信他的话,满是汗水地点了点头,趁着肚子绷得正紧,便又憋足了力气使劲推挤着胎儿。一来二去,配合着有力的宫缩,胎儿竟也慢慢地被推挤出来,硕大的胎头立即撑开产道,要向着出口移去。

小家这时却觉身下一阵撕裂之痛,比起之前的痛似乎强了几十几百倍,他顿时惊声尖叫起来,随即泄了力气,在何支怀中又哭又喊,直说自己好痛好痛。

何支也不知他的情况,只宽慰他先歇一阵,马上就好了。小家信了他的话,硬是憋住眼泪没有哭泣。歇了一阵,听何支叫他用力,他便攒足了力气,咬紧牙关,却觉身下如火烧一般,又似裂开,又似涨开,似有千百种痛在这瞬间交织在一起。只要他稍稍用力,胎儿的头颅微微向前移动,便让他痛得感觉身下要撕开了一般。

小家立时大哭起来,叫道,“不要了不要了!”

何支听他连声叫着不要,心下一急,忙道,“小家不能放弃啊!宝宝马上就出来了!就痛一会儿!大支答应你,就痛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小家却闭起眼睛不停摇头,哭得满脸尽是泪水汗水,扯着何支的衣袖纵声大哭道,“不要了……不要宝宝了……”

何支却道,“不可以!小家不能说这样的话!宝宝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用力好不好?大支给你亲亲,宝宝马上就出来了!”

说着就在他额上狠狠亲了一口,小家却仍是摇头,只哭闹声稍稍停了一些。何支没有法子,也不能逼急了他,便道,“那小家先休息一下,等下再把宝宝生出来,好吧?”

小家这才点了点头,瘪着嘴呜呜哭着,一手紧紧揪着何支的衣裳,一手无力地搭在自己浑圆的肚子上。何支又忙着给他擦去眼泪鼻涕和汗水,自己额上也冒出一阵阵汗来。

玉凝听阿岳所说的爷爷便是自己师尊,心中不由一阵激荡。他放下玉林的尸身,匆匆站起身来,步伐不稳地踉跄几步,抬头冲着天空大声喊道,“师父!快来救救玉林啊!师父!你快来救救他!救救他吧!”

他如此喊了几回,却没有半点回应,只有林间惊起的鸟儿和窜逃的动物发出的回响。玉凝四下望了一圈,忽地眼中一亮,跑上前去,便见他那师尊缓缓现身,悬浮在半空之中。

玉凝立时扑到他师尊脚边,跪倒在地,满眼悲戚,只不停道,“师父!救救玉林!救救玉林!”

那白须真人伸手在空中虚浮一把,将玉凝扶起,微微抿唇一笑,指指呆坐在地上的闻人潜,对玉凝道,“他的道理,他想明白了,你的道理,你还不曾领悟。”

玉凝愣了一愣,回头看看闻人潜,却回过头来倏然垂首道,“弟子不愿领悟,辜负师尊教诲!”他复又抬起头来,满脸恳切道,“还求师尊救救玉林,弟子除了亲人,心中不再有其它奢求!”

那白须真人闻言,却轻轻摇首,一言不发。玉凝见状,不由心中一痛,扑通跪倒在地,低声道,“我知轮回之事,非轻易能所改变。我的要求,对师尊而言的确过分。可是,我只有这样一个亲人,还被妖物无端害死,请师尊可怜他年幼失恃怙,垂髫而殇,救他一条性命!”

壹佰贰拾肆章: 寻寻复觅觅

真人见他如此执着,便是叹息道,“贪欲可解,恶念可消,而执念不动不变。世人困扰忧愁,皆因有执、有欲,非吾等入道之人。”

玉凝却只顽固道,“我唯有此念,再无他求!即使要我粉身碎骨,魂魄尽消,也无怨念!”

闻人潜闻言,轻轻转过头来看他,到底慢慢阖上眼去,不置一词。

那白须真人见他偏执,便道,“执可生事,亦可断念。玉凝不肯醒悟,只怕凡尘未了,世事不消。也罢,也罢。”

玉凝抬起头来看他,眼中微微发亮,便听他师尊道,“玉林之死,实为命数已尽,与那妖兽一同,魂魄与肉身皆不该再存于世上。如你坚持如此,只能令他夹缝生存,两道不容。魂于世间,不死不灭,亦无人来强行夺取。超乎三界之外,与天地同寿。你等渺渺一生,于他而言,不足道。但其将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目睹你们的衰老、死亡。即使这般,吾徒,也要坚持执念?”

