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段氏姐妹

慕容冲不明白，问：“五叔要我做什么？”慕容垂仍旧看了他，只如以前教导他一般，神色语气不变，一字一顿直道：“我要把你送进秦宫。”慕容冲闻言怔得一怔，挠头想送我进秦宫干什么？想到拓跋寔误把自己当女人的事，便是想通起了兴致，大喜道：“我知道了，五叔是要我男扮女装冒充姐姐对不对？”说着便是兴奋，他正找不到有什么好玩的事能把这长安好好玩一玩，若是能骗过这都夸英明神武的秦国皇帝一定大大好玩。当下连声答应，道：“太好了，咱们就这么办。”这下轮到慕容垂不解了，他说完话，心下本预料慕容冲会震惊，或生气，或愤怒哭闹等反应，此时却是全然出乎意料。慕容垂本身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又知道慕容冲极聪明有主意，未免将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便以为他是装疯卖傻故意装出来的拖延之计。却不知慕容冲再是聪明，毕竟年纪、经历所限，有些事情不懂就是不懂，此时倒并不是假装。慕容垂心下疑惑盯了他瞧，只想：装得倒也象，我倒要瞧你能不能翻出天去。也笑道：“你既然愿意自然最好。我还以为你会怪五叔，现在放心了。”慕容冲又有些不解了，只想好好的怪他做什么？难道是说他捉了姐姐的事？听得慕容垂又道：“美冠天下男女的燕国大司马、中山王，这份投名状份量可重得多了，形势所迫，你便是怪五叔也没办法。”慕容冲这才听出似乎有些不对。正要询问，慕容垂的亲随进来报道：“大人，京兆尹朱彤大人来了。”慕容冲便奇，看看窗外刚刚亮起来的天色，这个时候一般人都还没有睡醒，京兆尹大清早来找五叔有什么事呢？慕容垂似乎脸上也稍有疑惑一闪而过，但不能怠慢，随即起身向随从道：“去请夫人来，等冲儿吃过饭后伺候他梳洗，沐浴更衣。”说着出门，随从应下也出去了，慕容冲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便也要跟过去瞧，只走到门边，门外闪出一个大汉挡在门口，问：“大司马要去哪里？”慕容冲吃了一惊，因他长这么大向来不管在哪里，任是皇帝寝宫还是夫人小姐深闺他都是畅通无阻，从来没被人挡了问话过。奇道：“你问什么，我去找五叔。”随从道：“大人正在见重要客人，等办完事便会过来陪小王爷。”虽然说得客气，但果然是拦了他出门。慕容冲便道：“我要去找令哥哥。”随从道：“长公子正在布置警防，眼下也不得空。”慕容冲笑嘻嘻道：“我找二哥哥。”随从又说托辞，慕容冲又说找三哥哥，把慕容垂的儿子夫人轮流问下去，只把随从问得再找不到理由，结结巴巴涨红了脸口吃起来。慕容冲才点头道：“我明白了，大家都很忙，只有咱们是没事做的，那你陪我去玩吧。”说着抬腿出门，随从仍旧拦了，道：“属下不敢。”看来是出不去了，这些随从对他都这么大胆，不知小段他们怎么样。慕容冲道：“我的人就常常跟我一起玩的，那他们呢，吃完没有？叫他们来陪我玩。”随从即要拦住他，也不想得罪，早已有些慌乱，道：“长公子已经另外安排地方让段公子他们休……”话都没说完，却终于发现救星，喜道：“夫人来了。”便是松了口气退开。果然，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夫人摇摇摆摆地带着五六个丫环过来，尚未进门，便望了慕容冲笑道：“奉大人之令，过来伺候小王爷沐浴更衣。”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房。这就是慕容垂前亡妻的小妹，现在的新夫人，从小在慕容垂家养育大的小段氏了。慕容冲跟她倒不是很熟，不过慕容冲对美人向来是自来熟，只也笑嘻嘻道：“我现在都自己洗澡了，不急，咱们先玩一会儿。”段氏瞟了他一眼，令丫环道：“都出去在外面等着。”丫环们依言退出，将门掩上。小段氏便摇摆到慕容冲软榻旁歪倚坐了，斜眼看他，问：“玩什么？”话音浓腻，段氏姐妹生得都美貌，却又各不相同，以前的夫人段氏性情刚烈，便连身体也比较壮硕，段玉娘身形娇健，有侠女之风。这小妹体态风流，言笑盈盈，却另成一种媚态。慕容冲瞧了便是惊奇，段氏见他不懂，愈发明显一些，拉过他手到自己腿上，道：“小王爷别怕，现在老爷不会过来。