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半日,郊外某处茶馆,我与众弟子在茶馆休息,点了茶用过餐,我觉得肚子疼得慌,便躲进树林内急。这日,无风,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层层炙热,让我热出了层层密集的汗液。我蹲在草丛,很是着急,想要赶快解决内急与众弟子汇合,可越是着急肚子便越是疼得紧。我隐约听见茶馆那边传来声响,提起裤子便往回跑,只不过还没跑出去,便见几十名黑衣人手持兵器与白衣剑人、何熏衣对决。
我自知武艺不精,出去也不过添乱,便躲进树林伺机而动。白衣剑人武艺高强,那些黑衣人武功也不弱。我本以为像白衣剑人这般高手,击退这些刺客并非难事,没曾想这帮黑衣人惯于使毒,倒是没下几个回合,众人不知中了什么毒,纷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白衣剑人强忍毒气与众黑衣人对持,也不过是多坚持了几个回合而已。黑衣人见众人都已倒地,并没有赶尽杀绝地意思,我听见有人嘀咕:“那小子怎怎么不在?”旁边有人接着道:“应当还在附近,我们找找?”
我心说他们口中的那小子该不会说的是我?如果真如我所猜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既然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想必不会对师傅不利,倒是我被抓住定然凶多吉少。
思及于此,我便往树林深处退去,我方才退了一步,就听见有人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我将身体放低,大气也不敢出。我看见不远处的两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一人从怀中掏出个类似铁蛋模样的东西,又听见倏地一声,铁蛋子朝着树林深处飞了过来。我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铺天盖地的烟雾席地而起,干枯的杂草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是火?”我心一惊,仍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盼望黑衣人赶快走。黑衣人站在远处,一动也不动,像是笃定了树中有人。火舌蔓延到我脚边,我越来越着急。
“别动。”突然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回过头,居然看见了某张朝思暮想的脸,“阆无心,怎么是你?”我正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轻轻一跃,带着我跳到了树木顶端,他带着我穿梭在林木之间,我们很快摆脱了黑衣人的追击。他将我放开,我们站在远处的树林,依旧能望见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问阆无心你为何出现在此处,阆无心无意笑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就不会有任何表情。他的整张脸只有那双蓝色的眸恍如鲜活,只消凝眸,就能让人堕入无尽深渊。他说我经过此处,见无为阁杀手一番鬼鬼祟祟,怕是有事发生,顺道过来看看而已。我心说你这顺便的好心倒是救了本大爷,可无为阁为何要追杀我师门众人,我倒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有些事想不通便不想罢。我镇定下来,才觉得很有必要回去查看白衣剑人等人,于是我对阆无心说我要回去看看,阆无心说我陪你一道回去。
我们回去之时众人依旧昏倒在原地,没有意识。原来我方才所猜不错,这些黑衣人果然不曾下杀手。阆无心背对着我,黑衣长裳飘舞,衬托得他背影清逸,我差点又是一番惊艳,与这人多是相处一番又能发现他好些个不平常之处,他的一丁至微之处都让我神魂颠倒,我扼腕,他果真是我的劫,剪不断理还乱。
“我该走了。”阆无心对我道,我几乎脱口而出:“你去哪儿?”阆无心回首,一脸惊愕却又是些微笑容,他道:“我该去会个好朋友。待我无事再来找你。”“你……”他的身影如天边流云,快如暴风疾雨,我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不见,怅然失落,我不知道心中的空洞来自何处,或是因为他?
