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跃辰一手拿着手机,啪啪啪鼓掌,镜头也跟着晃来晃去:“好棒!”
杨天择一表演完就原型毕露,露出满不高兴的表情,说:“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柯跃辰点点头,小屁孩儿立刻欢呼雀跃地跑到桌边,杨旭在电话里道:“我说小鬼怎么会突然这么乖,原来是你威逼利诱,他表演完了,你呢?”
柯跃辰:“啊?!”
“我没有节目啊!”柯跃辰叫道,“我只负责主持!”
“主持也需要即兴表演功底的吧?”杨旭道。
柯跃辰:“……”
柯跃辰想了想,心说算了,大过年的喜庆一点嘛,他哈哈笑道:“好啊,那我就献个丑,唱首歌好了,旭哥,你书房里的吉他能用吗?”
“用吧,”杨旭说,“反正放那儿也没用。”
柯跃辰哟呵一声,连忙招呼杨天择过来拿手机,自己跑进书房取来吉他,然后拖了把餐桌边的白色椅子到茶几前,还不忘对杨天择说:“把我拍帅一点哦!”
杨天择好奇道:“你要唱什么歌?”
柯跃辰在镜头前做好,一脚踏在椅子上的横栏上,抱着吉他试了下音,抬头说:“在艺校的时候跟师哥学的,就会这一首,也好久没弹了,不知道还会不会。”
他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然后扬起脸,轻轻地唱了起来: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
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
柯跃辰波动着琴弦,顿了顿,指法有些忘了,几秒之后才继续下去,唱道: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
柯跃辰的嗓音并不独特,唱歌更不是他的特长,有时候连调都压不准。但是他一边唱,心里却一边与歌词产生了共鸣。
开春的那个夜晚,他带着一身疲惫和碰撞出来的淤青,坐在车内。
经纪人朝他怒吼道:“你说你有什么用?啊?还体育生出身?还特长篮球?!结果上了篮球场你就连梁唯那种弱鸡都搞不定,活该你一辈子只能演男二!”
“实力?”经济人说,“你他妈少跟我谈实力!在你能靠实力吃饭之前,你必须给我抓住一切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学会给我制造机会!”
你不在乎我的过往
看到了我的翅膀
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
那一晚他心跳如擂鼓,被愤怒冲昏头脑,拳头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赤裸裸朝他露出色欲的老男人挥过去,对方鼻血飞溅出来,捂着脸朝他怒吼道:“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玩完了!从今以后只要我方永还在这个圈子里混一天,你就永远也别想出头……”
逆风的方向
更适合飞翔
耳畔擦出犹如地狱传来般的啸响,撞上人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着车前的那个身影高高飞起,随之被摔得粉身碎骨,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醉意和怒气全消,他浑身发凉,冷汗湿了一手,拿起手机打电话报警,结果却抓了好几次就抓不住手机,最后电话打过来,他颤抖地接起,经纪人说:“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帮你争取到这个机会的……”
经纪人说:“逃,立刻离开……”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经纪人说:“我找人给你顶罪,你去跟方永道歉,求他不要落井下石,低个头服个软,这事就此揭过……”
……
我在风中大声的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那一日,网上的谴责与辱骂汇聚成海,将他淹没,心底的后悔和愧疚则像捆着他的大石,带着他往深处沉沦。
他身心疲惫,带着一身伤痕,摇摇晃晃地走到媒体面前,拿出逃匿了多天的决心和勇气,说:“人是我撞的,我不该逃跑,更不该逃避……我的行为给大家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给大家道歉……”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就这一次让我大声唱
Lalalalala……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Lalalalala……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柯跃辰手指轻轻拨弄几下,最后还按错了一个音,尾音不安地拖出来,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他曾经做错过许多事,怯弱、胆小,对未来的懵懂无知与迫切想要成功的渴望超越了良心与道德的底线,对经纪人和经纪公司的吩咐无分对错唯命是从,导致他的人生充满了黑点与瑕疵,永远也无法抹去。
人生就像一场戏,只不过没有彩排。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就像今天弹这首曲子一样,一开始抱着十分完美的心态,觉得自己可以顺利而圆满的演绎出来,可结果呢?不是记错旋律、就是弄错指法、亦或是嗓音远非心中所期待的那样好听……
但是尽管状况频出,他拨上休止符的那一刹那却突然想通了,有什么关系呢?错误的旋律也是音乐本身,就像曾经走错的路,也是人生一样。
错误存在的意义在于让未来更美好,柯跃辰抬头,清澈的目光透过镜头看着另一边的杨旭,笑着问道:“怎么样,还凑合吧?”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车马喧嚣的声音,杨旭在另一头出神,耳畔似乎还有旋律的余音在回响。
“凑合,”杨旭静静地道:“你们玩吧,我先挂了。”
柯跃辰笑了笑,道:“好的,旭哥,新年快乐。”
杨旭猛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道:“新年快乐。”
继而挂了电话,从花坛边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在澳大利亚反季节的夏风当中,他缓步走向前面几个人的方向,在他们面前站定。
“史密斯先生,”杨旭抬起头,现出青紫的嘴角和脸上的擦伤,在街头霓虹灯的映射下,他的目光星星点点,骄傲与不羁从他眸中燃烧出来,像只涅盘的凤凰,光芒不容忽视。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再好好地谈一次。”他含起优雅的微笑,用流利的英文道。
半个小时后,杨旭擦了擦嘴角,嗞了一声,抬眸看向对面的老头,道:“我听说您要将retrograde改建成健身俱乐部?”
