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 下——水仙已上鲤鱼
水仙已上鲤鱼  发于:2015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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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之乐见他勃然变色完全不同往常刚劲守礼风轻云淡的模样,也有些后悔,伸出手替他整理官袍。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只是一见到你,有些太高兴……”

他一言未尽,从崔灵襄脖颈中拉出一条丝绦,小小一枚青鱼玉坠滑落在外。

鱼之乐倏然睁大双眸!这青鱼玉坠——是他送给他的礼物!

鱼之乐欣喜若狂又有无数疑惑涌上心头,说道:“我以为你早就扔了!原来你一直戴着!可是——可是为什么?”

他看到崔灵襄冰冷双眼不明所以恍恍然住了嘴。

崔灵襄勉力站起神色威严。他恢复了往日肃穆沉重气势。冷冷喝道:“立即滚出刑部!否则本官定命左右侍卫将你押入大牢!”

鱼之乐抱头鼠窜。他连滚带爬窜下台阶,又跌跌撞撞走回来,道:“我去了。”

崔灵襄道:“本官执掌律法,当使刑狱公平决断。你若知法犯法,则本官循律定罪,铲邪室欲,绝不宽宥。”

鱼之乐低声道:“我知道。”

他跪在他身侧,在他手上轻轻吻了一吻,竟然嗓子都颤抖了,胡乱说着“你等着,我很高兴——”一类的昏话,然后便惶急离去。

崔灵襄呼吸不定狼狈坐在亭中。黑暗如水可令他心神镇定平复心潮。这番巧遇真是诡异不堪令他所料未及。

片刻牢狱附近喧哗骤起。侍卫首领疾步赶来,禀道:“大人!有刺客夜闯大牢,鞠将军伤势沉重可能已经遇害!右卫大将军正从城东赶来!请大人即刻移步前殿!”

崔灵襄心中霍然一惊。他不动声色转首看向刑部大狱。心中默默权衡思量。良久才道:“派人守住大牢不可私纵刺客。你们且去。本官——稍后即到。”

侍卫首领转身领命离去。

第八十章:出逃(上)

鱼之乐收剑。裴嫣抱住手臂倚墙而立。冷道:“你这女干诈卑鄙之徒,以为能逃得出去么。”

鱼之乐挑眉道:“你累不累?”

裴嫣道:“某不妨告诉你。你救他不如不救。”

鱼之乐横掌一砍砍在裴嫣后颈。裴嫣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鞠成安面色泛青口唇紧闭,已然是死的透了。

鱼之乐拔出长剑绞断蒺藜,他手握剑锋才能用得上力气,锋利的剑刃割裂他的手掌,鲜血涌出竟丝毫不觉疼痛。

他一手握拳一手抵在鞠成安心口处重重敲击数十下,又将他翻过身,曲膝狠狠顶撞他的腹部。

鞠成安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鱼之乐掰开他口唇,将中指深入他喉咙狠狠一压。鞠成安喉头响动,口鼻顿时喷出一团一团的黑色血块,全数溅在鱼之乐胸口衣衫。

鞠成安蜷缩身体痛苦抽搐,他狼狈咳嗽许久方能顺畅呼吸。鱼之乐捞过瓦罐,掏出一把药丸,合着清水粗鲁灌入他的嘴唇中。

鞠成安手脚受伤不能行动,他喉咙嘶哑也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冷冷看住鱼之乐,又看了看裴嫣。

鱼之乐弯腰伸手插入他的腋下,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出牢门外。

鞠成安哑声说:“快逃。”

鱼之乐道:“这是自然。”

鞠成安难耐皱眉,道:“陷阱。”

鱼之乐说道:“别说话。”

他将剩水泼洒在裴嫣身上。瓦罐撞地怦然碎裂。裴嫣被冷水一激顿时清醒。

鱼之乐道:“你背叛殿下,才是女干诈卑鄙之人。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裴嫣一手扶额神情痛苦,道:“你敢杀害朝廷命官,你罪加一等……”

鱼之乐捏他颈侧手劲一吐,血行受阻便又将裴嫣捏晕过去。

鱼之乐道:“因为会有别人动手。你真是太讨厌了。”

