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凌皱眉，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名词：“养父？”

木头点头：“嗯，他是很多小孩的养父，把我们关在一间树屋里面，每天都要打架才能吃到一点点东西，我是因为太饿了所以离开的。”他把“逃离”说成了很普通的“离开”。

对方的话恰好符合了罗凌的猜测，罗凌随口说道：“你的养父是什么人，为什么让你们打架？”

罗凌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在你们狩猎者群落中的地位是不是很高？”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罗凌还特意比划了一下，伸出大拇指示意一番。

木头抬头看了罗凌一眼，那一眼非常平淡，却让罗凌心下一跳，还来不及掩饰就听对方竟然点头了。

“他是整个岛屿的首领，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话。”木头说道。

然后，罗凌把维乌叫了过来，两人耳语了几句，维乌说道：“他会不会被人鱼们撕成两半？”特别是改变了观念后的人鱼族。

罗凌侧过脸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木头，有点于心不忍：“那算了，让他自己离开？”

“不！”木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拽住木栅栏筛糠般不住摇头：“我不离开！回去就没有吃的了！你们要把我交给人鱼族？那就交给他们吧！”

罗凌和维乌对视了一眼，无言以对。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打算让人鱼族长单独来看看情况，小狩猎者木头对此没有疑义，饿死和被杀死，结果都一样，然而饿肚子的感受实在是太难受了，更何况，那位漂亮的哥哥说，有很大的可能会尽量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

木头呆愣愣地坐在石凳上面，看着被维乌圈在怀里，喝着淡水的罗凌，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木头最终还是不被允许留下来。

人鱼族长站在了族人的角度，向着罗凌和维乌语重心长地解说了几番，况且还有一些人鱼幼崽也会经常到这里玩耍，这个快要成年的狩猎者，绝对可以轻易杀死小人鱼们。

罗凌想到了茜茜瑞恩那些小家伙，叹了口气，妥协了。

只是轮到去跟木头解释劝说的时候，突然有些为难。似乎跟小家伙们接触久了，他开始变得非常容易心软。

木头仰头看着他，问道：“我是不是必须得离开？”

罗凌尬尴地点头，陈述一个事实：“对，呆在这里你就会被杀死。”

“为什么？”男孩问道。

罗凌抬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考虑怎么开头解释。维乌拎着一袋人鱼族长送过来的包裹，打开，拿出里面的鱼奶和果子冻，晃了晃：“吃么？”

木头立马点头：“吃！”然后接过维乌递给他的塞进怀里。

罗凌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狩猎者和人鱼族之间不太友好的原因，是因为……嗯，狩猎者对人鱼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们杀死了很多人鱼族人，让他们失去了亲人和家。”

木头：“人鱼也会杀死我们。”

“这是因为不得已的反抗，木头，如果狩猎者不对人鱼进行那些该死的捕食活动，人鱼就不会杀死任何一个狩猎者。”罗凌想起了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小人鱼，严肃地说道，没必要他也不想对着一只未成年狩猎者说这些，罗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低着头的男孩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木头站了起来：“我明白了，谢谢你们。”他看着面前两个成年人眼中复杂的眼神，什么都没说。

罗凌送他离开的时候，给他准备了很多食物，几个袋子挂在木头的肩膀上，都快把木头的脑袋淹没了。并且偷偷告诉木头，要是没有事物吃了，饿肚子就回来拿吃的，如果还能逃出来的话。

小狩猎者木头这次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模样了。

伴随着狩猎者捕食季的结束，人鱼族的祭典仪式开始了，祭台上摆满了许多鱼类和海底食物，贝壳，珍珠，一群小家伙聚集在祭台四周，欢快地你追我赶，游戏着。

这次祭典，维乌也被邀请一起参加。

大家把这次祭典似乎当做了一种经历过被捕食的惨烈后，属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仪式。

