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疑问句，但连贾斯帕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

放弃查尔斯·范宁递过来的橄榄枝，别说留住沃格特，恐怕他很快连和他比肩的资格也要失去了。

他不是活在一个童话世界里。

查尔斯·范宁给的dior秀，其实不拘泥贾斯帕或者沃格特。他说：“dior相信我的眼光，他们给了我一个名额，无论你还是佩斯顿先生，都足以胜任。决定权在你，贾斯帕，但你知道我的‘规矩’……”

查尔斯·范宁精明狡猾，他非常清楚该怎样控制他的模特。

他对付贾斯帕·布朗只需要通过詹姆斯·琼斯暗示摄影师和设计师稍微增加一下贾斯帕的工作压力，引贾斯帕来见他，然后用富有技巧的语言来击溃他的意志，让他变得温顺服从。

对付沃格特·佩斯顿，他则利用贾斯帕·布朗。恋人的背叛永远是最甜蜜的刺激，足以成为年轻人奋发的动力。

查尔斯·范宁认为沃格特和贾斯帕的爱情是他们事业的阻碍，互相绊住对方前进的脚步，并且为将来的发展带来不可控的风险。憎恨、敌对反而更适合他们。有了贾斯帕后，无论沃格特是投到他旗下还是暗地里由他推荐给其他模特经纪公司，都是查尔斯·范宁的又一经典之作。

贾斯帕未必不了解查尔斯·范宁的险恶用心，但他选择了这条路，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因为他同样清楚查尔斯·范宁的安排无论对他还是对沃格特都是最好的。

有了查尔斯·范宁的规矩和贾斯帕的背叛，沃格特绝对不会和查尔斯·范宁签约。如果他选择留在模特界，可以趁这个机会摆脱查尔斯·范宁，转投到其他模特经纪公司旗下，将来一定能大放异彩。如果沃格特选择离开，就由贾斯帕亲手斩断彼此之间的羁绊……

贾斯帕·布朗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一旦下定决心，行动会变得果断坚决。即使和沃格特分手痛彻心扉，他也不后悔。

沃格特从贾斯帕眼中看出他的决心。他的喉咙哽了半天，干巴巴说：“如果你觉得值得……”时尚圈是个等级森严、物欲横流的地方，最上层的圈子里充斥着各种六七十岁依然玩得肆无忌惮的老不死。相比之下，查尔斯·范宁其实不是一个非常坏的选择，起码没有听说过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该死的！他恨不得撕了查尔斯·范宁！

贾斯帕用力咬着下唇，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我没有后悔的资格。”

沃格特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到此为止？”

“我不认为，你还能接受我……你能吗？”贾斯帕虚弱地环了环自己的身体，dior礼服高级面料的触感提醒着他保持他的风度。这是他能说的最低声下气的一句挽留。

沃格特沉默了一会儿：“不。”他觉得恶心。

不后悔是一回事，看着一向霸道粘人的恋人真的拒绝自己，贾斯帕脸色苍白，忍不住哭了，他走了一步试图靠近沃格特。沃格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贾斯帕的动作僵在半空。

“沃，一个拥抱也不行吗？我只是想说再见……”

“抱歉……”

沃格特拒绝了贾斯帕道别的拥抱，当天就走了，身上除了钱包什么都没带，直接乘坐飞机横跨美国，从西海岸飞往东海岸，抵达纽约，离洛杉矶远远的。

游荡了一个月把身上仅有的一万美金花剩一千（衣食住行+被打劫的），沃格特终于觉得他需要找一个地方暂时住下来。

＊＊＊＊＊＊

马特·米勒是一个善良而善于脑补的好青年。

当他知道沃格特失恋失业还被打劫后，他的同情心已经泛滥得没边。这也解释了沃格特为什么会从一个衣冠楚楚的俊美模特变成流浪汉——失恋总能令人失魂落魄。

而沃格特为什么会在向他求助前试探一番？废话，一个未成年人在纽约被打劫过了，即使他的脑袋里装着草，也应该多一点戒心。

马特很欣慰沃格特足够机灵。

于是沃格特在马特心中就是一个为了当模特的梦想而被父亲赶出家门好不容易事业稍有起色又得罪大人物恋人还和他分手的可怜的未成年少年……

沃格特很高兴马特完全理解了他误导他的内容。因为沃格特不喜欢说谎，但如果要详细解释实在太麻烦了，而且他和马特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程度，所以他都说了实话，但怎样理解就是马特自己的事了。

