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前坐下，对着一桌子熟悉的菜色发呆。最中间是一盘西湖醋鱼，苏扬曾经吃这道菜的时候吃到凌渊忍不住夺了他的筷子怕他吃撑着。苏扬怔怔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依旧是熟悉的酸甜鲜滑的口感，苏扬机械地咀嚼着，吸了吸鼻子。

凌渊倚在厨房门口，摘下围裙，看着这人起码还愿意吃一口自己做的菜，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这说明，还没气到不愿意理自己的份上，是吧？他走到桌前，替苏扬盛了一碗汤推过去，像平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慢点吃，多吃点。”

一滴眼泪啪地掉进了汤里。

凌渊慌了，他上次看到苏扬的眼泪还是很久之前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而这样安静落泪的苏扬，凌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凌渊几步转到桌子的另一边伸手把人拥进怀里，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下去。苏扬只有泪痕挂在脸上，他任凌渊急切而热烈地吻着，没有回应，也没有逃避。

凌渊对这样平静的苏扬感觉很心慌，他不自觉吻得更用力，只要打破他这种该死的表情！

“苏扬……相信我……”凌渊一边吻他一边喃喃地说。

苏扬突然挣动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扯开凌渊的领带。

“苏扬？”凌渊拽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哑。

苏扬仰头看着凌渊，用额头抵上他的，轻声说：“给我。”

凌渊用力把人抱起来，把他抱进卧室轻轻放到床上，看着难得主动的苏扬，却不忍心碰他。

苏扬却不管不顾地撑起半个身子，看了凌渊一会儿，开始伸手慢慢地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

“你……”凌渊看着渐渐露出的有人锁骨，喉结不由动了动，却又觉得这个人现在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伸手拽住苏扬的手，“能不能好好谈谈？”

两个人以怪异的姿势僵持在那里，直到凌渊掉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来。

程熠的名字一闪一闪的。

苏扬像是被蛰了一下一样缩回手，转身背对着凌渊躺下。

凌渊顿时头大如斗，程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这小祖宗显然又吃醋了啊！他干脆直接按了免提，语气十分不善：“有事么？”

程熠十分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凌渊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扬，更加不耐烦起来：“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打火机落在我这里了，什么时候方便的话过来取一下吧。”程熠似是饶有兴趣，“没想到这个我送你的限量版你还用着，我以为你早就扔了。”

苏扬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凌渊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让你免提！让你免提！

“那个打火机不是……”凌渊怒气冲冲地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苏扬一把抢了过去。

“程熠。”苏扬的声音很平静，至少是听上去很平静。

“你好，苏扬。”程熠听上去没有一丝意外。

“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苏扬不等程熠说话，“两个小时以后，那天吃饭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没问题。”程熠答应的很干脆。

挂了电话，苏扬望了明显有些忐忑不安的凌渊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直起身来摸了摸那人没来得及刮掉的胡渣，轻声说：“凌渊，做个了断吧，我自己的，我抢回来，不属于我的，我亲手还给你。”

凌渊拉下苏扬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低沉地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程熠想干什么，我只想让你确定一件事，我想要的是你，爱的也是你。”

苏扬笑，笑的有些苍白：“那就最好了。”

31.序曲

苏扬坐在角落的一个位子里等着程熠，桌子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程熠找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苏扬正在专心地给海鲜饭的虾上挤上很多的柠檬汁。

“你很喜欢这样吃啊？”程熠很随意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嗯。”苏扬没有抬头，把浸满柠檬汁的虾塞进嘴里，很满足地眯起眼睛。

程熠赞叹地舒了口气，这样的苏扬，好看的不像个人类。他欣赏一样地看着苏扬一口口地吃掉海鲜饭，然后才开口：“找我谈什么？”

苏扬终于抬起头，看着程熠。

程熠却没等他说话，轻飘飘地扔过去一句话：“你不是苏扬，对吧？”

苏扬手里还没放下的勺子啪一声掉进了盘子里，这句话把他原本要说的话炸的粉碎，顺便炸的他脑子一阵发懵。

程熠观察着苏扬的反应，心里难免惊讶，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啊。

苏扬拼命也稳不住心神，他嘴唇都开始有些哆嗦，刚想开口，就被程熠一个手势制止了。

“你别紧张，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问你一句。”程熠安抚地伸手拍了拍苏扬抖得不像话的手背，“不过看来……是真的？”

