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还想拦我吗?”我挑衅地扬扬嘴角,不再多说废话,敏捷地从墙头窜下跑进林里,施展轻功跃上了树梢。在枝叶间寻路,同时一边还要提防着有没有人追来——跑路还真是个体力活。
不过我最自信的便是自己的轻功,江湖上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若论轻功,世间少有人能比得过“点冰蝶”,而现在有着这个名号的正是我——不对,那也是一些日子以前的事了。
朝着京城的方向不知疾行了多久,体力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果然内力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聚成,还是得日积月累……
还没想完,我在树枝间摇晃了几下,竟然就径直坠了下去。
下落的时候撞断了好几根枝桠,树间鸟儿惊飞一片。
虽然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但我似乎没有摔在地上。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我猛然发现自己竟是被人稳稳接住,透过朦胧的月光,看清那是一张俊美的面容,不过这张脸此时在我看来却极是惹人生厌——白颜泽!
本来月黑风高的正适合开溜,这会儿居然又出了月亮。
我也不废话,一个翻身跃下紧接着就劈出一掌。
“你可真是相当不安生啊。”白颜泽一下抓住我的手腕,嘴角的笑容有几分轻佻,竟然猛地把我拽了过去,笑脸骤然放大,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在那一霎简直是呆若木鸡,可是下一刻怒火就噌地窜上来——这是为了羞辱于我吗?于是狠狠咬上白颜泽的嘴角,可他还是不松开,甚至变本加厉地捏住我的脸,强迫我张开嘴后将舌头探进了我的口腔,血腥的味道便弥漫在唇舌之间,越来越浓。
他紧紧地箍着我的腰,我挣扎着,无奈现在的自己实在没什么能耐,竟然没钳制得紧紧的,几乎快喘不过气。
“放……开我。”紧皱着眉,推他的肩,却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舌头正在被纠缠,嘴唇在被用力吸吮着,就这样,我的气息竟然也加重了起来。
白颜泽的手劲一送,我准备后退,身子却莫名一软,他顺势扶住了我,借着月光我看到自己与他的唇之间竟然还连接着银丝。我羞愤交加,额头上甚至都冒出了汗。
白颜泽笑笑,眼眸在月光下看上去流彩溢光,不一会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竟将无力的我推到了地上。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几步却被一棵树拦住了去路,他靠过来低头咬住了我的耳朵,声音低沉玩味:“以前还没尝试过这样有意思的事儿呢。”
——他想做什么根本不言而喻了,我只感觉自己浑身一酥,体温急剧升高,脸部的血液都在沸腾。
猛地抽出匕首,趁他还没有来得及设防就把刀尖顶在了他的喉咙上:“给我让开!”
他似乎还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只好笑着放开了手:“动刀动枪的可不好啊。”
“你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样。”我用匕首威胁着他,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他干脆坐在了地上,扬了扬嘴角:“算了,这次算我输了,你走吧。”
我狐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提起十二分警戒,转身就跑。
地面上铺着些残枝败叶,一脚踩下去都会有潮湿的感觉,我行在林中,不时有一些鸟兽惊窜,好在没有再遇上什么始料不及的事。
只是刚才惊慌失措,身子竟也腾不起来了,只能拖着像面条一样的双腿快些跑。
慌乱中我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啊呀……”一声轻轻的抽气声,让我意识到那好像是一个人。
月亮时隐时明,此时又洒下了澄澈的光,照亮了一个姿容俊逸的男子。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脑海中不自觉就出来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画意,而他就像遗墨石上的桃花,足够明艳。
“没事吧?”倒是那人先开口,他的眉间有几分落寞,声音却很是轻缓。
月光下,他五官的轮廓显得柔和,一双黑眸却透着坚毅,光是这种气概,就使他不同于凡人。
回过神来,四周是一片平静,但我仍担心白颜泽会追上来,便匆忙地说:“无妨,在下有要事在身,非常抱歉惊扰到公子,若有缘再会定登门致歉。”
支起疲惫的身子,右脚踝剧烈一痛!看来是刚才扭到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远方,微微叹口气,似乎放弃了什么:“……不如我送公子一程?”
我犹豫着想要拒绝,毕竟以我现在的状况还是谨慎些好。
而他熟练的唤来一匹枣红色的马,长腿笔直,鬃毛光滑,跑时四蹄生风,是上等的良驹。
他翻身上去,我思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抓住了他向我伸出的手。被轻松拽上去之后,他环着我牵住缰绳:“去哪?”
