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见状急忙跳到他身前化作人形,拦住何支,劝阻道,“不可以!主人现在万万不能离开!”
何支现下神智清醒许多,也不曾只顾冲动挥开花花去。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小家,见他紧闭着眼睛,又听他口中时不时地发出呜咽之声。何支当即面露痛苦之情,推开花花的手,道,“我不能看他这样……我不能让小家出事!”
花花只得拼命拽住他的衣袖,急急叫道,“主人现在出去,定会被那妖怪抓住!就算侥幸逃脱,也不见得有几分把握可以把大夫带回来。长生将我们困在此处,本就是持久之事。我们想不出对策,你再一走,主人娘子才真的是要出事!”
何支不禁诧异道,“什么妖怪?你说的是谁?”
花花见他心有所动,立即拉过何支,凭空调来一张椅子教何支坐下,这才慢慢道,“那是我给你所设的法术,只对妖物有效。若有妖物触碰到你的身体,则会受咒语反噬,所及之处发红发黑。依照你肩上的痕迹,我断定他已经成妖。妖力深浅我尚不可知,但此时绝不能让你们冒险与他交手。”
何支闻言道,“就凭你我与那剑三人之力,也不能是那道士的对手?”
花花不由眸中一黯,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若是我们三人都不是对手,你让兔儿和小家两人如何是好?”
何支闻声顿时没了声息,目光微垂,又抬眼去看小家,不禁双拳紧握,几欲作响。花花见他这般,转了转眸子,却听兔儿道,“不是、不是还有那闻人潜吗?”
花花瞥了她一眼,道,“他命中尚有一场劫数,成败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我们不可将赌注尽数压在他身上,还需自求谋划。”
此言一出,不禁让两人皆是有些丧气,可都不敢表现出来。
兔儿吸了吸鼻子,温柔地将小家脸上的眼泪汗水擦干。见小家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她轻轻地拍着小家的肩背,口中轻轻呢喃,却也不说“别怕”之类的词汇,只怕小家心有困惑,多了无端心事。
何支见状,便道,“现下还是小家最重要。只要那妖怪进不来,我们在家里呆个四天五天还是没有妨碍的。我最担心的,还是小家。”
何支站起身来,看小家面上已是渐渐安宁,可又不敢去碰他,便站在一边,满眼忧虑地看着他。花花也不曾闲着,他这时想到雪魄,正要抬脚出门,却见一把光剑咻地一声飞到跟前,站稳脚跟。
花花立即道,“找到了?”
那光剑微微一颤。便见花花皱起眉来,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怕它又附在何人身上,到时恐怕要被长生控制,情况便又糟糕了。”
雪魄又是微微一颤,一骨碌转了个圈。花花点点头道,“好,你再去找找,务必仔细找过。”
说罢,这剑便慢慢飞走,在屋中各个角落翻来倒去。
花花见他走了,转身看了看三人,轻念口诀,给三人设下清净之咒,以免妖物附体。如此,即使找不到符咒本身,也不必担心附身之险。
这下,他也围到榻边,和何支兔儿一同看起小家来。三人皆是没有这等经验,只知这小宝宝要出生了,心中均是火急火燎,只以为它一下子便蹦出来了。何支虽是有些门道,可也不知是疼到什么状况才是时候。于是三人纷纷大眼瞪大眼,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小家来看。
过了一会儿,只见小家面色平静,呼吸甚稳,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再过不多时,等着雪魄飞进屋来,想找花花说话,便见两只两人都趴在榻上,一家子其乐融融地睡起觉来。
雪魄:Orz
他看看地上一地秽物,无奈地晃了晃剑身,化作人来,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后。他坐到桌边,凹好造型,一本正经地守起睡觉的四人来。
雪魄只坐了不多时,便听有细碎的声响传来。他耳力极佳,发觉小家出了状况,当即走近前来,仔细挡开兔姐和何支,便见小家皱起眉来,脑袋使了劲地往脖子里缩着,双手紧紧地揪住被肚子顶得凸起的被褥,似要缩成一团似的,嘴里又不停地哼哼着。
