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已经长大了，比大多数同龄孩子都懂事，也更加上进，凌云倍感欣慰。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个孩子，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天真又活泼，凌云依然能体会到做长辈的快乐。

凌波一觉睡到天亮，还是被洛宇航的电话吵醒的。

“这么早，干嘛呢，不是说我没事了吗？”凌波不悦的道。

听凌波要挂电话，洛宇航急忙道，“波儿，我有事。”

“有么事啊，洛少爷？”凌波依然睡意十足。

“波儿，醒醒。真有事。电视台打电话来了，要我去制作节目，直播啊！”

凌波一听睡意全无，翻身坐了起来，用手梳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电视台？”

“市台的。”

“哦！那你去呗！”

“我当然要去了，我妈都高兴坏了。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帅？”

凌波心道，你除了穿国家队的队服还能穿什么呢？于是笑道，“泳衣，三角形的。”

洛宇航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你说我这一身肌肉，还不得迷死万千女性啊！”

“那是啊，洛少爷你就是超级杀手，一个微笑，倾城倾国啊！”

“去你的，你才倾城倾国呢！”

“我哪有你这样的杀伤力，一举手一投足，就如瘟疫横行，死伤无数。”

“凌波，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两个人隔着电话大笑了一阵，洛宇航又道，“哎，对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弄个发型啊，就像金柚子那样，有明星气质的那种。”

金宥泽头发比较长，随便梳一梳就有飘逸的感觉，洛宇航留了个板寸平头，能弄出个啥发型啊。“你再弄只能弄个光头出来了，就像刑满释放人员，杀伤力太大，伤不起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哎，波儿，你会看的吧？”

凌波犹豫了一下，这次采访洛宇航，少不了又要提自己抢跳的事，他们两个是同龄，比较起来更有话题，他不想冷了兄弟的心，于是道，“当然，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

“行，再联系啊。”

“嗯，再联系吧。”

凌波正想挂电话，洛宇航又道，“波儿，怎么听你不怎么高兴啊？你可别嫉妒啊，总有一天你也会上电视的，所谓的大器晚成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得了，我会嫉妒你，别做梦了。”

“波儿，做人要诚实！”

“去你的。”

第三章：抢跳门

挂点电话，凌波再次将自己扔进了被窝里。不经意间抬头，正好看到墙上贴着的金宥泽的那张海报，金宥泽对他说过的话还在他心中回响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支撑着他去面对那些挫折。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信息发达的时代，人们也更加淡忘，每一天都有新鲜的趣事覆盖昨日的话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良好的状态，加紧训练。这么一想，他也没有心情继续躺在床上了。

凌云早就去上班了。餐桌上一如既往的放着提醒他用早晨的纸条。他从锅里拿出来还温热的早餐，吃完之后又热了一大杯牛奶喝。换上运动服，戴上耳机，镜子里看一眼神采奕奕的自己，非常满意。他跑步到对面的公园去做运动。耳中响着强劲的节奏，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活力，他感觉状态正好，一口气跑了二十多圈。

晚上洛宇航又特意打电话提醒他看直播。凌波早早就等在电视机前了。

这是一期奥运综合节目，一开始先采访了其他一些运动员，洛宇航作为压轴戏，最后一个登场亮相。节目将他定义为最有潜力的新人，赞扬他为中国短距离自由泳项目带了来突破，前途无量。

洛宇航一开始还有点怯场，聊了一会儿之后，已经忘乎所以了，充分发挥了自己夸夸其谈的本领，聊起自己的过去，和父母的关系，幽默直率，妙趣横生，现场一片欢乐。

最后不免又播放了他在奥运会决赛中的表现。凌波料事如神，主持人很快又问起了凌波抢跳的事，第二次看这段视频，已经不像昨天那么难受了，他硬着头皮看了下去，也看到自己从泳池中爬出来的狼狈相。

“这是游泳比赛的第一场，凌波的落水，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对你们影响很大吧？有没有被这样的事情打击到，自己也变得非常紧张呢？”

洛宇航明显的变了脸色，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们有凌波参加1500米预赛的视频吗？你们怎么不播放那一段？”

两位主持人面露尴尬，表示他们没有准备那个视频。“请问是不是因为这个耻辱的开局让你们发愤图强，游出了更好的成绩，中国有句话叫做知耻后勇，先抑后扬，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怎么看待？”凌波一看洛宇航的样子，就知道要糟糕了，心里说，这可不是哥们义气，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时候。

“请问你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了，会激励别人走得更快吗？”

“你……”洛宇航此言一出，主持人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现场则发出一阵大笑。

“再说了，这那里有什么耻辱不耻辱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已，他1500米游得那么好，你们怎么就没看到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持人面红耳赤，想要挽回局面。洛宇航却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要说耻辱，在我看来，你们这些专门盯着别人失误的人才是最耻辱的！你们看到他练习有多么勤奋吗？我们一起学习游泳有九年时间了，天不亮就开始起床练习游泳……”