比如沃格特说——

“我的父亲是个老古板。”→实话

“他认为模特是‘女支女的工作’……”→父亲原话。

“他让我滚，除非我改变主意并且认错，否则别想从他手上拿走一美分。”→实话+父亲原话。

因为沃格特把这三句话放在一起说，所以马特脑补为一个热爱模特工作的少年饱受思想保守的父亲的摧残，为了理想离开家庭的励志故事。

但实际上，后两句是沃格特的父亲在不同的时间说的，之间毫无关联。沃格特并没有说他的理想是当模特，他的父亲为了某些原因把他赶出家门，不过不是因为他那还不存在的职业。

即使以后他和马特的交情变深，马特发现了事实的真相，只要想一想沃格特说过的话，他会发现他没有理由指责沃格特欺骗他，因为他的理解来源于自己的脑补。

事实证明，沃格特非常有先见之明。

当然，现在的马特·米勒啥也不知道，很热心地帮助了可怜的沃格特。而沃格特找到长相符合他审美的临时同居人，皆大欢喜。

第五章：樱桃巷剧院

马特租赁的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客厅里多摆了一张单人床也没有显得太挤。沃格特把寄放在外面的行李（全部都是来到纽约后购置的）拉过来，就这样简单地在马特的公寓里安居。他还没有从失恋的打击中彻底恢复过来，一个月的游荡生活令他对生活环境的要求下降到一个新低点。

马特对这个新房客毫无怨言。一来他很同情沃格特的遭遇，二来，他真的太忙碌了，暂时没有时间理会沃格特。

马特是一名外百老汇演员。虽然当初外百老汇是为了打破百老汇的商业垄断而分裂出来形成的，但自六十年代发展到今天，外百老汇的经营方式已经和百老汇非常相似。为了吸引观众，每年春天的非演出季，百老汇都会举行诸如“小径上的百老汇明星秀”此类的免费户外音乐会，外百老汇同样不例外。马特所属的剧团在樱桃巷剧院（r）就举行reading和迷你短剧接龙来吸引观众。除此之外，马特还要排练新剧，忙得恨不得一天长出三十六小时。

沃格特同样天天外出。他在模特界混了快一年后赫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他的论文还没、写、完！QAQ

不算上一辈子，实际年龄只有十七岁的沃格特为什么要交论文？事实上，沃格特是英国牛津大学的学生，已经取得了英语与现代语言学以及东方研究双学士学位，精通英、德、中、法四国语言，目前攻读的哲学硕士学位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这些成绩在被誉为“天才与首相的摇篮”的牛津大学只能说是一般。

沃格特不认为他是一个天才，最多只是语言天赋不错。这和他身上的血统有关。他的父亲是英德混血儿，而他的母亲是中美混血儿。沃格特身上流着各四分之一的英德中美血统。这令他学习英语、德语、中文有了天然的环境，法语则是顺带的。不过沃格特的特殊在于他模仿口音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比如在他优雅矜贵的英国人祖母面前，他一口贵族式的牛津腔总能令她的唇角上扬一公分，而在他总是讽刺英国人矫揉造作、装腔作势的美国人外祖父面前，他明朗自负的纽约上东区口音总能令他开怀大笑，狠狠地赞扬他为“我的坏小子”。

沃格特的导师认为他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翻译官，可是沃格特对总是重复别人的话没有任何兴趣。他努力去取得学位只是因为家庭的压力。两个学士学位和一个硕士学位可以令他毫不愧疚地被父亲赶出家门。

现在，显然他的硕士学位陷入危机之中。他的导师已经发来最后通牒，如果他不能在一个月内上交论文，或者交上一堆狗屎，他就不用交了，无限期延毕吧！

如果没有取得硕士学位，他的家人一定会有理由把他捉回去！沃格特不得不天天扑图书馆，查阅资料到闭馆的那一刻。昏天暗地一个月后，才终于在最后关头交上“应该不是狗屎”的论文，英俊迷人的脸蛋也重现流浪汉状，拉耸的眼皮、浓重的黑眼圈、密密麻麻的胡茬……他顾不得收拾，第一时间扑倒在单人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马特忙完了剧院的免费活动后终于可以休息两天。然后他发现——

早上起来的时候，沃格特还在睡，他只在午餐和晚餐时间起来，梦游似的囫囵吃过，又扑倒继续睡。晚上马特睡觉，他还在睡……= =

第二天重复以上发现。

马特以为沃格特受到失恋这个沉重的打击后一蹶不振，天天都只顾醉生梦死——好吧，只有梦死，没有醉生，马特觉得这么伤心依然没有破戒饮酒买醉（美国的合法饮酒年龄是二十一岁）的沃格特实在是个好少年。

善良热心的马特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伙计，你需要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家里！”

“啊……嗯？”沃格特在低血糖的迟钝中，迷迷糊糊被马特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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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格特有低血糖的毛病，刚起床的前十五分钟神智总处于“任人牵到哪里是哪里”的状态，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十五分钟之后，他开始发泄他的起床气。熟悉沃格特的人都知道，沃格特起床后的三十分钟，生人勿近。当然，如果能以另一种方式安抚他，也是非常有效的。不过，目前来说，这种方式只有贾斯帕·布朗深有体会。非常遗憾的，他们分手了。于是这个秘密暂时不为人知。