雪魄看见主人虚弱得快要死掉的模样,第一反应是要急得团团转圈。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人,似乎不能乱转乱晃了,便用人的想法想了想,忽地灵光一现。他急急忙忙跑进厨房里,用法术弄出了热水,端回房里来,打湿了帕子,放到小家额前,轻轻地、手上有些发颤地贴了贴。
小家一时没有醒来的痕迹,雪魄见他额上不多时又冒出汗来,也赶紧用帕子给小家擦了擦,还得小心注意着身边睡着的三个。他便见小家的手忽地动了动,继而看他一下一下地抚着肚子,可双眼仍是紧紧地闭着,神情却也不似之前那样安稳。
他正想开口去叫小家,却见小家忽地顿住了动作,一手覆在肚子上几乎微微发颤起来,而他的肚子也十分不安分地不停凸起凹陷着。雪魄一时愣住,再去看小家脸色,见他早是一副咬着唇要哭出来般的模样。不等雪魄大叫起来,便见小家眼中刷地滚下泪珠来,呜呜的哭声立刻教三人惊醒过来。
何支听见哭声立时坐直身来,同时见小家也微微睁开眼睛,他便立刻去将小家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所以的雪魄呆在当场,抓着块温热的手帕子,看看小家,看看兔姐,看看花花,最终将倾诉对象锁定为花花,急忙解释道,“我刚才听见主人的声音,就、就这样这样!”他指指手里的帕子,“结果主人就这样这样了!”
他用下巴戳戳小家,急得说不清楚话来。花花只道“不关你的事情”便化作小兽模样贴到小家肚腹边。雪魄也是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杵在一边不敢动弹。
这也的确不关他的事情,只是那是小家阵痛发作,痛得他当即哭了出来。何支摸了摸小家的肚子,发觉其上发硬得厉害,心中也是没有底的。却仍是一边揉着小家大得不像样的肚子,一边亲吻在他眉角边,口中还安慰着,“小家别怕,小家别怕。”
小家正是稍稍安稳下来,抬眼瞅了瞅何支,眼巴巴地叫道,“大支、嗯——”
却忽地发作起来,急痛之下甚至微微挺起上身做出分娩之态,之后又倒回何支怀里,伸手按在自己腹上,禁不住用力地压着肚子。
待得阵痛稍缓,他歇下劲来,便是直接哭出声来,半点没有坚强的模样,又出了一身大汗,泪水汗水与发丝混杂在颈间,看得也教人心慌不已。
他本就心性如同幼子,心智不曾全开,害怕疼痛之时只想着本能地哭泣,因而此刻也是慌乱无措地揪着何支的领口衣袖,托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抽噎般地喘起气来,眼泪不停地啪嗒啪嗒落下。
何支便听他满是鼻音地哭道,“大支……我好痛啊……”
何支连忙亲着他的额头眉角,紧紧抱着小家,在他耳边用着亲昵的口吻道,“哪里痛?小家哪里痛?”
小家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盯着何支,惨兮兮地叫道,“肚子、肚子……”
何支又哄着,“那大支给你揉揉,小家就不痛了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慢慢喘气,小家不要怕。”
小家很是听话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眼泪珠子打着圈圈,却也没有轻易掉下来。何支见他这样听话,心中稍安,亲了亲小家的脸颊。
花花见状,对兔姐雪魄道,“我们出去吧。”
他担心兔儿不走,还想去劝她,却见她忽地化作兽形跳下榻来,慢慢走出屋去。花花最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这下也无话可说,催了催呆愣着的雪魄,三人关了门走出屋去。
小家现在一心都在自己痛得要裂开一样的大肚子上,也没有注意到三人离开,等他缓过神来,见几人都不见了,还问何支,“大支,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
何支见他有空来管别人,想必是已经不再那么疼了,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小家要生宝宝了,他们不好在这里呆着。”
小家听了,眼中微微一亮,小心翼翼地道,“真的吗?小家要生宝宝了吗?”