“好的，现在稍事休息，插播一段广告。”主持人急忙打断了洛宇航，镜头也很快进行了切换。几分钟之后，节目继续的时候，洛宇航已经不在台上。

不久凌波就接到了洛宇航的电话，“兄弟，我真不该让你看这节目，什么垃圾节目啊，不过我总算说出了心中的话，心里舒坦多了。”凌波心道，你虽然替我出头了，但是这件事只怕没这么简单就结束。对这种单细胞动物，凌波知道他想不到这么多，还是对他进行了感谢。

正如凌波所料，节目播出之后很快就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人们将之称为“抢跳门事件”，于是原本已经快要被遗忘的事情，再度发酵，愈演愈烈，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有扞卫者，也有抨击者，网上一片硝烟，关注度空前绝后。有人说应该给予年轻人进步的空间，有人说他练了九年游泳怎么就没有练起跳入水呢？有人说看问题要全面，有人说这种不知自我反省的态度实在太可恶！这件事就像在人们原本枯燥而贫乏的生活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大家迫不及待的加入了很多佐料，荡起的涟漪最后掀起了千层浪。

洛宇航第二天就后悔了，亲自跑过来道歉。反倒是凌波安慰他别在意。既然堵不住别人的嘴，凌波只能堵住自己的耳朵。他每天戴着耳机在公园中跑步，视若无睹，网也懒得上，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孤独而坚定的前行。

第四章：打架门

很快新学期开始了，洛宇航和凌波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只不过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

他俩现在是采取半天读书，半天训练的方式，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完成晨练，然后跑去上课。中午凌云会来接他们，匆匆吃个午饭，就把他们送到游泳中心训练，一直到晚上八点钟，训练结束，凌云再把他们接回来。每天时间表都排的满满的，晚上总是还没有回到家就在车上睡着了。

凌云一直告诉凌波，知识素养对运动员也很重要，一个人能力的提高不仅依赖于他的身体训练水平，还有他的心理素质，他的胸怀修养。凌波也知道自己上课的时间不会很多，一旦有比赛，他就必须全力备战，参加比赛又要世界各地到处跑，呆在学校的时间实在没有几天，打心里非常珍惜。

凌波从小语文很好，这也得益于凌云这个启蒙老师。小时候凌云哄他睡觉的时候，就给他读童话故事，现在他还保持着睡觉之前读点书的习惯，有时候自己读，有时候就叫凌云读给他听，经常读着读着就睡着了。数学他基本上跟不上，现在最用心的就是英语，很多语法也不清楚，但是单词能多记一个就多记一个，他发现语言是和其他运动员交流的根本。

这一天体育课，早晨刚刚跑了一万米，身体疲惫，他坐在树荫下看班里其他男生打篮球。旁边洛宇航班也在上体育课呢，他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心道，他肯定也和自己一样找个地方猫着去了。

正想着，班上的李清华忽然向他走了过来，不满的道，“国家队的人就是架子大啊？”

凌波不明所以，只见那男生走到自己左边，把篮球捡了起来，他才意识到，他刚才叫自己捡球了，自己一直在左顾右盼，没有听到。他不想理会他，拿起身边的瓶子，喝了口矿泉水。

李清华忽然冷笑道，“嘿！奥运会游泳池的水好喝吗？”

凌波皱起了眉头，被人当面如此说，还是第一次，心被刺痛了，他起身想走，不想那个男生忽然脸上中了一拳，摔倒在地，凌波吃了一惊。就在这时，洛宇航从他身后窜了出来，骑在那个男生身上，怒道，“你小子说什么呢？你给我道歉！”

“国家队员了不起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打人！”李清华一嚷嚷，打篮球的男生都聚拢了来。凌波急忙去拉洛宇航，没想到洛宇航上来了那股牛劲，怎么拉都拉不动，又有几个男生加入了劝架的行列。洛宇航用力一甩臂，将某个男生推到在地，那个男生这下不干了，也加入了打斗的行列。

现场一片混乱，凌波也遭了秧，不知道谁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身上，他扑倒在人群中，更多的人聚拢了来，更多的人受到了波及，最后拉架的变成了打架的，场面愈加失控。

凌波再也抑制不住怒火，这些天他已经压抑得太久了，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大家凭什么都这样看待他，就好像他比别人低了一头似的，处处躲着他们还不行，还要承受他们的指指点点。他的拳头也挥了出去，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更多的拳头砸了下来，凌波所剩不多的理智早已经跑到九霄云外，他将所有的不快全都投放在了自己的拳头上。

