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远二话不说,带人就走。
“苏扬!”凌渊终于忍无可忍。
苏扬停了停,没有回头地说:“对不起老板,我请个假……工作我今天下班前会全部补上的。”说完就走了。
凌渊抬脚就想追,却被程熠拉住了。
“阿凌,员工要请假就请给他么,”程熠人畜无害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只是依旧笑容满满,“不是说好的,中午的时间给我,我们谈谈么?”
20.梦魇
“你存心想把命搭给他是吧?”慕远扶着苏扬走出凌氏的范围,向自己车的方向走,一边没好气地说,却半天没听到苏扬的动静,转头一看,发现苏扬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死死地咬住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苏扬!”顾不得多想,一把把人扛起来快步走到车边,小心地把苏扬放进车里,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忍一下,马上带你去医院!”
苏扬已经疼得几乎失去意识了,他第一次知道胃疼原来是能疼死人的。他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白花花的一片。
“呃……”他松开咬出了血印子的嘴唇,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眼前还在出现他们的脸?
“慢性胃炎急性发作,还伴有轻微的胃出血。”医生合上病例严肃地对慕远说,“他这段时间是不是饮食十分不规律?还空腹喝酒?”
慕远抚额,无奈他也不十分清楚。
“让他的家人朋友多注意点他吧,这么年轻把胃伤成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下次就有胃穿孔的危险。”医生摇摇头,又嘱咐了一番才出去了。
慕远看了已经筋疲力竭睡过去的苏扬一眼,俯身给他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凌渊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这样给他卖命?
苏扬睡的昏昏沉沉的,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他不停地在跑,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或者在逃什么。他还梦到凌渊拉着程熠的手走到他面前跟他说对不起,梦到凌渊得知自己不是苏扬以后失望地看着自己,梦到沈言跪在自己的墓碑前泣不成声,最后梦到宇文非拿着一杯酒向自己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不,沈诺,你不可以喝!那杯酒有毒!
来吧,今天累了吗?喝杯酒休息一下……
可是,他脸上关切的神色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啊……
不可以!沈诺,你明明知道,他不爱你!
是啊,哪怕骗自己,也让我多骗一会儿吧……
喝了吧沈诺……
不行!
苏扬的眉皱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从梦魇中醒过来,却看见宇文非站在自己窗前,手里拿着一杯水,俯身看着自己,他瞳孔紧缩,身体猛地弹起来,伸手打掉了宇文非的杯子,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你骗我!我不喝!”
随着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两个人都愣住了,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苏扬的神志渐渐回来了,狂乱的心跳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宇文非难掩错愕的脸,心里狠狠一揪,他拼命想忘记的事又全浮现在他眼前。
“你……没事吧?”宇文非知道这个人是做恶梦了,所以也没有生气,只是很温和地问。
“对,对不起。”苏扬看着一地的碎片,低声道歉。
“没关系,恶梦么,小言做恶梦醒过来的时候也会有不正常的反应。”宇文非笑笑。
苏扬听到这话,心里控制不住地疼起来。
“宇文非?你怎么在这里?”慕远提着一些吃的进了病房。
“哦,这儿的一个医生是我朋友,我们约好出去吃饭,我路过病房看到苏扬,就顺便进来看看。”宇文非从容地解释,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这些……只是一个意外。”
慕远有些怀疑地看了低着头的苏扬一眼。
宇文非也很奇怪,好像自从最初见到自己,苏扬的情绪就一直在失常。不过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无论什么反常都不会引起自己讨厌。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宇文非礼貌地欠了欠身子,“苏扬,你注意身体,我以后再来看你。”
苏扬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你……很怕我吗?”宇文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扬一哆嗦,赶紧摇头:“没有。”
宇文非无奈:“那就好,我也觉得……我应该没有地方吓到你。好了,我先走了。”说完他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苏扬说了一句,“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我原来好像认识你。”说着他又开玩笑似的说,“可别告诉凌渊啊,我可受不了他的醋劲儿。”说完冲慕远点了个头就走了。
苏扬似被这话彻底击垮了,突然拽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慕远拎着饭站在床边,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这时他手机响了,他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扬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怔怔地坐在床边。
“胃还疼吗?”慕远轻声问。
苏扬一惊醒过神来,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了,今天谢谢你。”
