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反抗。”我继续问。镇命是个狐狸贵公子。如何吃得来将死未死的苦难。若是折磨得厉害了。难保不会生出反抗之心。
镇命瞪着一双狐狸眼。坚定道:“只要能够恢复身段。哪怕是要了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若是哪日帝君回来了。我还胖着。如何去见他。”
果真是个痴情的。肯为了情之一字付出努力。甚至生命。
我佩服镇命的痴情。却看不起自己的退缩。只因为白泽。便要放弃阿九。现下看来。是我该反思。可阿九不见我。我又当如何。
“镇命。我同阿九。你如何看。”我决定问问镇命。
镇命狐狸眼一转。微咳一声。分析道:“本公子大概晓得。你同凤王有情。可凤王又与白泽有意。我来问你。你可爱凤王。”
我不假思索点头回答:“我爱他。”
是的。我爱他。虽然不知情起何处。却晓得早已放不下。只是我自卑之心太盛。生了退缩的心。
镇命爪子轻轻敲击着桌案。意味深长道:“凡人。我看这事儿。有点难。你瞧。你是个凡体肉胎。再活几十年也该下黄泉了。可白泽神尊不会死。人家认识的时间又长。感情也长。你。难。”
这分析。确然不错。我的确是比不上白泽。
“不过”镇命忽然又开了口。
我急急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假如你能成仙。得到长生。便能增加机会。说起来。你是个道士吧。”镇命话到一半。忽然偏头问我。
我颔首道:“我是个道士。”
“我帮你一把可好。待我成功塑身。我便助你成仙。”镇命忽然给了我一个惊喜。然师傅说。修仙一事。不能激进。亦不能走歧路。根基不全。会影响心性和修为。
“我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一起过了那么久。只晓得你是凡人。总不能日日叫你凡人吧。”镇命继续道。
我同镇命暗恋的那位帝君。是一个名字。若是他晓得了。定要恼怒。告诉他我叫奈渊。这不好。还是说俗名吧。
思索过后。我回答道:“额。我叫苏平安。”
“苏平安。你的名字好难听。不过胜在好记。”镇命嬉笑后。给了我这样一个评价。还好。要是被晓得我道号是奈渊。他非逼着我改名不可。
于是我诺诺道:“是。是。确实好记。”
“苏平安。呵好一个苏平安。”话毕便听见嘲讽之声。这声音。半分清冷半分嘲讽。又带半分笑意。是阿九。
我急忙转身。却没有见着说话的人。阿九。还是不见我。
是了。他该是忙着替镇命塑身。又忙着同白泽你侬我侬哪里。会有时间见我。他要我留下。不过出于一颗自尊心。作为神鸟。他总也不能被一个凡人抛弃。
“凤王大人。我知你当不愿见我。可否饶了我一命。既然不见我。便放我走。”我对着屋顶朗声道。
然。回答我的。只有笑声。似冷非冷。三分嘲讽三分冷清。
镇命跳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衣摆。示意我惹怒阿九。我低头看他。轻声安慰道:“放心。我不能丢下你。你瞧。他也不放我走。”
镇命似是松了一口气。狐狸眼一转。道:“看来。本公子真的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镇命所谓不能袖手旁观。便是寻了法子让我去见阿九。
而这个所谓的法子。竟然是换魂之术。我与镇命灵魂互换。进入对方身体。如此阿九也不会看出来。我又能顺利见着阿九。
最终我确然见了阿九。只是私下疑心是镇命想偷懒。才想出这个法子。既能塑身。他又能休息。
阿九为镇命塑身的法子。确实狠毒
竟然是叫镇命进入冰冷刺骨的溪水中逆行。既能消耗脂肪。还能紧致肌肤。镇命是狐狸。最见不得冷。这种法子。自然是受罪。
而且。我见了阿九。阿九也只是冷冷冰冰吩咐了今日要做的事情。便寻了个地界儿。守着我。开始喝酒。
“你在想什么。”或许是我想得太久。听见阿九唤我。这才清醒过来。看见阿九金红色的眼。以唇。堵上他的疑问。纪念我作为苏平安的时光。