何支点点头,道,“是啊,花花说的。再过不久,小家就可以看见宝宝长什么样子了,小家高兴吗?”
小家连连点起头来,却也不似往日那般活跃,略显疲惫地道,“宝宝什么时候会来呢?”
何支摸摸他的肚子,道,“宝宝在小家肚子里,小家要努力把宝宝生出来才可以哦。如果小家想早点见到宝宝的话就要听大支的话,快些把宝宝生出来。”
他这样一说,小家便听不懂了。为什么技能满级的小家又开始问何支怎么把宝宝生出来,为什么不是宝宝自己出来相关的话题,直到又一次阵痛发作,痛得他说不出话来,又被告知生宝宝不能掉眼泪的事项后,小家才瘪着嘴,捧着自己的大肚子轻声哼哼个不停,再没问出什么问题。
捌九章:难过的小家
小家又痛了两回,好歹现在发作不是厉害,间隔颇长,他又是忙着哭又是忙着咬牙撑过阵痛,早已是精疲力竭,哼哼了不多时,便渐渐昏睡过去。倒是何支不敢放松,迷瞪着眼睛,抓着小家的手。等着小家用力地挠住自己手心时,他便立即睁开眼来,替他擦汗揉腹,少不得几番折腾。
此时早已更深夜半,偏得夜中多有云雾,遮去月色星空,使得山谷笼罩在一片格外安静灰暗的墨色之中。
何支从未觉得这夜晚这样漫长,四周是这样黑暗无边,他不时看向窗外,等着那片曙光升起,大概就能想出个办法来逃出谷去,给小家找个大夫,让他安安稳稳地将孩子生下来。他想着想着,恍恍惚惚地便要睡去,却忽觉手中一紧,便即刻睁开眼来,听见小家发出细弱的呜呜声。
他抚着小家的肚子,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凑近去温声道,“肚子又疼了吗?”
小家困得紧,连眼睛也睁不开来,紧皱着眉头,听到何支的话后缓了缓,在喉咙里咕噜着发出点声响来。
“手、手不动了……”
何支听了,便知他一直这般侧躺着,手臂给压麻了,便伸手托住小家的肚子和肩背,道,“咱们换个姿势躺躺。”
小家似睡非睡般唔了声,由着何支给自己翻过身来,手指微动了几下,似是舒服了不少,一会儿便没了响动。
何支见状,叹了口气,理了理小家颈间凌乱的发,趁着他空出床位,自己也躺下来,阖上眼去小憩一会儿。他睡着睡着,不知怎地,总觉着有只软软的东西冲着自己怀抱里挤将过来。何支早是习以为常,顺势一揽,便觉那团软软的东西贴进自己怀里,湿湿热热的唇恰好靠在自己耳边不远处,发出一阵阵呼呼的气流声。何支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干躺着,眼皮又重得打不开来。闭上眼来,听着耳边那阵睡得纯熟的呼吸声,何支忽地露出笑意,闭着眼睛轻轻把头一歪。
小家睡梦里觉着嘴边碰到了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他唔了一声,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口水,以为是碰着了枕头,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蛋结结实实地贴在舒服的“枕面”上,又速速沉睡下去。
“枕头”支觉得这样也不错吧,起码还是和小家脸贴着脸,又伸手摸了摸小家的肚子,心中一阵和乐满足。
他又眯了一阵,小家又开始悉悉索索地动作,何支以为他又是发作了,急忙睁眼起来。小家这下也撑着身子坐起来,见何支醒了,眼神恍惚了一阵,过了阵子才吐出俩字来,“尿尿……”
何支赶忙伺候着小祖宗起来,半抱着他下榻来,这时阵痛忽然发作起来,小家顿了顿,挡住何支的手,一边托着微微下坠的肚子,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何支正抱着他,发觉他突然僵住没了动静,还不知他是怎么了,就见他的身子朝着一边倒去,一手撑在榻上,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