四名神策军抬着木板闪身而入。鱼之乐以目示意,四人将裴嫣覆住黑布,抬出大牢。

鱼之乐半架着鞠成安沿着狭窄阴冷甬道缓步前行。

鞠成安道:“怎么逃。”

鱼之乐咧嘴一笑:“还没想到。”

鞠成安冷哼一声。

鱼之乐随手取下火折。扔进牢狱内。

鞠成安问:“犯人。”

鱼之乐道:“早都死了。”

道旁火把影影绰绰,腥腐之气充斥鼻端,武人本性最是警觉。鞠成安心中大惊,这森重牢狱中竟无半点呼吸之声。他满眼撒过四周。钢镖如蛛网密密麻麻穿透所有囚室。所到之处牢房内众囚犯姿势僵硬古怪,或扑或站,身形被银线透体而过牢牢固定。

俱是死不瞑目。

鱼之乐冷道:“不是我。”

火势起的大了。枯草干柴俱是易燃之物,更有墙壁之上油盆不断碎落地面火上加油,两人顿时涕泪四流。

鱼之乐道:“不知是何人,滥杀无辜,实在歹毒。”

鞠成安视线低垂只能看见鱼之乐双手虚拢,血流不断从手掌伤口涌出。

鱼之乐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他拖出大牢。寒栗冷气吸入肺腑,鱼之乐狼狈咳嗽起来。他衣衫褴褛满面灰尘,偏偏泪水冲刷纵横交错显得十分可笑。

前殿。黑衣刺客尸首摆放殿中。

殷商道:“大人。两名刺客已经伏诛。其余诸人逃往城西。这是刺客武器。”

崔灵襄接过沉甸甸钢镖。寥寥几笔刻着一头粗犷雄鹰。一端锁以银线极为坚韧。

殷商道:“此镖类同绊马索。以强弓射出四散于草丛树木,往往令人防不胜防绊倒在地。这等偷袭手段实在阴毒。”

崔灵襄皱眉道:“不对。为何刺客竟是突厥人?”

殷商道:“定是突厥人与鱼之乐暗中勾结,一同劫狱……”

崔灵襄厉声道:“你糊涂!鱼之乐不学无术,但凌朝暮兵威浩荡,强虏震恐!鱼之乐长于朔方武将之手,与铁勒九姓不共戴天,怎会与贼寇勾结前来劫狱!驻守大牢者为何将?”

殷商脸色一白道:“神策军。——裴嫣裴伴读。”

崔灵襄心中一沉,道:“一介书生难当大用。可曾有人进出大狱?”

殷商道:“有神策军抬出尸首,言道温王殿下要将鞠将军抬至前殿,验明正身……”

崔灵襄眼神凌厉,拂袖道:“即刻点齐刑部四门郎官!召所有司隶校尉,不必追逐刺客!与本官前去大牢!”

正殿大门哗然大开。

神策军铠甲鲜明雁翅而入,温王华服高冠面色如铁,疾步而入。

他匆匆越过崔灵襄等人走到黑衣刺客面前。

殷商抱拳作揖,目光斜睨看到温王深深喘息,似是松了一口气。面上悲戚之色顿时消失。

李元雍道:“刺客何人?”

殷商回答:“禀殿下。刺客乃是突厥人。”

李元雍道:“鞠成安何在?”

殷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崔灵襄,道:“神策军奉殿下之命,正将尸首抬至殿中。”

李元雍诧异道:“本王何时下的——”

神策军抬着木板小跑入殿。木板上黑布覆盖依稀辨得人影。

神策军禀道:“殿下!鞠将军尸首在此!”

李元雍眸色沉郁抬手将黑布扯下。那人衣袍散乱血流污渍,竟然是裴嫣!

李元雍大惊失色探了探裴嫣气息。喝道:“怎么回事?立即回宫!快诏御医!裴嫣受伤需要立即诊治!”

神策军复又将裴嫣抬出殿外。

刑部侍卫狼狈而入,道:“大人!牢狱走水!”

满座皆惊!

