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用一条腿把几个同伴搬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听见了这声爆炸的巨响。

他躲闪了最强的冲击力，忽然想到什么，冲了出去，终于赶在吉尔掉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他趴在空岛的边缘，紧紧抓着吉尔的手，大声叫道：“快点上来啊，魔法师，用你的魔法啊！”

吉尔握着他的手，睁开眼睛，抬头问道：“机关露出来了么？”

“露出来了！你上来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能安全地下去！”

“是么……但是我的力量已经耗竭了啊。”吉尔苦笑了起来。灌注能量已经几乎用掉了他所有的力量，保护自己不被炸死榨干了最后的那些。他现在是个毫无用处的没有魔法的魔法师。

凯文手早已没有力气，虽然靠着意志抓住了吉尔，还是在渐渐松开：“抓紧我！让我把你拉上来！”

吉尔抓着他，空岛忽然剧烈震荡起来。凯文的身体一晃，也朝着下面滑去。他抓紧了旁边一块尖锐的石头，才停止了这走势。雨水让地面变得很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怎么……”

“那些石头提前活性化了。”吉尔苦笑道，“凯文，记住待会儿要按红色的按钮。”

凯文的手颤抖了起来：“这种事情……”你上来跟我说啊！

“殿下，我一直欠你一个回答。”吉尔专注地注视着他，“我不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的最真实的东西，是我爱愈生命的珍宝。”

“闭嘴！”凯文感觉脸上有热的液体流过。

“再见，殿下，愿我们在神的国度再会。”吉尔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轻松开了手。他的身影在空中慢慢缩小，消失不见。

“吉尔——！！！！”小王子怒吼着，想要冲出去，身后却被人按住。

安瑞拉跪在他的身后，虚弱而坚决：“冷静一下，殿下。”

小王子已经无力挣扎，趴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不让眼泪流下：“吉尔……你明明不相信神啊……”

112、终结之城（完）

凯文一动不动跪在原地，抬起手在空中摸了半天才捂住了自己的脸，怔怔地注视着下方的云层。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但是却说不出来。原本理所当然的东西突然像清晨的雾一样消散了，只剩下一片惨白的阳光。

风从底下往上吹来，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凯文慢慢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依然狼狈，然而并不憔悴。

他走到了巴尼面前，脚在他的头上碾了两圈，弄醒了他，低头问道：“为什么？”

“必须有人做这件事情。”巴尼躺在地上嘶哑着声音说道，“殿下，不是我，也会有别的人。”

凯文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破口大骂：“蠢货！”

巴尼大笑起来：“我做的难道不是应该做的么？殿下啊，您可没有资格指责我。”

“闭嘴……”凯文俯下身捏住了他的头颅，手指慢慢加紧。

巴尼注视着他，脸扭曲成一团，却还能隐约看出其中的笑意：“您不会杀我的，殿下。您一直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你从来不失控。您不会杀了我的。”

“……”凯文手指一根一根松了力气，然后一根一根抬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猛地打在旁边的废墟上。

安瑞拉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天空之城开始缓缓下降。她继续在废墟当中行走着，脚步很慢，稍一犹豫，又退回了几步，蹲了下来。

确认之后，她叫道：“凯文，过来看啊。”

“怎么了？”凯文借此几乎是狼狈地离开了巴尼的面前，离开之前没忘记再给他一脚让他昏迷过去。

“这里有个东西，你或许想看一看。”安瑞拉让出了位置。

地上有蓝色的闪光，凯文仔细看了两眼，俯下身用手继续拨开废墟，直到里面的东西完全显露出来。

他盯着那下面的东西看了半天，神情复杂地转过了脸：“开始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

“这是不错的时机。当然，拜你们所赐。”凯文抬起头看着安瑞拉，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都做到这里了，最后要是还失败了那就是笑话了。”

空岛开始震动，速度迅速下降，必须要抓紧建筑物才能不被吹出去。

凯文和安瑞拉把另外两个人都转移到空岛中部，相对无言。

“凯文，说不定……他没死也说不定。”安瑞拉有点不自在地说道。

“的确有可能，毕竟他是个魔法师啊。说不定快要落地的时候魔法就恢复了，然后就能安全落下去了……”

安瑞拉认真分析道：“不过据我所知，在这种高度上下落，大部分人在过程中就已经死了。”

