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博见是少年,张口就要骂人,但是一抬头又看到封祈阴沉的脸色,又将脏话咽了回去,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变态”,语气鄙夷而嘲讽。
封祈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但是不知道是现在这个环境的原因还是因为被骂的人是少年,封祈突然觉得心头火起,冷冷的扫了一眼赵一博,“你再说一遍。”
6、一波又起
“你再说一遍。”
如修罗般的表情和冰冷的语气,赵一博整个人吓得一哆嗦,却又碍于面子,找不到台阶下,也硬梗着脖子和封祈杠了起来。
救生艇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当个和事老,只是别开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然而,究竟是怕卷入纷争还是巴不得少一个人消耗水和食物,就不得而知了。
打破气氛的人,是这件事的另一位主角。
沈月突然挨近了封祈,用力的扯了一下封祈的袖子,然后另一只手指了指大海的远处。
救生艇上的其他人只是故作看不见几人的事情,注意力却并没有离开三人,所以沈月一动,他们的目光也悄悄的挪了过去。
可惜,沈月带来的不是什么热闹。恶魔似乎格外眷顾这群幸存者,所有人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视力不好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封祈、杨芸和戴眼镜的魏杰却是冷汗都下来了。
杨芸张开嘴,本能的要发出尖叫,幸好魏杰反应比较快,立刻捂住了女人的嘴巴。
其他人都还有些茫然。
“把所有绑在救生艇外的东西收起来,动作要轻,所有人靠到救生艇中间。”封祈低声道,“比起视线,鲨鱼的对气味和声音更敏感……”
封祈的话还没说完,被“鲨鱼”两个字惊到的周绵绵手一松,拉到半截装着土豆的袋子“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接着众人就看到那个象征着来者身份,露出水面的三角背鳍很快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似乎连呼吸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眼珠默默的跟着游动的背鳍转动着。
如果放在黑白默剧中,这一定是个特别逗乐的场景。
不过,作为“演员”的他们,可丁点都笑不出来。
在背鳍几次靠近救生艇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海水下面那个巨大的身影。
他们几个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格。
只是那只鲨鱼似乎并不是很饿,来来回回在救生艇附近晃悠,就是不离开。
如果这不是一只鲨鱼,几人都要以为这货简直是故意在恐吓他们。
封祈紧紧握着手里的船桨,目光死死盯着在海水中悠闲自得的鲨鱼,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害怕吗?怕,谁面对死亡不怕呢?只是有种人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只有在战场上,只有面对生死一瞬时,才能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会害怕,却也会在害怕中不可抑制的兴奋。
曾经封祈的背后有他的队友,而现在,至少这里还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值得保护。
只有在被在乎的人需要时,仿佛他的生命才有价值。
封祈能感觉到身后少年微微的颤抖,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的回头时,少年定是故作镇定的模样。
突然,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救生艇上的人都不由看向声音的来源,成群的海豚欢快的鸣叫着跃出水面,往救生艇的方向游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海豚这种在人类眼中温和又可爱的生物,却是大部分大型鲨鱼的克星。
显然,眼下这条鲨鱼并没有兴致和这群“小天使”戏耍,便飞快的离开了这片水域。
莫名其妙获救的九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一个个瘫坐在救生艇里面面相觑。
“如果我们继续停留在这里,极有可能再次碰到鲨鱼,而下一次我们可不一定这么好运。”封祈冷静的把情况说明,“但是,离开航线我们被找到的几率会变小,如果找不到陆地,基本就是等死了。是走是留,大家投票决定吧。”
众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黄勇钊最先开了口,只不过,他不是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封先生的意见是什么。”男人将皮球踢了回去。
封祈立刻猜到了原因。
如果你认为这句话只是单纯的因为选择困难症那就错了。
其实不外乎是需要一个推卸责任的靶子。封祈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黄勇钊都会同意,然而若是因此他们要丧生海上,那么到时针对的矛头必然是指向他的。
黄勇钊一句自己经验没有他丰富所以相信他的选择,没想到他只是徒有其表就可以把自己摘了出去。
如果此刻他继续征求所有人的意见,这些人精恐怕也会继续学习黄勇钊。
就算他事先说了,这些人只怕也是推搡沉默。
他从来不怕担责任,但是他不喜欢当傻子。
“走!”
