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
领头一个中年人喊道。同时手臂微动,似乎要拉住缰绳刹住马来。萧问苍眉头先是舒展开,却又忽然一皱,大吼道,“不要停!就以这个势头冲出去——”
副将一愣,看着萧问苍严肃至极的表情,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照做了。夹紧马肚子,一队人加速冲了过去。
萧问苍看着气势汹汹的追兵与马队擦身而过,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们估计是特地来救自己的,但若真的停在了着敌军纵深处吗,失了策马的优势,凭这么几个人是断然有去无回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刀咬在嘴里,空出一只手,盯紧了后面南军追来的骑兵,暗暗蓄力。
一,二,三……
嗖的一声,一个黑影竟抓住了飞驰着的马鞍,只用了一只手便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不还连带着一个尸体,硬生生翻了上去。
萧问苍对准骑兵最密集的地方,一咬牙,把乌尔页取整个扔了过去。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再加上惯性,竟将三四个骑兵撞下了马。几乎同时,他拿过咬着的刀,猛地捅进了胯下这马的主人的身体里,宽大的刀身在骑兵腹内一转,血肉横飞,那人瞬间停止了挣扎。
身后传来老人悲伤的嘶吼,想必是乌尔页取的死已经被发现了。萧问苍在马上一个让人眼花的动作,自己就坐在了马鞍前端,握紧了缰绳,加速冲去。但却没有把那骑兵的尸体扔下去,反而让那尸首坐在后面,整个伏在了萧问苍背上。
果然,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响。同时弓箭如疾雨般飞过来。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前方的马队已经几乎脱离了弓箭的射程,折损并不多,而萧问苍则正是在者疾雨最密最急之处。他感觉到背上的尸体被不停地冲击着,颤动个不停,甚至有剪头穿过尸体刺伤了萧问苍。
一匹马承载两个人,明显是有些吃力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萧问苍对马用上了刀背。
此时前方的士兵已经快到了南苓大门,萧问苍看向前方马蹄踏起的烟尘,忽然想起了什么,心跳一滞,胸中的疼痛顿时又剧烈起来。萧问苍伏在马背上,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门!
南军的大门只靠马匹是万万撞不开的!
就在这时,大门处竟然发出吱呀的声音,渐渐打开了!萧问苍硬撑着向前看去,前队人马已经飞奔了出去。而大门旁边几个南军摸样的人正在上马。
油子张!
竟是他和几个变装过来的同军提前开了门!!!
萧问苍一松力,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背上的尸体不知道插了多少弓箭上去,显得异常沉重。他半睁着眼睛,看向前方模糊的残像。一刀划在了马臀上,马匹吃痛,长嘶一声,疯了一般向前奔去,一下子与身后的敌军拉开了距离。萧问苍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着缰绳,拼了命控制自己不摔下去。
追兵的喊杀声,前方的呼喊声,或是马蹄撞击地面所发出的闷响。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了。
战马奔驰在荒野上,终于冲进了狼道峡。但萧问苍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意识在渐渐远离他。
不知过了一秒,还是一天。
萧问苍终于坚持不住,一翻身,摔了下去。但这一翻身也把背上的尸体带了下去,萧问苍奇迹般地摔在了它身上。
身后,瞬间响起了巨石下落和哀号的声音。
尸体真是好东西,
去他娘的爆体而亡!!!!
……
23.肾虚?肾虚!
脸上一片灼热,萧问苍皱皱眉头,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覆住眼睛。但手臂刚一动,一阵酸痛便传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束强光刹那间射入瞳孔,狠狠地刺痛了一下,萧问苍连忙再次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慢慢睁眼。
一间完全算不上宽敞的房间,没有一点装饰的物件。萧问苍躺在榻上,环视着这个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房间。
他用手肘慢慢实力,还好,除了浑身的酸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他松了口气,坐起来,被子滑下一个角,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缠着绷带的胸膛。
萧问苍一愣,左边眉毛抖起来。自己竟然空心地裹在被子里,什么都没穿!!!
就在萧问苍发愣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那是个中年人,头上已经夹杂了白发。他定定地看着萧问苍,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却忽然发出“吓”地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萧问苍无语地看着被他大力甩上又弹回来的门一左一右地荡来荡去。片刻后又一个人冲过了进来,这回是老熟人了。
“哟,呃,咳……小昂啊。”萧问苍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心里咯噔一下,“能问一下吗?我衣服呢?这是个什么状况?”
陈昂两步迈到他床边,满脸紧张,“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啊??”
“呃,没事,你要是能把脸挪远一点就更没事了。”他把陈昂的脸用力地往后推,满脸黑线,“告诉我,我衣服呢?我怎么感觉,这个情况,呃,有点吓人啊……呃,呵呵,呵……”
“衣服?扔了。”
“扔了?”