“……”凯文嗤笑了一声，转过了头，“我想也是。要是我那个时候不犹豫就好了……”

安瑞拉一开始还有些愧疚，听到后面不由说道：“殿下，那样的话，您就不得不杀掉他了。”

“在此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凯文平淡地说，“但是我错了。完全没有必要在意那些事情，我才是决定一切的人吧。之前被那些事情限制住真是太可笑了。”

“殿下，为了实现伟大的理想，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你们的理想，还是我的理想？”凯文注视着她，“如果是我的理想，那么你们凭什么为我决定，我应该放弃什么东西？”

“我们是正确的。”

“我来决定谁是正确的。”凯文心平气和地说，“我来决定我想要什么，我来决定谁比较重要。”

空岛的速度降到了最低，最后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动从岛的边缘传开，直到最中心。岛锥形的底部刺入了地面，终究无法支撑上方的重量，向一侧歪斜过去，连带着上面所有生灵一同歪斜。

翼族怪物们纷纷起飞，朝着家园飞去。

“傀儡游戏结束了，安瑞拉。”

岛彻底倒了下去，重重落在地上，然后安静了下来。安瑞拉定了定神，看见凯文苍白的脸孔，不由吃惊。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并不亲近的弟弟从来没有显现出如此的神情。

小时候，母亲坐在椅子上，她的三个孩子站在她的面前。她笑着说：“安瑞拉以后会当圣女，凯文以后会成为英雄王。塞西莉亚……以后就当美丽的公主吧。”

后来安瑞拉被送进了教廷，凯文随军参战，而塞西莉亚被母亲带在身边，学习做一名淑女。

安瑞拉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母亲当初为他们决定了不同的命运，该有多好呢？

然而她已经成为了持剑的圣女，而塞西莉亚也是美丽的公主了，凯文……凯文也已经成为能征善战的王子了，他一定会成为传奇的王。

但是一个真正的王，是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想法行动的。母亲到底还是忘记了这一点呢。

“安瑞拉姐姐，请你说实话。你不是为了寻找天使那种理由来的吧……是母亲让你来监视我的。”凯文并没有询问，语气平淡却相当笃定。

安瑞拉笑了笑，默认了这件事情。

她根本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天使，当然有更好，但是没有也无所谓——她只是按照母亲的意志，确认一切完成得恰到好处。

当她知道吉尔的秘密之后，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说出去。比起让冒险村感到不满，还不如把这个秘密捏在手上，在关键的时候用出来，对她来说更有意义。

凯文说得没错，她也觉得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状况了：她在最重要的时候用掉了自己手上的牌，完成了最重要的目标。

但是在现在，连这一点也不重要了——凯文，她的弟弟，突然因为一个契机跳出了圈子，开始创立另外一个世界。

“算了，无所谓了。”凯文挥了挥手，拎着巴尼，扶着黛奇，从歪斜的屋子里钻了出来，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我也说过了，都到这里了，都……牺牲了他了，不走下去的话只会成为笑话吧。”

安瑞拉忽然有了心情，低声问道：“如果……就假设一下，如果他还活着呢？”

“……”凯文忽然又变成了拙劣的男孩，小声道，“不可能吧……”

安瑞拉哂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以防万一，还是想想这种情况吧。”她的笑容俏皮了起来，“别以为我是在给你希望，要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可不会好过。”

凯文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然而他的心依然不可抑制地雀跃了起来，又在下一瞬间因为意识到希望的虚幻落到谷底。

他迷茫而又暗自坚定，以为这种上上下下的心情就是吉尔所说的爱情，让人痛苦却有了方向。

“我会考虑的。 不过……”凯文指出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这里没有马匹，我可不想走回去。不知道西格尔他们在哪里呢？”

西格尔和艾芙雅带着所有的马和所有人的行李，正在慢吞吞地往回走，两个人都垂头丧气。

艾芙雅是因为不小心得知了天空之城的事情，而西格尔则是因为自己被排除在最危险的事情之外。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此时艾芙雅完全没有心情去安慰他。西格尔不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也只好沉默地走着。这种沉闷的气氛在空岛落下的时候打破了。

先是响声，然后是让人眼睛睁不开的疾风。马开始嘶叫，西格尔很用力才能控制住他们，而艾芙雅只能紧紧抓住西格尔的衣服。她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西格尔逆着风抬起头，发现了远处的一片阴影。他咋舌不已，问道，“什么东西？”

