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声，等等我！”是沈洋。他刚才可是没少喝，脸上却不见潮红，没想到他酒量挺好。

“嗯？”

“我和你一起去！”他一把揽过我的肩就往淋浴室走。

“嗯。”

“洗呀洗呀洗澡澡，宝宝金水少不了……”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真幼稚。

“阿声我跟你说，这人生啊，大家都说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要我说，幸福就是现在和战友舒舒服服冲个澡，兄弟如手足啊！”

我又不是美女，你舒服个屁。

“诶，阿声，你怎么都不回应我的话？”他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屑，突然撒起娇来，嗲声嗲气说道：“你都不理人家，人家的心好受伤……”

我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

继续翻白眼。

“阿声，你知道吗，我能顺利到这里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他瞬间又难得的严肃。

咦？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从小就梦想能当一名解放军，你看啊，一身绿军装，往人家面前一站，瞧瞧，多威风，多霸气！”

……

“哎，你干嘛翻白眼？虽然这很恶俗，但是一般的人都会这样想吧。”

被他发现了啊。

“有些话可能连你都不会信，毕竟这年头谁还会不怕苦不怕难，一心只为保卫祖国，说出来人家都要大笑，说你幼稚。可我还是想说，我真的就只想一心保卫祖国，为祖国和人民流血流汗不流泪！”

……不错。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来了，我就是一名真真正正的解放军，我要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义无反顾。”我抬眼看他，看见他的眼神十分坚定。“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笑我幼稚也好，说我白痴也罢，走自己的路，让说的人去死吧。”

嗯，真不错，在精神上支持你。

“阿声。”

“嗯？”

“我真的能和你成为一辈子的战友吗？”

……

“嗯，为什么不？”

大清早的被刺耳的哨声吵醒，一群人骂骂咧咧地冲进操场。睡眼还惺忪，蓦地就被带兵班长粗犷的大嗓门惊醒——“五公里武装越野！”这该死的俩拐！还未睡饱的新兵斜睨着班长骂道。“俩拐”是对班长的专称。

无奈，紧紧肩上的背包带子，朝着浓密的树林跑去。

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

自大一早操结束后，每天不睡到7点多或者自然醒，我是不会起床的。毕竟，没什么等着我早起去做。

而现在，眼睛虽还朦朦胧胧，大脑却已清醒无比。呼吸着大山里的新鲜空气，更让人心旷神怡。只是让人不愉快的是体力。一向懒散度日，又怎会去积极地锻炼身体？崎岖不平的山路使我快要感受不到清新的空气，感觉空气在急剧减少，气息越来越不稳。怎么办？我有点慌张，跑步昏倒可不是件好事。班长还在后面跟跑，我已经无力去想他到底有没有发现。

艰难地抬着双腿前进，身体跟随着机械地移动，大脑开始变得混沌。手里的步枪快要拿不住了，快要拿不住了，快要拿不住了……

“阿声，还挺得住吗？”

是沈洋的声音。

我张张干涩的嘴，使使劲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我扶你吧。”他伸过手作势就要来扶我。

摇摇头，这可不是说扶就能扶的。

“别逞强了，撑不住就要说啊，硬撑下去累的只会是你自己。”一手拉着我，他坚持。

我……这能行吗？

“我去帮你说说，看能不能让你休息一会儿，放心。”他转身就向班长小跑过去。

哎……我想要喊住他，可这该死的声音还是发不出来。

“报告！”他朝着班长喊道。

“说！”班长似乎有些不耐烦。

“秦之声撑不住了，他快要昏倒了！我请求班长让他回去休息！”坚定而洪亮的声音。

“他昏倒关你什么事，要你来瞎管什么？继续跑不准停！”班长好不气恼，瞪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跟跑。

“可是班长……”沈洋还坚持请求班长允许。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继续！”好了，班长停下来了，驻足而立，双手叉腰，眼珠似要瞪出来。

“班……”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犹豫着。

“你跑不跑？”

“跑……”无奈转身离去。

“对不起，阿声，我没能说服班长。”他一脸歉疚对着我。

你这么大声我都已经知道了。

“没……没事。”我吃力地挤出俩个字。唉，真衰。

“阿声，没事儿的，我陪你一起跑，要倒咱俩一起倒，大不了一起挨批。”他忽又恢复了斗志。

……

真是幼稚的小孩。

几乎只剩一口气了。

终于，跑完了，眼前出现了模糊的楼影。身体不可遏止地伏向地面，要倒了。这个破身体啊，要到用时方恨锻炼少。

一大群人稀稀拉拉出现在操场上，脚才刚触碰到边线，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伸到头顶将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帽子摘下来做扇子慢慢摇着，期冀能缓解剧烈运动后身体的燥热。

