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甘霖只好厚着脸皮说：“是啊。”

“时薪多少？”舍友立刻又抛出一个他没法回答的问题，“都快高考了你还打工，够拼的啊。”

这次甘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含糊了两句勉强带过，还好对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奶茶店的时薪，没有再继续追问。

甘霖却没有这么快从这个话题里走出来。

商余确实有说过暑假让他去店里打工帮忙……要不，就这么定了吧。

15.

商余觉得甘霖最近有点神秘。

每次给他打电话，都只能得到“在复习”的答复，商余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宇文静，宇文静还一脸八卦地跟他说甘霖最近变成了学霸，上周月考还拿了全级第二。

一中的全级第二基本上应该是全市前五没跑了，他们市又出了名的学霸多，全市前五能在国内上非常好的大学了。商余替甘霖高兴，另一方面却也有些疑惑：这是想发奋上北大的节奏？

甘霖之前对学习一直表现得没有这么大热情啊，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不知道甘霖其实是在躲他。

迟钝的甘霖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是在从海洋馆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和舍友分完蛋糕以后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结果就在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时，睡他上铺的的舍友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奶茶店老板对你真好啊，要是你是个姑娘，我都要以为你在跟帅哥老板恋爱了。”

甘霖愣了愣，然后随手关上了门，把自己跟外面隔绝开来。

他似乎一直没有特意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一直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

商余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朋友真的会要好到这个程度吗？他没有什么交朋友的经验，也不知道好朋友之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但是商余对他……确实好得有点让他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商余出于什么心态对他好，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对甘霖来说，现在的商余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哪怕商余真的是同情他也好。

商余的温柔让他无法拒绝，甚至依赖起来。他知道这不好，但是还是闷头扎了进去。

……也许他对商余，怀着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思。这个发现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商余把他当朋友也好，别的什么也罢，他这样……总归是对不住商余那份温柔的。

甘霖看着镜子里苍白着脸的自己，突然觉得该停一停了。

他不能去奶茶店了，至少在他想清楚之前。

商余自然不会知道甘霖在想什么，他还策划着准备变着花样给甘霖做各种甜点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甘霖就不来店里了。他打出去的电话都被搪塞两句就匆匆挂掉，只好找间谍替他刺探消息。

于是甘霖发现宇文静跟他前桌的女生换了座位，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坐到了他前面。

“……有事吗？”面对对方亮晶晶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他不自在地问。

他和宇文静本来就不熟，因为商余才有了正式的面对面的交集，这样一个人突然凑过来，让他有种被看穿的危机感。

“小王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宇文静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他，“好像很久没看你去商余哥店里了呢，吵架了？”

吵架？甘霖眨了眨眼，商余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人吵得起架？“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不理他了？他好像很担心你，你不去找他他有点失落呢。”宇文静托着腮不解地看他。

甘霖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不能跟宇文静说实话，因为对方一定会把他的回答原话传给商余。但是避而不答的话……商余会不会失望？

见他有些纠结，宇文静也不敢再追问，正好预备铃响了，她顺势回过头坐好，只给甘霖小声留了一句话。

“商余哥说，你不要学得太紧张，有空可以去他那里吃点心放松一下。”

甘霖放在腿上的右手揪了揪校服裤子，抿抿唇，没有说话。

宇文静收了商余的贿赂（一整个舒芙蕾蛋糕），尽职尽责地担任起了观察员，每天按时给商余汇报甘霖的情况。比如今天中午没吃肉啊，下课后咬着饮料吸管发呆啊……等等，反正商余没说不用这么琐碎，她也乐得看甘霖赏心悦目的脸，就一直这么保持了下来。

甘霖只觉得被看得浑身发毛，又不好对女孩子说“不要看我”，只好努力无视宇文静自以为掩饰得不错其实明显得很的目光。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高考前一个月，他终于忍不住在放月假时偷偷跑出去看商余为止。

他知道宇文静会注意到，所以故意等宇文静回家了才慢吞吞地背着书包出校门，混在人群里从奶茶店门前的马路上路过——当然，只是佯装路过，他根本不打算回家。

商余坐在柜台里，满脸无奈地拍了拍柜台外面的宇文静的头，说了句什么。他还是很好看，咖啡色的衬衣挽起了袖子，看起来简单又干练。甘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不舍地扭回了头，混在人群里继续走。