一个奇怪的发音打破了僵局,这个声音封祈再熟悉不过了。
沈月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艰难的说着:“我,走。”
封祈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勺,微微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也认为,该走。”
他不愿意当靶子,不意味着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月当。
纵是沈月先开的口,黄勇钊依然没有改变他的说词。
“我听封先生的。”
黄勇钊说完,果不其然其余的人立刻跟着附和起来。
封祈抬头看了看天空远处那朵安静的堆积云,心下微微一叹,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救生艇缓慢的在海面上前行,因为之前遇到鲨鱼,其中一个装食物的袋子掉了,使得他们本就食物紧缺的状况雪上加霜。
两天后,他们便弹尽粮绝,只能依靠钓鱼为生。
封祈教众人用鞋带或是衣服上抽下来的线做鱼线,用折叠刀或是其他金属充当鱼钩,而这种时候鱼饵只能用一些明亮的小金属代替,比如纽扣,硬币之类。①
只是,这样的钓鱼方式,除了需要技巧,还要靠运气。
他们就这样在海上漂流了五天。当这一日傍晚几人却依然一无所获的时候,众人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极限。
比起饿,更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渴的感觉。
嘴唇如同干旱时龟裂的大地,伸出的舌头只能舔下一层皮,火辣辣的疼,却连滴血都冒不出来,喉咙火烧火燎的,吞咽的动作带来的只有刮肉般的疼痛。
如今他们就算有一肚子的不满和责怪,却也没有力气去说了,而眼伤加重的赵一博已经低烧了整整一天,人都糊涂了。
这时一声微小的“咕噜”声引起了封祈的注意力。
“咕噜咕噜咕噜。”好像谁在大口的灌着水。
“谁TMD独吞水了!”
没想到最先发作的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孙想。
就算男人还戴着口罩,也挡不住他满脸的狰狞。
封祈却是直接走到了一直背对着他们坐在角落的周绵绵那里,伸手摸了摸女人鼓起的肚子和胃,而后不客气的一拳打了上去,女人立刻大口大口的吐出了一堆水。
“这种时候喝海水,找死。”封祈哑着声音冷冷说道。
周绵绵忍不住吼了起来,话音如同老式的风箱,呼哧呼哧的,“我受够了,这样子不如去死!水!我要水!杀了我吧!”
可笑他们在水量最多的地方,却只能被活活渴死。
“你想死?”孙想突然开口,眼睛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杀了我吧,好难过。”周绵绵面无表情呆滞的重复着。
孙想却当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带着奇异的目光走向了周绵绵。
“你要干什么?!”坐在一侧的黄勇钊一把拉住了他。
“黄老板,除了海水,人的身体可是含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呵。”孙想说的轻声细语,却又仿佛带着蛊惑的力量,“既然周小姐不想活了,不如奉献一下,救救我们吧。你说呢,黄老板?”
“不!不要!”周绵绵惊叫着扑到了黄勇钊的怀里,哀求道:“老板,我就是说说,我,我不想死!”
黄勇钊沉默了一会,周绵绵绝望的眼睛中,倒映着男人缓缓放下的手臂。
“黄勇钊!你够狠!我跟了你十年了!十年啊!”周绵绵瘫坐着,面无表情的低喃道。
孙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缓走到周绵绵的面前,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刺下去,女人却像是丢了魂魄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封祈一个箭步冲上去,扭住孙想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打落。
孙想猛得将手臂抽回去,恶狠狠道:“如果不是你说要走,说不定我们已经获救了!现在还来拦老子,怎么,你要代替那个女人?还是说,”男人把目光移到了封祈背后沈月的身上,“听说,年龄越小,身体水分的含量越多。”
明明有个病倒的赵一博,然而却没有人针对到他身上。
很简单,赵一博没有说过想死的话,杀一个活人自救和用一个(想)死的人自救,若是以后说出去,道德舆论的轻重可是完全不同的。虽然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可能没什么区别,但是用来安慰他们自己却绰绰有余了。
说句不好听的,大概就是当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的问题。
救生艇上的气氛再次被推上顶点,不同的是,所有人,除了周绵绵,都默默的站到了封祈与沈月的对立面。
想要活下去,是人的本能,只是,当生存和良知对立时,没有人能回答孰是孰非,但却是一个考验人性的最真实的题目。
封祈忽然有些怀念他的战友,怀念他们出生入死的一幕幕。
如果在坐的是那些混蛋,他万分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救他们,当然他也可以猜到,那些人宁可去死也不会这么做。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原本已经呆滞的周绵绵,眼中突然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岛!前面有岛!!!”
7、第一个
虽然这个时候,海面上的光线已经比较暗了,但是岛屿的面积似乎非常大,他们能清楚的看到,远处那个岛屿的影子。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顾得上什么争斗,全部都奋力的划着船桨。
那座岛上也许可以找到水和食物,面积那么大,说不定还有人居住,他们也许就能获救了,然后告别这噩梦一般的日子,继续他们别人眼中或是艳羡或是嗤之以鼻的生活。
救生艇离小岛越来越近,杨芸突然惊喜的叫道:“椰子树!我看到椰子树了!!!”