慕远耸耸肩:“没什么,能气到凌渊我也挺开心的。不过你那老板真不是省油的灯。”他晃了晃手机,“刚才秘书十万火急找我回去,凌氏要同我公司谈生意,之前我们久谈不下的一个项目,这次凌氏主动找上门来,条件只有一个,让我立刻回去亲自谈。”
苏扬似乎是脑子还暂时迷糊着,只仰头看着慕远。
慕远被这样迷糊的眼神看的心头一跳,赶紧稳了稳神解释:“我不是说约你吃饭么,估计你老板打定主意要把我拽回去,他没一怒烧了我公司算是给我面子了。”
凌渊……苏扬眼神一暗,半晌才说:“那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慕远摇头:“门儿都没有,医生说你至少要在这儿观察一天,我陪着你。”
苏扬笑了笑:“别,我可不想欠你这么大情分。你回去吧,我等下给我助理打电话。”
慕远心里又叹口气,只能同意,嘱咐他好些了记得吃饭,就离开了,其实他并不认为凌渊真的会老老实实地在公司等自己,不过他看得出,苏扬需要自己冷静冷静。
苏扬心里确实乱的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想些什么,或者说该想谁,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稍微安稳了一会儿,他就趁医生护士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习惯性地戴着墨镜拉上了帽子,苏扬低着头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不是周末的大街上人不多,仅有的几个人也是匆匆而过,像他明显步伐这么散漫的更是绝无仅有。苏扬头晕沉沉的,他有些想笑话自己,不管是沈诺还是苏扬,估计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一间咖啡馆的门口,好吧,那就进去喝杯咖啡吧,苏扬想着,推门进去,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来,椅子很高,正好把他隔在角落里,他点了杯咖啡和些茶点,然后
思维混乱地发呆,直到身后的座位有人坐下,并让他听到声音。
苏扬发誓今天一定是自己最背的一天。
宇文非。
当他意识到自己跟宇文非几乎是背靠着背坐着的时候,心跳骤然加速,不是心动,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也许还有那么一点难过和恐惧。
21.痛极反笑
“难得有空跟你喝下午茶啊,宇文老板忙得很。”坐在宇文非对面的是池越,宇文非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池医生也一样,”宇文非笑,“你活动范围就是从手术室到卧室么。”
池越哈哈一笑,喝了口咖啡,很感兴趣地问:“沈言呢?你难得休假,怎么没陪他?”
“防止你说我重色轻友么。”宇文非半开玩笑。
“少来。”池越“切”了一声。
“哈哈,沈帮那边有些事忙,他今天抽不出时间来。”
池越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啧啧两声:“没想到沈言真的能把这么不小的产业给带起来,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孩子。”
宇文非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本来就很有能力。”
池越慢慢地啜饮了几口咖啡,以探究的眼光看了宇文非一会儿,缓缓开口:“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宇文非举了举杯子,示意好友尽管问。
“沈言的哥哥……沈诺。”池越边说边看着宇文非的脸色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猛地变了,“我知道沈帮的势力是他发展起来的,我还知道……他喜欢你,是么?”
宇文非的手用力握紧杯子,几乎要把他捏碎。也就是池越,沈诺死后到今天,还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提起他的名字。
其实池越已经纳闷很久了,沈诺和沈言两兄弟那样相像,沈诺能力又极强,还死心塌地几乎没有底线地喜欢着宇文非,可宇文非怎么就偏偏不动心反而喜欢上了沈言呢?今天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宇文非低头沉默半晌,终于吐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我一直喜欢的都是沈言,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喜欢了,很单纯很善良的一个孩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他哥要单纯地多。”
池越诧异:“就因为这个?”
宇文非默默勾了勾嘴角:“你信么,其实我当时很恨沈诺。”
池越张了张嘴巴:“不至于吧……好歹人家爱你爱到愿意给你卖命啊。”
宇文非又沉默了,沈诺……永远是他理不清的一个心结。
“是,他爱我,我知道。”宇文非一下一下地搅动着咖啡,“但是因为他爱我,所以沈言……从来就不敢爱我。”
池越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宇文非不再说话,他当年利用了沈诺,然后杀了他,这是他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事,包括池越,但是他不喜欢沈诺的原因,或者说杀他的原因,他倒是愿意说说的,毕竟压抑太久了。
“小言其实一直被沈诺压制地死死的,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但沈诺对小言采取的就是冷酷压制的策略,沈帮那么大的家业,小言一点都无法插手,他就像被他哥养在笼子里的鸟一样,生存和毁灭,他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能做的只是张开嘴接受喂食。”宇文非说了个开头以后就容易多了,“我有一天悄悄看到小言很伤心地从他哥那里跑回来,自己闷不吭声地跑到后花园对着一棵树掉眼泪,说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对我说过,自从知道他哥喜欢我,而我喜欢他以后,他见了我都躲着。”宇文非脸上露出疼惜的表情,“池越,我特
别心疼他。”
池越第一次听好友跟自己说他的感情经历,感到挺新鲜的,宇文非执掌宇文家多年,能有这么真情的时候也不容易。“所以你根本无法喜欢沈诺?”