他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往店里看的那一眼不会被商余发现，谁知却被别的人发现了他。

宇文的车就停在路边，宇文静还在店里磨商余给她多打包一点小甜饼，所以他熄了火在跟成巍发短信。甘霖正好从他车子旁边走过，扭头看商余的那一眼正好让宇文瞥见了他的脸。

“诶，那个同学——”宇文下意识就喊了出口。

店里的商余自然也因为他这一喊看了过来。

想逃跑自然是来不及了，大马路上想藏也藏不住，所以甘霖只好尴尬地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宇文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奶茶店里拽：“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快来快来。”

甘霖没好意思挣扎——这样只会更加引人注目——只好悻悻地跟着他走进店门，一抬头，视线恰好对上店长先生的眼睛。

商余看起来并没有宇文静说的那么着急担心，至少甘霖看到的他还是笑得那么从容温和，甚至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问：“怎么这么久没到店里来，学习很忙？”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摇摇头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商余也不在意这个答案是什么，见他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就不再追问，而是扭头示意宇文兄妹先回去。宇文静一颗炽热的八卦之心得不到慰藉，只好满眼忿忿地盯着她哥，然后被拖走了。

“既然都出来了，就坐一会儿吧。”商余拉开了他常坐的位置的椅子，然后自己在对面坐下，微笑着看他，“我们聊聊，好吗？”

甘霖从来都对他毫无办法，只好听话地坐下。

虽然坐下了，却不敢看商余的眼睛，那双眼睛太温柔，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自己对对方很重要的错觉，而这样想之后，他会觉得自己很……自作多情。

他是有些喜欢商余，但如果要他用同样的心理去揣测商余，他觉得是对商余的一种不信任。

“甘霖。”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商余试探着先开了口，“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你在学校……怎么样？”

这话纯粹是没话找话，甘霖每天在班上的动态宇文静都巴不得写成观察日记交给他，其实他挺清楚的。但是甘霖心里在想什么他却一点也没有底，好像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甘霖还是那个有些自闭的男孩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得不说商余有点心慌，他努力回忆过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只好猜测起甘霖的心思。

但再怎么猜测也抵不过问他本人来得直接准确，所以当宇文拽住他往店里拉时，商余其实挺高兴的。能弄清楚甘霖的想法，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毕竟他清楚自己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如果甘霖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而疏远他，他也不会再让甘霖觉得困扰。

甘霖当然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还好。”

“你说忙，我也不好打扰你。但是今天既然你过来了，我有些话想问你。”商余没有像往常一样给甘霖端点心和饮料，而是仍然坐在他对面，就那么看着他，“你这阵子一直在躲着我，对不对？”

被说破心事，甘霖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知道自己说中了，商余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就算只是单纯不想看见我，你直接告诉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甘霖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说到“不想看见我”的时候，甘霖忍不住出声反驳：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商余顺着他的话回问道，“至少让我知道一下自己被疏远的理由？”

他本来不想步步紧逼，但是这样下去的话，他自己倒是其次，对甘霖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离高考没剩多少时间了，如果甘霖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商余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甘霖没有马上回答他，看起来很苦恼地皱着眉头，似乎在纠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也没给出确切答案：“……商余。”

“你说。”

“我……高考前一天告诉你原因好不好？”

商余愣了愣：“为什么？”高考前一天，拖到那个时候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甘霖好像下定了决心，没给他改期的机会，就这么决定了，“那天我会过来找你的，你记得在店里等我。”

被他突如其来的坚决搞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商余点点头，看着甘霖背起书包跑掉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谈谈的吗，这就……完了？

16.