小家这会儿正坐在床边上,何支生怕他要摔下去,急急忙忙抱住他的身子将他半拖半抱地挪回榻里头去。小家的身子又重,何支手忙脚乱地抱他躺好,俩腿还挂在外面,他还没喘口气,就听小家嗯嗯唔唔地抽泣起来。何支赶忙道,“小家别哭,小家别哭。”
小家抽抽了一阵,正想歇下来喘口气,可又是一阵急痛,教他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当场痛得连眼泪也掉不出来了。何支见他的面目忽地变得狰狞,似乎比前几次厉害了数倍,顿时一阵心慌,口中忙叫着小家小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知小家是舌头痛过肚子,这下倒是连呜都呜不出声了,干脆哑了声托着似要断裂脱落的后腰,紧闭着眼睛等着两场剧痛先过去一个。自然是舌头好得比较快。
等着舌头一好,小家便觉一股热泪冲上眼眶,止也止不住似的。他心里正是十分百分的委屈,肚子时不时地跟个大石头似的压在自己身上,里头的小宝宝也是钻来钻去动个不停。他一夜痛了数次,一个安稳觉也没有睡着,何支越是叫他不哭不哭,他越觉得自己委屈难过。
这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手上,肚子又闷又紧一点不曾好过,小家从未觉着这般难受,从头到尾,没有一处能叫他顺从何支的话安心躺下来。他转身扒住何支的肩膀,撑着临产的肚子半跪起来,眼中面上尽是泪水。何支还不懂他的意图,便见小家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忽地又是一阵呜咽,松开一只手去托住他自己沉坠不已的肚子,肩背一起一伏地喘息起来。
何支见他这样痛苦,便道,“小家躺下来好不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小家立即抬头,面上露出生平未见的一丝凶色。何支怔了怔,便见他颤了颤嘴唇,带有凶意的脸色立即转成委屈崩溃,随即听他哭喊着道,
“小家不要生宝宝了!好痛!不要生宝宝了……不要了……”
开始几句还甚是凶猛,之后渐渐变成乞求痛苦,到了最后,就只剩呜呜的哭泣之声。
何支从未见他这样难过,顿时心里只有满满的怜惜,可又忍不住道,“可宝宝就在小家肚子里,不把他生出来小家会出事的……”
不料小家唰唰掉下眼泪来,抓着何支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哭道,
“那大支叫宝宝出来,叫他自己出来!我不要生宝宝了,好痛、好痛啊……”
说罢又将手摁在自己腹上,艰难慌张地不停喘息呜咽着。何支没了法子,若是他能叫宝宝自己出来,也不用看小家这样难过,他现下也只能道,“小家再忍一忍,宝宝很快就出来了。”
说这话时,他也是十分心虚,听人家说头胎最是艰难,有些人家熬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有些不痛不闹地一下子便出来了。他又不是大夫,自是看不准小家的情况。
他也不知小家只是一时小孩脾气上来,才说出不要宝宝这样的话来,一夜三番四次折腾下来,饶是何支这样的大人都有些受不住,更不说素来平和快乐无忧无虑的小家。
小家只听他说忍一忍忍一忍,没有个定数,若是何支随便哄他多少时辰,他自然也是信的。这样一来他只觉得要漫无边际,说不定要过个三五天七八天的。小家一想,只觉自己要立刻痛晕过去,小宝宝还扭扭捏捏地不肯出来。他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无助,怕得吓得连眼泪也掉不下来了,心里满满的都是难过。
他缓了缓,吸了吸鼻子,低头不去看何支,却冷不丁地道,
“大支对我不好……大支对小家不好……”
何支一听,顿时要跳脚了,急忙道,“我怎么对小家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