第四章:回忆
有些事情。到了该发生的时候。便会发生。比如我与阿九的亲热与同榻而眠。
彼时我抱着阿九。低声问道:“阿九。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
怀里的人噗嗤一笑。也不知在笑甚。因为不知。我便问了。
“笑甚。”
“帝君大人的第一次”阿九如是回答。
我疑惑。低眉去看阿九。阿九亦看我。金红瞳闪烁。
“你可知。我们的第一次在何处。”阿九忽然问我。
我挑眉道:“难道不是栖梧山。”
他掩唇轻笑。 道:“栖梧山倒是栖梧山。可惜。不是现实的栖梧山。”
“嗯。”我抱紧他。要他老实说。
他眯眼。轻笑道:“你可记得。当年你在我造的幻境中。早上起身过后。嗯哪里疼”
他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来了
举杯独酌。孤饮寒山雪。奈何我举的杯是白瓷茶杯。略略小了些。不大适合作饮酒之用。
这便弃了那上好的白瓷杯子。就着酒坛豪饮。这酒。当真越喝越有韵味儿方才眼前还清明一片。怎的忽然就模糊了。
面前隐隐站着个人。风姿卓绝。墨色的长发散在红衣之上。他伸手夺我的酒坛子。我却酒坛往怀里一抱。死也不肯松开。怎能叫旁人抢了我的酒。
面前那人越过白玉桌。站定在我面前。自头顶传来他略带怒意的声音。
“寒山雪行烈。喝得多了。会长醉不醒。”
长醉不醒。好一个长醉不醒。我倒也愿意得很。只是不晓得这寒山雪是否真有这般效用。
怀里的酒坛子持续散发着迷人酒香。我将酒坛往怀里拢了拢。抬首看面前的人。
“莫来同我争抢。”我说得颇为认真。倘若叫他夺了怀中酒可不大好。
“你醉了。”面前那人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在我耳边。我听得其实并不清楚。
举坛豪饮。冰凉的酒水顺着我的唇淌落。落在我的胸前。浸润了胸前一片衣裳。贴在身上。有些发凉。难受得紧。
“同我一处。你便这样痛苦。”耳旁的声音。低落。却又满含着怒气。冷冰冰的声音。将我生生从酒意里激醒。
我眯眼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道:“你同我一处。也这样痛苦。”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终是落在他腰上。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发觉他站得太高。我这样坐着。摸不到。
“你长得很好看。又是只尊贵无比的神鸟凤凰。怎的偏生要同我成亲。莫不是觉得这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你了。才拿我做挡箭牌。”触着他腰肢的手。不自觉有些发凉。说话的声音。也同这只手一般凉。
空出来的手。仍旧抱着寒山雪。想要再满饮一口。却听见他的声音从我头顶落下:“你以为。我同你一处。是因为这个。”
听不出情绪的一句话。我因酒醉而混沌不清的脑子开始思索这桩事情。触着他腰肢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你便是这样看待本王的。”心中一惊。便见面前那人捉了我的手。紧紧勒住。要不是本爷手骨坚硬。今个儿怕是要被他勒断了去。
“你作甚。抓老子的手作甚?老子不愿意同你呆在一处,你给我躲开。”我恼怒得站起来。原本抱在手里的寒山雪失了我的庇护。落在地上。却也没砸坏。只是坛子里那清冽的好酒寒山雪流淌了一地。便宜了这地上发亮的石头。
“你。”面前那人无语。只瞪着一双凤眼。憋出一个字。被勒紧的手。终是被松开。得了自由。
我揉了揉手腕。再眯着醉眼看他时。却见他面上又如初见时那般冷清。好似我方才饮的寒山雪。
“我。我怎的。好端端的。忽的便被告知同一个男人成了亲。又忽的被你携上了这琮凌殿。你同你母亲说我是帝君。可我半点不记得。你说你是我娘子。可我也不记得。不记得的事情。便做不得真。”我冷笑一声。甩手道。