“……快离开这个地方就好。”
那公子并不多问,驱使骏马飞奔起来,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倒是把这片林子映得诡异非常。
不过多久,出了那片森林,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更清晰了些,一下下叩击,似要敲碎这静谧的夜色。再前行,进入了宽阔的街道,随后就见到了一座飞阁流丹的宅邸。
马步在府前停止,我翻身下来,因为腿脚有些麻还站不太住,所以晃晃悠悠地问:“阁下怎么称呼?”。
“林风澈。”他一笑,身上雪白缎衣似乎都浮动着光华。
我有些惊诧:“六王爷!”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他笑的温和,但眉宇间却隐隐有着一种贵族王者的风范。
“在下离容与,不曾想是王爷,实在失礼。”我回答他。
“原来是离公子。”他说话时优美的唇线微微上翘,虽然不是勾人心魄,但确实很是俊朗,风姿凌人。
“天色已晚,公子若不嫌就先暂住我这儿吧。”说罢,先行进府。
“……王爷可是有什么伤心事?”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
他的脊背微微一僵,侧了侧头说道:“公子怕是想多了。”
风吹下去年最后的枯叶,落在他的身边。他走得并不快,但我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却感觉这世间已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来,再看一看了。
坐在厢房华贵雕花床上,我望着铜镜中落魄的自己。
长至腰的黑发乱乱地垂在身侧,甚至还沾着枯枝败叶,也真不知道王爷怎么放心把这幅模样的我弄到王府里。眼眸冰蓝但光芒黯淡,一张脸较之以往也消瘦了不少。
《玄寒心法》修炼至五重,眼眸的颜色就趋于冰蓝色,可是我武功已失,待到蓝色尽褪之时,我的双眼应该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深吸一口气,可是心情依然紊乱。想我已修至八重,据双目失明,约莫还有半年吧……《玄寒心法》和轻功秘籍《冰飞羽》记载在玄冰玉中,是天寒派传教之宝,江湖上早已传得神乎其神。
又想起那废我武功之人,但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想不清那人相貌。怎么会这样……苦笑着摇摇头,把冰凉的铜镜贴在脸上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看窗外,晨曦初露,天色渐明,初阳照在碧色琉璃瓦上,熠熠发光,光彩陆离。
竟一夜未眠。
沐浴更衣后再看自己好歹有点儿人样了,额前头发向下斜,略略盖住半只眼睛,有两缕从鬓边落下,耳后勾起两束在脑后用发带简单绑住,其余的则散落到腰间,王爷还派人送来了衣服,是他自己的,穿在我身上显得略大。但这么收拾了一下,看上去还真有了点儿以往的孤高样子。
打开雕花的紫檀木门,外面的空气微凉,让我头脑好歹清醒了些,这才蓦然忆起自己已经到了京城!
出门走几步就进入了一个庭院,我看到大片大片的樱花树,层层叠叠地种着,花瓣空中飞舞,鼻尖一抹残香。园中似乎有一个小亭,庭外环着清池,绯色花瓣盘旋身畔,竟不由迈出脚步向那小亭靠近。
这样的樱花,这样的绯色,这样的清池朱亭,让我莫名有种甚为熟悉的感觉。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景像——花瓣零落一地,血色染尽了绯色。
我以为自己回忆起了什么线索,但最终还是模糊不清。
朝着亭子缓步而去,恍惚看见千树从中,万花簇间,有一抹人影,隐隐听闻行云流水般的箫声。
顺着悠长的曲调,我终于看到琉璃瓦的亭子里面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衣服的男子,他垂目侧身,几缕如墨黑发随风飞舞。仅仅看到他洁白如玉的侧脸,便是惊为天人,觉得世上大概再无这般好看的男子。
手指的动作、腰间碧蓝色的配饰甚至连偏头的角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我正看得呆愣,他却忽地偏了偏头,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似乎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心脏。他动了动嘴唇,我却并没有听清那是在说什么,仔细地想了想,才发觉他的唇形像是在说——容与。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再回神,哪有什么人的踪迹?
