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文综以外都不算难，感觉还不错啦。”她嘴里含着一口布丁，话都说得有点含糊，“小王子文综巨好，商余哥你别担心，他肯定考得挺好的。”

商余笑了笑，他倒不是担心甘霖考得好不好，反正依他对甘霖的了解，甘霖不是会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的人。他只是在想甘霖晚上回家跟家里人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有点不习惯而已。

宇文大概是从宇文静那里听说他跟甘霖成了，贱兮兮地凑过来撞他肩膀：“什么时候正式介绍我们再认识一次？好歹一起吃个饭啊。”

“……”商余瞥他一眼，“按照这个说法，你还没跟成巍一起请我吃过饭呢，好歹我也算半个月老。怎么，这就想赖账了？”

宇文吃着他的饼干比较气短，只好承诺改天请他和甘霖一起吃饭。宇文静在旁边偷笑，撺掇商余要她哥去市中心的旋转餐厅顶楼请客，结果被她哥揍了一顿。

宇文兄妹开开心心地在店里赖了一个晚上，把剩下的点心全部打包带走了，连半杯奶茶都没给他留下。商余把厨房洗干净，看看清空的冰箱，转头去给回家的人发短信。

“保存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干净，就等你回来和我去旅行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对不起，外婆生病了，我明天开始可能要到她那里住两天照顾她……”后面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短信里还附上了甘霖外婆家的地址，商余看了两眼，觉得真是太巧了。

居然恰好是他家附近，也许是临湖别墅区附近的城中村，总之看起来步行距离都不会超过五分钟，近得他都怀疑自己以前有可能曾经和探望外婆的甘霖擦肩而过。

想了想，商余直接回拨了甘霖的电话，让他好好照顾外婆，自己有时间会去看他。

甘霖说话的声音很小，大概是特意避开了家里的人：“你过来会不会不方便？那边离店里有点远……”

“别担心，你只管去。”商余几乎都想象得到他说这话时的模样，觉得一定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忍不住笑起来，“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看你的话会给你和外婆带点心。”

“好。”甘霖说完才觉得不对，又立刻补上一句，“是我的外婆，你不要乱叫。”

商余哈哈大笑，然后放柔了声音，“恭喜你高考结束，马上就是大学生啦。”

“……志愿还没填呢，要看分数怎么样。”甘霖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认真起来，“我想报T大。”

商余怔了怔。

T大是他的母校，他自然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因为T大本来在国内的政法类大学里就排在前几名，师资什么的都很好。但是商余还是很明白，按照甘霖最后几次模拟考的分数和排名来看，报T大有点可惜了，他肯定能上更好的学校。

而他想报T大的原因商余能想象到，在电话里不好多说，他准备之后再当面跟甘霖谈谈。

两人又说了几句，商余叮嘱甘霖早点睡以后才把电话挂了。

他知道自己如果去看甘霖，就算绕路也有可能会被家里人碰见，但是还是准备这样做。反正家里也隐约知道他的性取向，这么多年都没有阻挠和劝说，看来也是不打算把他掰直的，让他们看看也没什么。

打定主意去看他，商余也不急着收拾东西了，又取了一包没开封的小袋面粉出来，准备做点点心带过去给甘霖。小家伙在电话里说外婆一个人住，看起来是挺需要人照顾的，他得过去帮帮忙，免得甘霖忙不过来。

材料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烘焙工作却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做的。商余烤了些蔓越莓小甜饼，又做了一些蒸的小蛋糕，散热以后用纸袋装起来。小甜饼自然是甘霖喜欢的口味，而蛋糕是给甘霖的外婆准备的，老人家不好吃高脂的甜点，也不好吃烤箱烤的蛋糕，蒸蛋糕比较合适，不会上火也足够绵软。

临近中午，他把有段时间没开的车子开了出来，往甘霖给的地址开去。路上真的经过了别墅区，他都能看见自己家里别墅的屋顶，但也只是看了两眼，就这么开了过去，没有停留。

甘霖外婆家就在离别墅区没多远的地方，一个独门小院子，院子门口的马路对面就是别墅区的人工湖。商余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巷边，停好车后看了看距离，觉得在他家里搞不好都能看到这院子里的人。

他又看了几眼湖对面的某栋别墅，然后提着装了点心的袋子往院子门口走，谁知在院墙外面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被吓了一跳，担心是甘霖或者他外婆摔倒了，商余连忙紧走几步拐进院子里。

甘霖坐在地上，旁边有个碎掉的老式热水壶，看起来是太重了失手摔了，好在热水是朝对面洒的，应该没有被烫到。

他把袋子随意放在一边的凉椅上，上前把甘霖扶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我没事，只是被绊了一下，扭到了脚。”甘霖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笑来，“你怎么来了？”

