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存亡意义，对于我们和惑世主来说，是不一样的吧。”

“百里卉那样提醒你，逆命这般挑衅你，你都没能领悟他们的意思，贺极，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惑世主叹了口气：“仙君，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靖世仇和百里卉也不得不不断的修炼来维持自己的强大，你看看你手底下那个腐朽的仙界，它存在的意义早就丧失，如今的仙界，是阻挡你人生的巨石，也是我路上的绊脚石，我毁了它，是在帮你。”

“旧的始终会消失，新的秩序必定会建立。”惑世主的身形开始渐渐变淡：“为了奖励你这份忧国忧民的心情，在新的秩序建立后，我依然会赐给你你想要的荣宠和权力，所以，从此刻开始，你可以尽情享受失败的滋味。”

在第一块密玟消失后不久，又有一块密玟出现了问题，毕竟如今剩下的密玟要承担的责任过于沉重，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情，为了仙界，贺极最后还是不得不向答应同盟的冥界求援。

冥界界主并没有为难贺极，在贺极发来求助信的第一时间就派了冥界的精英过去帮忙，有了冥界的帮忙又有探子的回报，这一次的营救行动让众多备受折磨的仙人救了出来，只是在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同样被抓走了莫无心。

没有见到莫无心，贺极莫名的心慌起来，他在被救出来的人中数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莫无心的影子。

“仙君真是好手段，竟然得到了冥界这么强有力的支持，难怪能将我们的地牢破坏一个一干二净。”周围突然黑了下来，其他的仙人都从贺极的视线中消失，出现在贺极眼前的只有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怀里抱着昏迷了的莫无心的逆命。

见到莫无心，贺极差一点就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走上前去，但却还是被理智硬生生的遏制住了脚步。

“你带他来，是什么意思？”

逆命看了看昏睡在怀里的莫无心，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你把他身上的密玟解开，我就将他还给你。”

“密玟对仙界至关重要，你休想。”

“哦？是么？”逆命看着贺极的眼神十分的嘲讽：“所以你宁愿看着他死掉？莫无心虽然出身特殊，但也不曾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气，仙界的密玟早已出现问题，那破损的结界需要消耗大量的仙气去填补，你以为莫无心为什么会昏迷？”

“密玟为了不被破坏，强制吸收了莫无心身上的仙气作为补充，你让他再带着密玟，就是要害死他，贺极，你舍得吗？”

舍不得！

这三个字一下子跳了出来，连贺极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看着脸色苍白的莫无心，贺极知道逆命并不是在说谎，让莫无心带着密玟并不能阻止密玟消失。

逆命半抱着莫无心跪在地上，贺极在莫无心面前单膝跪着，他将挂着密玟的挂坠从莫无心的衣服里拿了出来，密玟上散发出无数的光丝，一点点的植入莫无心的皮肤，吸食着莫无心的力量。

看到这样的状况，贺极立刻动手，发动仙气斩断了密玟与莫无心的联系，将与莫无心失去联系的密玟递给逆命，贺极自己一人把莫无心抱在怀里，看着那些光丝逐渐的从莫无心的皮肤上消失，在莫无心的皮肤上留下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血丝。

把莫无心抱了起来，贺极没有去管身后的逆命，只是在贺极离开结界前，逆命对贺极说道：“接受现实吧，我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在莫无心昏迷的期间，仙界的局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密玟一个接一个的出了问题，只剩下最后的两个。

这样的仙界，坠落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们根本抵挡不住惑世主的力量，一时间气氛凝重异常，仙人们开始意识到，人多力量大并非是真的真理，在强势的三尊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他们甚至没有保护家园的力量，百里卉一剑就能破掉一块密玟，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在袭祸君的掌握中，而惑世主，以疯狂的姿态达成自己的心愿，等待他们的，正如惑世主所说，只有覆灭。

贺极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他没有办法给这些先人们承诺，他只能将他们召集起来。

“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们。”贺极的嗓音有些低哑，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秒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们愿意留下来，我很感激你们，我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

留下也好，离开也好，都不是简单的选择，人总得先为自己考虑，留下不曾有什么希望，可是离开，又能好到哪里去？没有了家园的他们，也不过是流离失所的流浪汉而已，还比不上世世代代生活在蘅武上的土地公与河神。

在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人离开，选择留下来的人并不多，到最后，也不过是一直忠心耿耿的跟在贺极身边的长衍、红琴等为数不多的几人。

