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潜水游过去的路段并不是太长,到达客舱后段后几人都还比较轻松,但是黄勇钊他们接存的淡水,有几个用玻璃瓶装的,在触礁的时候因为撞击都摔碎了,只剩下两瓶用塑料矿泉水瓶装的还可以用,挑出来没有坏的食物也掉了一地。
“妈的!”孙想用手愤怒的拍了下水面。
封祈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时沈月扯了扯封祈的衣服,飞快的用手语说道,我的背包里还有一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我去拿。
说完,沈月直接潜入水中向自己的房间游了过去。
“怎么了?”徐欣容不解的问道。
“他背包里有水。”封祈解释道。
“啊!”徐欣容拍手兴奋道,“我也有,候船的时候买的饮料!我去拿。”
“那我们先把这里的东西运出去。”
船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封祈浮出水面,长长的舒了口气。轮船沉没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他们必须赶快离开。
封祈、沈月和孙想接过赵一博和黄勇钊递过来的救生衣穿在身上。这时船头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他们要尽快去救生艇上,至少在轮船完全沉没的时候,救生艇要划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会被倒灌的漩涡卷进去。
就在甲板上剩下的几人准备跳水离船的时候,沈月四处环视了一圈,突然焦急的拉住了封祈。
徐欣容不在!沈月一边发出“啊啊”的叫声,一边用手语比划。
封祈立刻看向救生艇,果然少了一个人。因为徐欣容的房间在二层右侧,比沈月房间的状况要轻松很多,所以几人都以为徐欣容早就该带着水出来了。
“你们先去救生艇,我回去看看。”封祈说完,又从楼梯口潜了下去。
徐欣容发疯的用手锤着舱门的玻璃窗。
来人啊!救命!!!
她只是想到自己似乎还带了些零食扔在床头的柜子里,可是等她用袋子装好吃的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房门莫名其妙的关上了。已经高至胸部的水位让她根本推不开房门。
从门缝中流进来的水越来越多,徐欣容不得不浮到最高处仰起头呼吸,即使如此,无情的海水最终还是没过了她的鼻尖。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她?!她会死在这里吗?!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徐欣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那么清晰而深刻的绝望。
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是等待死亡。那种死神在身边静静注视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最恐怖的梦魇,拼命的挣扎依旧无法摆脱,只能任由黑暗一点点吞噬着自己,被恐惧摄住的心神如同凌迟一般。
徐欣容漂浮在水里,一连串的气泡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些意味着生命的空气,毫不犹豫的离她而去,将她推入深渊。
徐欣容哭了,可是在水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哭泣。温热的眼泪在海水里瞬间就失去了温度,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
“砰砰砰!”猛烈的敲砸声引起了徐欣容的注意。
在看到窗外的身影时,本来已经放弃的女人突然瞪大了双眼,游到门前拼命的拍打着玻璃窗。
人类求生的本能让她忍住了缺氧的窒息感,一双美目死死盯着窗外的封祈。
水流的阻力太大,封祈用板凳拼命的砸向玻璃却没什么效果。
封祈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有救生锤会省事很多,然而里面徐欣容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折回去去取救生锤。
他只能祈祷,祈祷这块玻璃不够结实,祈祷下一击玻璃会应声而碎。
过大的运动量快速的消耗着封祈体内的氧气,在板凳脱手飞出的时候,徐欣容原本充满希冀的眼中,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要死了。
就在封祈准备放弃的时候,通道口又游过来一个人。
少年拿着救生锤和装着空气的空瓶吃力的靠近。
沈月的水性虽然不错,但是体力显然跟不上了。
封祈接过救生锤砸开窗户,将徐欣容拉了出来。少年立刻把塑料瓶盖拧开快速的堵到女人的嘴上,两个人用尽全力的拖着徐欣容游了上去。
当他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两人躺在甲板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徐欣容咳出了几口水后也恢复了意识。
黄勇钊和赵一博扶着三人走到了护栏旁,但是……
“救生衣只有八件。”黄勇钊艰难的开口,无奈的看着封祈与沈月。
救生衣只有八件,但是没有人愿意放弃穿到身上的救生衣。
封祈听罢,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披到了徐欣容的身上。
沈月见状愤慨的叫了几声,用手语说了些什么。
只是除了封祈,没有人知道。就算他们能猜到,却也只是别开头,默默的告诉自己,我看不懂。
“你们先把徐小姐带上救生艇。”封祈坐了下来,他需要恢复一下体力,否则现在的他不一定能游到远处的救生艇那里。
黄勇钊和赵一博扶着徐欣容缓慢的游向救生艇。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女人眼中渐渐浓郁的怨毒。
最开始的时候徐欣容以为房间的门是因为水流的冲击而关上的,所以就算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直到听到救生衣的消息后,她才反应过来,或许那扇门根本就是被船上的某人关起来的。
有人,自顾自的剥夺了她的生命。
也许是和她有过口角的赵一博,也许是惜命如金的黄勇钊,又或者是,那个出现的太过及时而显得可疑的少年……
她知道怀疑沈月似乎并不合乎常理,但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设下的一个局,为了她现在还不太清楚的原因。
甲板上封祈看着跟着他坐下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劝道:“快点下去吧。”
怕助听器进水会坏掉,沈月早早摘下了助听器装进防水袋,不过对于唇语少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看到封祈的话后,沈月气鼓鼓的撇开头,“说”道,我也累了,休息一下。
封祈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站起身轻笑道:“走了,我可不想被殉情。”
沈月疑惑的歪着头,前面两个字他是看懂了,但是,后面那句,是他看错了吗?