史密斯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长得慈眉善目,眼神却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狡诈,道:“不错,retrograde处于黄金地段,改造成俱乐部,前景很客观。”
杨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史密斯先生是个聪明人,retrograde的场地到底适不适合办俱乐部,相信你比我衡量得更清楚,老实说,跟酒吧的利润相比,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史密斯笑道:“你也是个聪明人,投资的意义有时候并不在于赚取多少利润,而在于它潜在的好处。”
史密斯道:“俱乐部也许不如酒吧赚钱,但是一来可以为我网罗各种潜在客户,二来还能维持我手上老客户的关系,三来,做为资本积累的手段也不错。相比起来,酒吧的管理与运营则要麻烦得多。而且,以我收购retrograde的成本来看,再怎么也是稳钻不赔。”
杨旭眼神微眯,瞳孔不自觉变暗,沉默地看着史密斯。
史密斯得意地站起来,有种在商场上打压对手的快感,道:“好了,杨先生,我现在对你想做什么并不感兴趣,而且我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你,retrograde的改建已经列入了日程,一个月之内她必定不复存在,你作为她的前主人,应该趁着她最后的日子,好好的回味一下她的味道。”
史密斯顿了顿,神色一凛:“不过你要是再去闹事的话,可就别怪我不给杨老先生面子,直接报警抓人了。”
史密斯带着胜者的骄傲,打算离场。杨旭却仍旧坐在原位,抬眼扫了一眼窗外,外面retrograde的招牌在灯红酒绿的街道间闪烁,那是他三年来的心血,从无到有,渐渐经营至今天的规模,就因为杨老爷子的一场精心设计,马上就要毁于一旦。
杨旭偏了偏头,回过神来,心里怒极,面上却反而露出微笑,道:“史密斯先生,请留步。”
他站起来,走过去,递上一张名片:“我觉得您还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我希望能以双倍的价格,收购retrograde的所有权。”
史密斯蹙眉道:“有这个必要么?我以为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是说清楚了,”杨旭敛了笑,肃然道,“可是我还没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杨旭说,“用你购买retrograd的双倍价格,将她的所有权再度转让我。”
“第二,我只用一半的钱,一年之内让你血本无归。”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史密斯不可置信地望着杨旭,这个年轻人在他眼中太年轻了,不到三十岁,虽然成功经营起了一家赫赫有名的酒吧,但是毕竟还是个登徒浪子,有着年轻人该有的冲劲和睿智,但是要是跟他们这些老滑头相比,未免还是稍嫌段位不够。
“你好大的口气。”史密斯眯了眯眼,饶有趣味地道。
杨旭面不改色,说:“你可以试试。”
“我很乐意。”史密斯道:“毕竟有杨老爷子珠玉在前,他一个外来的和尚,尚且能将你逼得无路可走,而我是本地大亨,整个悉尼都是我的地盘,你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酒吧老板。”
杨旭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道:“那是我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史密斯嗤笑道:“这种错误,能犯第二次也要有机会才行,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了,未免会遭打脸。”
“说句实话吧,”史密斯道,“你家老爷子希望你能放弃在这里的产业,回你的国家去给他做事,就凭这一点,你也不可能有机会来让我血本无归。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更何况你一个人,面对的是两只利益相关的老狐狸,胜算基本为零。”
史密斯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不过你们年轻人经不起风雨,受到一点小挫折就喜欢一蹶不振,作为长辈,我和杨老爷子都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所以你还是给自己留点后路吧,你有这个钱,也有这个精力,做点什么不好,为了这么小小的一块地皮跟我死磕,一点好处都没有。”
