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从见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对了,你家那小子表现一如既往,跟你说一声。”
顾从见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好,改天见。”
挂了电话他捏捏鼻梁,把眼镜摘掉,躺在床上干瞪眼,眼前模糊,看不清大概,看着看着就有点发困,他又坐起来重新戴上眼镜,电视一直开着,他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突然想起Daniel还给他发了短信,他还没有看,拿过手机逐条翻去,一条是问自己手机为什么关机,然后是说圣诞节要不要一起过,他拿到了两张当晚一部电影首映的票,最后一条是今天早上的,说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电视台最近可能会很忙,要自己多注意身体之类的。
心中暖意悄然升起,他看了看时间,还是给青年回了一条:“我不在B市,圣诞快乐。”
想了想,又加上了一个笑脸。
自从与Daniel说清楚了之后,这个青年就再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两人以朋友的方式顺利的交往下去,他突然觉得这个青年太纯真了。
真可爱,他想,不知道以后谁会在他身边,陪他走完一生中剩余的路。
才想着,手机再次响起,顾从见眯起眼打开看,是Daniel的回信:“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顾从见随手回道:“在SY市,散散心,最早过年之后再回。”
没几秒Daniel的短信回来了:“我去找你,我也散心。同学们都回家了,我不想回家,又没地方去。”还配上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顾从见仿佛从这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看到了隐藏在背后的青年可怜巴巴的样子,这个样子以摧拉枯朽之势横扫了顾从见的小心脏,心一软,回复道:“那你来吧,来了打我电话。”
发完又觉得不妥,火车票机票估计都卖得差不多了,于是又补发一条:“买不到票就算了,过了年我回去看你。”
那边没有回复,顾从见等了一会儿,撇过手机,拉过被子,靠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本子和笔,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页。
来这的头几天他就知道了王所安在哪个节目组,找一个电视圈的人最好找,看两天电视,留意一下节目最后的人员名单就能找到。
王所安的名字出现在了导演组里,后面还打了括号注明实习,不过听李培呈的意思,如果新栏目通过审查,他就能转正了,还直接擢升到总导演的职位。
顾从见还是觉得这个决定不妥当,升得太快了,物极必反,福兮祸之所依,这样不好,哪怕先当个副导演,让有经验的老导演带一带呢。
他觉得这事应该和李培呈谈谈。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为王所安感到骄傲。
他没有让王所安得到转正的机会,后者很伤心,这次转正他一定要把握住的吧,而顾从见也抱着愧疚的心理,决定帮一帮他。
他说的帮,不是走个后门啥的,看李导对王所安的重视程度,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上能得到很好的待遇,再加上顾从见和李导的关系,王所安不会得到来自上级的打压。
他真正担心的是王所安面对与他同等职位等级的前辈们时,所受的排挤。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想要不被风刮个半死,那就要根深枝壮,不仅要才华都在他人之上,更不能出一点毛病被人抓住当把柄。
于是顾从见就留意起了这个小小的不算出名的节目,从节目结构和节目内容上都做了笔记,写上自己的调整建议,条理清晰,框架明朗,有些创新更是点睛之笔,他还借鉴了一些国外类似节目的运作方式,甚至在嘉宾、主持人乃至观众的服装颜色上都标注了要求。
如果资金到位的话,按他的建议,简直可以与中视的大型综艺节目相媲美。
顾从见推了推眼镜,继续今天例行的功课。
等到节目结束,他一直等到了王所安的名字完全消失在了屏幕上,才缓缓躺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腿挪到垫高的枕头上——他最近双腿水肿,脚也胖了几圈,鞋子都有些不合脚,而罪魁祸首正是在他肚子里撒欢的小宝贝,这时应该是睡熟了,一动不动。
顾从见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想象着宝宝可能的样子——不论男女,他希望孩子能够继承王所安的性子,千万不要像他,在性格方面,他真的很失败。
他闭上眼睛,一边勾勒着宝宝的模样,在电视声音的陪伴下缓缓进入梦乡。
元旦之前,顾从见抽空去了趟当地的分院,做了个检查,胎儿发育良好,只是体型偏小,营养没太跟上,顾从见则是有些轻微贫血,血压较高,医生开了一堆药给他,顺便要他把之前B市的病历给转过来,能结合之前他的身体状况给他一个系统完善的食谱配合用药。
出了医院门顾从见有一瞬迷茫,他回头看了看医院的旋转门,有两个年轻的男子推着婴儿车有说有笑的走出来,车里的婴儿沉沉的睡着,睡相恬淡。
他抬头看了看被高楼大厦切割成小块的蓝天,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竟然不知哪里有地方能赐他一处容身之所。
最后还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他下午偶尔会逗留到很晚的那家咖啡店,店主正和吧台边的人聊天,手里捣鼓着榨汁机,抬眼见是顾从见,就没客气,笑着打了声招呼,问道:“还是老样子?”