商余没理他的问题，蹲下身查看他的脚踝，发现已经有点肿了，伸手去摸了摸，只听甘霖轻轻“嘶”了一声，显然是痛的。他皱着眉站起身来，走到甘霖面前弯下腰，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上来，带你进去找药。”

“……我可以自己走的。”甘霖不肯让他背，觉得有点丢人，“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没什么问题。”

商余完全不打算妥协，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甘霖只好乖乖趴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往屋里走：“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好了，冰箱里有冰块，药箱在电视柜下面。”

把他放在藤沙发上，又按照他说的找到了冰块和药箱，商余在沙发上坐下，把他的小腿架到自己腿上给他用冰敷了一会，等到不再继续变种以后才用跌打酒轻轻地替他揉脚踝。伤情看起来并不像甘霖说的“只是扭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原本纤细漂亮的脚踝已经又红又肿，商余往上面倒药酒揉搓的时候甘霖的脸都皱起来了，但是因为先前逞能不太敢跟他喊疼，只好乖乖地任他给自己揉扭伤的地方。

“你外婆呢？”商余一边给他揉脚踝一边问，“不是说生病了？在楼上休息吗？”

“嗯，她还在睡。”甘霖小心地探头看了看楼梯的方向，确认自己没有吵醒外婆以后才继续说话，“卧室在楼上，你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我会尽量，但是你要听话。”商余瞥了一眼他迅速肿起来的脚踝，决定先不跟伤患算账，继续力度适中地替他揉搓散瘀。

刚来就撞见这么一幕，要是来得晚一点，不晓得甘霖要怎么磨蹭进来。这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22.

商余把伤患安顿在沙发上不许他乱动，自己捋起袖子去把该干的活都干了，还到不远的农贸市场买了条草鱼回来，起了骨片成鱼片烫了一锅鱼片粥。甘霖早饭偷懒没吃，闻着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觉得肚子咕咕叫，又不敢起身去看，只好望眼欲穿地等着商余给他端粥来。

等到热腾腾的粥上了桌，商余才把他搀起来，半扶半抱地挪到椅子上。甘霖扭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觉得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先端粥给外婆吃吧，我怕她饿了，而且睡过饭点对胃不太好……”

商余还没来得及说话，楼上已经传来了“喀拉”的开门声。

两个人呆滞地对视一眼，已经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了，因为甘霖的外婆已经一边下楼一边在喊他的名字：“小霖，你在和谁说话呀？”

来不及计较自己女孩子气的小名被商余听到，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跟外婆解释家里坐着个陌生男人。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甘霖只好提前跟外婆介绍商余了，他提高音量喊道：“外婆，我朋友来看我，顺便帮忙做了午饭——”

商余连忙也跟着提高音量喊了句婆婆好，贸然打扰了。

“我耳朵好使得很，用不着费嗓子喊。”甘霖的外婆慢吞吞地从楼梯上探出头来看他们，跟商余说了声你好，还俏皮地伸出手来朝他摆了摆。见她的动作有点危险，商余不放心，上去扶住了她：“婆婆您小心点，这样不安全。”

“我身体好着呢，早两天还能跳广场舞，大家都说我跳得好要推我当小队长。”外婆不服气地挺了挺腰，但还是任商余扶着她往楼下走，边走边说，“我在楼上就闻到香味儿啦，你做的什么午饭呀年轻人？”

“刚烫好的鱼片粥，正准备给您端一碗上去。”商余笑着答道，“我还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过来，婆婆您喜欢的话可以吃吃看。”

甘霖正探着身子往每个碗里分粥呢，见他们到了餐桌旁边，就把鱼片最多的一碗推到外婆面前：“外婆您吃这碗，很香哦。”

“小馋猫，客人第一次上门就让别人帮忙做饭，还有没有礼貌了。”外婆笑骂一句，倒是真坐了下来端碗吃粥，也没真生气，看起来精神很好挺显年轻，不太像是生病的人。她一边吃粥一边还夸商余厨艺好，说现在年轻人少有会自己下厨的了，还没忘了问他的名字：“小霖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商余，商朝的商，剩余的余。婆婆您过奖了。”商余笑着看了甘霖一眼，觉得他外婆的性格比他活泼多了，看起来是每天都能过得很开心的那一类人。他把小蛋糕和饼干都用碟子盛了一些出来，先给外婆递了一个，柔声说：“来，婆婆，尝尝我的手艺。早上起来特地蒸的蛋糕，吃起来不会上火。”

“诶，好。”

外婆咬了一口小蛋糕，嚼了几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把咬着饼干的甘霖都给逗笑了。

吃过粥，商余把点心留在桌上，其他碗都收拾起来拿去洗了，外婆这才发现坐在椅子上没动的甘霖脚踝的红肿，毫不留情地把他训了一顿。甘霖被训得惨兮兮又无法反驳，只好把被训的小小哀怨都发泄在洗碗回来的商余身上，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以示迁怒。