李元雍转首狠狠与崔灵襄对视,言语中满是恶意:“你奉命看管犯人,怎能让人犯逃跑,还令本王伴读受此重伤!本王一定要禀告陛下,你疏忽职守!你亵渎朝廷律令!你身为一部尚书竟然无能至此,连一个受伤的鞠成安都看不住!”

刑部所有官员并殷商俱是敢怒不敢言!人人目眦俱裂凶狠盯着李元雍。崔灵襄身为一部尚书三品大员,官秩职位均在郡王之上,如今被李元雍毫不留情当面斥责,令刑部颜面俱失!他明火执仗袒护殿前侯不说,如今一味撇清干系反将崔灵襄当成了罪魁祸首!

他红口白舌便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崔灵襄!他日陛下怪罪起来,言道堂堂刑部竟然让人如入无人之境劫了大牢,崔灵襄第一个在责难逃!

李元雍冷道:“神策军听令!即刻摆驾回宫,本王要面圣!”

神策军齐齐应是,尾随温王扬长而去。

刑部上下鸦雀无声受了这等奇耻大辱,人人面上俱是不甘。殷商眼角赤红,道:“大人!”

崔灵襄一直面色平静抿唇不语。似乎根本没有将李元雍怒斥之词放在心上。

他摊掌托着那枚钢镖,说道:“若是鱼之乐击伤裴嫣,抢走鞠成安。则鞠成安仍然存活。”

殷商急道:“大人!咱们自身难保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应该立即进宫,与温王廷辩!否则陛下怪罪下来,刑部必获滔天大罪!”

崔灵襄静静道:“若鞠成安仍然活着,黑衣人必定卷土重来。鱼之乐为人机警,定然不敢现在出门。一个垂死之人跑不远。立即传本官命令,关闭刑部大门,封锁四坊街道,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殷商眼中一亮,道:“卑职明白!卑职立即传令!”

少顷刑部门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处门闩沉重关闭。侍卫列队如妇人蓖头密网搜查。

鱼之乐闪身树后躲过巡查侍卫。

鞠成安神志模糊,喃喃道:“你自己……走罢。”

鱼之乐勉强架起他,嘲道:“以前与咥勒儿战于金山西南,马陷流沙九死一生。你也未曾放弃过我独自逃生。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人。”

鞠成安低笑道:“那怎么出去?”

鱼之乐道:“杀出去便是。”

转过花池则是崔灵襄居所退思堂。鱼之乐熟门熟路登堂入室,将鞠成安藏到博古架后。

鞠成安软瘫倒地。

鱼之乐道:“你在此不要乱动。我出去探探情况。”

鞠成安低哼一声算作回答。

第八十一章:出逃(下)

鱼之乐闪出院落,杂在刑部侍卫中,再度转到前殿。

神策军护势温王左右。面色阴沉登锋履刃,三尺寒光乍现。李元雍负手站在门前。道:“崔尚书这是何意。”

殷商不卑不亢道:“属下奉崔大人之命,封锁刑部搜查街坊,务必将刺客全部缉拿归案。还望殿下见谅。”

李元雍道:“开门。”

殷商抱拳躬身道:“望殿下见谅!”

李元雍言辞锋利,声音冰冷:“莫非是刑部尚书怀疑本王包庇纵容,趁乱会将刺客挟裹出门?还是崔大人害怕本王面见陛下,将刑部办事不利,懦弱无能,致使重犯扬长逃脱的罪行据实禀报,治其罪责?”

殷商气得浑身颤抖仍强自按捺,只躬身紧咬四个字:“殿下见谅!”

李元雍阴沉看着他,目含剑光,冷道:“你敢拦住本王?”

殷商道:“属下不敢!然崔大人之令亦不得不遵从!”

李元雍喝道:“你放肆!”

