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不是滕誉现在关心的,他要的只是这次机会,让自己渐渐扭转形象并且立足于庙堂的机会,至于将来皇帝想怎么对付他,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之前殷旭将三皇子府库房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一开始望风的人多,后来渐渐也有不少人偷偷来买,只要求他们不公开对方的姓名身份。
滕誉只为了赚钱,当然不会拿这事做文章,因此这段时间来三皇子府着实积累了不少财富。
121、你还有理了?
这一年的中元节宫里过得并不热闹,主事的云贵妃病倒在床,上报说没精力大办,便推给了正怀着孕的容妃。
这宫里的妃嫔不少,但轮品级,在云贵妃之下的第一人便是容妃无疑。
可惜以前容妃在内宫就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很多新晋的宫女太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妃子存在。
不过容妃并没有接下这个重任,而是以胎位不稳拒绝了,以至于偌大的皇宫,连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好在皇帝也没心思弄这些,当天宴请了文武百官,简单吃喝了一顿,至于家中女眷则没有召入宫。
中元节一过,皇帝百官们便恢复了上朝,积压了半个月的奏折堆成了一座小山,中书省忙了两天才勉强将这些奏折粗粗看过一遍。
翌日上朝,一个老臣捧着一份奏折颤颤巍巍走出来呈递上去,“皇上,徽州知府前日上了奏折,说是徽州今年遭遇百年罕见的大雪,百姓们的房舍多被压塌,死伤无数,更有上千名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得安置。”
“快呈上来!”皇帝剑眉一竖表情凝重起来。
论谁也不希望刚开年就遇上这种大灾大难,已有大臣心下担忧,这一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皇帝一目十行的将奏折看完,从那辞藻华丽的文章中想起了这位徽州知府是德昌五年的状元郎,当年他甚是喜爱这位状元郎的文章,华丽精致。
不过当后来他越来越多次的在奏折中看到这些华而不实的长篇大论时,也就没了当初欣赏的心思。
一篇近万字的奏折皇帝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完,总结出来的内容不过两句话,一是:徽州正月突降大雪,并且一连数日都未停歇,以至于百姓们无处安身,加之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们的微薄存粮都被大雪掩埋,无粮可食,冻死饿死的人数每日剧增。
第二则是请求朝廷拨款拨粮,以助徽州度过这次危难之际。
皇帝看完后命人将奏折传给各大臣看,严肃地问:“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其实这种天灾每年都会发生几次,洪涝干旱、蝗虫过境并不罕见,因此朝廷对于处理此事都有一套惯例。
只是这该拨给那些无处安身的灾民的,银子可比粮食惹眼多了,要拨多少银子过去恐怕还得合计合计。
户部尚书倒也干脆,腆着过了个年又肥硕不少的肚子,走出来说:“皇上,按照孟知府上书的情况,臣以为应该就近先调一批粮食过去救急,剩余的粮食和银两可寻个稳妥的人送去,勘察过实际情况后再酌情处理。”
“有理,徽州粮仓的存粮大概五千石,那就先从附近的三个州府各调去两千石,以解燃眉之急。”
“皇上圣明!”
“那此次该派哪位爱卿赈灾,可有人选?”皇帝目光灼灼,盯着下头一排排乌黑的人头。
谁都知道赈灾一事里头弯弯绕绕甚多,每个朝代因为私吞赈灾款而被查处的官员不知凡几,没有查出来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这一贪污舞弊往往牵连甚广,因此这个人选还真不好挑。
大殿中沉默了半响,才有一文官站出来推荐:“皇上,臣以为户部左侍郎云光勇可当此重任。”
户部左侍郎云光勇乃是云贵妃的外甥,云家从文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老狐狸!
宫里发生的事情外头虽然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杨嫔被打入冷宫,二皇子被禁足这种事情是瞒不了人的,因此大家也越发觉得大皇子的地位稳固如山了。
因此近来想攀上云家的官员多了去了。
“哦?”皇帝眼皮子一掀,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说好还是不好。
也有人觉得这样太过明显,所以出来推荐了另一个明着保皇党暗地里早已投入云家怀抱的官员。
不过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只由着底下的人想破脑袋在那推荐人。
也正因为此,皇帝之前的那些疼惜被冷硬渐渐取代了,他腹诽:看看,这就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官员,哪怕自己归了天,恐怕他们也不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等到朝上的官员实在举荐不出人来时,皇帝慢悠悠地开口了:“朕听闻近日京都城内新开了一家珍宝阁?里头卖的东西皆是稀世珍宝?”
“……”众人不明所以,不晓得皇帝怎么突然转了个话题。
不过几个光顾过那家珍宝阁的官员都齐刷刷地低下头,把面上的担忧掩饰起来。
他们能去买那些御赐之物,自然是因为太喜欢了,是人都有自己热爱的东西,自从那家珍宝阁开业之后,很多人都发现自己一直惦记的宝贝就在其中。
这怎么不叫人心动?