神经大条的马特很幸运地在前十五分钟指挥沃格特完成了一系列梳洗的动作，然后，带着沃格特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完全没理会沃格特的臭脸。

在马特看来，沃格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阳光灿烂才不正常。

为什么？

失恋嘛！

这是连警察都会同情的理由。

沃格特处于起床气的低气压中，但他总算还知道即使马特好欺负，也不能欺负得太过，毕竟他是提供食宿的房东。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你带我去哪里？”→没好气的沃格特。

“樱桃巷剧院！”→快活的马特。

樱桃巷剧院是一个历史悠久，充满人文气息的小剧院，创立于1924年。它坐落在西村的一条小街上，一栋始建于1891年的红砖小楼，安宁而厚重，隔绝了浮躁的人烟。剧院狭窄，只能容纳不到二百人的观众席，座椅的印花甚至是五十年代的风格，数不清的剧目在这个舞台上上演，少数出色而幸运地蜚声国际，更多的是默默无闻，随风消逝。但对一些人来说，这里始终是他们的圣地。

马特和沃格特到的时候，剧院里面非常热闹，大概有二十多个人聚在一起，他们正准备排练一部新剧。马特熟门熟路地跟大家打招呼，大部分人都回给他一个笑容，有些还拉着他说了几句，显然，马特在这里人缘很不错。

沃格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大家都很疑惑马特为什么会把这个迷人的家伙带过来。

马特很诚实地介绍沃格特是未成年的小朋友，强调他失恋了正在恢复心情，他怕他在家里闷死，于是把他拉出来。

沃格特瞪着马特这个把他的底子揭起来的大嘴巴！

“天啊！他才十七岁？”

“马特，你疯了吗？”

“你比布拉德·皮特还帅！”

“现在的小伙子都这么帅吗？”

“他的女朋友放弃他真的太傻了！”

“……”

一听到未成年和失恋，大家对沃格特的态度顿时放松下来，嘻嘻哈哈地和他认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剧院的执行董事安吉丽娜·威廉斯刚好也来观看新剧的排练，她是位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中年女士，她呼噜了一把沃格特乱翘的褐发（出来得匆忙没有收拾好），友善说：“放轻松，亲爱的，这对其他女孩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这一句话立刻引来起哄！

“哦，安吉丽娜，你太偏心了！你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说过！”

“哈哈哈……”

“马特，你带来了一个了不起的男孩！”

沃格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无法对友善诙谐的女士摆出臭脸，因为她们总令他想起他可爱的母亲。

“很高兴认识你，女士。”沃格特执起安吉丽娜的手，优雅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这个出人意料又极具绅士风度的礼仪逗得安吉丽娜红了脸。她捂着心口夸张地咏叹了一句：“哦，小伙子，你真甜蜜，可惜我已经有了丈夫……”尽管不是演员，但深爱自己的剧院的她不乏戏剧细胞。

剧院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先生女士们，难道只有我还记得需要抓紧时间排练新剧吗？”一个充满忍耐不满的嗓音高声说。

那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深棕发黑眸，长相方正。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涂着厚厚的发蜡，穿着一身半旧的黑色绅士西装，严肃沉郁地站在舞台中央，气质和剧团的一团和气格格不入。

欢乐轻松的气氛瞬间停顿了一下。

“弗兰克·威尔森……”

年轻的有人耸肩有人吐舌，一致的不以为然，年长的咳了咳，终于想起他们的任务，努力端正态度。

“弗兰克说得对，人到齐了，开始练习吧！”杰里奥·马雷罗是樱桃巷剧院的经理和艺术总监，他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难道闲杂人等不应该请出去吗？”弗兰克·威尔森又说，阴郁的眼神直直落在沃格特身上，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沃格特留在这里没关系吧！他是马特的朋友……”

“他只是演员！安吉丽娜还在呢，哪轮到他指手画脚！”

“又来了……”

“他真惹人厌……”

在场的以年轻人居多，年轻人爱憎分明，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弗兰克·威尔森，现在觉得他太不讲道理了，纷纷嘀咕起来。如果不是顾及杰里奥的面子——弗兰克·威尔森是杰里奥聘请的，他们不喜欢弗兰克，却挺喜欢杰里奥的，他们的声音会更大一点。

弗兰克·威尔森不是聋子，自然听到其他人的议论，他的脸黑了。他不认为他有错，如果是在百老汇的剧院，剧目排练的时候，纪律怎么可能这么散漫？

他不禁再一次后悔离开百老汇的决定。

第六章：弗兰克·威尔森

“他的名字叫弗兰克·威尔森，之前在国王剧院（r）饰演过魅影的角色……”剧务助理安娜·加西亚是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大眼睛女孩，她递给沃格特一杯咖啡，悄悄和他聊起来，“你知道魅影吧？《歌剧魅影（ofopera）》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