艾芙雅反应了过来！

“是他们！”她兴奋地叫道，“我们的同伴在那里！”

“真的？太好了！”西格尔毫不怀疑，脸色也晴朗了许多，与艾芙雅一同向着空岛的落点奔跑过去。不过他随即又开始愁苦：“表哥一定会觉得我在外面游手好闲吧。他们奋战的时候，我毫无用途……”

“什么毫无用途？你不是在照顾我嘛！”艾芙雅给了他一个暖暖的拥抱，“西格尔最棒了！”

西格尔很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的确不是个能干的人……”

“如果是因为你那表哥的话那完全没必要。虽然我也说不上了解他，不过就我观察，他还是很看重你的呢。小孩子要鞭策才能前进，他大概是这样想的吧——真是幼稚的教育方法呢。”艾芙雅摊了摊手，“其实你已经很能干了！”

“谢谢，艾芙雅，但是……”西格尔顿了顿，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但是，我不够果决，做什么事情都犹犹豫豫，我没法成为你们那样的人的……”

“我们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真要说的话，不管是我，吉尔哥，队伍里的其他人，甚至是凯文殿下，也不过是做好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已。这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也不要把我们想得多厉害。在我看来，真正厉害的人是你啊，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呢。”

西格尔受到了鼓舞，犹豫地说：“做好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么？”

“是啊。西格尔一直做得很好呢！”

西格尔看着艾芙雅的眼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艾芙雅，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诉你，你想要听么？”

“什么事情？”

“你听了……就会知道的。那是我应该做的一件事。”

“好啊……等等！”艾芙雅终于接近了落到地上的空岛，费力地爬了上去。空岛的地面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相当陡峭。她在满是废墟的城市里搜索同伴的身影。

“吉尔！安瑞拉！黛奇！巴尼！凯文！”她大声呼唤了一圈，又开始呼唤自己哥哥的名字，“吉尔！”

“艾芙雅，那里有人！”西格尔眼尖地指了出来。

“哎？真的！吉尔——”

“别叫了。”凯文扛着两个昏迷的人，和安瑞拉一起走了出来，“他不在这里。他从空岛上掉了下去，多半是死了。”

艾芙雅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他不会死的。”

“他会的。”凯文把手上的人放了下来，冷酷无情地对她说，“我知道他是个魔法师，他很强，但是他一个人对上了那条蛇，用光了力量掉了下去……他死了。”

艾芙雅的脸变得煞白，她失声尖叫：“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凯文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语气里毫无快意，“我们扯平了。”

艾芙雅抬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凯文没有躲避。当她再次抬手的时候，西格尔抓住了她的小臂，挡在她和凯文中间，苦苦劝慰。

凯文在西格尔身后看着她，半边脸红肿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而且，你错了，妹妹。他喜欢我。”

艾芙雅尖叫着：“那你凭什么——”

“对不起。”凯文低下头，深深鞠躬，“是我的错。”

艾芙雅怔怔看着他，哽咽着吞了两口唾沫，重新控制好了情绪。她冷笑了一下，没和他说话。在她心里，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哥哥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中受伤，这只是计划好的假死而已。

“巴尼是我们中的叛徒，请你回冒险镇之后，在我们离开之前，请冒险镇代为监管。”凯文再次鞠躬，“拜托了。”

“我知道了。”艾芙雅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

她心里还在无端忐忑，一路上心事重重，而这一点凯文也是一样。

就这样回了村。

113、凶杀案与审判（一）

吉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普通的小房间，却不是他自己的房间。他记得自己曾经在那里见过这样的房间……对了，是在那些记忆中，威帝的房间。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门忽然被打开了，威帝端着盘子走了，看见他并不意外：“我就猜你现在应该醒来了。”

吉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嘶哑。

威帝坐在他的旁边，把他扶起来拿杯子帮他喝水，然后用布擦去他嘴边的水渍，才说道：“那天是我救了你。你也真是胆大，差点和卡玛同归于尽了……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吉尔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用依然嘶哑的声音说道：“别说那些，他们怎么样？”

“他们成功把天空之城降落下来了，全员都很好。叛徒被我们关起来了。”威帝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他们在旅馆。当然，他们认为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