救生艇离轮船越来越远,艇上的九个人远远的注视着那艘庞然大物缓缓的沉入水中,巨大的漩涡也渐渐归于平静。
夕阳染红了波澜不惊的海面,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大海并没有他们想象的美好,在这梦幻的颜色下面,不知道沉睡着多少冰冷阴暗的亡魂。
精疲力尽的九个人靠在救生艇边,耳边只有柔和的风声,只是这份柔和在此刻显得那么滑稽。
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这不是结束,而且另外一个苦难的开始。
5、一波未平
如果没有漂浮在海面上凌乱的杂物,也许谁也不曾想过,这里发生了什么。
封祈将救生艇检查了一遍,果然,照明灯、烟火、无线电收发机,又或者是日光反射信号器等等,凡是可以向外界发射求救信号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轮船上只有一艘救生艇,是吗?”封祈平静的问道。
杨芸茫然的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答案封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就像他之前的感觉,除了幽灵船的部分让他非常费解,其他地方的情况,让他嗅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从轮船报警到触礁,这个时间的间隙明显太短,还有撞击后的裂口,这船根本不像宣传上说的那么坚固,他甚至在裂口掉漆的地方看到了锈蚀,最后就是救生艇和救生衣,一艘能容纳两百人左右的游轮上,怎么可能只装备八件救生衣和一艘救生艇。
就好像,有人知道,船上最后会有几个人一样。
但是,真的能有人可以控制幽灵船,让上百号人消失吗?又或者……其实失踪的,是他们几个?
封祈抬手捏了捏额头,这些猜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否则会让这个本就不和谐的团体更加四分五裂。
“把救生艇划过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封祈放低声音冷静说道,“去找一些长袖长裤晾干后穿上,现在白天太阳光线太强,长期暴露在阳光下容易被灼伤,还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材料,尽量在救生艇上搭个棚子。”
几人用几块餐桌布拼了一个简易的顶棚,然后换上晾干的衣物,将水和食物平均分配到每个人的手里。
其实,这种时候由一个自制力比较强的人严格控制每人每天的水和食物的方法更好些,但是,封祈看了看救生艇上的几人,但是显然不适合他们。
所有人默默将自己的那份水和食物收好,这一天下来,折腾的是又累又饿,然而有些老的玉米粒又硬又干,根本无法下咽。
封祈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几个女人和沈月。在他的印象中,女人总是生养的娇贵些,而沈月还是个孩子,忍受不了是很正常的。
但事实上,三个女人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一副快吐出来的模样,却还是硬着头皮将玉米粒吃了下去,沈月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勇钊,魏杰和孙想也就是皱了皱眉就咽了下去。
唯独……
“呸,这他妈的是人吃的东西吗?!”赵一博将嘴里的渣子全吐了出来,甚至还用水漱了漱嘴。
封祈本想开口提醒一下,身旁的沈月却突然抓住他的手,用手指轻轻挠了挠男人的手心,微不可见的摇了一下头。
因为位置的关系,其他人并没有看到两人握在一起,手心里指尖划过的触感一直没有停下,封祈开始还有些奇怪,毕竟这是一个非常具有挑逗意味的动作,过了一会,男人才反应过来,少年其实是在他的手心里写字。
意识到这点的封祈立刻收回自己的心神,仔细的辨认着手心里的字。
我看到赵下去了。
封祈马上明白了沈月的意思。
在他们去客舱取水和食物的时候,赵一博曾经悄悄下去过,那么,徐欣容当时的房门就极有可能是被赵一博关上的。
他们并不是什么有过什么恩怨的人,唯一的矛盾也不过是女人曾经嘲笑过他尿裤子。
再加上他这一天的表现,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自大,小心眼,爱面子,报复心重的人。
有些人没有当坏人,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且因为他没有当坏人的能力。这样的人平时生活中必定过得不如意,却又没有能力改变,只能带着不满和愤恨一逞口舌之快。
这种负面情绪堆积的越多,只要离开制约,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怕被嫉恨也好,幸灾乐祸也好,救生艇上竟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止。
封祈轻轻握了握少年的手,示意自己明白后,沈月便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塞到了口袋里。
手中陡然失去了温度,封祈莫名觉得心里一空,右手又不自觉的虚握了一下。
太阳终究还是消失在海面,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繁星。只是再好的景色,也没有谁有心情欣赏。
封祈将救生艇上的海锚放下,固定好救生艇的位置。
如果一切正常,港口的工作人员应该会发现客轮失联,搜救行动必然是优先沿着轮船的航线展开,对他们而言,原地不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封祈想起之前种种可疑的迹象,会这么顺利吗?