商余被捏得莫名其妙，靠近些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甘霖觉得他这样挺可爱的，看了两眼有点想笑，就又轻轻捏捏他的手，靠在他肩膀上偷笑。

外婆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边还听着电视里的戏剧节目，没顾得上看他们，所以两人的动作大胆了些，下午多数时间都在一起，看看书聊聊天，还下了会棋。

商余陪他们呆到晚饭时间，吃过饭以后就准备回去了。甘霖的脚踝好了不少，可以下地蹦跶着走了，就一路蹦着送他到门口，商余拦也拦不住。

“要不你住下来吧。”甘霖靠着院门小声说。

他有点舍不得商余，明明先前说好考完试就一起出去旅行，结果现在不能去了，他觉得遗憾又愧疚。商余来看他，为了他忙了一天，要回家去休息是应该的，但他还是想和对方呆在一起。

商余其实也挺舍不得他，小家伙扭伤了脚干什么都不方便，外婆生病又没有好，一老一小两个病患实在让人不放心。但是第一次上门就住下似乎也不太好，说不定老人会觉得他不稳重。他觉得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比较妥当。

他探头看看屋子里没有异常动静，电视里咿咿呀呀的黄梅戏还在唱着，就飞快地低头亲了亲甘霖，蹭蹭他的鼻尖，安抚道：“第一次来就住下不太礼貌，明天我早点过来，你自己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和外婆，嗯？”

甘霖也知道这样比较好，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他又捏了捏商余的手才松开，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对方把车倒出来，从车窗里探头出来跟他道别，直到车子拐了个弯被邻居家的院墙挡住了才慢慢挪回家。

外婆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听戏，听到他关门锁门的声音才睁开眼来，好像刚刚小憩了一下：“商余回去啦？回去挺远的吧，怎么不让他住下？”

“他晚上还有事情要处理，说明天再来看您。”甘霖应道，“我去给您热热中药，饭后要喝的，放在那一会该忘了……”

“哎等等。”外婆叫住了他，拍拍太师椅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先坐下来，“小霖你来，外婆问你件事儿。”

“什么事？”甘霖疑惑地在沙发上坐下，等她说话的同时轻轻转了转自己的脚踝，觉得好多了。

他正有点走神，想着等会可以发短信告诉商余，让他可以放心一点。然而下一秒，外婆的问题就把他打懵了。

外婆靠在椅子上看他，拉着他的一只手，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你跟外婆说实话，商余跟你是什么关系？”

23.

甘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诸如“外婆怎么会知道的”“是今天太出格被她看到了吗”“她会不会很生气”之类的想法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地在他脑内闪过，最后定格在“还是乖乖承认吧”一页上。

他从小就跟外婆亲，对自己外婆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依外婆的性格，如果不是确实肯定了的话，是不会贸然问他这样的问题的。虽然甘霖不知道他和商余是哪里露了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外婆好像并没有很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外婆，结果被逮了个正着，只好小声说：“是好朋友没错啊……”

他耍了个小心眼，他和商余确实是好朋友，而且比好朋友还要好，他也不算说谎……

“你从小一说谎就喜欢看自己的手指。”外婆不紧不慢地点破他的小习惯，见他实在紧张，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安抚他，“好了，别紧张，又不是在批评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甘霖知道她没有生气的意思，但是又觉得直接说自己和商余在谈恋爱不好，期期艾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外婆，我……喜欢他。”

外婆盯着他看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小霖，你记不记得你有多少年没往家里带过好朋友了？从你妈妈去世开始，已经超过十年了吧？”

甘霖这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多反常，暗暗有些后悔，被外婆拉着的手都攥了满满一手心的汗。他想看看外婆现在的表情，又觉得不太敢，生怕外婆真的生气了……这不是什么小事，即使外婆生气也理所当然，他本来没有准备这么快告诉她的，万一她因为这件事加重病情可怎么办。

“商余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虽然只相处了半天，但是他对你的好我也看得出来。”老人家的脸上有担心又有欣慰，见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又不忍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这孩子从小就内向，是个需要照顾的性格，要是你像隔壁家小远那么活泼好动，外婆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你……你要是想清楚了，觉得能一直好好走下去的话，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甘霖惊讶地抬起头，对上外婆的眼睛。

“这是什么表情？别以为外婆老了就是老古董，我好歹也是当过老师的知识分子，知道这不是病。”外婆拍拍他的脑袋，好气又好笑，“虽然不反对，但是我还得考核一下你们俩，不及格的话我可不同意啊。”

两个年轻人自己不知道，身为局外人的她今天可看得清楚分明，商余是成熟，性格也温和，可她的外孙还小，能走多远还是个未知数。甘霖现在觉得可以在一起，上了大学心境一变说不定会变卦，她现在轻率地同意可能会害了两个孩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甘霖显然很喜欢商余，那么先让他们磨合一下，确定就是这个人了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