宇文非苦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亲手折断了我最爱的人的翅膀,并且用亲情在我们中间竖起了障碍。”
池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宇文非不再说话,他已经说的太多了,默默地喝着咖啡,他也顺势想起了那张与沈言极其相像气质却大为不同的脸。
没错,是自己下决心杀了他。
是的,苏扬就在宇文非背后,一字一句地听完了宇文非的话,他浑身剧烈发抖,把手腕塞进嘴里阻止牙齿打颤,手腕已经被咬出了一道道血印。
苏扬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自己剖出心来交给别人千刀万剐的滋味。
呵呵,就是因为这个宇文非杀了自己么?就是因为自己在他们两个之间造成了阻碍?是因为自己不让沈言涉足沈帮的事?苏扬咬着胳膊又突然很想笑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进颤抖着翘起的嘴角里,苏扬狠命地把自己缩紧沙发座里,他很冷,冷地几乎已经麻木了,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想笑,原来不知道宇文非为什么杀死自己时他难过,现在他只想笑出来!
他清楚地记得那杯毒酒像一团火一样烧烂自己心肺的滋味,他痛的蜷缩在宇文非脚底下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就感觉到嗓子里往外流血,他听见宇文非说他爱沈言,可笑自己当时还拼命想告诉
他,你和沈言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是,因为我是沈言的哥哥,所以沈诺不敢去爱你,那我算什么?我的爱就一文不值,最后还招来杀身之祸是么?
宇文非,你说我折断了沈言的翅膀是么?你不是不知道沈帮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你排除异己留意对手的动静,你以为它纯洁地像一张白纸一样么?沈言是我亲弟弟啊!我从小就发誓无论怎样黑暗怎样肮脏的事只有我来就行了,我不想让我弟弟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宇文非,我以为你肯定懂的!
你以为我不想像沈言一样单纯地活着么,你喜欢他的单纯又埋怨我让他单纯,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
来不及了,苏扬不出声地笑着,泪已经流了满脸,他曾经处心积虑想保护的,想做到的,最后成为了自己爱的人杀掉自己的理由。
沈诺啊沈诺,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可怜的人吗?
苏扬一直一直坐在那里,流着泪几乎笑到癫狂,他感觉不到心在疼了,他连心跳也感觉不到了。
22.醉酒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非和池越早就离开了,夜色越来越深,咖啡馆的侍者远远地看着苏扬,没人敢来打扰。一直等到咖啡店没有别的客人了,苏扬才终于站起身,慢慢的,失魂落魄地向外走,沿着灯火迷离的路边走着,越走越快,最后飞快地跑了起来,他想逃开,逃到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地方去。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哪怕满身污秽,哪怕双手都是鲜血,他也能走下去,但现在他发现一切都那么可笑以后,他很崩溃,他坚强不起来了。
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苏扬眼前全是一片片闪烁的金光,胸口像被抽干净了空气,每呼吸一口都像被刀子割过肺管一样剧痛,苏扬大口喘着气,茫然地抬头看去,看到一家亮着灯的酒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钻进去。
很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眼睛红肿的男人在角落里一刻不停地向喉咙里灌着酒,也许是酒吧灯光昏暗,也许是苏扬太过憔悴,没有人认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个男人肯定出了什么事才这样几乎失去理智地折磨自己。
苏扬意外地清醒,他头很晕很沉,但却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他机械地朝喉咙里灌着酒,一点也感觉不到辛辣,刚刚安稳下来的胃又开始隐隐泛痛,他也感觉不到。
手机响了,其实早就响了,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他摇摇晃晃地拿出来,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是谁,最后放弃了,直接接起来。
“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凌渊已经有些暴怒的声音。
“你是……你是谁……”苏扬的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晰。
凌渊立刻听出了不对劲:“你喝酒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凌渊已经忍无可忍地撬开了苏扬家的门,遍寻无果打电话始终不接以后已经吩咐手下的弟兄通过一切手段找人了。
“哎……声音听着蛮耳熟的嘛……”苏扬一边说一边又灌了一杯酒,“你是……你是凌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