玉凝听罢,心中一阵犹豫,垂眸不语。这时便听闻人潜道,“你强行留他,不过使他孤苦一生。他是你的弟弟,而你却不可能照顾他一生一世。强求挽留,图一时之乐,却要使彼此受尽更加漫长的痛苦磨难。他既已归尘土,一切皆定,你为何又要将他生生挖出,使他再受人间疾苦?”

玉凝师尊听他一席话,不由颔首道,“他的道理,已经通透,玉凝却不肯领悟。”因而摇首叹息,不甚惋惜。

玉凝却倏然睁开眼来,道,“他命不该此!凡世红尘,他还不曾看过一眼!他还这般年少,不该命绝于此!”

闻人潜便不再说话。玉凝师尊闻言,便道,“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

玉凝却匆匆打断他道,“敢问师尊,如若玉林复生,是否可以让他忘却为妖之苦,赐他一个健康的身子?”

白须真人道,“玉凝所求,为师自当满足,只是徒儿莫要后悔。”

玉凝便道,“玉凝自当承受一切后果,无怨无悔!”

那真人便道,“好。”

闻人潜站起身来,正要见他如何施法,这时却天地一番震动。他抬头去看,又见结界损坏,同时快速复原。又去看玉凝几人,却见他们无知无觉,竟似对天地异动毫无反应。他心下正是奇怪,便听玉凝师尊缓缓道,“玉林为你而死,那灵兽为你而亡,而雪莲也是因你而消。因果循环,一切皆因玉凝而起,也需由你来偿还。”

玉凝颔首,道,“弟子自当负责。”

便听那真人道,“相消相抵,自有定数。欲使雪莲复原,救你胞弟性命,需得自你身上取一物。玉凝,你是否答应?”

玉凝毫不犹豫,道,“好。”

闻人潜眉心一跳,却不知他要以何物相抵,便见那真人拂尘施法,于空际一扫一拂,却看那雪莲碎裂之地忽发出一道光亮,随即光亮渐浓,似有无数冰晶自空中聚拢成形,未几,便见那雪莲焕然而生,但花苞紧闭,不曾开启,于空中摇曳生姿。

玉凝不由大喜过望,揖首道,“多谢师尊!”

那真人却道,“以命抵命,自当如此。”

玉凝不以为意,闻人潜却心下大骇,不由低声念道,“以命抵命……”

随后听那真人道,“我以雪莲法力,修复灵兽身躯,而灵兽魂魄已去,玉林命数已尽,只得将其魂魄附于灵兽中重生。”

事已至此,玉凝没有半分犹豫,闭上眼轻轻颔首,心中一片沉静。那白须真人随即施法,雪莲缓缓盛开之际,一束光亮照耀玉林与灵兽两者身躯,完成重生之法。

闻人潜亦霎时明白过来,以命抵命,便是以玉凝寿命来抵玉林性命,世间循环,无不公平。他抬头望去,见玉林与那小灵兽渐渐融为一体,闻人潜不由一声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便见那一阵光亮过后,空中唯剩那只通体淡蓝的小小灵兽,睁开滴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那白须真人轻轻挥手,道,“来。”

那小灵兽听了,一阵欢喜地跑到他跟前,蹭了蹭他的衣角,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玉凝不由大惊,道,“师尊?”那真人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头对那灵兽道,“我赐你神奇法宝,教你能言善语,通晓过去未来,你可愿意?”

那小灵兽笑眼弯弯,立即嗷呜嗷呜地叫起声来,意思便是答应了。又听那真人道,“但是,你不可擅自改变他人命数,否则,我不单收回你的法力,更要将你打入无间炼狱,教你饱受苦楚!”

此声严厉非常,并无一字宽容。那灵兽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又低下头去,慢慢抬起眼来偷偷仰视着那仙人,低低地、小心地嗷了一声。

玉凝师尊便点起头来,道,“好,孺子可教也。”随即将一束法力打入灵兽体内。

那灵兽浑身一震,闭上眼睛,随即睁开眼来,眼神已有所不同。玉凝见它双眸由懵懂无知变作睿智深邃,不由心中一痛,倏然垂首,眼中落下一番热泪。闻人潜一旁默然而观,心中却无有悲喜。

便见那灵兽抬起眼睛,看了看那白须真人,随即眼中露出喜色,到他脚边蹭了蹭,竟是开口说道,“谢谢公公!我会听话的哦!”

此声便是玉林之声,分毫不差。

那真人慈爱一笑,道,“需勤加修炼,专心护主,不可怠慢。”

那灵兽便恭恭敬敬地跪地俯身,认认真真道,“好哒!”

玉凝见他模样恭敬,说话却仍是一番孩子稚气,不禁破涕为笑,在一旁笑出声来。那小灵兽听见玉凝的声音,两只耳朵微微动了动,立即爬起身来去看他,又转头来看那仙人,眼中一番渴求之意。

那白须真人不由笑道,“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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