虽然一开始犹豫了,可当知道有人买过之后,就不少人偷偷跑去光顾了,然后花上一大笔银子捧着自己的宝贝悄悄回府藏起来。
不过买的时候众人自然是提心吊胆的,三皇子身份高贵,也许事发后皇上也不会找他麻烦,可自己这些买的人可就未必了。
但总有心存侥幸的客人。
云鹤然眉梢喜色一闪,给御史台的一名官员使了个眼色。
然后大殿里便响起了那官员抑扬顿挫的斥责声。
“启禀皇上,臣昨日有将此事上报,据臣所知,这家珍宝阁乃是三皇子所有,里头卖的东西竟然皆是宫里的御赐之物,很多甚至印着宫印,三皇子此举不仅有违律法,也有藐视君上之嫌,臣恳请皇上封了这家珍宝阁,以免将来众人纷纷效仿,不把御赐之物放在眼中。”
“岂有此理!来人……宣三皇子上殿!”皇帝拍案而起,面上怒气冲冲。
一时间,朝堂上的风向都变了,那重要的赈灾已经被抛到一边,一个又一个朝臣站出来弹劾滕誉,甚至有光顾过珍宝阁的官员主动出来请罪。
大家显然认定了皇帝会重责三皇子,毕竟这件事原本就荒唐的很,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子敢变卖御赐之物的。
“皇上,老臣是真的不知道那家珍宝阁乃三皇子所开,更不知道卖的是御赐之物,老臣有罪!”
滕誉进殿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老臣跪在殿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全家死绝了一样。
这承德殿他不是第一次上,皇子满十五岁便可上朝旁听,不过滕誉只来了几回就没来了,反正他当时扮演的是个无所事事的皇子。
“这是怎么了?天要塌了吗?”滕誉笑容满面地走进去,给皇帝行了个礼,这才走到一边站好。
“哼,你还有脸问,不正是你干的好事?”皇帝拍着御案吼道。
滕誉状似精神不济地拍了拍胸口,还咳嗽两声,声音虚弱地问:“父皇,儿臣近日都在宫中养伤,可没有干什么糊涂事!”
“那你说说朕赏你的东西你都放哪了?”
滕誉眨了眨眼,“您问的是哪个?您赏赐的东西太多,儿臣记不住啊。”
皇帝虎着脸问:“京中那家珍宝阁可是你开的?”
“什么珍宝阁?”滕誉一头雾水,表情相当诚恳。
“你把朕赏赐的东西都弄出去卖了,还敢说自己不知道?难道是府中有奴才如此大胆?”
“哦,您说的这事儿啊。”滕誉摸了下鼻子,讪讪地说:“儿臣确实有让将库房的东西清点部分没用的拿出去卖了,不过却不知道这些奴才是用什么方式卖的。”
“你真敢?你急着用银子?难道朕少了你的吃穿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某日府里的管事来哭诉说库房已经放不下东西了,要让儿臣扩建,可是儿臣听说上回就有人因为儿臣府中库房扩建的事情参了儿臣一本,所以儿臣怕了啊!”
“可是东西放不下了怎么办呢?儿臣看过库房的清单,发现很多都是用不上的年代久远的旧物,与其放在库中蒙尘,不如让给有需要的人。”
“所以你就拿去卖了?你可知道贩卖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滕誉眨眨眼,挺直胸脯大声说:“父皇,大梁律例中并无这一条规定吧?而且也是有理由的。”
众人心道:原来您还知道大梁律例呢?真不简单!
皇帝冷哼一声,“说说看,你还有理了?”
“是!”滕誉走到正中间,将还跪在那的老臣一脚踢开,“父皇也应该知道,您每次赏赐的东西很多都是无用之物,有时候看到什么就赏什么,若是儿臣一直不能处理,待百年之后,怕是整个皇子府都堆满了。
而且既然是无用之物,儿臣若是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处理了,也是一件好事,这些东西卖了多少银子儿臣都有让人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是父皇赏赐给儿臣的东西,按理钱也是儿臣该得的,但儿臣留着也无用,所以便有个想法,想用这笔银子赈济天下!”
“什么?”
“……”众人一片呆滞之色,万万没想到三皇子能说出这番话来。
皇帝虽然也诧异的很,但是因为有之前他藏拙的事情在先,也算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将这笔银子拿来赈灾?”皇帝不太确定地问。
“是的,既然是父皇所赐之物,那就是大梁之物,理应取之于民而用于民。”
“哈哈!好!好!”皇帝连口称赞,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有银子送上门他当然高兴。
至于滕誉打的什么算计他也不是不知道,无非是想扭转自己的形象,建立好的名声罢了。
他之前还在疑惑这个儿子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是不可怕的,皇帝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你有此心,好得很,正逢徽州大灾,你这些银子就随着赈灾银一起送去吧!”
滕誉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儿臣遵旨,只是有个条件。”
“嗯,什么条件?”