人鱼族长把时间定在了光亮最耀眼的夜晚。就如同是地球上月亮最圆最亮的十五十六。

海面上风平浪静，光线洒在海上，像是撒上细碎的银沙。人鱼姑娘们围成一圈唱着歌曲，歌词竟是莫名地熟悉：

我的爱人啊，我的心脏我的脉搏我的一切你都拿走，

只求你与我之间没有任何距离，

你去向哪儿，我的眼里依旧有你。

……

歌曲没有星际界线，罗凌和维乌轻轻哼着，唱到最后相视一笑，彼此都想到了在北赤星的那一次买蓝贝风铃的回忆。

周身渐渐变得祥和宁静，人鱼们仰面躺在海水中，身下的人鱼尾巴时而拍打着海面，五彩缤纷。罗凌听着身边的族人窃窃私语，身体又被一波一波的海水推得十分舒适，整个人有点昏昏欲睡。

维乌惬意地靠在祭台上，双手撑在后面，腿上枕着罗凌的脑袋，上半身穿着一件海草衣服，两边漏风，前面露出健壮的胸膛，结实的肌肉。

罗凌听到一些娇滴滴的人鱼对着维乌互相小声交谈着什么，蓦地轻哼一声举起爪子在维乌胸口摸了一把，表示自己的所有权。

然后周围此起彼伏一阵惊呼声……

维乌不明所以，低头对视上罗凌不满的瞪视，俯下身亲吻上那张嘟起的嘴巴，舌头轻轻舔着罗凌温润的唇瓣，喉结滚动。两人的动作非常亲密。

于是，稀里哗啦一片的水声，娇滴滴的人鱼们害羞地躲开了。

罗凌的脸红彤彤的，连耳根和脖子也染上了醉人的红色。只不过掩盖在夜色下，唯独只有维乌一个人发觉，他促狭般轻笑了一声。

人鱼族的祭典仪式，是传说在这天夜晚，那些献祭的亲人将会回到自己的故乡，来和家人团聚，并且获得守护的力量。

罗凌体内的本源能量仿佛蠢蠢欲动，汇聚成一条小蛇在他身体内部四处游走，他发现晒“月”光，似乎还有提升能量的作用。

罗凌迷迷糊糊间听到一段话，那段话是这样的：……遵循万物规则，愿物主倾听吾之心声，打破时空界限，吾以生命契约召唤，守护吾之……

他似乎看到了人鱼妈妈生命最后一刻，化成泡沫，献祭自己的那一副画面，那么震撼，那么让他内心震动。

那个长得和小筱很相似的女人，一脸温柔得注视着自己，嘴边带着微笑。

“人鱼妈妈……”罗凌低声喃喃。

维乌一怔，凑近罗凌的嘴边：“什么？你在叫谁，宝贝？”

罗凌抱住维乌的脖子，说道：“维乌，我们抽个时间和人鱼族长告别吧~”

维乌回过神，仔细地看着罗凌的表情，倏然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但，两人向来不清楚有一个词，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五十章

祭典结束以后，日子重新回归到了正轨上。

莫修看着面前有点心不在焉的罗凌，道：“有心事？”

一老一少相处了这么久，再说这个青年和自己年轻时候长得太像了，莫修已经把罗凌当成了家人一般，更多时候，相互探讨问题宛如一对忘年交。

罗凌“啊”了一声，对自己的走神有点抱歉地笑了笑。

莫修摆摆手，让他坐在自己边上，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去跟族长说？”

罗凌扭过头，诧异地出声：“……您已经猜到啦？”

“哼！用尾巴想想都知道，最近一直看着别人家的大人小孩走神！”莫修不满地说道，“一点都没有刚开始的时候用心了！”

罗凌脸红：“对不起，莫修老师，我——”

“有什么好道歉的？！天天对不起对不起烦不烦？！”莫修半张脸的胡须像是炸了一般，瞪眼道，“想回家就回去，又不是不能回来了！你今天还练不练了？不练了我就回去了，我儿媳妇大着肚子，我还得去照顾我外孙呢？！”