说罢我便打眼看他。他面上清冷如常。一双凤眼却分明蕴满了怒气。
“本王真并未哄骗于你。寒山雪喝得多了。真个儿是要长醉的。”
嗯。
听了面前那人的话。我还真有些发晕。醉酒的睡意。也罢。醉着便也醉着。免得同他一处。尴尬得紧。如是想着。我便不再抵抗那昏昏沉沉的睡意。
我闭上眼之前。眼皮半张半合之间。瞧见他红色的衣裳。靠我近了许多。那张风姿绝伦的脸也是近了些谁在摸我。
“别闹。别闹。”面前估摸着有只乳猪在闹腾我。睁不开眼。只能无意识拿手半挡着。
面上轻如羽毛般的触感。像极了蚕丝被。温润却又清凉。好生熟悉的触感。从前。从前我亦盖过这床被子么。
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只感觉十分舒适。我想。许是这天宫的床榻。躺起来。也要比旁的舒坦些吧。
如是想着。却觉得脑子沉得厉害。也顾不得别的。便就着这份舒适。眠了去吧嗯疼。头疼。手也麻得厉害。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最终没能睁开眼睛。身周的触感告诉我。有东西压着我的手。暖的。是动物。人。是他。
糟糕。身子动弹不得。眼睛也睁不开。这算是遇上鬼打墙么。
这只“鬼”还是我那成了亲的男娘子这实在糟糕。之前发生什么了?莫非。莫非真个儿同他圆房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晴天霹雳。
这般想法冒出时。我有些惊恐和恍惚。先前怕的那桩事儿。莫不是真个儿发生了。
不对。腰疼。不对。嘴也疼那里也疼
我怒了。我真的怒了。
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却又思维清晰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心中将苏醒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演练了一番。
这事情。算是他失了理。我若是冲他发个火也是应该的。何况。我是他的夫君。他虽是男子。却也是下嫁于我的娘子。
倘若那事情真个儿发生了。我定然是要找他要个说法的。即便不冲他发火。也必然要以此为借口休了他。
如是想着。却觉得身子渐渐能够动弹了。眼皮也轻了些。睁开眼。第一眼。便瞧见他窝在我手臂上。睡容优雅。
弯弯的睫毛似两把扇子般盖下。形成阴影。墨色长发半散着。将那风姿卓绝的面容掩了些。固然。他是个美人。是个十分美的美人。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我酝酿已久的怒火。
“疼”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子。脑仁疼。手也疼。腰也疼这实在糟糕。我伸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龙纹锦被。却见我未着半褛。脑袋里轰一声。便愣住了。莫不是莫不是真个儿圆房了
圆房了
这三个字不断在我脑子里盘旋。越长越大。直到冲破理智的阻碍。我怒了。当下便抽回了被他枕着的手。甩两下便又推了一把。
“凤九千。你给老子醒醒。你对老子做了什么”我话毕便将龙纹锦被全部给掀开来。
噗
下一瞬我便一把鼻血将要喷出来。他。他。他竟然也没穿衣裳。
怔愣过后。便又默默将锦被拉回来。盖着他赤着的身子。
“嗯。”榻上那人悠悠转醒。睡眼惺忪。伸手捋捋墨色长发。复又转眼看我。目光清冷。
“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莫非你小子昨晚。昨晚上了老子。”我瞪着眼睛。咆哮道。
半眯着一双凤眼的男人。却丝毫不理会我的怒火。只是将锦被拉了拉。将自己盖得严丝合缝。又将长发理理。阖眼继续睡。
这是丝毫不将我看在眼里么。好似一只被母鸡抛弃的公鸡败落感忽的觉着秋风瑟瑟。分外寒冷。可我万万不能就这样便当这事情没发生过。一个男人尊严。需要自己来讨回。