看着那些眼里带着愧疚离开的仙人，红琴虽然又生气又委屈，但贺极早已下令不得阻止那些离开的人，每个人都有选择怎么活着的权利，逃避也好，迎接也好，选择的人也是痛苦的。

没有选择的人会为无奈的现实而痛苦，有选择的人会为模糊了的对错而痛苦，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没有人能够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会拥有灿烂的未来，每个人都不过是命运的提线木偶，咬牙切齿的憎恶现实渴望变成别人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纳无能软弱的自己。

莫无心坐在房顶上，看着仙人们跨出了宅院的大门，然后回望一眼，接着腾云驾雾转眼不见，有的时候，过去的羁绊，什么都不是，在仙人们离开的这几日，贺极一直都没有露面，莫无心知道贺极不想给那些离开的仙人什么压力，那些仙人有为自己选择明天的权利。

莫无心安静的坐在贺极的屋顶，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贺极，莫无心觉得，面对仙界的覆灭，贺极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理解贺极。

理解一个人，有的时候也许要用掉一生的时间。

贺极知道莫无心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屋顶上陪伴着他，面对这样的莫无心，贺极再也没有办法不去正视自己的内心，当他回望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个黑洞，那个黑洞原本装着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却把它弄丢了。

坐在椅子上，贺极回想起了自己决心成就纯仙之体的日子，成就纯仙之体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其中的一个代价，就是爱情。

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但纯仙必须拥有绝对的理智，纯仙的理智必须压过一切的感情，纯仙是没有情感的。

贺极发现，在他把自己分成两个人的时候就抛弃了爱情抛弃了恶念抛弃了欲望，明明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他并没有成为纯仙。

“这个世界上可有一人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赴死？”百里卉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想起。

贺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但却隐约觉得，这与他所修炼的纯仙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榴花山的山顶上，莫无心、长衍、红琴一起陪着贺极看着过去高高在上的仙界坠落凡尘，尽管榴花山上只有他们几个人，但是在别的山头、海边、城市里，无数的仙人都在回望着他们的家园坠落尘寰，仙界的坠落，庞大的仙气在蘅武星上扫荡，无数身体不大好的人免不了死亡的命运，但同时，给蘅武星的修真文明，带来了一丝复苏的可能。

仙界的坠落，使得仙界众位仙人的能力都有所消退，如今面对胜券在握的惑世主，贺极身上添了一股浓重的无力感，他没有资格没有力气去阻止那些他本来应该阻止的事情，只能看着在残酷的天道运行下，无数人的生生死死。

仙界的坠落使得惑世主异常的欣喜，被隐藏在仙界之后的那个巨大的封印大阵也显露了出来，所有的仙人都看到了那个可怕而巨大的封印，他们不由自主的会去想六天之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需要如此强大的封印。

“他始终还是会破开六天之境，到时候你怎么办？”即便是在三界罅隙的小世界里，也依然能看到那个可怕的封印，端着茶杯，沉着衣问一旁老神在在的百里卉。

“反正楼琦连骨灰都没有剩下，就让涅无双一个人发疯去吧。”百里卉丝毫不在意：“人死不能复生，他当我是开玩笑的么。”

“既然如此，那第九城为什么又会有‘生死逆命’的说法？”沉着衣问道：“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第九城不过是给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活下去，靠的都是那些人本身的造化，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他们根本进不了第九城。”百里卉解释道：“至于其它的，不过是别人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世界上哪有那么美的事情，死而复生，那岂不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既然如此，涅无双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亲手掐灭自己的希望，亲手毁灭了爱人，再亲手把自己毁灭。”

“你在同情他？”沉着衣有些意外的看了百里卉一眼。

“不，我可怜他，但我不同情他。”

即便是隔着几乎遮盖了整个天空的封印，莫无心等人都能感受到后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感受到那一股庞大的力量让贺极心里倍感苍凉，他汲汲营营这么久，到最后还是这样惨淡收场，世界的残酷和残忍，有时候真的叫人不可思议。

与贺极的痛苦不一样，涅无双在看到封印的时候可谓是满脸的红光，他渴望回到那个王座上去，他渴望回到拥有楼琦的日子，他手里握着的，是他的本命神器，只要一次重击，他就可以破开封印，他就可以重整羽翼，他将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那是一把长刀，有着金色的光芒，有着生生不息的创造之力，那把刀刀光闪耀，煞气逼人，配合着惑世主的力量就好似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与此匹敌。

惑世主跃空而起，但就在宝刀就要接触封印的一瞬间，天地风起云涌，雷声大作，闪电朝着惑世主劈了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在阻挡着惑世主靠近封印。

“好一个袭祸君！好一个临镜！你们竟然敢联合起来算计我！”近在咫尺而不得入内的痛苦使得惑世主的怒气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一样席卷，无数底下的人遭了秧，两条巨龙阻挡着惑世主，惑世主大开杀戒的拼杀让一般的仙人和魔族都无法阻挡。