罗凌惊奇地说道：“您做爷爷啦~恭喜您啊，莫修老师~”

莫修得意地挑眉，显然内心十分受用。

那五只小人鱼躲在珊瑚礁里蹑手蹑脚地伸出脑袋张望，罗凌朝他们招招手，几只挥舞着身后的小尾巴屁颠屁颠游过来，他们先礼貌地跟莫修打了声招呼，争先恐后地说道：

“罗凌哥哥，我们要去参观博物馆，你来么？”

“你上次没来，可好玩了~”

知心伸开手臂，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罗凌：“抱——”

罗凌抱住知心，看了看莫修，莫修淡淡点头，转身悠哉悠哉走了。

罗凌跟上小家伙的速度，朝盆地教室游去，人鱼族长等在队伍最前面，显然知道这五只幼崽暗地里的举动。

人鱼历史博物馆里面收集的都是古老的人鱼文化，那些都是还没有进入文明期时候的物品，大多演绎了一种叫做“生活”的画面。各式各样的字体，石器，居住的洞巢……到处都有蓝贝作为装饰品，点缀着一块开放式的地盘。

人鱼族长像个导游一样在队伍前方，慢条斯理地讲述着故事。

罗凌来到一块凸起的大贝壳旁，看着里面一颗淡紫色的珍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好奇心起。海底从不缺珍珠，这里也没有贪婪的商人对珍珠趋之若鹜，可以说人鱼星球的海底遍地是珍珠。人鱼们把它当做照明的“灯”。但是眼前这颗硕大的紫色珍珠，却被很郑重地放在贝壳里面，旁边还守着两个人鱼护卫。

罗凌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刚想询问，人鱼族长已经结束导游工作找到了他。

人鱼族长：“这是我们的测孕石。”

“从人鱼诞生在这个星球上之前，它就一直存在，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人鱼族长跟罗凌讲解道，脸上洋溢着感恩的微笑，“我们把它认作是生命的象征。怀孕的人鱼触碰展现的是柔和的金色光线，而普通人鱼，没有怀孕特征的，像孩子你，来，看，是测孕石原本的紫色……不……你、你、你怀孕了？！”

淡紫色的测孕石陡然改变光的颜色，化为金色的光芒投射出来。像是一道闪电，狠狠地劈在罗凌的内心上，雷得他外焦里嫩。

罗凌目瞪口呆，那柔和的金色光线仿佛在刷新他的三观，告诉他，他一个男性，竟然怀孕了！

与罗凌惶然失措，一脸茫然反应完全相反的就是维乌了。

就是刚开始失神了一会儿，而后简直化身二十四孝不知疲惫的好老公——

“宝贝，累么？我给你揉揉肩膀~”

“亲爱的，喝点水，什么？要去解手，来来，我给你脱裤子……”

“宝贝，族长让人送来的鱼奶……稍微喝一点呗？啊，为什么不要……是鱼菊花里挤出来的奶……不是啊，小瑞恩说菊鱼的菊花口在另一侧啊~”

罗凌捂着嘴看着维乌：“……”像是在确定对方所说的真实性。

维乌失笑：“敢情你当初给我喝是因为嫌弃鱼奶是从菊花里出来的啊！”

罗凌脸红，用手戳戳自己的肚子，还有点不可置信。

维乌把温好的鱼奶递给他，脸上露出傻乎乎的表情：“我终于有自己的猫崽子了~”

“说不准是一条小人鱼呢~”罗凌终于接受了现实，叹了口气说道。

人鱼竟然是雌雄同体！罗凌从人鱼族长口中知道这个常识后，碎了他的三观！如果外貌是一只雄性人鱼和一只磁性人鱼结合，那么就刚好。如果是两只外貌都偏向雄性或两只都偏向雌性，那么，其中一只会作为受孕方，另一只则自觉作为攻方。在完全成年后，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经过结合，那么属于身体内部另一种性别的生殖特征就会完全消失。