商余觉得非常迷茫。

直觉告诉他高考前一天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但是除了第二天就是高考以外，目前他想不出别的特殊性，所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甘霖要特意挑那天来跟他说原因。

而且经过考虑以后，他觉得实在不应该让甘霖在这个学习最紧张的阶段把太多心思浪费在这里，拖得越久越没有好处。虽然他喜欢甘霖，但是绝对不想让甘霖因为这个耽误自己的未来。

所以，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之前没把握好分寸，是他的不对，不应该这么早让甘霖察觉到的。

他不想坐着等甘霖把结果砸给他，但是从那天以后甘霖就又开始躲他，他自然是找不到人来追问的。纠结了几天，商余决定主动出击。

店长先生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这么主动地发起攻势，他好笑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他特意挑了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事先问过宇文静当天没有考试，这才带了准备好的点心去了马路对面的一中。

宇文静来校门口把他带进了学校，还跟门口的保安大叔再三炫耀：“大叔你看！我哥够帅吧！”

商余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头让她安静点。

“难得不是我哥那个二货来，商余哥你这么好，让我炫耀一下嘛。”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宇文静八卦兮兮地凑到他身边，“商余哥，你来找小王子要跟他说什么？上次没谈好？”

“你好好学习，每天操心别人的事小心退步。”商余当然不准备告诉她，非常直接地转移了话题。

宇文静扁扁嘴，把他带到教室门口，自己进去喊还在做模拟卷的甘霖。

商余站在教室外面，承受着路过的高中生们各种各样的目光，甚至还有常光顾奶茶店的学生过来打招呼：“老板你来找人吗？点心好香啊。”

他礼貌地笑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商余在一中的名气其实大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奶茶店就开在马路对面，他还上过XX点评网，被人偷拍的照片挂在网站首页推荐飘了一个礼拜，早就在一中多数学生里混了个脸熟。再加上这里又是女生居多的文科班，所以等甘霖出来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小圈好奇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跟他扯些有的没的，顺便近距离欣赏平时总隔着柜台才能看的店长先生。

由于是来见甘霖，所以今天商余还认真打扮了一下，平时为了省事都穿深色衬衫的他今天穿了白衬衫，看起来年轻又俊朗，小女生们几乎在班门口尖叫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我哥还有事要先走啦——”

关键时刻，宇文静拼了命挤进人群拉住商余的胳膊往外扯，这才把他从人堆里拯救出来。两人费了些时间远离围观人群，然后商余才在一个偏僻的楼梯口见到等在那里的甘霖。

男孩子穿着一中标志性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鼻梁上居然还架着一副没来得及摘下来的黑框眼镜，看到他以后张嘴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因为宇文静的存在犹豫了一下。

“我先回去啦。”宇文静识相得很，朝他们挤挤眼睛，转身就跑了。

商余找了张长椅坐下，把拎着的点心盒子放到一边，然后招呼甘霖：“过来啊，傻站着干嘛？”

甘霖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小声问道：“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有些事想现在跟你说。”商余笑了笑，打开了点心盒，“真的不坐吗？今天带了蓝莓派，坐下来比较方便吃。”

甘霖只好乖乖坐下，接过商余递给他的用纸垫着的蓝莓派，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蓝莓派很好吃，温度正好可以入口，又不会太凉，内馅正好是甘霖平时最喜欢的甜度，商余看着他把派吃完，然后体贴地递过一张餐巾纸，在他整理完以后才开口。

“其实今天我要说的，可能不是什么让你开心的事。”他在甘霖疑惑的眼神里缓缓说道，“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直接说就好，以后我会注意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甘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我会不想你出现在我面前？”

“……”商余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道，“先把这个送给你吧。”

他从装点心盒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本子，正是之前甘霖送给他的那本。

甘霖顺着他的意思翻开，第一页还是之前商余拍的他们俩的合照，后面全是上次他们去海洋馆时商余拍的他。

他站在海洋馆门口好奇地左顾右盼的照片；他拿着两个纪念品歪着头对比的照片；他抱着小朋友去亲海龟、笑得很开心的照片……商余在每张照片旁边都加了时间地点的注解，最后是“第160天，很高兴认识你”几个字。

甘霖抬头看商余，后者也在看他，眼里满是温柔。

“给你这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愿意和我一起把它填满吗？”他说，“用另一种身份，在你上大学以后。”

“……”甘霖愣愣地看着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是说……”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的。”商余伸手把本子合上，从他手里抽走放回了塑料袋里，“就算现在就被拒绝，我也没有关系。”

他看着甘霖的眼睛，温柔地笑了笑。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是你的朋友。答应我，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高考好吗？”

甘霖看上去很惊讶，他呆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望着商余，眼镜还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