贺极将莫无心牢牢的保护在怀里，长衍等人则忙着加固结界，蘅武一下子天黑了下来，海浪声涛涛，就好似整个世界都将沉入海底一般。

“涅无双，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袭祸君第一个赶到，用自己的本命神器挡住了惑世主的攻击，一刀一剑的交织使得这个世界赢得了短暂的平静。

“靖世仇，事到如今，你还如何阻止得了我！”惑世主双眼通红，早已没有了理智。

姗姗来迟的百里卉背着手：“袭祸君，你的确不用阻止他，让他这样闹下去，二十四日之后，六镜之天的封印自然会消失，到时候，谁也别想再打开六镜之天的大门。”

“你们一个二个都来阻止我，这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惑世主的双眼通红，瞪着百里卉二人。

“涅无双，你何必一错再错，你明知道……”袭祸君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去刺激惑世主。

“你搅动局势，你自己解决，我只是警告你，死亡的本质就是消失，没有人能够召回死亡的灵魂。”

“召回亡魂会破坏天地间的规则和秩序，就算六镜之天重新开启，楼琦也不可能回来。”

面对气到浑身颤抖的惑世主，袭祸君不赞同的看了百里卉一眼：“你又何必故意刺激他。”

“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除了把整个世界都弄得生灵涂炭之外，他还能得到什么，那么多人为他的一己之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那点心伤，又算得了什么？”

“你人魂已经斩断如今怎么又能体恤这天下的疾苦。”

“我斩掉的是情根，不是理智。”百里卉没有看袭祸君：“我只是替楼琦不值得，爱上这么一个败类。”

“情之所钟，情之所伤，我们都是局外人，又怎么能明白？”

“我可不想明白，他要发疯，就让他一个人发疯去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面对天底下的哀哭和求救，袭祸君没有办法做到坐视不理，回望天下，城墙倒塌，房屋被毁，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蘅武，如果六镜之天的封印不被今早打开，只怕率先毁灭掉的会是蘅武，而不是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惑世主。

贺极没有想到袭祸君会找到自己，将莫无心交到了长衍身边，贺极才能跟着袭祸君一起离开。

“现在救仙界，救蘅武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需要你。”在安静的结界里，袭祸君向贺极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打开六镜之天封印的关键，是一个人的血，是纯仙的血，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最接近纯仙的人。”

“可是我并不是纯仙。”贺极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是你想成就纯仙之体并不是什么难事。”袭祸君看着贺极：“想要成就纯仙之体，并不是抛弃自己的丑恶和不完美，而是接纳最真实的自己，你能将自己一分为二，说明你已经将自己看得十分的透彻，你已经知晓了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是很可惜，你把不完美甚至有些丑恶的那一面给抛弃了，所以你无法成为纯仙。”

“那我应该怎么做？”贺极询问。

“接纳你自己。”袭祸君指了指贺极的心口：“你必须发自真心的接纳那个拥有污点的你自己，世界上不曾出现过一个完美的人，世界上也不曾有什么是完美的，残缺才是常态，我们无法苛求自己做到十全十美，但仅仅因为这样就舍弃自己，我们甚至不能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我成了纯仙，就能够平复这一切？”

“是，但我要提醒你，这也许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面对袭祸君的直言直语，贺极反而送了一口气：“谢谢你能直言相告，请动手吧。”

袭祸君退开了一步，逆命走到了贺极的跟前，他们有着相同的面容，一个黑衣服，一个白衣服，逆命看着贺极：“你准备接纳了？”

“嗯。”贺极点点头：“我相信当初的选择，是我错了。”

“既然这样，那就动手吧。”

当逆命和贺极的手掌心对上的时候，在他们的周身形成了一股强力的漩涡，在这股漩涡当中，两个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接着，一个人的身影逐渐的显露出来，他融合了两个人的气质，拥有和两个人一样的容貌，他看上去不是那么的邪气，也不是那么的清高，但在他身上，一股庞大的仙气喷薄了出来。

在与逆命合二为一的时候，贺极已经明白，否定了自己就注定无法走得最远，渐渐地，他想起了属于自己的过去，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成为纯仙，他想起了莫无心是谁，他想起了百里卉是谁，心里的黑洞被逐渐的填满，原本有些冰冷的身体忽然有了温热的温度。

当睁开眼的一瞬间，第一个引入眼帘的人就是莫无心，在看到贺极眼眸的一瞬间，莫无心脑子里记忆的开关也被同时打开了，那些面对丧尸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做为种子时候的日子就在眼前，这个救过他的人是谁，陪伴他的人是谁，保护他的人是谁，莫无心全都想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莫无心才明白，什么是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