奴常听小王爷美名，今日天可怜见，咱们终于在一处了。”一边说一边倒了杯酒自饮，自己喝了一口，依旧只语音浓腻地问：“小王爷喝不喝？”说着把剩下的递过来，慕容冲摇一摇头，兴起道：“我想到一个叠杯子倒酒玩的游戏，你要不要玩？”段氏似笑非笑，轻抚他脖颈不接他这话，自仰脖把酒喝干了，便靠过来道：“奴一饮酒，浑身便痒痒得难受，小王爷帮奴挠挠？”慕容冲闻到脂粉香气入鼻，伸手在她身上抓挠，只觉得她的举止大大奇怪，他却不知世上的美人千百万种，各有不同，自有这一种天性风流的，早爱他生得俊俏美貌，只是没有机会，一旦得便便是百般勾引。段氏轻解罗裳，早将衣裳褪去，只剩个肚兜，与他搂抱，凑到耳边问：“我的小王爷，知不知道进宫要做些什么？”慕容冲摇一摇头，耳中触痒，又见她脸上绯红，身子酥软，极尽媚态，刹时有所触动，一颗心跳得快了起来。小段氏早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道：“奴现在便来教你。”慕容冲晕晕乎乎，羞得面红耳赤，也知这似乎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虽然有些好色，但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荣辱观最强烈的时候，便伸手推她道：“婶娘，你不要这样么？”谁知力弱竟然推不开，竟是被她强迫。正挣扎扭头避开，不愿与她亲吻，突然怀里小段氏‘啊’的一声猛地离开自己。便是不解，转头瞧去，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个身形骄健，脸若寒霜，手持墨剑的女人，正是大美人刺客段玉娘。却不知段玉娘怎么会在这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小段氏却正形容狼狈跌倒在地，想是刚才被这段玉娘一把拎了扔在地上。这时也才惊惶瞧见这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女人吃惊，嘴微微一张，段玉娘便用剑指了，低声喝止道：“你要出声，就杀了你。”小段氏花容失色，眼神惊恐，捂了嘴连连摇头，表示不会叫人。段玉娘冷冷瞧了她，又转头瞧慕容冲，横剑过来，上下打量。慕容冲顿时更加脸烫，只觉刚才那模样当着这个大美人刺客的面大失颜面，然而此时倒顾不上这个，却记得这段玉娘似乎深恨慕容家，凡是慕容家的人她都要杀，上次就伤过娘亲，自己也差点无辜死在她手上，对了，那警示纸条说的刺客可能便是指她，她要来行刺五叔，却只遇自己与小段氏在一处。现在那长剑便横在面前，她要动手只是眨眼的事，慕容冲瞧瞧门窗依然是关闭的，外面毫无动静，似乎对她进房并不知晓，此时正是性命攸关。便向地上的小段氏告诉道：“她是你姐姐。”小段氏闻言怔得一怔，瞧了段玉娘打量，便没刚才那么害怕了，疑问道：“你是四姐？”想是以前也曾听段氏提到过，只是她年纪小，从没有见过这个姐姐。段玉娘喝止道：“住口。”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回身走过去居高临下怒眼望了道：“我大姐一生品行端正，是女中丈夫。却不想死后遭你这下流之人蒙羞。你也配跟我称姐道妹？”小段氏被姐姐责骂，无言以对，羞愧得满脸通红，低了头轻声哭泣。慕容冲只希望她们莫要停，姐妹两个好好述旧最好能够忘了自己的存在，又左右瞧看，寻找脱身之计。却不想段玉娘并不是多话的人，只道：“这次饶你，下次再让我看到休怪我不念亲情，清理门户。”看来就这么结束了，慕容冲又道：“美人姐姐，你是不是来要行刺我五叔的？”段玉娘冷声道：“我的兄弟都早死了，谁是你姐姐？再说我的年纪和你娘也差不多，咱们之间仇深似海，你卖弄口乖也无用。”小段氏闻言却吃了一惊，忙也去看玉娘，道：“四姐，你要杀老爷？”段玉娘瞧也不瞧她，道：“不错，要不是他无能，大姐也不会死得这么冤枉。再说他们这一辈兄弟也死得差不多，现在轮也该轮到他了。”小段氏着急道：“你要是杀了老爷，如今大姐也死了，我以后该怎么活？”玉娘怒道：“当年屠杀段氏一门，他便是主力，你怎么这么糊涂替仇人求情，便是大姐不在了还有我呢，虽然没有你锦衣玉食也饿不着你。”小段氏见她发怒，害怕不敢再说。