我捧了些凉水,之前阆无心告诉我只需凉水泼在昏倒之人脸上,不久可醒,我也这样做了。先是救醒了其他弟子,我才救醒白衣剑人,白衣剑人直觉何其敏锐,我可不想与他大眼对小眼,让他无故怀疑我,虽然现在我也得不到他太多信任。后面的路何其顺畅,又行了两天,众人总算到达白衣山庄。一晃又安静数日,这段时间山庄宁静,没有其它事端,我时常想起阆无心,然后又忽而内疚的想起杜冷月、林珠儿,我还是练习杜冷月交给我的那本入门功法,只是依旧练习不佳,但也只得无聊打发度日。
这日我正无聊地慌,坐在院中晒着太阳,一边望向院外,院外不断有弟子经过,行色慌张,我暗想莫非有事?于是我也走出院外,跟着过往的弟子一道前行。我们走到大堂院外,这里聚集了众多弟子,都在碎碎低语,我看见何熏衣站在人群一侧,站姿如松,青色开襟长衫飘逸出尘。小师弟唐文轩混在众弟子间,交谈甚欢。后来我才知道,白衣剑人居然只有五名入室弟子分别是:杜冷月、何熏衣、我、唐文轩与林珠儿。其他众弟子不过统一由大师兄杜冷月代为教导,我愕然,真不知我以前有何资质让白衣剑人另眼相看。
我之前鲜少与众弟子交谈,每日不过练练剑、随意走走罢了。以前还有杜冷月、林珠儿与我说话,现住他们都不在了,一时间我竟然没有了交谈对象。唐文轩看起来瘦瘦弱弱,之前与他擦肩而过,总是礼貌招呼我,让我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我走到他身边问:小师弟究竟出了什么事?唐文轩略皱眉,一副忧心样,他道:三师兄,你可知前些日子埋伏我们的是何人?我挠头,作好奇状,说我不知。唐文轩卖够关子,朝我说:那些人是无为阁的人。说起无为阁,我脑海中浮现出无为妖冶的面孔,红衣长裳,美如蛇蝎。
无为为何要埋伏白衣山庄之人?为何又要针对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再作思量,就算白衣剑人发觉埋伏之人乃无为阁之人,如今这般热闹又是为何,我又问唐文轩,如今现在又是何事?唐文轩道:问题不在于无为阁为何要埋伏我们,在于这背后之人是谁?
后来唐文轩告诉我无为阁作为杀手组织,接得无非是些杀人活计,我们上次遭遇埋伏之事,怪就怪在既然有人出钱雇佣无为阁埋伏我们,为何又不下杀手,这背后许多令人思量。我心说也是这么回事,便问:师傅是何打算?唐文轩眯眼,你看这众多弟子围在此处是何缘故?我拍了他脑门一计,怒了:别与你师兄卖关子,唐文轩倒不生气,朝我礼貌一笑:弟子们都听说了这事,自发聚集在此处要求教训无为阁?
11.红裳月红
白衣剑人始终不曾出现,倒是后来有人传话,大意是让众弟子退去,无为阁之事再做定夺,望众弟子积极打探琳琅阁消息,以助武林铲除祸害。我与众人都散了,心道:白衣剑人心中自然明白那日埋伏我们的究竟是不是无为阁,即便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白衣剑人也不会轻举妄动,否则吃亏得只能是自己,现在这样谨慎行事,最好不过。
那日以后,某夜,我正坐在院中,打发无聊时光。却见树影下有人鬼鬼祟祟,我捡了块石子朝那人扔去。只听得某人惊叫一声,趔趄着走了出来。“三师兄,”唐文轩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我略是生气,便没好气揶揄:小师弟,你这脚是怎么了?唐文轩低沉着脸,极力辩解:三师兄,我真没干什么!不过是过来看看。“你看什么?”我又问,唐文轩扭扭捏捏了半响,道:“师兄,山庄众人都不曾在意师姐,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寻她”。我缓和了眉色,问:“如何寻?”“你听我说,”唐文轩与我坐在一处,开始讲述:大意是,几日之前有名弟子往泉州办事,在那处巧遇某名长相酷似小师妹的女子,弟子欲上前搭讪,女子却一脸惊慌急忙离去。这名弟子随后追去,无果。唐文轩的意思是让我与他找个理由前往泉州寻找小师妹,我有些动心,便同意了,又想着途经漳州顺便看望杜冷月,只是我又与他说,非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不可,便打发他离开。
我本费心纠结找个如何理由脱身,倒是那日之后白衣剑人开始闭关,任谁都不见。现在山庄上下最大的是何熏衣,他虽冷淡,倒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唐文轩愣是编了个连我听着都寒碜的理由,何熏衣却是点头应允,也不过问。我与唐文轩两人两马简单出发,我向他表达了途经漳州的意思,他表现得很兴奋,很赞成我顺道看望杜冷月的想法。