为了防止错过过往的船只和救生艇在海流或者风的影响下太过偏离航道,六个男人平摊了晚上的时间值班,依次是沈月,魏杰,孙想,封祈,赵一博和黄勇钊。
救生艇虽然是容纳二十人的大小,但是中间坐着最终的黄勇钊,其余是两人一组坐在四边,所以身高一米八五,又不习惯睡觉时和别人接触的封祈只能选择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
沈月检查了一下救生艇边上固定的物品,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后,又慢慢坐了下来。
有些无聊的少年歪头看向一直侧着身子,从闭眼再也没有动过的封祈,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姿势不太舒服,就算是睡梦中男人还是微微蹙着眉头。
在这一群人中,对沈月而言,封祈无疑是特别的。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到了封祈的腿上,熟练的按压起来。
这样,等他起来后,应该就不会觉得腿麻了。
想到自己也能帮上这个人的忙,少年的唇角荡开了笑意。
黑暗中,封祈睁开的双眼又默默的闭了起来。
沈月拿着魏杰的防水手表看着到了时间,便轻手轻脚的推醒了男人。
魏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接过手表。
少年把大部分的空间让给了封祈,所以等到封祈接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月坐在角落,两只手臂环着膝盖,毛绒绒的脑袋随着晃动的救生艇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封祈失笑的摇了摇头,盘腿坐下后,将少年揽了过来。
沈月可没有封祈的警觉性,立刻顺着本能枕着男人的大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无论白天气温有多高,夜间的海面无疑是有些冷的,封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到了少年的身上,一边用手指在沈月柔软的发丝上打着圈,一边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
海上的日出似乎总是要早些。随着时间的推移,救生艇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越来越少的食物和水,毒辣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深蓝水面,无一不在蚕食着他们的意志。
可怕的不是瞬间坠入的死亡之境,而且在黑暗中你还能远远的看到叫做希望的光线,你拼命的追逐,却永远都追赶不上,直至最后你开始怀疑,怀疑希望,怀疑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不是也应该被怀疑。
封祈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一个小镇被丧尸侵入,男主带着家人选择放手一搏,逃离小镇,然后最终死在了小镇的出口,可笑的是,男主死后不久,救援的人就来了,那些选择在家里等死的人们反而获救了。
这部颠覆了大多同类电影结局的片子让封祈印象非常深刻。
世界上最难的选择题从来不是多选一,而是二选一。
就像封祈此刻面临的困境,留下等待救援,还是离开去寻找。同样的概率,同样不能承担的后果,源于同样的未知。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又或者这里的人值得信任……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
沈月往封祈的身边靠了靠,悄悄的似是安抚的拍了拍男人宽厚的手,封祈微微扯了扯嘴角,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啊啊啊!!!”
一声惨叫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赵一博捂着左眼,整个人弓着身子躺在救生艇里大叫。
封祈哑着嗓子调整了一下救生艇里人员的位置,一边慢慢向赵一博靠近,拉开赵一博的手,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
赵一博的左眼又红又肿,表面已经出现了溃疡,泪水流个不停。
“他怎么了?”
坐在边上稳住救生艇的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开口问道。
封祈从打捞上来的衣服里挑了一件布料柔软的,撕下一块,折叠起来,用海水沾湿,敷在赵一博的眼上,再扯了下一段布条固定好。
“只是眼睛被阳光刺伤了。”封祈面色沉重,“这样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症状,但是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会加重眼部的伤势。”
“我是不是,是不是会变成瞎子!”赵一博惊恐的死死抓住封祈的手,“我不要当瞎子!为什么你们都没事?!是不是你们想害死我,瓜分我的水和食物?!你们!我就是倒到海里,水也不会给你们的!”
谁也不曾想过,这样的环境下,最先崩溃的不是女人和那个少年。
封祈冷着脸就要把手抽出来,但是赵一博似乎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封祈竟一下没有挣脱。
这时,一只有些肉乎乎的手毫不客气打在了赵一博的手背上,赵一博吃痛,手上的劲不由一松,封祈趁机将手臂收了回来,转头就看到沈月瞪着大眼,满面怒容的盯着赵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