但脸现伤痛婉惜之色，便是与慕容垂夫妻情份不深，却也舍不得这份富贵荣华。正在这时，听得门外大喊一声‘有刺客。’房里三人都是一怔，小段氏怔得一怔，匆忙爬起便向门口跑去，呼道：“快来救……”段玉娘也想不到她会这样，抓起桌上酒杯扔过去，正打在小段氏头上，小段氏便没了声音，软软倒下。段玉娘握紧长剑跃到门后戒备，慕容冲看到有了一线生机倒是心喜。正各自打算，却听这人喊着远去了，又远远传来打斗声。慕容冲这丝希望的火苗还没烧起来就熄灭了，只挠一挠头，想刺客便在这房里，他们在外面打什么？难道段玉娘还有同党？段玉娘也稍稍放下心来，却也疑惑，自言自语道：“难道又是他来坏事？”又过去察视小段氏，怕刚才出手太重了。检查过只是晕过去了方才放心。不过一会，外面的打斗声便停了。段玉娘又是生疑，走到门口去听，似乎十分关心，道：“他怎么会如此不中用？”说着，手便去开门，似乎要闯出去救人。慕容冲只在一旁眼睁睁紧张瞧了她的言行举动，心情也随之变化，正是暗自庆幸逃过一关，却见段玉娘又把手缩了回来，似是突然醒悟道：“他便是死了又与我何干？”这时似乎不想再多耽误时间，转头斜眼便向他看过来，目光只如寒冷利刃一般。慕容冲心下一惊，道：“美人姐姐，我帮你报仇。”段玉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慕容冲道：“美人姐姐武艺虽高，要杀五叔却是难事。”这话却是实情，要不然段玉娘也不用这么许多年过去也成不了事了。慕容冲摇头道：“报仇不是你这样报的。”段玉娘扬一扬手中剑道：“不是用刀剑手刃仇人，那要怎样？”慕容冲见她肯答话，稍是放下心来，过去坐下道：“你的武艺虽然很厉害很厉害，但我五叔也有一身本领嘛，你是一个人，他有几百人那么多。你行刺他成功的机会真的很小很小。就算你万一杀得了五叔，你也要陪上一条命，这不是铁定赔本的买卖么？”段玉娘神色也有些默然，显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道：“难道因为怕死这血海深仇就不管了？”慕容冲道：“不是不报仇嘛，既然是血海深仇，就一定要杀他全家，灭他满门才行啊。”慕容冲这杀人全家向来说得顺口，只满不在乎说了，倒把段玉娘惊住，只震惊怀疑瞧了他。慕容冲瞧见道：“你不相信啊？我现在就有个好办法能助你做到。”段玉娘仍旧怀疑看了他，道：“你别以为胡说八道我就会饶你性命。”慕容冲道：“美人姐姐要杀我简直太太太容易了，比吹口气还要容易得多，杀了我，大家都会说，段女侠替段家报仇，杀了慕容家的小王子，好生厉害。”段玉娘哼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敢杀你，当初我们段家可是连腹中胎儿都没能活下命来。”慕容冲听了也有些难受，他虽然早隐隐知道大概十来年前发生过一些十分惨烈的事，可他当真不想知道这些。落下泪来，但此时要保命，道：“你要是能杀得了五叔全家，再杀了我，自然没人说什么，可是你若只能杀杀孩童，对付不了五叔，段女侠就不怕人笑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先杀了我再去杀五叔，可是你想想，是杀我难？还是杀我五叔难？我先助你杀了五叔全家，那个时候我便是你刀板上的肉，你什么时候动手我就什么时候……”只把头一偏，做了个死了的动作。

七十、锦南

段玉娘怀疑道：“你既然知道活不了，为什么还要帮我？”慕容冲道：“因为我也要报仇嘛，五叔已经背叛燕国，又捉了我姐姐，还要把我送进秦宫。我差不多跟你一样恨他，现在我跟你是一伙的。”这些事段玉娘却也都听说了，知道他说得不假。只仍是怀疑道：“你半点本事也没有，能有什么办法杀得了慕容垂一家。”慕容冲不服气道：“你小瞧我啊？我动脑筋的嘛。”正要说话，地上小段氏悠悠醒转，忽然道：“姐姐饶命。”一边抬起头来瞧，想是以为段玉娘要杀她。这时门外又传来丫环三声咳嗽，刚刚醒转的小段氏便是变了脸色，惊惶看了段玉娘，道：“老爷来了。”显然她这贴身丫环也是跟她多年配合，订下这咳嗽暗号警示小段氏。小段氏瞧了，忽地又察觉自己衣冠不整，匆忙穿衣，慕容冲也只看了玉娘，刚才若是时间宽裕一些，几乎便要说动她，此时却不知她会如何抉择？却见玉娘持剑走向门口。