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誉哈哈大笑起来,走到于学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本殿就多谢于大人的信任了!有你这句话,本殿下才好放手去查。”
于学中忙起身道:“不敢不敢,事情出在徽州,应该是下官的责任才是。”
两人通了气,顿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临出门前,滕誉又拉着他委婉地问了下这徽州官府内的情况,这么大的知府衙门,想上下一心明显不可能,他也不指望于学中能告诉他什么,只是提醒他一下,自己该向某些人动刀子了。
“下官治下向来严谨,按理说万万没有愚弄百姓姓名的官员,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下官也不好做出保证。”于学中不傻,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于大人不必多想,本殿也只是担心这徽州任上的官员与那主使者沆瀣一气,不仅坏了咱们的大事,还让百姓们受苦。”
“是,您放心,下官若是发现谁有异动,一定最先知会三殿下。”于学中做了个揖,低下头的时候心里迅速想了一遍平日里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也许这会是个好时机。
官场如战场,不懂权术不会玩弄心计的人是绝对走不远的,于学中早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报国的呆头书生了。
滕誉和于学中出了府门直接去知府衙门,殷旭让人往魏家报了个口信,也跟着滕誉走了。
如果这批赈灾粮真的出了问题,那他们首要解决的麻烦就是粮食问题,成千上万的灾民等着吃饭,如果没有粮食,多等一天就可能多死很多人。
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赈灾粮暂时吃不了,他们只能继续从富户里拉粮食了,软硬兼施不怕他们不愿意,只是滕誉好不容易扭转的名声恐怕又得臭了。
一行人到衙门的时候看到外头已经围了一圈的百姓,乍一眼就有上百人,不过他们一个个席地而坐,神色恹恹,倒是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滕誉毫不避讳地走过去,浑身气势凛然地往那一站,当着这些百姓的面前沉痛地说:“粮食的事情本殿知晓了,现在什么话都不用说,你们先随本殿一起去验粮,若这批粮食真有问题,那本殿下一定会替你们也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大概是被他的威势所摄,百姓们并没有立即发作起来,甚至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准备跟着滕誉走了。
“大家等等!……”人群中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怒吼,“大家可别被他骗了,朝廷上下都知道这次来赈灾的钦差大臣是三皇子殿下,现在粮食出了问题,肯定是他的过错,咱们其他先不说,这以后一天三餐该如何解决也应该让三皇子先给个准话,总不能让大家饿死吧?”
等于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那人说话的空档,滕誉身后一名侍卫悄悄地从后方潜入人群中,等他话说完了,人也被提到了最前面。
等灾民们零零散散的附和时,发现人群最前方多了一个眼熟的人。
而刚才满脸怒容的三皇子竟然冲那人温柔地笑,“刚才那些话是你说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人活下来?”
那人长得贼头贼脑,一双鼠目游移不定,故作惊吓地喊道:“殿下想干嘛?杀人灭口吗?草民知道自己的话不好听,可您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动手杀人啊……”
“闭嘴!”一旁压着他的侍卫甩了他一巴掌,教训道:“真想要你的命你现在还能开口吗?”
滕誉依然在笑,“你一个无名无姓的老百姓,还需要本殿下费工夫杀人灭口吗?本殿下要你全家的命就跟踩死一堆蚂蚁一样简单,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大家却觉得是大实话。
面前站着的这位可是皇子啊,那可是天龙之子,平日百姓们连见个县太爷就跟见神仙似的,如今堂堂皇子殿下就在眼前,那种云泥之别产生的鸿沟可不是靠语言可以消除的。
所以众人毫不怀疑三皇子刚才的话。
滕誉让那侍卫将人提到大家面前,“大伙儿先认一认脸,是不是他叫大家来衙门口闹事的?”
群众们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表态。
滕誉也不介意,继续说;“如果是,那本殿下就不得不怀疑此人的险恶用心了,按他的话说,本殿下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们这般来闹事,不就是等于自寻死路么?”
“对啊……可不是……咱们别是上当了吧……这人是谁……好像是曲水村的李四……”群众议论纷纷,表情有些退却了。
“好了,先不管这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把大家叫来,既然大家来了,就先跟本殿下就查明真相,有本殿下,不用担心揪不出那个罪魁祸首!