这次我们快马加鞭到达漳州城不过两日之后,来到武林盟,门口仅有数人,不及上次我来时的熙熙攘攘,这回真是门庭冷落。我与其中一人说想要拜见白衣山庄杜冷月公子,那人告诉我说杜公子几日前同盟主往落花山庄去了,我心中叹息,无奈与唐文轩道,我们先往泉州去罢,回来再作打算。
折返之时,途经鹿儿阁,我突然想起了玉莲,满心缱绻地朝那三层红楼望去,只是现在正是白日,小楼门户紧闭,不闻一丝人语。我心底自嘲,玉莲是多么不得了的人物,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可这个人就如同阆无心一般,让我无法忘记,不关乎她有多美,而关乎她那双眼,这时我心内一突,心脏像是被刺了一刀,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某个身着蓝衫的背影,他回首,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他浅蓝色的瞳眸,深如海,是比海更深的悲伤。
“三师兄,你还好吗?”唐文轩满脸关切地望着我,我兀自笑道:“没事,方才想事情有些走神。”他挠头笑了,显得很不好意思,关心地提醒我:“骑马的时候,走神很容易出事。”我应了一声,向他道歉。他连忙摆手,问我可是饿了,不如先去吃饭。我这会清醒了,倒是真觉得饿,于是两人下马寻了酒楼吃饭。
我们还未走进酒楼,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待走近了,原是有两帮人在火拼,其中的一帮人个个手拿大刀,刀锋锃亮,刀柄短且粗,另一帮人手拿硕大的铁环,环外有锯齿形的锋刃,两帮人马各不相让,让附近路过的行人避之不及。我拉了唐文轩向后退去,我们站在街角看戏。
莫看拿大刀的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真正打斗起来倒不如拿铁环的清秀男子。那些个男子个个红裳,眉心一点红痣,略施粉黛,比女子还要妖冶。不过几招,刀客们被打得仓皇逃跑,领头的红衣男子整了整凌乱的衣裳,扬起头环视一番,正对上了站在远处的我与唐文轩,男子朝我俩眯了眯眼,不知冲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些人成群结队地冲了过来,将我与唐文轩团团围住。
我心知不好,扼腕不已,看戏也能看出麻烦,后悔了怎不溜之大吉?领头的红裳男子五官生得清秀,若是不施妆容,也算得清秀俊逸,施了妆容未免妖媚些许,五官倒也耐看。他嘴唇上是薄薄一层胭脂,说起话时唇角自然上翘,妖媚天成。唐文轩手中执剑,我武艺不佳,倒深知自身能耐,莫看唐文轩乃我小师弟,武功十分普通,怕是我俩抵死相搏,也无法逃出生天。
“你们想要干嘛?”唐文轩质问,领头的红裳男子媚笑,抬手间起伏的长袖遮住了下颚,反问:“你说红裳阁捉男倌们有何用?”红衣男子方才说完,一旁的唐文轩瞬间脸色苍白,执剑的手也颤抖起来,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小师弟,这红裳阁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唐文轩回首与我对视,一脸屈辱,愤怒道:“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心说这算什么回答,本爷也知道不是好地方,不过我还无暇他顾,因这一群红衣男子身手之快,须臾间就打落了唐文轩手中的剑,十几柄闪烁着寒光的铁环架在了我与唐文轩脖间,我们不得不束手就擒。
我们被这群男子捆住了双手,用绳子拴住一起,牵着绳子的红衣男子走在前头,偶尔回首,对我们道:“我叫红月,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唐文轩不说话,小脸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似得,我很悠闲,心说逃不掉不如伺机而动,便与红月攀谈起来。我问红裳阁是个什么地方,红月噗嗤一笑,说我孤陋寡闻,问我红缨娘子可曾听说?我说没有,他妖媚一笑,说红缨娘子就是我们的主子,我们都是服侍娘子的人,我听他这般说,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感情我们都是那红缨娘子的后宫?我僵硬地朝红月扯出个笑容,觉得蔚蓝的天空瞬间就乌云密布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来到漳州城外一处废墟,这处许多擎天大树,树冠蔽日,不见阳光。我们走入树林之中,前方是胡乱堆砌在一处的乱石,我正疑心红月怎将我们带来此处,只见他走到不远处,轻身跃上某处大树,也不知他怎样捣鼓了一番,我随即看见前方本是蔓藤遮蔽的某处石壁缓缓移动,直至可容两人并排通过之时方才停止。我差点惊呼,这机关设计的绝妙,若非红裳阁人士,想要找到入口非得花一番功夫不可。