快步走到亭子里,亭内惟余淡淡花香,而刚才所看到的仿佛只是水月镜花。正当我还愣神之际之时,听见一片窸窣之声,回头看到的却是六王爷林风澈。
“见过王爷。”我在亭里对池边的他打了声招呼。
他冲我笑笑,一边走过来一边说:“离公子不必拘束于朝廷之礼,倒是公子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多谢王爷慷慨,皇家秘药果真效力非凡,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为了让他相信,还特意活动了几下,但得意忘形,隐约听见“咔吧”一声,紧接着就是我低声的痛呼。
“即使是大内秘药要让人痊愈还是要些时日的,离公子还是快去歇着吧。”林风澈飞身进了亭,身法敏捷到我未察觉他是何时到我身边的。果然今时不同往日,遇到的人似乎个个都比我强悍。
我站不稳,只好顺着他的力气倚在他身上。而此时一个身影闪进视线,我抬头,发现一个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英俊男子正站在亭外,皱着眉头看向我们,却一言不发。
第三章:反噬
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难道是我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我识相地离开林风澈的身边,看着他们两人对视,心里一阵憋闷——有话直说啊,要这样互相看到什么时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不对,本来就是个多余的,果然我应该避避嫌啊。
我脑子里登时出现了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六王爷,我已无大碍,还是不再麻烦你了。先行一步,后会有期。”我快速说完,跃上了亭子的扶栏。
在这种情况下,林风澈还是抬头冲我笑笑,神情有几分疲惫。
人家的家事,我还是不趟这浑水的好,如果我猜测的不错,刚才的男子应该是当朝的五王爷林景和。
踮起还在隐隐作痛的脚,施展起轻功,轻巧地踩上树枝,听着花瓣飒飒落下的声音,飞出了庭院。
出了王爷府,我整整衣冠,略一思索,想着要去投奔担任朝中要职的苏晓叔父。
他与父亲私交甚好,记得幼时我还曾在叔父家中生活过两年,与他家那比我小一岁的妹妹苏稚儿也是明争暗斗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如今那刁钻的小女孩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酒楼、茶楼、客栈、兵器铺、布庄……满街皆是,也不乏沿街摆摊的小贩,不愧是京城啊,果真这样繁华。
“快来看,快来看!武功秘籍这里有!”一个男子扯长了嗓子的叫卖。
怔了一下,这京城竟还卖些武功秘籍?难不成我在天寒闭关久了,已是世殊事异?
好奇走进,看到一个包着灰头巾、四十六七的男子满脸堆笑:“公子,一看您就器宇不凡,定是练武的好材料,来来来,看看——《玄冰心法》《寒冰剑法》……”
我心中一惊,想着天寒秘宝何时竟然沦落到街头叫卖?但看他唾沫横飞,大有说上一整天的势头,还真不好意思打断他,于是随手翻开一本写着“玄冰心法”的蓝皮书,里面的内容,险些当场让我热泪盈眶。
书中用“潇洒”的狂草写着“练成心法需在寒冰洞中打坐七天七夜”“废尽之前修炼之功力”……
这要真有人信了,还真是伤天害理啊。不过大概信的人都没本事照着书中说的做、有本事办到的才不会信这些鬼玩意儿。
我说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玄冰心法》?”
“没错!没错!”对方眼冒精光,“公子想要可以给你算便宜点儿。”
“可我怎么记得这心法的招式都是记录在玄冰玉中的啊?”我故作疑惑的样子。
对方一怔,又神秘兮兮地附到我耳边:“就知道公子你有见识,实不相瞒,这本《玄冰心法》是我祖父当年冒着千辛万苦才找到那玄冰玉记录下来,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呀……”
说罢,他泪眼盈盈,煞有其事地说起来他祖父当年的传奇经历,直说得天花乱坠,让身边几个围观的过路侠客都禁不住纷纷抹眼泪。
而我此时只特别想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一句:城北的茶馆似乎正缺一个你这样有如此天赋的说书先生——连祖父都被拿来卖了,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听到这番话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他。
“在下身单力薄,怕是练不成这‘神功’了。”说罢,我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无妨,看这一本——”他又递给我一本写着“天焱”二字的书。
“……这可是人间至宝啊,碰不得、碰不得。”我打眼一看就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秘籍”站起身来。
像《天焱》这种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竟也被人拖来叫卖,真不知道那谱写者是感到好笑还是可悲。不过听闻那谱写这本心法的家伙是个神仙,估计不会为这人间世事犯难吧。嘛,神仙,确实只有鬼才信。
“公子,公子!还有别的呢——江湖十大秘籍!都有都有——”我走出好几步后,那人的喊声还远远传来,但我却没再回头。
他口中的江湖十大秘籍,说是有十本,其实连名字都没人能说的全,至于现在所知十大秘籍之首的便是那部《天焱》。
寻了一个上午,经过多方打听,终是找到了将军府——叔父的宅邸。
“我是来找苏晓,苏大人的。” 我朝守门的两人客气地拱拱手。
一人打量了我一会儿,谨慎地说道:“公子看着眼生,不知是何世家?我们也好派人通报一声。”
我道:“在下父亲与苏大人是故交,如今家族蒙难,特来投奔。”
另一个人狐疑地看了我几眼:“你虽衣着光鲜,却连个侍从都没有,想用你这种方法攀小姐高枝的男子可不在少数……”
“这次又是哪个臭男人来骚扰本小姐?”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府内走出,一身鹅黄色的纱衣,杏眼明亮,樱桃小嘴,鼻子也是小巧秀气,一副秀敏灵慧的模样。
果真是这丫头,许久不见倒是出落得愈加水灵了,我看着她开口唤道:“稚儿。”
“哟,这不是天寒派掌门嘛,怎么得空大驾光临呢?”她眼睛一亮,接着环起臂,歪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