若是让本殿下知道有人故意拿上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谋私利,本殿决不轻饶!此事有于知府一同见证,定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滕誉一番铿锵有力的保证彻底散去了百姓们心中的愤怒和担忧,大家拖着虚弱的身体浩浩荡荡地往城东的一处粮仓去。
岩土观望的百姓很多,他们大多数是徽州城内没有受灾的百姓,或者是其他地方逃难到徽州有能力自力更生的百姓。
赈灾粮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现在恐怕大半徽州城都知道这件事了。
而谣言中都是针对滕誉不利的话语,甚至主使者还把三皇子历年来所做的“丰功伟绩”大肆宣扬了一番,用以证明三皇子此人品行如何不端。
光是靠耳朵听,大部分百姓都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三人成虎,谣言的威力往往比公告更深入人心。
滕誉一路虽然没有敲锣打鼓的公告,但他们这一行人人数众多,他又特意安排了人沿途给百姓们答疑解惑,所以所过之处,围观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是要去查案的。
有些好奇心重的便干脆尾随在队伍后面,准备一起跟去看看。
这么一来,队伍越来越庞大,等到了城东粮仓,已经有大几百人围在四周,因为天色渐暗,衙役们还准备了火把,人手一只,可以说是相当体贴了。
滕誉看着被自己人重重包围的粮仓,朝韩青使了个眼色,对方暗暗点了个头,他才高声说:“大家静一静!本殿知道大家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无非是这赈灾粮是否可用,大家会不会饿肚子。
本殿保证,不管等会检验的结果如何,都不会误了大家明日的饭食,至于今晚大家遭的罪,明天本殿让人加餐,给大家补一补。”
“多谢殿下……殿下真是好人啊……是啊,苍天怜悯,让殿下快点把那黑心人揪出来……”
躲在人群中准备见机行事的敌人看这形势就知道不妙了,要煽动百姓很容易,可是要当着三殿下的面煽动百姓可就难了,也许自己才刚开个口,就与那李四一样被抓个现形了。
到了这位殿下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吧?要知道三殿下的狠辣之名可是与他的纨绔之名齐名的。
127、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朝廷的赈灾粮运来后有专门的人保管发放,并不是全由滕誉说了算,加之这次派来监管的粮官是云家一脉的人,滕誉可是不止长了一个心眼。
“来人,将粮官带上来。”滕誉大手一挥,立即有人提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走过来。
韩青走到滕誉身边小声说:“主子,还好属下来的及时,此人当时想在粮仓里动手脚。”
滕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跪下!”两名侍卫齐齐踹弯那粮官的膝盖,对方扑倒在地上,立即嚎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本官可是皇上亲封的粮运使,是天使,你们岂可无缘无故缉拿本官?”
“张大人,本殿下作为钦差大臣叫你过来问几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吗?”滕誉一脚踩在姓张的后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殿下……”张守民侧过脑袋看到滕誉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殿下,您有话要问直接叫下官过来即可,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滕誉没有松开脚,就着这样的姿势问:“城中的灾民食用赈灾粮后出了事,你可知道?”
“出了何事?下官不知啊,这赈灾粮可是户部上官亲手从京郊粮仓中调出来的,下官亲眼看着他们装车,一路辛辛苦苦地运送至徽州,绝对不会出错!”
“那好,本殿下也不信有人敢在赈灾粮中下手,来人,去将全程的大夫都请来,开仓验粮!”
“什么?”张守民惊呼出声:“殿下,此事不妥啊!”
“有何不妥?”滕誉加重的脚下的力度,差点没压出张守民的一口心头血来。
“殿下,这……这……于理不合啊。”
“笑话,百姓们吃了粮食中了毒,本殿下便让人验粮,这那于理不合了?还是说张大人真的在粮食上做了手脚不想让人知道?”
“天地良心啊,下官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事情来!”
滕誉一脚将人踢开,“开始吧,让大家伙都亲眼看着。”
徽州城东的这处粮仓是临时建的,租用了几家的仓库,存放了刚从京都运来的一万石粮食,而这些粮食则是支撑灾民度过早春的口粮。
围观的百姓们眼巴巴地看着那仓库的大门在自己视线中缓缓打开,里头是一袋袋叠堆的整齐的粮食,看着就令人口水直流。
往日,上头说拨了多少赈灾粮下来百姓们也只是听个数字,吃到嘴里的往往还不如自家熬得糊糊,所以第一次看到数量庞大的粮食摆在面前,众人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不过一想到这批粮食可能有问题,大家伙的心又提起来了。
徽州城内的大夫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上百个,滕誉命人在每一垛粮食中舀了一瓢出来检验,然后便坐着等结果。
此时已是深夜,但是却没有人因为困顿而离开的,殷旭混在大夫中也进了仓库,别人检验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看着,既不动手也不出声,老实得很。
可是论认毒能力,曾经的魔尊大人绝对不会比凡人逊色,要不是这个世界不适合修真,他早已恢复那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滕誉和于知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有人送上热茶糕点,前者悠然自得的品着茶,后者则焦急地四处张望,一口茶也喝不下。
“于大人不必急,结果摆在那里,总会出来的。”滕誉安慰着。
于学中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殿下看笑话了,可是这事关重大,一时没有结果,下官这心就放不下来,而且万一真验出有问题,这……”那后面的事情才是最叫人头疼了。
没问题还好,如果赈灾粮出了问题,上到户部,下到看粮仓的小兵卒,哪个都逃不了干系,而这么大的案子,就不是他一个知府能查的了的了。
撇开这些糟心事,如果赈灾粮不能吃了,他要上哪去调拨一批粮食来补缺呢?