神策军与刑部侍卫分据对面,刀剑出鞘针锋相对。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裴嫣却已醒转。挣扎道:“殿下。臣尚能支撑。鱼之乐劫持鞠成安,还想谋害我。他夜闯大牢犯了谋逆大罪,死不足惜!陛下若问起来,殿下也牵涉其中难辞过错。殿下——稍安勿躁。”

李元雍紧抿嘴唇。他未发一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柴卢亦道:“殿下!鱼之乐大逆不道其罪当诛!此人劫持囚犯纵火刑部,定不能轻饶!请殿下下令,本将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李元雍沉默难以决断。四周站满刑部侍卫并神策军。众人潮水般分开两侧,心中不免惊疑。谁能料到今日前来劫牢的是殿前侯,劫的竟是羽林郎将鞠成安。崇文馆侍卫神策军中与鱼之乐赌钱猜枚相熟者不在少数。这番场面难免兔死狐悲。

两方将士皆看着李元雍等他示意。

崔灵襄这一招釜底抽薪够狠够毒。他要作壁上观他偏偏能以正大光明理由将他留住。

李元雍默然良久。才轻声说了一个字:“准。”

柴卢未曾听清楚,仍道:“殿下——”

李元雍缓缓道:“不必再多说。立即点起兵将,将鱼之乐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柴卢道:“是!”

众军得到号令即刻列阵而去。

鱼之乐步履慌乱,低垂着头僵硬从他身旁步步走过。他胸口窒息眼中落泪,他偷看他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李元雍面不改色清冷肃立,眼神凛冽气势迫人。场面沉默诡异,唯有他孤零零站立殿前。鱼之乐几乎抑制不住悲泣之声。他掠过他身边。仿佛身后灯火幢幢凶神恶煞穷追不舍,又仿佛芒刺在背鲜血飞溅。

殷商涨红了面皮喝道:“众军与我仔细搜查!若是发现鱼之乐蛛丝马迹,即可当场斩杀!”

他咬牙切齿将鱼之乐恨入骨髓。这厮居心叵测要将崔灵襄卷入漩涡。黥劓斩笞、枭首菹骨、肉市断舌之詈诅刑法都不能解他心中之恨!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亲手抓到这厮,让这厮连本带利,连欠刑部的,连欠崔大人的,还有他殷商的,全部都要还回来!

李元雍始终未曾回首。刑部大牢火舌冲天将他眼睛映到血红。

鱼之乐一路丢魂落魄泪眼朦胧。他随着侍卫出了角门巡查街道,正一筹莫展之际,见车驾缓行侍卫随扈,碾过天街,正是崇文馆温王车驾。

温王与裴嫣关在刑部前殿不能外出。唯一有资格坐这辆马车的,只有萧卷!

鱼之乐心头一喜。暗道天助我也。他压低嗓音对身侧士兵道:“大人有令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前方马车也定要盘查才是!”

众人上前。为首侍卫客气道:“大人,属下受崔尚书之命盘查街道。请大人下车,属下……”

他一言未尽便见嗜血刀尖森然扎进血肉,透后心而出。

鱼之乐反应极快吼道:“来人!刺客在此!”

刑部侍卫根本不及反应,只见寒光跃动剑芒闪烁,立时又有几人被当场斩杀!

鱼之乐侧身闪避森冷刀光,喝道:“萧卷!是我!”

马车内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杀了他。”

他声音压低却能令鱼之乐听得一清二楚。鱼之乐腿脚一软闪出战圈,吼道:“是你!广平王!”

狂飙刀锋全数向他身上招呼,鱼之乐一味躲避向刑部狂奔,一边捏着嗓子尖声高喊道:“刺客是广平王!快来人啊!广平王劫狱!刺客在此!”

他脑筋转得也快女干计涌上心头。一边尖叫一边蹿向刑部,打定主意要搅乱池水引过所有人注意力,好浑水摸鱼趁机出逃!

广平王被这厮气的心头发狂。他陡然喝破他行藏令他始料未及。他听他一路呼喊以将所有人惊动,迅疾镇定心神,沉声道:“不要再追!分头快撤!”

一线风雷之势渐成浩荡。马蹄震如滚雷滚过天街,火把照耀旌旗招展,赫然便是右卫大将军韦三绝帅旗。

韦三绝听到尖锐呼喝连绵不绝。刑部大门处喧哗骤起。道:“前方何人?立即前去查看。”

少顷北殿军扶住一人,前来禀报:“将军!是萧卷大人!”

韦三绝拧眉道:“发生何事?”

萧卷踉跄扑倒在地气息微弱。向西一指说道:“广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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