顾从见点点头,与店主聊天的青年随后站起,对顾从见笑道:“顾先生。”
顾从见在脑袋里搜索了下这位青年的名字,不过完全没有印象,只好含糊道:“叶先生。”
青年没在意顾从见的尴尬,温温和和的又介绍了自己一遍。他说话很有技巧,随手给了顾从见一个台阶下:“顾先生客气,您是家父的朋友,叫我叶新就好。”
顾从见用逻辑思维捋了一下,按照叶大少爷的说法,他好像无意间升了辈分。
顾从见道:“您客气,叫我顾从见就好。”
“从见,”叶新完全没客气,端着红茶杯走到他面前,聊了起来,“你也是来参加今晚的派对的吗?”
顾从见看向店主:“什么派对?”
“单身派对,”店主笑眯眯地回答,“今晚跨年,街上全是一对对的,瞅着心烦,我就办了个单身派对,酒水一律六折。”
“才六折?”叶新接过话头,把茶杯放一边,“我也六折?”
顾从见没说话,听着叶少爷用柔柔的调子调戏店主。
店主反调戏:“叶大少爷当然看不上这小小的折扣,我会记得给您的酒水原价,当然如果您今晚买了所有顾客单就更好了。”
叶新笑了笑,自己动手给红茶添水。
顾从见接过店主泡的花茶,里面多加了几块冰糖,很符合顾从见现在的口味。
他在老位置坐下,靠着落地窗看街上人来人往,身体回暖后,放下杯子打量这间不大的咖啡馆,在这里办趴,地方小了点,能办的起来么。
他和叶新不熟,没聊几句就各做各的,叶新继续在吧台和店主扯皮,还搭手帮着擦杯子。顾从见本身也没有和他们相熟的自觉,随便在书架上抽了本书,藉着黄昏的阳光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
时间被指尖的纸页缓缓消磨掉,天色渐暗,咖啡馆里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来凑派对的热闹的,顾从见再也不能忽视身边的嘈杂,他本就不习惯人多,放下书本结账走人。
店主和叶新出口留了他一下,叶新道:“十二点还要分蛋糕呢,人多热闹。”
顾从见最怕的就是热闹,当下疏离地告辞,店主看样子也挽留不住他,只好悻悻地和他告别。
等顾从见出了门,确定他听不到了,店主才向叶少爷抱怨道:“这人可真不好相处,成天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进似的。”
叶新笑笑,漫不经心道:“嗯,就这性格吧。我爸难得有高看一眼的人,他算一个。”
店主顿了顿,嘻嘻哈哈的转移了话题。
这些顾从见自然没有听到,他拨着手机来回翻看,回到了旅馆门口,写了一条“元旦快乐”,手指移到了群发键上,逗留数秒后,发送出去。
王所安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是跨年晚会现场直播的时候,全电视台的人都忙到脚打后脑勺,不但不能有一丝差错,包括对时间的控制也有专人精确到秒数,与导演组协调晚会的进行。
王所安跟着李导从早上忙到现在,晚会直播即将开始,进入倒计时,全体工作人员严阵以待。
于是这条顾从见看似不经意的群发短信,被忽略了整整五个小时。
而这五个小时中,顾从见看着省台的跨年晚会,从头看到尾,期间有一些朋友也陆陆续续回了他一模一样的字眼,刨去祝青颂的“你快回来我想吃你做的菜了QAQ”,别黎的“顾导元旦快乐,开开心心每一天O(∩_∩)O~”,就只剩下秦君斐、Daniel和王所安没有回复了。
秦君斐和王所安他知道俩人是怎么回事,Daniel……也许在酒吧玩呢吧,他想。
硬挺着看到了半夜,顾从见有些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抹了把脸,在晚会中渡过了午夜十二点,迎接了新一年的凌晨,他坚持着把节目看完了。
晚会结束后,他握着手机又等了一个小时。
渡过了最提心吊胆的重头戏,王所安总算把悬着的心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胸腔里。今年的晚会很顺利,他特庆幸没有让他碰上类似黑色三分钟的恐怖事件。
留下场工拆台打扫,台里请客请工作人员们去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吃一顿,王所安急着回家,但又不好一个人脱离组织,正犹豫着,却被李导单独拉到了一边。
王所安对李导很尊敬,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算是他的贵人,于是问道:“李导,您找我有事?”
“明后天有时间吗?”