对于快要渴成人干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救生艇离小岛还有将近二十来米的时候,救生艇上的人纷纷跳进了海里,直接向小岛半游半跑了过去,就连不会水的周绵绵和魏杰也依靠着救生衣扑腾的上了岛。
沈月拉着封祈的衣袖,指了指还躺在救生艇里的赵一博。封祈拍了拍沈月的脑袋,将救生艇又向前划了一段距离,确定以及的脚在水里能落到实处才听了下来,然后将赵一博背起来,慢慢的向小岛走过去。
沈月跟在后面,双手用力的托着赵一博,来减轻封祈的负担。
封祈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岛屿的情况。
这个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目测最高处距海平面至少有百米,绿色植被覆盖的面积也非常广,放眼望去都小岛的上方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过光线太暗,只能看到树影,具体是什么品种辨认不出来。
封祈走到椰树底下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抱着掉在地上的椰子狂饮起来。
封祈随手捡起了一个,掂了掂,又靠近椰树仔细观察了一下。
沈月见封祈没有动,不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椰树通常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需要高温、多雨、阳光充足的条件下,在含盐的沙质土壤下生长。别的不论,你见过长在岩石上的椰树吗?”封祈说着,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接着道:“其实,细看就能发现,不论是枝干、叶片,或是果实,这些树和椰树还是有区别的。”
“而且,”封祈顿了顿,用身上的瑞士军刀将“椰子”戳了个洞,将手指放进去沾了些汁水用嘴尝了尝,接着道:“而且这些果壳虽然韧性不错,却比椰子要薄上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的品种,可能有毒。”
封祈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正在狼吞虎咽的几人听到后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周绵绵忽然捂着肚子疼的大叫了起来,很快其他人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并且开始呕吐。
沈月呆了,急忙“问”封祈,怎么办?
封祈又在手指上沾了些果汁,伸到沈月的面前,示意他尝尝。沈月没有任何犹豫的伸舌头舔了一口。
少年开始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好喝!酸甜的!沈月比划道,突然又不解的看着封祈,你刚刚不是说,可能有毒吗?
封祈瞥了一眼那些吐完拉完就没啥事的人,唇角露出了一个特别痞气的笑容,少少的喝了口果汁,然后递给沈月,说道:“可能而已。慢点喝,不要喝太多,身体长期缺水,突然暴饮肠胃会受不了。”
沈月傻傻的接过果实,呆呆的看着面前又面瘫着一张脸的男人,蓦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也会有坏心眼啊!
天色已经暗的快看不见了,封祈借着打火机的光线捡了些干燥的树枝,挑了处比较平坦的地方点起了火堆,然后把赵一博搬到火堆旁为了些果汁,清理了一下男人眼睛的伤口。
可惜没有干净的水源和药品,赵一博的一只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沈月觉得捡的树枝可能撑不过一个晚上,毕竟是荒郊野岭的,没有火源太危险了,于是拿了几个果实过去后,就开始在周围拾起了树枝。
剩下的几人表示刚才一顿上吐下泻已经脱力了,完全动不了。
封祈也没说什么,把救生艇上的东西搬下来后,简单的做了个火把,起身去找沈月。
他们对这个岛的认知太少了,如果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少年一个人,肯定太危险了。
沈月却好像没有这个自觉,没有任何防备,闷不吭声的搜索着地上的枯枝。
封祈找到少年的时候,沈月怀里已经抱了一堆树枝。
“够了,回去吧。”封祈一把揽过沈月怀里的树枝,“有没有被划伤?”
沈月调整了一下助听器,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火堆旁边的时候,三个女人都垫着衣服睡了过去,男人们也懒洋洋的坐着,只有魏杰看到他们来了的时候,起身搭了把手。
黄勇钊是个聪明的商人,那么人际交往这种事肯定做的是左右逢源,但是他的幽默礼貌客气,来源于对方所能带来的利益,或者自己的心情。
在船上时,封祈无疑是一个求生的好的选择。而现在,他们有了水,附近有海鸟,鱼类,一时半会食物也不是问题。他失踪了这么久,他的下属肯定已经报警开始搜寻,获救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对于封祈,那只是个为人卖命的雇佣兵罢了。
而孙想,现在可没人相信他只是个搬家公司的工人,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大概灾难面前,才算人人平等,所以生死之间,有些人才愿意放下身份。
封祈在火堆里加了些树枝,忽然觉得涌上一股难以抵挡的睡意,眼前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封祈暗道不妙,看来那果实也并不是全然无害,还是大意了。
火堆里的树枝还是烧尽了,只余下一缕的细烟盘旋而上,倏地一阵海风吹过,便散了。
围着火堆的幸存者们歪七扭八的躺着,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告诉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睡着了,睡得有些沉罢了。
一望无际的天空闪烁着点点繁星,看来明天依旧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