“哎……”于学中连连叹了口气,只觉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殿下,有结果了。”韩青领着一众大夫走过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张纸,上头有各自的签字画押,谁也别想造假,否则这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呈上来先给于大人看看。”滕誉漫不经心地吩咐。
其实结果并不难猜,今晚闹的这一出无非是有人想将罪名栽到他头上,可如果整批赈灾粮都出了问题,那这罪名想栽赃都栽不了了。
于学中捧着一叠纸看得很认真,不错过任何一个字眼,直到一百多份检验报告看完,他眼睛痛的都流出眼泪来了。
不过他的表情却是相当轻松的,他把厚厚的一叠纸递给滕誉,笑着说:“殿下也看看吧。”
滕誉摆手说:“不用,找几个识字的灾民传阅一下。”
“理该如此。”于学中让衙役从灾民中选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看着德高望重的老者,经由他们一一传阅,确定这批赈灾粮没有问题。
滕誉等他们看完了才站起身,高声说:“我想光这么看大家应该很难消除疑虑,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忙碌了一整夜,就地架几个锅炉,用赈灾粮给大家煮一锅粥,敢喝的都试一试。”
说到吃的,大部分人都欢呼起来,在徽州城内,他们虽然饿不死,但想吃饱也是不可能的,这闹了大半夜,每个人都又冷又饿。
虽然有些人还是有些犹豫,不过见三皇子和知府大人都在这,到时候只要他们敢吃,自己贱命一条还有什么不敢吃的?
街道上很快就架起了锅炉,这些东西近日常有用到,所以并不难找。
很快整条街道就有米面的香味飘散出来,原先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看热闹的人也一个个被这阵香味吸引出来了。
殷旭从角落里走出来,毫不避讳地走到滕誉身边坐下。
认识他的人不多,但大家看他穿的富贵,面容清俊,气质卓然,三皇子又对他亲热有加,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把人拦在外面。
“去哪儿了?”滕誉摸着他冰凉的手问。
他紧了紧殷旭身上的狐裘,当众将他的手塞进怀里捂着。
殷旭半靠在他身上,低声回答:“进去看看有没有偷粮的小老鼠可抓。”
“结果呢?”
“真老鼠倒是看到不少,一个个肥头大耳,吃的肚皮滚滚,想抓的老鼠却是一直也没见着。”
“这也正常,他们断不会在粮仓里动手的。”
“那你说他们这药是从哪里下的?总不会是每个煮饭的人都被收买了,一起往锅里下药吧?”
“不用这么麻烦,他们只要在路上换一批浸过药水的粮食,数量不用太多,够灾民吃一顿的就好,那些粮食恐怕都进了灾民的肚子了。”
“让人查过那些锅了吗?”
“自然,不过你也知道,这种时候粮食都不够吃,大家连锅底都舔干净了,根本没有残渣剩下来。”
殷旭想想也是,坏笑道:“看来对方办事挺严谨,你这回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既然粮食没事,就继续这么着,等下回他们出手再见招拆招。”
殷旭并不信他的话,滕誉什么人什么性子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怎么可能不主动出击反而被动挨打。
不过他既然不说那就说明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自己也乐的清闲。
“殿下,于大人,粥熬好了。”有衙役快步跑过来汇报。
“给几位大人各盛一碗,喝点热粥解解乏。”滕誉话一出,徽州府的官员也不敢反驳,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他们可不比那些贱民,万一喝出问题来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想推脱的时候,一碗碗热粥被送到他们面前,那些缺了口子的瓷碗看着就令人倒胃口,可这一次滕誉并不容他们拒绝,务必要看着他们喝下才甘心。
滕誉仔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如于学中之流,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而也有个别官员苦着一张脸,久久不愿意下口。
滕誉把碗端到殷旭嘴边,问他:“要不要尝一口?”
殷旭哼哼笑了两下,端起碗三两口就喝完了,喝完后砸吧砸吧嘴角,“太稀了,我喜欢喝稠一点的粥。”
“我只给你尝尝味道,又没让你全部喝光。”滕誉嘀咕了一声,看着见底的碗,耸了耸肩。
殷旭眼珠子一转,靠在他身上温温柔柔地说:“万一有毒,我一个人喝了也就是了,怎么舍得让你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