“当然扔了,你那衣服上全都是血,留着干什么?你原来的袍子和东西在那边呢,”说着陈昂向一边一指,果然是萧问苍传来的锦袍,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再说那只是抢来的,你还要?”
“不要了,不要了。”萧问苍看着陈昂一把年纪却天真无邪的表情,瞬间一阵罪恶感,自己想什么呢?
陈昂看着萧问苍满脸纠结,疑惑道,“怎么了?伤口疼?”
“没事儿!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萧问苍瞬间恢复了精神,“就是,有点饿。”
“呼……”陈昂松了一口气,满脸是圣母般的慈爱表情,“那就好,你都睡了三天了,没事就好。”
萧问苍瞪大了星星眼,“小昂你是在关心我吗?啊——我好感动!!!”
陈昂没听到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嘟囔,“还好还好,要不然弄死了他的人,焰王不知道要怎么样。”
“切——”萧问苍瞬间拉长了脸,“原来是这么回事,某人不是被誉为茅坑里的石头吗,怎么还会怕我家小红?”
“那是两码事,要不是原则问……”陈昂一顿,“你竟然侮辱陈某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这嘴上没毛的竖子!”
“嘴上没毛怎么了?这叫帅~”
陈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萧明,你知道大夫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萧问苍一惊,难道自己中毒的是被发现了?
陈昂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规矩些吧。”
“啊?”萧问苍张大嘴。
“你年纪轻轻,火气大,我也知道,可那也不能这么放荡啊!女人,还是少碰为妙。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酒色财气最伤身。
“等等。”萧问苍做出暂停的动作,“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昂一股火窜上来,“还装傻,大夫说你肾虚!!!”
萧问苍噗地喷了出来,“肾,肾虚?!天地良心,我周围除了母老虎,就是大男人,我想肾虚都做不到!那大夫在哪?我咬死他!呃,咳咳,咳咳……”
萧问苍说得太快,一口气噎住,咳了几声,却怎么也收不住,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陈昂一惊,连忙递过去一杯水。萧问苍伸手去接,却没拿住,杯子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腹部却又痛了起来,就像那时在战场上时一般。看着萧问苍额头上不停滴渗出冷汗,陈昂也慌了手脚。
“唔……酒。”
陈昂一愣,惊讶地看这萧问苍。
“我一直带着的酒壶呢?快,给我!”萧问苍咬着牙挤出几个字。陈昂也管不了许多,连忙在萧问苍的衣物中一顿翻找,找到一个水壶,递了过去。
萧问苍拔下塞子,整个房间顿时充溢了浓郁的异香,不只是酒香,里面还有些说不出的气味。
萧问苍仰头灌下许多,一松力,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但疼痛却实实在在地平息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塞上了塞子。
虽然这不可能完全解了毒,不过有了林绛的解药,哪怕只是缓解用的,萧问苍还是安心了不少。松了一口气,疲倦瞬间袭来,萧问苍半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让我睡会。”
说完萧问苍就一头滚进了被子里。陈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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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问苍此时还很幸福的不知道已经有了恶毒的流言在黑暗的角落中慢慢传播开来……
自从上次从南营回来,同军里私下就传出了以下版本的轶闻:
版本一:军师神勇无敌,只身斩杀敌军主帅,以一敌万还没受什么重伤。听说他娘生他前一天梦到了个什么什么神仙,他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神仙转世!
版本二:军师虽然是色中恶鬼,被十八个小妾搞得肾亏肾虚,四肢无力,还经常吐血,看仍然有拼命三郎精神,甚至拒绝了救援,只身掩护部下撤退,身受重伤,半身不遂,吐血不止,等等等等,真是可歌可泣,催人泪下啊,简直是老好人中的老黄牛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啊!!!