“怎么样，这个早餐还可以吧？”头顶传来班长嘲讽的声音。回答他的只有一片白眼和不屑的一声“哼！”。“既然你们还不满意，那我就大发善心，给你们加个餐咯！起立！目标食堂！”他笑的一脸善意，可看在我们眼里确是如此虚假，简直是笑里藏刀。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怀着一丝丝希望迅速起立朝着食堂奔去，连衣服上的草屑也顾不上拍拍了。

大家对着一桌白面馒头无语凝噎。

半晌，直到不知谁的肚子“咕咕”作响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愣着的人才醒悟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了盆里。

没有配小菜，干巴巴的馒头塞进嘴里犹如嚼蜡。有人一边大口啃着，一边不住地抱怨。也是，都是独生子女，在家享受无上的待遇，上学也生活得有滋有味，何曾过过这种日子，吃过这种东西。去他妈的，昨天那顿果然是满汉全席。日子不好过了啊。

吃过饭有一会儿休息时间。早上五公里的越野已经使作训服湿了个透，贴在身上瘆的慌，抢馒头的一瞬更是让脸颊又淌出了些许汗珠。一群大老爷们顿时像爱漂亮的女孩子一样冲进了澡堂，企图冲个凉爽又舒适的澡。

第四章：嫩崽子的新兵生活（2）

上午的训练内容是站军姿。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微向后张；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拇指尖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班长在前方来回徘徊逡巡，一边讲解着动作要领，一边用一双精明的眼睛审视我们这些愣头青。

不是没看过军旅题材的电视剧，每每看到新兵蛋子训练站军姿时我都会不屑一顾，呲之以鼻。可真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对我们新兵来说，站军姿已经是最轻松的训练。

以往看过的剧中，军人都是顶着炎炎烈日站军姿。而今寒冷冬日，呼啸的北风瑟瑟作响，天空一片阴霾，隐隐又有飘雪的趋势。一直只知道北方地区比南方冷得多，却不知何时这中南地区也变得冷飕飕了。

余光总是瞟到有人的身体瑟瑟发抖，脸已经成了紫红色，嘴唇变得苍白微张着，僵硬了，根本合不拢。大概一个多小时了，双手冻的贴不住裤腿，毫无知觉。眼角窥到班长还在逡巡的身影，心里不住默念，此时多希望他能吹响手中的哨子。

“挺胸收腹！”他发现了我。

一个大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喝道。迅速照做，提了提神。

“咚”，后方有个人倒下了。

队伍一下了就慌乱了，本来就快扛不住了，现在有人冻昏了，越发刺激着其他人的神经。大家都围着昏倒的人不知所措，只能在一旁叽叽喳喳以缓解心中的惊惧。“让开！”班长走过来看了一眼，指着边上一人道：“你，把他背去医务室！”忽又转过身来，“其他人给我继续！”他凌厉的双眼像一支利箭嗖嗖射向了我们。立刻，周围安静下来，队伍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三个小时。

整整三个小时，身强体壮的汉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原本站的满满当当的队伍逐渐变得稀稀拉拉。沈洋站在排头一动不动。这小子接近一米九，站在队伍里十分突兀。不愧是有梦想的人，三个小时的“冰冻训练”似乎也没能伤他分毫。再看看自己，身体早已僵硬，意识快要溃散。没想到居然能清醒地对着那小子感叹，呵呵，真是……奇怪。

“稍息！”忽如其来的一声拉回了我的思绪。随着这声吼，剩在操场上的人都伸出左脚摆出了稍息的姿势。终于要解散了。“解散！”刹那间，周围炸开了锅。抖抖腿，拍拍手，使劲地活动着快冻成冰的身体。

“嘿，哥们儿，咋样？”孟向北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问道。“嗯，不怎么样。”大实话。“他妈的，真是傻蛋啊，你说当初怎么会想到跑这来受罪。”他爆了句粗口。“因为你傻呗！”顾郎凑过来笑他。“你说谁傻呢，老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说完还不忘摸摸自个儿的脸。“是是是，你聪明，聪明你还来这干嘛？！”顾郎毫不客气戳穿他。“哎我说你找揍呢吧，你明智，那你到这来干甚。泡妞？得了吧。”孟向北看着他，诡异地笑了。“老子已经心有所属，来这是为了圆她的梦，别给老子玷污了！”他作势要打孟向北。“哟，你小子，可以啊，那天带来给哥们儿瞅瞅。”“再说吧。”

“走吧，回宿舍去暖暖。”大哥程辰活动完也走过来。

“嗯，那大家伙儿都回去吧。”真的太冷了，宿舍应该会暖和许多。

推门进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一丝丝热气，尽管还是那么冷，可比在外面好多了。

孟向北跻拉着鞋走到自己的床边，两腿一伸，蹬掉沾满草屑的鞋子，躺在了床上。使劲晃荡了几下，转头对着我们说道：“诶，你们还站着干嘛，快到床上去啊，暖和着呢，哎呀真舒服！”