“凤九千。”我提高了声音。冲着他耳朵吼了这么一句。这才见他半撑起身子。拿一双分外幽怨的眼睛将我看住。
他冰色的唇一张一合。话语分明道:“昨日你醉了。”
“老子醉了你便脱老子衣裳。是不是老子醉了。你也会剁了老子下酒。”我一拳被向他挥去。奈何身子乏。使不出力气。只轻飘飘落在他胸口上。
“不是。”这分明是答非所问。
我扶额哀叹一番。复又拿手指着他。怒道:“你给老子说清楚。老子的衣服呢。去哪儿了。怎的没看着。”
他金里带红的眼睛闪了闪。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昨日你醉酒。吐了。衣服。衣服”
“衣服怎的。”我瞪眼追问道。即便我吐了。衣服也是该在的。即便是穿着脏兮兮的衣裳。也总好过同他就这么躺在床榻上。
他并不答话。只是拿手指着一处地方。我顺着他的手看去。那套紫色的衣裳。成了一团破布。期期艾艾被遗忘在白玉桌脚下。同那酒坛子蹂躏在一处。
无语凝噎。只得拿一双同团衣裳一样哀怨的目光将衣服看住。复又想起别的事情来。
“不对。昨夜。昨夜你对老子做什么了。”我怒问道。
这一转眼。他竟然已穿好了衣裳。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将我看住。
“昨夜。昨夜怎的。”他不知所谓。
我感受着下半身的疼痛。咬牙切齿冲他吼道:“老子腰疼。腿疼。那儿那什么地方也疼。你说。你是不是不经过老子同意。便同老子圆了房。”
他皱皱眉。将锦被朝我这边推了推。疑惑道:“圆房。”
他不会不晓得圆房是何物吧。好歹是个神鸟。怎的连这些都不晓得。该死的脑子一抽。我便觉得。自己被阿九这孩子给坑了。想我虚妄帝君。活了几十万年。第一次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今再想起来。真真是叫人百般无奈。如此说来。倒是本君是受了。
第五章:雪地
这般想法在我的脑海盘旋。可隔了一会儿。重点便又偏移。因着阿九已欺身来吻我。
难得见他主动。我自然是要享受一番。可享受过后。我开始想。我是否需要一个家。
或许。琮凌殿是我的家。或许栖梧山是我的家。可真正家。不是应该有妻子丈夫和孩子么。从前我便渴望有个孩子。如今。怕是不能实现了。倘若我要阿九替我生个孩子。他是断断不肯的。不肯便也罢了。指不定还会强迫本君生个孩子。
考虑过后。我决定寻医神商议一番。看看是否有药石能够让男子生育。可又一想。凤凰皆是已灵气来演化后代。阿九的灵气是断断不能足够演化凤凰蛋的。这个念想。看来只能打消了。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有一个小家伙。恐怕只能寻寻偏方了。
“你在笑甚。”耳边忽然听见阿九的声音。一愣。才发觉自己方才笑得失态。于是干咳一阵。堪堪将这尴尬掩盖过去。
“该起身了。天亮了。”阿九轻笑。从我怀中起来。坐在一侧望着窗外的晨光同无尽的梧桐树。
随着阿九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盛放的梧桐。晨光里。有细微的白色飘落。我以为是花。可细细一看。却是雪。
啊已经是冬天了。可春夏秋冬于我而言。并无甚差别。而盛放的梧桐。也是受了灵气开放。也不会受天气的影响。
我急忙翻身起来。小跑到窗口。将身子靠在窗框上。伸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阿九。栖梧山。有多少年没有下雪了。”我转首问阿九。阿九穿着大红亵衣朝我走来。从身后将我抱住。低声回答。
“三千七百十一三年未曾下雪了。”
三千七百多年么。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有很多年没有感受到天气的变化了。我自己已经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