所以，罗凌经常会看到一些娇滴滴的雄性人鱼。

至于罗凌为何还是保持着男性的外表和特征，没有一丝一毫的女气。人鱼族长把原因归结为非本地土着人民。

为此，罗凌只能在心里庆幸万分了。要他和那些说话扭扭捏捏的雄性人鱼一样，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小人鱼那也是我的崽子！”维乌一脸幸福地贴近罗凌的肚子，侧着耳朵倾听。

罗凌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在确定自己是个gay后，罗凌就知道自己不能给老罗家传宗接代了，不是没想过去代孕之类的，最后还是想着，如果真的想要个孩子陪在身边就去领养一个。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他和维乌真的会有孩子了，还是他自己亲自怀孕生出来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从一开始听到自己怀孕的慌张焦虑，到后来似乎捡到宝贝一般欣喜，罗凌看着维乌那副傻气，不由地笑出声。

“笑什么，亲爱的~”维乌坐到他边上，轻手轻脚揽过自家媳妇的腰，靠在自己胸膛上，手放到罗凌的腰部缓缓地按摩。

罗凌惬意地摇摇头，撩起衣服瞧了瞧自己平坦的腹部，摸了摸。

维乌赶紧替他放下衣服，说道：“别，小心着凉了！”

“哪有那么夸张！”罗凌翻了个白眼，嘲笑他的小题大做。

维乌道：“注意点总没错~人鱼族长说要等一百多天才会完全稳定，现在是最容易出状况的时候，这个你得听我的！我拜托了族长叫了一个生过孩子的人鱼大妈，明天就跟她请教一些经验去！”

罗凌的脸变得通红，突然想到之前答应过对方早点回家的言论，又歉疚起来：“对了，维乌，我们回家的时间又要推后了。”

维乌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安慰道：“没关系，家里人会谅解的~现在头号大事，就是好好养身体，然后生出白白胖胖的猫崽子！”

罗凌暗自嘀咕了一下，伸手拍打了一下维乌低下来的脑袋：“都说了，是个小人鱼！”

“好好好，小人鱼就小人鱼~”维乌不在意地连连点头，人鱼族长说过，孕夫的情绪波动最剧烈，一定要顺毛摸，不能反着来！维乌对此绝对言听计从！

夜晚的海风经常非常肆虐，维乌为了不让凉风吹进小窝，在木栅栏的外沿加了一层厚厚的羽毛。至于羽毛是从哪里来的？那些撞在维乌的尾羽上的狩猎者身上的黑色羽毛，不用白不用。为了祛除上面的血腥味，维乌还求助了菲菲带来了一大堆的会散发出清香的花瓣，是菲菲妈用来制作糕点的材料。维乌把羽毛浸泡在花瓣里，反反复复很多次终于才在上面染上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经过光线的照晒之后，羽毛变得很轻盈，黑色也散发着透亮的光泽。

罗凌怀着孕的日子，每天都过得非常惬意舒适，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腹部线条也渐渐变得圆润起来，体重渐重，感觉行动都没有以往那么随意自在了。

人鱼族还有一块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有一股从海底喷出来的温泉湖，经常会有怀孕的人鱼去那边泡温泉养胎，常常几个人鱼准妈咪（爸爸）一起结伴同行，空闲的时候磕磕家常，说说话。能更好地缓解一些孕妇（夫）的抑郁情绪。

不过，雄性止步！

维乌把罗凌送到距离温泉十几米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把提早准备好的一袋子零食衣服递给对方，千叮咛万嘱咐，终于哀怨地看着罗凌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罗凌嘴角抽搐，每次都要经历这番好像“远走他乡”一般的场景，刚开始还会听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后来直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