苏扬在巨大的震惊过后突然陷入了一种空空的状态，就好像隐瞒了很久的大秘密自己没有说却被别人说出来了，害怕过后猛然轻松地浑身都有些虚脱。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冷静的连自己都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这么承认了？程熠挑了挑眉，顿了一会儿才说：“很偶然，我在国外接过一个病人，他出了车祸，病情非常严重，出现了长达十分钟的心脏停跳，但十分钟以后又复跳了，当时只有我和几个护士在他身边，他的意识非常清醒，情绪也很激动，他说他叫苏扬，是一个声优和作家，他说了很多，都是和苏扬有关的。”程熠现在想起当时的那一幕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你能想象吗？一个外国人，苏醒后说了一口流利的中文，而且，”程熠低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他说他爱的人叫凌渊。”

苏扬闭上了眼睛，再开口时声音整个都哑掉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程熠看着苏扬脸色平静，眼底却整个都变成了红的，他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他死了，清醒的时间一共二十三分钟，这已经是奇迹了。”

“死了？”苏扬喃喃的。

“是。”程熠也有些叹息，如果当时没有听到凌渊的名字，他顶多把这当成一个医学上奇怪的案例，但是因为凌渊，他打起精神去查了一下，但并没有查出苏扬有什么问题，也根本没有往沈诺那边去想，而今天见苏扬，真的只是随口诈一句，没想到……

“你现在想做什么？”苏扬却不会这么想，程熠这段时间故意地与凌渊的暧昧不明，今天又……

程熠笑了，他给两人倒了杯红酒，拿起杯子跟苏扬轻轻碰了一下：”苏扬，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苏扬机械地重复着。

“我很不甘心，原来凌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永远是不可能低头的样子。”程熠说着，心里有一丝恼火，他很欣赏这样的凌渊，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生活中，这个人散发出的气场永远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而与其相应的，就是他强大到让对手敬佩的能力。这样的人，程熠可以原谅他即使面对自己也不会低头，但前提是，他也不会对其他人低头。但他有一次看到凌渊和苏扬从公司出来，凌渊对苏扬说了句什么热闹了苏扬，苏扬白了苏扬一眼快步向前走去，凌渊赶紧追上人好说歹说哄了好几句才把人哄回来，程熠看到那时凌渊脸上的笑容，愣怔过后一阵阵泛酸，原来，他是会对人露出这种宠溺无奈的笑容的。

苏扬想起了凌渊，心下有些酸软，也有点疼，他愣了半天，才又开口：“所以你想干什么？”

程熠双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俯身隔着桌子盯着苏扬的眼睛，缓缓地说：“我要你，亲口去告诉凌渊，你什么时候不是苏扬的。如果他还继续接受你，我发誓，我从此在你们眼前消失。”

苏扬看着程熠，没有说话，也没有转移视线。

“我想让我和你都能看到，凌渊喜欢的是苏扬，还是你。”程熠微微笑了。

苏扬慢慢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身体，直视着程熠。

“好。”

32.摊牌

凌渊一直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家里转来转去，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时他几乎是欣喜地扑了过去，苏扬一进门伸手就把人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什么事吧？程熠没有难为你吧？”凌渊急切地问着，却在越过苏扬的肩膀看到程熠时愣住了，眉头渐渐皱起。他放开苏扬把他拽到自己的身后，很警觉地看着程熠，语气很不善，“你来干什么？”

看着凌渊对苏扬小心翼翼的呵护和对自己的警惕，程熠尽量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微笑着开口：

“苏扬有话要对你说，我来给他做一下证。”

“什么意思？苏扬有话对我说为什么要你作证？”凌渊语气更加不好了，“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我们还有事。”

程熠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苏扬。

而正在这时，门又响了，程熠转身打开门，慕远先是一怔，继而走了进来，看到苏扬这个样子，又看了看程熠顿时火了：“凌渊，你他妈故意的是吧？还把人带到家来？”

“闭嘴！”凌渊火大，要不是这个人，自己至于跟苏扬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么？

慕远是实在不放心才到这儿来想看看苏扬，没想到碰到三个人同时在场的场面。

“慕远。”苏扬冲他笑了一下，同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到苏扬对慕远的笑，凌渊顿时很想把慕远打包扔出去。

苏扬轻轻地扯了一下凌渊的手臂，轻声说：“我确实有话对你说。”