“啊,”王所安迟疑道,“明天我值班。”
“啧,”李培呈一呲牙,“行吧,那再说。”
“李导,什么事啊?很重要的话,我找人换个班也行……”
李培呈是想带他出来和顾从见见见面,他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主要是顾从见对这小子太重视了,重视得有点过头,所以他觉得让王所安知道他曾经的上司很看好他,能给他很大的鼓励。
但是回过话之后就回过味儿来了,暗骂自己冲动,要是顾从见想见,他还有必要通过自己吗?这种事还是先征求下顾从见的意思比较好,正好王所安推脱了,他也能把话给扯回来。
“啊,没什么,不是啥重要的事,那个,你要是着急回家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不过你得学会适应,干咱们这行的,没有节假日,节假日就是加班日。”
王所安洗耳恭听李大导演的谆谆教诲,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往主路方向走,这个点只能打车了。
他一边走一边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时间,却看到了顾从见的短信,脚步一下子乱了,定定神打开短信,上面只有四个字组成的简洁祝福:元旦快乐。
王所安瞪着这四个字,手里的手机好像变成了烫手山芋,他突然很想抽根烟。
他咬咬牙,退出收件箱,准备把手机丢回裤兜里。
但不知怎么,一想起顾从见,他就完全不对劲儿了,而且顾大导演放下身段亲自发来的祝福……
即使是作为后辈,礼貌上来讲,也要回复一下吧。
他寻找了一个很好的藉口,心安理得的回复道:“谢谢,您也元旦快乐。”
又想到现在中视应该是比他们省台的还要忙上数倍,便又加上一句:“注意休息。”
他盯着屏幕,一直到出现了“发送成功”的字样,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甚至……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段时间都在加班,元旦这个大节日过后,他又想起了姥姥的那些话。
他现在有点不确定了。他从前喜欢的是秦君斐,而离开了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念起这个名字,他根本就无动于衷。
他想这也许是年少的一时迷惑,对于漂亮的人,人类心底都会产生本能的好感,进而迷恋。
他给自己对秦君斐的感情下了一个定义词:迷恋。
那么顾从见呢?
与顾从见相处时,他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想法——好吧,有过,不过有的不是出格的想法,而是出格的举动。
他也很郁闷,为什么他敢对业内赫赫有名的顾大导演发飙,发飙的方式还是那啥了他,没有人会因为对上司不满就那啥了上司的吧!
不过他也自食了苦果,天知道他有多憋屈,每晚想念着那夜和他翻云覆雨的肉体,他真的快憋不住了,他真的很想很想瞬间移动回B市,闯进顾从见的家,按住顾从见的反抗,把他死死压在床上,狠狠进入他的身体疯狂而不间断的插入抽出,看顾从见臣服在他身下他,因为他而迷醉在情欲中,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接收着他疯狂的撞击,在他身下辗转、呻吟、哭泣、达到高朝——
王所安捂脸,自己真是没救了。
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憋得太久,发泄一下就好了……吧。
正巧一辆空出租车调头,他赶忙收敛了心思,挥挥手。
坐进车里,报了地址,他坐在后面不停的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等到刚刚激动起来的兄弟平复下去,他做了一个对洁身自好的他而言,非常非常重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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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晚会结束第二天上午,顾从见就接到了李大导演的邀请电话,两人约好晚上在一家烧烤店碰头。
李培呈还特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见见你家那小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培呈一向顾从见说起王所安,就是讲“你家那小子”,而在顾从见不动声色的授意下,两人都默认了这个称呼。
“不了,”顾从见拒绝,“他今天不是要值班吗。”
李培呈诧异道:“你连这都知道!”
顾从见但笑不语。
今早醒来他就看到了王所安回复的两条信息,两条信息的发送时间相隔两个多小时,第一条还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谢了他,礼貌的要自己注意身体,第二条却带上了连发送这条信息的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抱怨撒娇:明晚还要值班,累死了。
顾从见忙回复了回去,细细叮嘱一些生活方面的注意事项,却再没有了回音。
顾从见一上午都在抱着手机笑,神情看上去有点傻,但是很开心。他想估计王所安也不好意思了,所以没回复他。
心情大好的他立刻腰不酸了背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儿了,中午喝了一堆医院开的安胎冲剂,都不像往常一般皱眉觉得苦了。
顾从见觉得自己挺贱的,没想到自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
好心情使得他看上去意气风发,李培呈见到他,啧啧叹道:“瞅这满脸桃花,看上谁了?和兄弟说说。”上下打量一番又道,“还胖了不少,果然最近日子过得舒坦,屯膘那?哈哈!”
顾从见听了也跟着笑,点了几个素菜和甜口的主食,肉类由李培呈包圆,点完了菜,李培呈又道:“你开车吗?不开车咱喝点。”
顾从见摆手道:“我喝矿泉水。”
李培成一耸肩,知道顾从见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没坚持,要了冷藏的两瓶老雪花。
顾从见蹙眉道:“还是要常温的吧,大冷天的喝冷藏,对胃不好。”
话音刚落,李培呈和负责他们桌的小服务员都笑喷了,李培呈道:“你当这是B市啊?咱这儿冷藏的零度,常温的零下十几度,你让我喝常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