又听到外面传来随从丫环分别道‘大人’‘老爷’，有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推门，慕容冲正要开口提醒五叔小心。却见门开的一刹那，段玉娘攀了木柱，只如猿猴一般轻便登上房梁，小段氏也正刚着好衣裳站立，行礼道：“老爷。”门口正是慕容垂走了进来。正站在段玉娘眼皮底下。虽然段玉娘暂时躲了起来没有动手，但慕容冲也怕激起她杀意，不敢乱说乱动，只道：“婶娘生病了不大舒服，五叔快把她扶住。”却是要慕容垂拉住小段氏做为依持，令段玉娘投鼠忌器，不能下手。慕容垂哪里知道？闻言瞧了小段氏一眼，小段氏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大好看，便关切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你快回房去休息吧，等我事完了再去看你。”说着，叫丫环进来搀扶夫人回房请大夫看视，却自行走了进来。小段氏应了便要走。慕容冲本意是要拿小段氏为人质，此时却不能让她离开。道：“五叔对段婶娘真好，为了段婶娘不惜丢下那个可足浑婶娘投秦，段婶娘有叔父疼爱，病一定马上就会好起来，从此以后百病不侵，不知道有多少快活日子要过。”这话却是说给小段氏听的，小段氏虽是害怕，但知这话不错，眼下这个老爷确是自己后半生身份富贵依靠，却不能让他死了。只稍一犹豫便也走过来，道：“小王爷说笑的，婶娘哪有生病？”果然有意无意挡在慕容垂身前一起坐了。

慕容垂对他们这番话似乎稍有不解，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慕容冲早把话岔开，问：“五叔，刚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喊捉刺客，刺客真的来了么？有没有伤到人？”慕容垂皱一皱眉道：“不是什么刺客，是韩凌，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冲进来便动手，只伤了几个下人。”韩凌？慕容冲挠一挠头，他不在东城门口么怎么跑这来了？吃惊道：“啊，他真的疯了么？”偏头想一想，道：“也不知韩凌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我真想瞧瞧。”慕容垂道：“现在瞧不到，他被我的人绑了，正好京兆尹大人也在这里，就顺便把人交给他带走了，这本是京城治安问题，凤凰，你不会怪五叔吧。”慕容冲默默摇一摇头，五叔连他也软禁了起来，还有什么话好说？慕容垂又道：“没了韩凌，五叔再另外派人护送你回去。”说着果然叫慕容令来安排人手。慕容冲又不解了，只想是不是因为我晚上没有睡觉啊，怎么脑子跟不上，茫然问：“回去？回哪里？”慕容垂道：“自然是回燕。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去。”慕容冲好笑道：“不是嘛，你难道忘记啦，咱们不是说要……”，慕容垂打断道：“刚才我是有这个想法，好在咱们也没说准，五叔以为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慕容冲挠一挠头，从慕容垂毫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只是五叔见过京兆尹朱彤后便改了主意，却不知是什么缘故？顺着说道：“是啊，我本来便是打算回去的，在城门处时见到令哥哥，想要来见一见五叔才耽搁了，现在见过五叔，你们现在一定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办嘛，我就不添乱了。也不用另外派人护送，不还有小段他们这么多人么？”慕容垂刚到这里，确是忙乱，又本来带过来的人手便不够。听了倒也不再坚持，道：“也好，那你径直回去，不要多逗留，这里本来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慕容冲糊里糊涂应了，因段玉娘还在房里，只缠了慕容垂、慕容令道：“五叔、令哥哥送我出去好不好？”一起拉了他们出房，小段氏也忙跟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