史密斯开门出去,杨旭在他身后道:“有没有好处这不是你们说了能算的,retrograd就算要毁,也只能毁在我自己手里。如果你执意要继续占有retrograd,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回来。”
史密斯身形顿了顿,连头都没有回,不置可否地走了。
杨旭在原地站了半晌,倏忽间一声暴怒地大喝,抡起酒瓶砸到墙上,鲜红的酒液四溅,自墙上流淌下来,将他的双眸染得通红。
窗外retrograd的招牌隐匿在灯河当中,史密斯临走后还不忘给他送上一件大礼,杨旭望过去的一刹那,灯光熄灭,光芒绚丽的英文字母自他瞳孔中暗了下去,又在他心中狠狠地插上了一刀,刹那间有一种多年来心底里一直奢望的东西,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第三十章
翌日,除夕。
柯跃辰被门铃声惊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杨天择的家人该过来接他回去过年了。
“我不想回去!”杨天择睡眼惺忪地裹紧被子,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一脸无辜地拉着柯跃辰的胳膊,说:“别去开门,待会儿他以为没人就会走了。”
柯跃辰摸摸他的头,说:“别呀,你家人接你回家过年,我这样做不厚道。”
他起身披了衣服,又谨遵杨旭吩咐,前去洗漱间打理了一下自己,才前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温和状,彬彬有礼道:“您好,我是杨家的司机,前来接天择少爷回家的。”
柯跃辰嘴角抽搐,转身让他进屋,那男人却道:“不用了,我在门外等就好,请天择少爷收拾好了以后出来就行。”
柯跃辰心里腹诽:少爷少爷,都什么年代了还少爷长少爷短的,又不是拍狗血剧,有钱人的世界真搞不懂。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把人关在门外,于是便没关门,前去卧室把杨天择从被窝里挖起来,放进洗漱间去洗漱。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回去!”杨天择挨在他大腿旁蹭来蹭去,柯跃辰忙着给他挤牙膏,最后面无表情把牙刷和手杯塞进他手里。
杨天择很忧伤,喊道:“不要刷牙,想嘘嘘!”
于是柯跃辰又把牙刷和手杯放到台子上,拧着他到马桶前,揭开盖子,说:“来,裤子自己脱。”
杨天择:“……”
“你怎么这么无情啊——”杨天择一边刷牙还在一边伤心,喷得镜子上全是白沫。
“你才无情好吗!”柯跃辰求饶道,“大少爷求您乖乖回去过个年吧,要是让杨老爷子知道我把你扣着不让你们全家团圆,估计下回等着我的就不是毁容,是没命了……”
杨天择:“……”
“咕咕咕——”杨天择漱完口,吐出一串泡泡,说:“那好吧,我回去给他说,让他不要再对付你了,记得年后要带我出去玩啊!”
“记得记得!”柯跃辰又一阵风似的把小屁孩儿抱进卧室,翻出衣服来给他穿上,然后抱着他奔到门口,把他交给司机。
“谢谢,”司机牵着面无表情的杨天择,微笑道,“新年快乐,另外,今天杨旭少爷要是回来,能不能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啊?”柯跃辰茫然说,“好吧好吧,不过我觉得他今天不会回来的,你给我留个电话?”
司机给他留了个电话,带着杨天择走了。柯跃辰关上门,回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心说大过年的都不让人睡个早觉,现在小屁孩儿走了被窝都凉凉的,也不想睡了。
他发呆似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看四周,觉得冷清下来的房子空荡荡的,陌生极了,而且不是自己的家,活动起来还有点不自在。
要不回自己的出租屋去?合同还有两天,正好过完年把房子退了,去找好一点的地方?
不行啊,没钱……
而且一想到那个破旧逼仄的出租屋,他就更没兴致了,趴在沙发上像只生无可恋的哈士奇,尾巴摇了摇,饿了才起来去弄早点。
吃完早餐已经十一点多钟了,柯跃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历年春节小品节目的回顾,演员们在台上自娱自乐,他看着看着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笑完又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于是面无表情,开始想家了。
早知道一个人过个年这么凄凉,打死也要回家去的。他摸出手机看了看,给家里发了条短信,又开始坐着发呆,呆着呆着就倒在了沙发上,最后有气无力地趴着,跟池眠发短信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