“教导主任过来了，快点住手！”听到女生们的尖叫，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打架的人群完全暴露了出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教导主任大声呵斥着。

凌波知道这下真的遭了，覆水难收，后悔也晚了。大家还在推推搡搡的，洛宇航被压在了最底下，凌波扒拉开几个人，才将他拉起来。凌波看到教导主任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甚至还叫上了学校的保安。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一声哨音，体育老师及时的拦在了教导主任面前，对大家道，“立正！”他还不停的给大家使眼色，凌波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拉洛宇航，立刻站直了身体，其他人也勉勉强强的做出立正的姿势。“热身完了吧？现在我们来进行一场班级篮球对抗赛，三班和五班各选出五个人来！”

“江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教导主任来到近前冲体育老师嚷道，显然他可不相信这是什么热身，很多人脸上还挂着彩呢。

张老师笑道，“没什么事，刚刚想举行一场班级篮球对抗赛，让他们热身呢，没有控制好场面，有点热过头了。”

凌波一看这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万一他们打架的事被学校认认真真的处理，他们这些人肯定要被处分的。他急忙从地上捡起了个篮球，说道，“报告，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好，你们开始吧。”张老师吹了声哨子，又回头继续和教导主任交代事情的经过。凌波示意洛宇航快点到球场上来，两个人各代表一个队，后面几个同学也陆陆续续的站到了场上。

“下课之后，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教导主任最后说。

张老师答应了一声，回头开始组织他们打球。体育课的最后半个小时，就在激烈的篮球比赛中结束了，出于班级荣誉感，凌波和洛宇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抗彼此。班里其他同学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凌波身高优势明显，司职前锋，大家对他提供了全力的支援。洛宇航身强力壮，则担任中锋，死守篮下，队员们也对他表现出了极强的信赖感。刚才打架的一群人，就这样一笑泯恩仇了。

第五章：离开游泳队

学校里，这件事作为一场闹剧，轻描淡写的收场了，但是没想到真正严重的后果还在等着他们。教导主任将这件事通报给了游泳中心，游泳中心决定对他们两个从严处罚，以儆效尤。下午凌波和洛宇航去训练的时候，直接被教练叫到了办公室。

“你们两个不用训练了，回家好了！”教练将两个人大骂了一顿之后，铁着脸说，“就你们这素质，和街上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代表国家去参加比赛只能给国家丢脸，我们不收这样的队员。”

“是他们挑衅在先的。”教练单方面的批评他们两个，凌波心里有些难受。

“我现在也想说你奥运会上的表现那算什么啊？别以为没有批评你，你自己还委屈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是为什么去参加奥运会的啊？没有参加过全国大赛啊？就多了几个观众，你就熊那样，别人说说你怎么了？还说不起了？别人一开口你就动手打人啊！这时候你有出息了，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你，你的志气都长在这里了？”

凌波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洛宇航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道，“也不能全怪凌波，他……”洛宇航还没说完，一个大巴掌已经扇了过来，洛宇航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没说你，你以为自己就脱得了干系？电视台的事没有教训你，你倒是长威风了，拳头对准了自己的同学，你可真本事啊！”

“我不练了还不行吗？”凌波赌气的说。谁爱连谁练去，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又不是上天施舍的，离开了国家队自己难道还不能游泳了，天大地大，他想游就游，谁管得着了？

“嘿，你真有志气！你们两个从今天起被开除游泳队了，收拾东西走人吧，想干嘛干嘛去！”

离开游泳中心，两个人沿着公路慢慢的往前走，原本以为说出那句放弃的话，就会天宽地阔，这时才发现，眼前已经无路可走了。多少年的努力啊，竟然就这样归于零。要是一开始就没有参加比赛就好了，要是一开始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高兴的时候游游泳就好了。凌波望着蓝天白云，忽然好想哭！

“波儿，那老头子他奶奶的太狠了，这一巴掌打的呀，痛死我了。”洛宇航捂着腮帮子在旁边哭丧着脸。

凌波不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头，闷头往前走。

“波儿，错了，走错路了。”洛宇航大声道。

凌波头也不回，他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走哪条路有什么关系呢？

“波儿，走错路了。”洛宇航上来拉他的手臂，他用力甩脱了。

“波儿，你是不是怪我啊，怪我就说出来……我不是……”

“是啊，怪你，怎么了？你难道不长脑子的吗？”凌波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此时找到一个出发口，已经无法止息。

“我那不是看他那样说你，心里过意不去吗？”洛宇航试图解释。

“是啊，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吧，一次又一次，谁让你帮我了吗？我求你了还是怎么着了？我自己不会做啊，非要你为我出头？你是我什么人啊？现在搞成这样你满意了？”凌波大吼着，将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到了洛宇航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