“儿臣想亲自前往徽州赈灾,看着那些银子一分一毫地用在百姓中,免得被某些蛀虫中饱私囊,白费了儿臣的一片心意。”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德昌帝还是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被他视为废物的儿子。
他心中大笑:好你个滕誉,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如此之久,这份心智和忍耐力可非常人能比。“好,既然你想去,那此次赈灾就由你全权负责,该发多少粮食,发多少银两,你去查看过后仔细回报给朕,若有丝毫差错,朕为你是问!”
大殿中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三皇子滕誉不是一直以来无心政事吗?这是要奋发图强的意思么?
百官难掩心中惊骇,但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等着看三皇子办砸差事后的窘况。
云鹤然更是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这小子办好这件事,只要让他开了个好头,以后还真的说不定就水涨船高了。
122、 徽州
滕誉出发的这天倒起了春寒,夜里下了一场小雪,而徽州的奏折在他临行前又来了一封,禀明灾情更加严重了。
皇帝于是给他下了道圣旨,命他务必在三日之内抵达徽州,不可在路上耽搁。
可就算是道路畅通无阻,从京都骑快马到徽州也需要三日,何况现在路上被积雪覆盖,肯定走不快。
城门口,滕誉从马车里钻出来换了一匹快马,对马车上的殷旭说:“我先行一步,你坐马车慢慢来。”
殷旭怕冷得很,本来滕誉是不想让殷旭跟着他一起去的,这一次去徽州肯定会遇上不少阻挠,涉险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去干就好了。
不过殷旭哪是怕危险的人,相反的,他觉得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不利于他功力的增长,于是借着伤势未好的由头,推了去上任的日子,非要跟着滕誉去徽州。
而且魏子安也在徽州,这个被他救回来的魏家少爷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自从知道魏家家大业大,殷旭可就打定主意把魏子安牢牢控制在手心,这可比卖三皇子府的库房来钱快多了。
殷旭从马车里钻出来,径直跳到滕誉的马背上,坐在他身后搂住他的腰,用狐裘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这才闷声说:“出发吧。”
滕誉也没坚持,好在两人昨夜没有胡来,否则让殷旭骑马简直是要他的命。
滕誉带了十几个心腹下属,殷旭只带了丁一卯二,全都是一等一的战斗力,万一遇上危险,自保不成问题。
三天后的夜里,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徽州的城门,徽州自古是北方重城,城墙建的又高又厚,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可是此时,城门紧闭,墙头上并没有巡夜的士兵,整座城安静得不可思议。
丁一上前去敲门,这徽州的夜晚确实冷,他们赶了三天的路,此时又冷又饿,哪里耐烦在城外再委屈一夜。
过了很久城门内侧才有了动静,“谁在外头?不知道此时已经过了进城的时候了吗?要进城明日赶早!”
丁一继续敲门,“开门,钦差大人驾到,赶紧通知你们知府大人去!”
门内的人一听这话,丝毫没有怀疑就把门打开了,因为上头有交代过,朝廷派来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何况现在徽州是多事之城,一般也不会有人来这占便宜。
那守门的士兵裹着破洞的棉衣打开城门,人还没看清就直接跪倒在地,“小人不知是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起来吧,先带我们去知府衙门。”滕誉握住胸前那只手,虽然裹得严实,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殷旭身上的寒意。
“是是……各位大人请随小的走。”那士兵小跑着带路,而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徽州知府也急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下人站在门外等候了。
按三皇子府那些幕僚的意思,三皇子第一次办差自然是办的越完美越好,所以建议他微服巡查,等查明真相后再与官府打交道,也不容易被那些精明的家伙糊弄。
滕誉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等知道徽州情况紧急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时间有限,根本没时间让他慢慢查。
而且他府中并不缺这徽州官员的资料,比起南方富庶之地的花花肠子,这北边向来清净的多,想将他糊弄过去也不是易事。
徽州知府是德昌五年的状元郎,滕誉记得当时自己虽小,却经常跟在皇帝身边,因此是见过这个人的,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这状元郎有一张惊人的面貌。
据说此人的母亲曾经是江南一带最负盛名的花魁,父亲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先生,那花魁对那书生一见倾心,用自己多年来积累的财富为自己赎身,依然跟了那书生做妾。
而这状元郎面相肖母,自幼聪颖,刚及弱冠就状元及第,在当时可轰动了好一阵子。
滕誉坐在马背上打量着那个站在府门外的男子,灯笼微弱的光亮照在他脸上,虽然已年过而立,却依然丰神俊朗,玉面如冠,要不是下巴的胡渣来不及收拾,神色有些疲惫,怕是更加引人注目。
这容貌一绝的知府大人姓于名学中,在呈给滕誉的资料中,此人的政绩并不如何出彩,但也没有太大的过处。
上回他们经过徽州,这于学中,接待他时就表现的不太甘愿,礼送的也薄,不过事后到没有告他一状。
“微臣于学中叩见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