版本三:军师先是把对方主帅整的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又用一个骑兵的尸体先当肉盾,再做缓冲垫。有严重的虐待狂和虐尸癖倾向,但这种充分利用手边资源(尸体),不择手段,没有人性,的保命方式还是值得大家去学习和借鉴的。
24.开战前
萧问苍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不,应该说是躺了一个晚上,悠哉了几天。他端着碗滋溜滋溜地喝着米汤。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米“汤”!!!一大碗里只有那么几粒米。没办法,小小的彭城一下子挤进了上万人,先不说能不能转得了身,光是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进城的第一天陈昂就下令不能浪费一粒米。所以如今能有病号加餐就已经不错了,不过多少就没办法了。
这几天他也没有完全闲着,至少掌握了城里的部分情况。
陈昂在狼道峡峡口安排了重军埋伏,好让南军不敢接近彭城周围,城里也在积极战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铁壁不是名不虚传,要是让萧问苍做这些事,恐怕也不能做的比陈昂更好。
另外就是人员情况。
首先,是前几天萧问苍刚醒时看见的那个中年人。这位同志是彭城的县令,大名方金山。据说祖上是某某小国的某某大官(年代不详,姓名不详,真实性不详)总之到他这里不知怎地就变成了小饭馆的掌柜,后来他为了做官的伟大梦想变卖了所有家产,捐了个县令做做,只可惜被女干人坑了一把,被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彭城八年。苦熬日子中,如今最大的梦想:做回饭馆的老板。
然后是和萧问苍一同潜入南军的副将,郭五四(因为是五月四日出生的)。血统纯正,八辈贫农。洞房花烛夜前夜被抓去当兵,在死人堆里打滚十几年,终于混了个副将当当。如今芳龄三八(三十八),光棍一条。梦想是娶三个老婆,一个观赏用,一个实际用,最好还有一个收藏用。偶像是萧问苍,不,应该是有十八个小妾的男同胞。如今营里所有关于萧问苍的传闻,唱本,快板,京韵大鼓等一系列文艺形式全是他的原创作品。
小队回营后柚子张便被关进了马厩,毕竟无论在哪,倒戈者都不受欢迎的,但萧问苍却不顾陈昂的反对将他领回来,安插在了守城部队里。当年自己活活烧死了他所有的战友,又害他被认为是叛徒几年,这也算是弥补一下。
萧问苍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其一是有人向乌尔页取提供了自己的情报,其二便是前几日见到的那个老人。
几乎是直觉,此人可不像乌尔页取一般好对付。经过多方打探,果然证实了萧问苍的怀疑。
此人名叫乌尔贡加,是乌尔宗族分家的人,从小照顾乌尔页取长大,两人几乎就像父子一般,自从广宁战役之后便一直在乌尔页取左右,几乎掌握了乌尔页取手中所有的权利,自然,那能力也不是乌尔页取能比的。
萧问苍不住叹息,自己杀了他的宝贝少爷,恐怕从此就要变成重点绞杀对象了。
三天后,乌尔贡加派兵攻打狼道峡,哪里郭五四领了五百士兵驻守,外加易守难攻的地势,竟然生生让乌尔贡加给打了下来,自然,南岺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这样一来,彭城便暴露在了狼嘴之下。
陈昂站在城墙是,双手紧紧掐着城墙上的砖,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再没有退路。若是丢了就必死无疑!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想起西京里的勾心斗角,不由得一阵叹息。比起来也许这里才更单纯,更让人舒服一点吧。
忽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昂支棱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声音一点点靠近,然后猛地转过身。
……
“啊——”
一大团黑色的东西猛地闯进了陈昂的视线,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撞上了城墙,上半身往后一栽,陈昂的心瞬间一沉。
要掉下去了。
陈昂的手被人抓住一拉,终于站住了。他定睛一看,那团黑色的东西竟然是头发!头发的主人把它们向后一撩,露出一张笑个不停的脸。
“看你吓的,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呃,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肚子痛。”
陈昂脸色一沉,甩开那只手,“竖子!竟然如此目无尊长,肆意妄为!这么披头散发的算什么样子,大战将近了你不知道吗!”
“好啦好啦,生什么气啦,我就是开个玩笑~”说着萧问苍拿出一条粗布带子,随意地把头发一扎,手肘拄在城墙上,和陈昂站在一排向城外看去。长长的马尾在脑后随风飘着,五官更加显得稚气未脱。陈昂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这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你就看得开?”陈昂忽然说道,“明明才这个年纪。”
“谁看得开啊,我怕死怕得要命呢。”萧问苍的视线慢慢改变了方向,向着北方的连绵群山,“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去呢。”
陈昂身子一动,“你指焰王?”
“你说小红?不是啦,我就算死在这里小红估计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呃不,说不定他会感到可惜什么的吧,毕竟小爷我还是很强大的,就像下象棋时没玩多长时间车就别人给吃了的感觉吧。”
听到这里陈昂表情一冷,萧问苍发觉了他的变化,一拱手,“没办法嘛,小红那个人,我可看不透,不过那个类型我喜欢!这样才有意思嘛。我说的是更远一点的家,那家伙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那,那你为什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根本看不出紧张的样子。”陈昂刚想问那个人是谁,却看到萧问苍朝他笑了一下,仿佛无声地让他别问,便改换了话题。
“哦,有人告诉过我,你越是怕输,越是在意就越会输。只有放下胜负之心,把自己当做面前的一切之外的人,站在高处,诺,就像这样,”
说着他把手伸向城墙之外,舒展着手指,眼神放的遥远起来,鸟瞰着周围的一切,过了片刻,他猛地收回手指,紧紧地攥着拳头,把手翻转过来。
“这样才会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慌了,紧张了,就死定了。就像我赌钱的时候,那可是紧张的不得了,可不没次都输得裤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