再看唐文轩,一张白皙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神彩,暗淡无光。我唤了他两声,他倒是能看我两眼,就是不说话。我急地跺脚,心说关键时刻怎地如此不济。身后的红衣男子们推搡着我与唐文轩进入洞口,前面是红月带路。这条通道十分黑暗,只在洞内尽头可见隐约闪烁的灯光,通道尽头越发宽阔,人也越多,清一色的红色长裳,略施粉黛。红月带着我们七拐八拐不知道怎么绕了一番,又行至某个宽阔的厅内,他打发其余人散了,手中拉着拴住我与唐文轩的绳子,一路向内室走去。
12.红缨娘子
红月的背影在我眼前忽远忽近,我心说这厮该不会拿我和唐文轩邀功罢?本爷心智坚定到不惧怕,可唐文轩那柔弱样我真怕他会晕倒。红月牵着绳子领着我们走入内室,我还站在门外,便能隐约听到男女低喃声音。屋内是浓烈扑鼻的脂粉香味,冲得我差点没憋过气去。我见唐文轩摇摇晃晃好似站立不稳,便顺道扶了他一把。
走入内室,前方是一张宽大的楠木镂花床,床帏遮蔽了视线,我只能隐约透过罗纱看见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唐文轩涨红了脸颊,脸侧向一旁,默不作声,本爷处变不惊,生生地看了一场好戏。本以为这场柔情戏会以甜言蜜语而终结,忽然之间,听得一道闷响,一名全身赤裸的男子滚下床来,正好匍匐在我脚边。
“夫人。”男子匍匐在地,不敢起身。“给我滚。”女人的声音透过床帏传来,男子仿佛想要挽回些什么,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最终还是手脚并用站起,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我正想着里面之人恐怕便是红缨娘子,就听得女人媚笑一声,床帏缓缓向两边退去。
一袭红衣长裳的女人斜靠在床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腰间,星眸含怒,怒而不愠,柳眉鹅脸,丰唇红润。女人生得极为妖媚,靠在床头一副慵懒样。她拿眸打量了我与唐文轩,眉眼微笑,抬起纤纤玉手朝红月摆了摆,红月走到女人跟前,将女人的手捧在怀中,落下了虔诚一吻。“这是你为本阁找的新人?”红缨娘子含笑发问,“正是。”红月依旧亲吻红缨娘子的手,头也不抬。
我心说不好,朝红缨娘子露出个傻笑。红缨娘子皱了皱眉,噗嗤一笑,道:“这小子到挺有趣。”说罢,又见红缨娘子打量起唐文轩,看地很是认真,只见她微微颔首,嘴角勾勒出弧度。我略带同情地看向唐文轩,很想拉着他的手道一句:节哀顺便。唐文轩似乎也察觉到红缨娘子中意自己,脸色越发苍白,狭蹙起眼看向我。
红缨娘子在红月耳边低语几句,红月心领神会地走下床来,径直走到我身边,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心急如火,想起唐文轩方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若是放任事态发展岂不等于见死不救?于是,我奋力挣脱红月,冲到唐文轩跟前,对红缨娘子道:“夫人,还是先由小人服侍你,这位是我弟弟,少不更事,还需点拨一二方可”。红缨娘子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我,咂了咂嘴,低眸笑了:“有何不可”。
俗话说英雄救美乃男儿本色,本爷我为了拯救水儿般做的唐文轩,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入了无底深渊。然后,我就在唐文轩热泪盈眶一脸感激之下,看着他被红月带出门外。独留我与红缨娘子,我垂泪,果真要晚节不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