顾郎见他如此惬意，不由地也想体验体验。于是学着孟向北的样子俩脚踹了鞋子，手抓着上下床的栏杆，飞身跃上了他的铺。

“哎，快起来，班长看见又该骂你们了。”程辰劝说道，伸手就要去抓顾郎的脚。“哎呀，大哥，怕什么，不过暖暖身体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真要出了事，放心，我担着！”多么豪迈！“诶，不是……”大哥还想说点什么。“你就放心吧，安稳睡着。”顾郎也出声了，哎，真是太舒服了。大哥也就不再说话了，自个儿坐在床边地下闭眼小憩。

我和沈洋坐在一旁空地上休息，看着他们这样，有点忍俊不禁。“阿声，咱俩挨紧点，偎偎吧。“说着，身体已经移了过来。一个不防，他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手上。“唔……”疼痛令我发出一声呻吟。“哎，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不是故意的。有没有伤到？”他注意到我的呻吟，急忙站起来询问。“没事。”“那可不行，来，我给你看看。”他蹲下来看我的手。红了一片，不过没事，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你干什么？”他居然抬着我的手在吹气！“给你吹吹啊，等着，一会儿就好了。”这家伙！

正当万籁寂静的时候，班长走进来了。

我们仨眯着眼还没反应过来，想要提醒他俩已经来不及了。班长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孟向北。于是悄声走向呼噜打得老响的孟向北，轻手掀掉了他的被子。孟向北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感觉到冷了，伸出手蹭蹭蹭去摸索被子，又拉过来盖上。班长又掀，他继续拉。这样好几个来回，班长终于受不了了。他俯身停在孟向北的耳边，然后只听见一声虎啸“给老子起来！！！”这下孟向北醒了，而且醒的很彻底。他利索地一掀被子，挺身从床上起来，一下子站到了床边。耷拉着头，准备接受教训。

“倒是很自觉嘛，知道犯错了啊。说，你错在哪儿了？”班长背着手在孟向北面前来回踱步。“报告，我错在不该睡在床上！”大声而又信誓旦旦。

“哦？”

“我应该睡在地上！”噗……我们忍不住笑了，这小子！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孟向北，你说，为什么不能睡在床上？”

“因为，不能睡在床上，嗯对，所以绝对不能睡在床上！”理直气壮。

“个瘪犊子玩意儿！老子让你们背内务条令是开玩笑的吗，啊？忘哪去了？”

“还没背呢……”孟向北小声嘀咕。

“啥？你小子嘀咕啥？”

“报告，我说内务条令还没背呢！”

“昨天干什么去了，老子不是早让人分发到每人手里了？”

“可是你不是说第一天是自由调整休息时间嘛。”

“说休息就休息，你当这里是你家呢！还敢跟老子犟，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趴着！”班长忽然瞟到了另一个被他那一声怒吼惊醒的人。顾郎早在惊醒之后偷偷从另一边下床了，站在我们仨身后躲着。“怎么样，睡的还舒服吧？”他从我们身后拉出躲着看戏的人。

“唔，还……还……还行吧。”磕磕巴巴，吓傻了。

“还行？那怎么行，要不我放你一天假，你继续睡吧？”

“呃，不用了，我睡饱了。”这绝对有阴谋啊。

“睡饱了？那你俩就去操场给我跑五十圈醒醒脑，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破坏内务！”

“五十圈？”真不敢相信。

“五十圈！”

俩傻蛋已经被吓到有气无力，穿好衣服拿上帽子，懒洋洋地向外走。

“磨蹭什么，立刻马上！不跑够数不准停下来！”班长见他俩慢悠悠的，急忙上前踹向他俩的屁股。踹完又朝我们看了一眼，这才出门走了。只留下我们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第五章：嫩崽子的新兵生活（3）

直到我们下午的摆臂动作训练完，他俩才气喘吁吁地走进寝室。累得简直像条狗。大冷天，汗水湿透衣背，头上不断嘀嗒嘀嗒，在地上积成一滩水。竟像落水狗一样。歇了好大一会儿，俩傻帽儿才嚷嚷着饿得不行，要吃饭。一会儿又骂班长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大喊体罚是要受到教训的。平常在班长面前受气时不大声说出来，维维诺诺，像个大姑娘。现在在背后又理直气壮地大骂一通，这个孟向北，真没志气。

这次惩罚实在是有够深刻。

那天以后，就连一向无所畏惧的孟向北都开始积极背诵内务条令。虽然还是时不时犯傻犯懒，但他不敢再当面忤逆笑的阴险的班长了。每天我们都会早起做内务，努力地将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偶尔检查不合格，还会挤挤时间练习如何做得更好。就算训练再苦再累，浑身发冷。不到晚上熄灯睡觉，我们也决不会躺在床上，不会破坏整洁的床铺，宁愿睡在冰凉的地上冻的瑟瑟发抖。果然，人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生活不易。