凌渊这才注意到苏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如纸来形容了，他嘴唇苍白，眼睛几乎整个是红色的，人看上去憔悴到了极点。凌渊哪还顾得上他要说什么，俯身用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双手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语气急切却分外小心：“宝贝儿你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成这样了？”说着他干脆打横把人抱起来，“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你先去床上歇会儿，我给你煮点粥喝，喝完了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苏扬的眼泪几乎快要流出来，凌渊对他越好他越舍不得，但是现在他再也没有办法假装下去了。他从凌渊怀里挣扎下来，尽量从他面前笔直地展开，一开口声音却是颤抖到不行：“凌渊……这些话，很重要，你必须现在就要听完。”接着，不给凌渊开口的机会，就把一切都说了。

整个过程开口的时候是艰难的，说开了苏扬反而越来越从容，不，更确切地说是越来越麻木了。

程熠在一旁不时地给出补充，并且让凌渊看了美国那个“苏扬”生命结束之后的录像。凌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理解，到后来的错愕，再到后来的难以置信，最后是彻底地沉默下来。

等到苏扬说完，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连慕远都陷入了一种极度震惊中醒不过来。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程熠忍不住开口：“阿凌……”

凌渊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是一副震惊过后的样子，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这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他根本一时难以接受，当看到苏扬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脱口而出：“原来……你不是他？”

苏扬的心狠狠一疼，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哪怕赌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他都想试一试，他上前伸手想抓住凌渊的衣袖，却被凌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躲开了。

苏扬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攥了一把，他勉强站稳脚步，盯着凌渊失神的眼睛，声音干哑地问

了一个问题：“我……原来不是苏扬，你……还爱我吗？”

凌渊似乎始终无法醒过神来，此时苏扬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梦呓一般地说道：“我爱的是苏扬啊……”

苏扬顿时如遭雷击，眼前一黑，整个人摔了下去。

“苏扬！！”慕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感觉到他的身体冷的像寒冰，他心疼的厉害。

苏扬喉头一股腥甜，他狠命地喘了几口气，把翻江倒海的疼痛压下去，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看着愣愣的凌渊，露出一个过分美好的笑容：“那很好，凌渊，我说过，不是我的，我亲手还给你。现在，你自由了，我不再是苏扬了。”说完，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慕远，转身跑了出去。

“苏扬！！”慕远抬脚想追，跑到一半又回来，挥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狠狠打了凌渊一拳，凌渊没有躲避，只是一趔趄。

“凌渊，我知道你混蛋，没想到你混蛋到这地步！你给我好好想想！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苏扬的！如果他一直是原来那个人，你还会不会爱上他！”说完，他转身追了出去。

凌渊猛地清醒过来。

慕远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他头上，他抱着头痛苦地周期买，是啊，什么时候爱上苏扬的，是他明显变得同原来不一样以后啊……如果还是原来那个苏扬，自己与他的关系很有可能止步于老板与猎手……变成另一个人，无论是现在的苏扬还是原来的沈诺，都不愿意啊，曾经在宇文非那个混蛋那里，沈诺吃了那么多苦，变成苏扬以后还常常会回忆起那场恶梦，现在自己又……凌渊你个混蛋，你到底在迟疑什么？刚才又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啊！

“苏扬！！！！”凌渊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拉开门追了出去。

对不起苏扬，对不起，我爱的是你，只有你！

可是外面早就没有了苏扬的身影。

而当他疯了一样找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下属打来的电话让他的心瞬间被撕裂。

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33.真相

苏扬拼了命地跑出去，心脏和大脑一起麻木，他的世界空荡荡的，只飘着一句话

你再一次，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格外疼呢？

上一次，还没来得及疼的时候，就死了啊……苏扬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咚咚地跳的难受，眼前一片晕眩。

真的快难受死了……苏扬缓缓地抬起手，狠狠抓住胸口的衣服。

“苏扬！”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扬下意识地回过头，但却看见一辆车飞速驶来，在他面前一刹车，车门一开，两双胳膊伸出来，狠狠把他拉进了车里，他本能地反抗，却被一针扎进了胳膊里，立刻就人事不省了。

“苏扬！！！！”

苏扬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疼地要命，又被绑架了？他晃晃头睁开眼，这次没有被蒙住眼睛，眼前空旷一片，像是在什么没有建造好的房子里，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在海边？苏扬揉了揉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没有被绑起来。他站起来，身体除了麻一点也没有什么不适。他移动了一步，眉头立刻一皱，就地一滚到了一边，几乎同时，一枪打在了他刚才站的地方。

“没看出来，动作很灵活么。”

苏扬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僵住了。他感觉到有人从他的背后走出来，但他只是缓缓站起来，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